云氏干涸的眼睛已然一片死气沉沉。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方喜儿的嗓子沙哑难听,心中更是悲痛不已,事情发生的时候,方喜儿迷迷糊糊的,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听不出方韵白的声音,不应该的。
方喜儿委屈极了,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她更需要被人安慰、关怀,现在却成了众矢之的,受人责备,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错一样。
明明是方韵白先藏在厢房里,先抱住她的啊,母亲为什么不去指责方韵白,反过来说她!
“你为什么会在那里!”方喜儿叫嚣,“明明应该是柳先生,应该是柳先生才对啊!”她揪住方韵白的衣服拉扯,“你怎么不是柳先生!”
“你还有脸说。”气得云氏又一巴掌扇了过去,“你怎么会去那里,我明明让人叫的是云依依!”
“是母亲让人叫的云依依?”方喜儿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件事是你们谋划的?”
云氏没说话,方韵白低垂着头,算是默认。
“怎么会……怎么会……”方喜儿疯癫的从地上站起来,嗤笑,“我原来是被自己的母亲和哥哥毁了,你们还有脸来说我,还有脸来说我……”她全身无力,站也站不稳,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都会倒下。
“你们是不是也下药了?”她突然意识到。整个过程她记得不是很清楚,那时她是清醒的还是迷糊的她自己也分不清楚了。要说感受的话只有疼痛和屈辱,她以为这事儿就是这样,现在想来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不应该听不出方韵白的声音,她不应该在受到暴力对待的时候还不要脸的贴上去。
“你喝了我给云依依的梅子酒?”
梅子酒里下了药?难怪了,难怪了……
方喜儿红着眼睛,已没有泪水可以流下来了。
云氏看着女儿这个样子既心疼又失望,如今发生这种事她不能为了女儿毁了儿子,而且就算毁了儿子,女儿也救不回来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早已脱离了云氏的计划,她心一横,再看向方喜儿的目光变得阴冷无比,已然没了做母亲对子女的半分怜爱在里面。
“喜儿,为了你哥哥的前途着想,只能委屈你了。”她如实说。
方喜儿不可思议的抬起头来看向云氏,最后发自内心的喊了声:“娘!”
然而云氏看也不看她一眼,残忍的连夜让人把方喜儿送去了郊外的庄子里,无论方喜儿怎么哭喊都无动于衷。
云氏想的很清楚,方将军是喜欢方喜儿没错,但真正能让她在将军府里站稳脚跟的始终是方韵白,自断双臂总比失了性命强。因此在方韵白和方喜儿之间,她想也不想的就选择了保方韵白。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人们没看到方喜儿,云氏说:“喜儿病了,我送她去郊外的庄子上养病去了。”
别的再没多的一句话,至于别人相信不相信,外面会怎么说,她已经无力去管了。
府中的嫡小姐突然间毫无预兆的被悄悄的送去庄子,再加上昨天府里发生的事,大家都猜出了个七七八八,昨天那个当事的女人一定是方喜儿无疑了,已经失去了神秘感。大家议论的焦点都在那个男人身上,都在猜测昨天的那个野男人是谁?
是府里的小厮?还是车夫?将军府里上上下下所有的男人都被众人盘了一个遍,却发现没有哪个小厮或者车夫被突然赶出府去或打死的。
那就是昨天来的哪家的少爷?
会是谁呢?
将军府上上下下,空闲下来的时候都在猜测会是哪家的少爷,可是如果是哪家的少爷的话,云氏为什么不上门替方喜儿讨个说法,让对方娶了方喜儿呢?而是把方喜儿给送到偏僻的庄子里去?
对此人们非常的想不通。
在这件事上倒是没一个人往方韵白身上想的,实在是这样的话太丧尽天良。
云氏因为方喜儿的事大病了一场,除了因为关心心疼方喜儿以外,更大一部分原因是被云依依和府中的姨娘们气的。
她恨云依依,恨不得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都不足以解恨。
事后的这几天,她虚弱的躺在床上,脑子里不断过着那日赏梅宴发生的事,才发觉处处透着诡异。
明明是给云依依下的药,怎么会被喜儿喝了去。
让人去叫云依依到后花园,这话又是怎么让喜儿知道的。
……
所有的一切都太过巧合,云氏突然意识到,他们这是中了云依依的诡计啊!
