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止衡不仅画像厉害,做面具也是一流的,当即两下三下就将面具做出来,交给了三十。
刚巧十四一行人也秘密赶回来,与他汇合。
后来他们就将计就计,十四顶着八六的脸去同八十值守,他带着人在转角伺机而动。
结果到底是功亏一篑,奸细差点没抓到,还险些将他们一众人的性命搭进去。
真是的,忙活了半天,可能又是一条断线索。
“行了,没受伤的把伤员送去医室,三十、十四,你们有谁知道天璇的住处?”柳云稍稍安下心来,站起身问道。
三十回神,想了想,道:“档案处应当有记载,我们可以去找找。”
三人一同去档案处将八十的资料翻出来,找到了住处,待天一亮,就骑马赶过去了。
柳云本以为这住处十有八九是个假的,却不想还真有这么个地儿。
天璇住在京城的“贫民窟”里,之所以这么称呼它,是因为这地儿聚集了大量的罪臣之后,其中还混杂着乞丐流氓。
这里的人自成一派,蜗居于此,倒也不惹事,官府索性随他们去了。
京城中的人常叫它“地街”。
还好柳云有先见之明,出门前让另外两人同他一起换了常服,还特地挑了不起眼的粗布麻衣。
再加上柳云本就生得魁梧粗犷,这么一穿,倒也没什么违和的地方,而三十和十四便活脱脱变成了跟在柳云身后的小弟。
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了地街里。
地街里的街道狭长闭塞,街道上坑坑洼洼,全是泥垢,街道旁的房屋低矮破旧,三三两两的人挤在屋子前,脸色蜡黄,衣服脏兮兮的,看不出来有多久没有换洗过了。
他们走过的时候,那些人似乎也没有察觉,神色麻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似乎对外界漠不关心。
十四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些不知所措。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天子皇城里还有这种藏污纳垢之地。
柳云和三十的神情就自然许多,仿佛对眼前的场景司空见惯了。
十四不自觉地往三十的方向靠了靠,三十察觉到十四的不适,淡笑一声,道:“小朋友,你还需要多见见世面。”
十四自幼长于暗翎之中,没见过太多世道险恶与艰难,但柳云和三十都曾在江湖中生活过,风餐露宿,不修边幅的日子对他们来说家常便饭。
他们在地街里左拐右拐,终于在最角落的窄巷子里找到了天璇住的小破屋。
这是一间用石头砌起来的屋子,屋门狭窄。
可当三人破门而入后,才发现这里面别有洞天。
这屋子是一个“V”字形的,门口狭窄,内里却很大。
院里有许多信鸽,看样子天璇平日里是用信鸽往外传信。
三人在院里绕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遂进了屋。
屋里杂乱无章,书卷笔墨,衣服鞋子到处都是,甚至还有四处散落的酒壶。
屋里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十四直皱眉头:“天璇这活的,也太糙了吧?”
柳云和三十没什么表情,直接踏入那一片狼藉中,开始翻找。
若是天璇压根不觉得自己此次任务会失败,就根本不会想着去销毁那些与“琳琅”来往的信件,那么他们也许就能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十四很快也加入了搜找队伍。
功夫不负有心人,三人找了半天,搜出几封信件,上面是另一边的回信,其中有一封写着“榕树镇酒馆已销毁”。
三十捏着那封信,磨了磨后牙槽,这“销毁”指的就是放了那场大火吧?
还有最近的一封,上书“除掉胡子”,应当指的就是要杀掉胡周。
所有的线索都串起来了。
虽然天璇在大理寺潜伏许久,依旧是个边缘的看门小差,碰不到大理寺的重要资料和案件,更不用说潜入暗翎。
但那“琳琅”的人每次都能比他们快一步切断线索就有了原因。
有个内应在大理寺,他们的日常行动自然也就被对方全都知晓了。
他们注意到,所有信的落款皆是“天枢”,除此之外,还有一印章,印章上为“琳琅”二字。
他们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这些年在四处扰乱治安,挑动民心的,便是这叫“琳琅”的组织。
三人将屋子搜了个遍,把有用的都拿走了。
他们刚刚离开屋子不久,那石屋里便着起了大火。
可惜这一次,琳琅的人终究慢了一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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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破局1
在三十一行人设局引奸细之时, 验尸房内也没有闲着。
言泽醒来后,先是伸手理了理衣裳,又打量了下四周。
见这屋子里除了几张长桌以外, 便只有门口放了个火盆,简陋至极。
这里显然不是他办公的衙门。
他揉了揉还有些发昏的头,又问道:“老朽这是在何处?”
彭宇叹息一声, 只好如实相告:“里正如今在大理寺的验尸房内。”
“什么?!”言泽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你是说老朽在验尸房里?!”
他低头看了看身下的长桌, 忽然觉得那桌上冰凉无比,他有些惊慌地道:“那老朽这是坐在……”
“验尸台上。”彭宇尴尬地笑道。
言泽像是被烫了屁股, 一下子从台上跳下来,顿时头也不昏,腿也不软了。
他面如菜色,嘴角抖了抖,道:“老朽好好在衙门里呆着,怎的醒来就到了这验尸房,还躺在死人躺的台子上?”
白纪昀扶额, 这个彭宇还真是直肠子,说话都不带拐个弯的, 也不怕把老人家又吓昏过去。
“那是因为……”眼看着彭宇又要语出惊人,白纪昀连忙捂住他的嘴,勉强牵起嘴角, 道:“里正昨夜可是喝了一碗莲子羹?”
言泽不知白纪昀为何突然将话题扯到莲子羹上, 却还是如实回答:“是啊。”
“可否请里正告知晚辈,这莲子羹是何人送来的?”白纪昀继续问。
“阿良送来的, 这小子心思细, 老朽经常忙着公事, 不知不觉便会忘了时间,他有时便会给老朽端碗甜品来,解解乏。”言泽说着,眼里尽是柔和。
彭宇同白纪昀对视一眼,后者叹息一声,道:“里正,你昨夜喝的莲子羹内被人掺入了一种草药,这种草药会使人出现失去呼吸,心跳停顿的假死状态,也正因为如此,官差才会将你带回大理寺。”
“这怎么可能?!”言泽突然有些失控,“阿良那孩子生性善良,怎会做这种事?!他绝不可能害老朽!”
“也许阿良并不是想要害你,”白纪昀很冷静地分析,“他大概知道你难逃一劫,于是才出此下策,让你以假死逃脱。”
言泽愣了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道:“这两日榕树镇出了大事,怕是有人打主意打到老朽这儿了。”
白纪昀见言泽是个明白人,暗暗松了口气。
“唔唔!”彭宇一直被白纪昀捂着嘴,实在难受,便挣扎了两下。
白纪昀反应过来,松开手,小声道:“抱歉。”
彭宇摇摇头,却听言泽问:
“大人们可知阿良如今在何处?”
两人皆摇头,彭宇道:“我同少卿大人去榕树镇查看情况,后来先