好你个云依依,以前还真是小瞧她了。
她头疼的厉害,有种失了夫人又折兵的感觉。
出了这样的事,云氏在府中的威信是全没有了,以方大小姐为首,府上的姨娘们成天来主院里找云氏的茬。
一会儿说月例给少了,一会儿又说院子里缺东西了……
没多大的事儿,一群人就是不停的来烦她,让云氏的偏头痛又发作了起来。
方大小姐趁机拿到了将军府的掌事权,因为云氏卧病在床的关系,管不了府上大大小小的事了,人们就跑来问方大小姐。
方大小姐自然是拿出大将军嫡亲妹妹的派头,将事情一是一,二是二处理的妥投当当,渐渐架空了云氏。
唯一让方大小姐不满的就是云氏握着府里的中馈怎么也不肯交出来,纵使她用尽了办法都没用。如此一来方大小姐倒像个将军府的大管家,事情她全做了,看似权力蛮大,但真到了需要用钱的地方,还是需要向云氏禀报,征得她的同意。
纵使如此,方大小姐也乐此不疲。反正她在家也没事干,每天看到云氏气得吐血的模样也蛮好玩的。
云氏心底里恨透了云依依,一时却找不到办她的方法。云依依这个小贱人狡猾的很,把方大小姐这一群人哄得服服帖帖的,将军府里的人都护着她,让她下不了手,使不了绊子。
对付云依依没有想象中的容易,而且现在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云氏去操心。
马上就要春会了,方韵白要参加科举,因为腿伤的关系,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去京城学院上课了,落了好些的课程。为了让方韵白有个好成绩,云氏这段时间拖着病体在到处托人找关系寻了厉害的先生高价请来府上给韵白补习。
一心都扑在方韵白身上,倒是没来给云依依找麻烦。
如今方大小姐当家,最得益的就是云依依。没了云氏的约束,她现在出门方便了许多,不用让方盛惜帮着打掩护了,方大小姐直接给了她自由出行的权利。
她院子里的人也全都换了一遍,安排进了自己的人,刘伯和丁玲被她放了出去,处理外面的生意。她专门从云洲调来了十几个打手安排进了将军府内,以防云氏对她下手,总算掌握了主动权。
第51章 秘密
春会在即, 京城学院停了女学生们的课。男学生们也实行了留宿制,不让他们外出,全心全力苦读圣贤书, 迎接三年一度的会考。
云依依把全部的精力都投放到了店铺的经营上,她的首饰铺子一跃成了京城最受欢迎的首饰铺子, 引来了不少人的眼红。
好在云依依有先见之明, 早早的拉来了柳先生入股,有他在背后撑腰, 其他人眼红归眼红,在知晓这家铺子背后的靠山是柳先生后,都自觉的熄下了心中的坏心思,不敢对云依依的店铺做什么手脚了。
这天, 她照旧来店铺看看, 二层雅间里她翻阅着账簿,隐约听到楼下有吵闹声。
“去看看怎么回事。”她头也没抬, 吩咐一旁伺候的伙计。
“是。”伙计应下, 下楼去看,没多久就上来了,来报, “尚书府的小姐看中了一位顾客买的首饰, 但是我们店铺规定相同的首饰每套首饰只有一个,掌柜的向她推荐其他的首饰,尚书府小姐不答应,正在下面闹呢。”
“尚书小姐?哪个尚书小姐?”
“户部尚书家的李小姐。”
云依依嘴角微微弯起,还真是好巧。
最近李尚书不知犯了什么事儿要找柳先生帮忙, 但柳先生别看在云依依面前一点架子都没有,还赖皮的很, 在别人面前却高冷的紧,面对看不起的人连一个眼神都不屑于给,不过柳先生有这个资本就是了。
接触时间长了,云依依发现,柳先生的身份可不止京城学院教书先生,太子客卿那么简单。
就拿他帮忙宣传店铺,送世家夫人首饰走的就是二皇子的路子,二皇子可是和太子势不两立的竞争对手。
他作为太子客卿,和二皇子却还有牵连,不可谓不神秘。
而且看他的样子,他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太子殿下会知晓这点,治他得罪。相反,太子殿下似乎更有求于他。
他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云依依虽不完全清楚,但从太子、二皇子和丞相大人对他的态度来看,知道他手上的权利极大,是个真正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
李尚书这次犯了事儿,他谁都不去求,偏偏来找柳先生,可见柳先生的实力有多强。
只是柳先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李尚书找了各种路子,挡路堵门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全用上了,连柳先生的面都没见着。
最后,李尚书实在没法子了,便把心思放到了云依依身上,柳先生对借住在将军府的表小姐云依依特别在意这事在京城已不是秘密。既然直线这条路走不通,那就试试曲线救国,派自己的夫人和女儿来讨好云依依,想让云依依帮忙牵线搭个桥,只求能见上柳先生一面。
云依依虽财迷,却也取之有道,对于这种来路不正的银子是碰都不愿意碰一下的。李夫人带着银子来了几趟将军府,光使银子讨好方大小姐都不知用去了多少,云依依硬是没松口,连见都不肯见李夫人一面的,给李夫人吃了无数次的闭门羹,懒得惹这个麻烦。
这些日子云依依见着李夫人都是躲着走的,小鬼也是难缠。
那边李尚书、李夫人求着见她,找她帮忙,这边李小姐就跑到她的店里来找事儿了。
真是有趣。
云依依正愁没合适的理由拒绝李夫人呢,她往方大小姐那儿使了不少钱,让方大小姐天天来劝她说就见上一面:“人家毕竟是尚书府家的夫人,这样放下身份来求你,你这架子未免也太大了,于你的名声不好。”
云依依现在还依附于方大小姐,她的面子不得不顾忌一下,这苦恼着见了面后该如何回绝她。
李小姐这就急急的把头给伸过来了。
“去把李小姐请上来吧。”云依依放下账簿,端起茶杯细细品着。
“是。”伙计应下,下楼把云依依的话告诉了掌柜的。
掌柜的得到指示,对李小姐恭敬的说:“我们东家今儿正好来了,听闻此事,请您上去。”
李小姐以为这是东家在怕事,请她上去求她呢,高昂着头,得意洋洋的跟着掌柜的和伙计一起上了二楼。
铺子里正在挑选着首饰的夫人、小姐们看着李小姐的背影发出一声嗤笑。
她们是不知道这首饰铺子的老板是谁,但能在这条街,盘下这么大一个铺子的人背后能没个贵人撑腰?
敢在这里闹事,李小姐的脑子当真是坏掉了,难怪李尚书现在腹背受敌,连个子女都没本事教育好的。
李小姐进门,看到云依依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又想不起来。
云依依一个小地方县令的女儿,身份地位自然比不得天子脚下尚书府的嫡小姐。不过云依依借了将军府的光,进了京城学院,身边结交的朋友都是世家中的贵族,这些人又是李小姐比不起的。
总之无论怎么算,云依依和李小姐都不是一路人,平日里鲜有交集,只在一次宴会上见过一次,那时云依依跟着方盛惜一起,是会场的主角。
李小姐则跟着她们那一伙人远远的看着云依依她们,酸云依依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配站在那里受众人追捧,不过是搭了将军府的秋风。
因为只见过一次面,李小姐一时想不起来,看到云依依还奇怪来着,不是说要带她去见东家的吗,怎么房间里只坐着一个女人。
“李小姐。”云依依微微一笑,打着招呼,指着对面的位子示意李小姐请坐,语气对李小姐极其友善、尊重,却是连站起来的打算都没有。
李小姐狐疑的看着云依依,心中奇怪,虽对云依依的态度有些不满,却被云依依的气势所震撼,不敢说什么,依言坐到了云依依对面的位子上,在气势上就矮了云依依几分。
“听闻李小姐对我店里的东西不满?”云依依依旧笑着,没有任何不高兴的样子。
李小姐本来心里还忐忑呢,听了云依依这句话彻底有了底气,她可是顾客,是尚书府的嫡小姐,一个开首饰店的商人有什么可怕的。
她端起茶杯,大口喝了一口,然而“呸、呸、呸”的嫌弃的把茶渣又吐尽了茶杯里:“这是什么茶,苦死了,真难喝,我说你们开门做生意也赚了不少钱吧,就不知道买点好茶来喝?”她甩着手帕,扇着风,白眼一翻,“也是,像你们这种商贾之人一心只钻到钱眼里去了,哪里懂得享受,哪里知道什么是好东西。”
云依依笑而不语。
这茶是上好的龙井,柳先生送来的,据说是地方进贡给皇帝的佳品,柳先生知道她喜欢喝茶,就想办法弄来了些,全都给她送来了。
这茶入口微苦,随后甘甜,云依依很是喜欢。可就有些俗人,不会品茶,还怪是茶不好。
“李小姐的要求我听说了,是对我们店里的东西不满意?”
李小姐撅着嘴巴,不屑的瞥了云依依一眼:“是啊,你们店里的东西太少了,没几个能看得上眼的,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吧,还没有了,这是什么破店。”
云依依也不气,让伙计拿了几套首饰过来,都是师傅的得意之作,不对外展示,专门留给柳先生拿去送贵人,打响店铺名气的。
李小姐一看眼睛都亮了。
“这些首饰李小姐可满意?”
李小姐眼里贪慕的目光藏都藏不住,嘴依旧硬着:“差强人意。”
“李小姐喜欢就好,不知李小姐看中了哪套首饰?”
李小姐欣喜,心想这老板确实怕她了,是想拿礼物堵她的口,也是,在京城做生意哪有那么容易的,她们这些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姐没一个是她一个小小首饰店的老板惹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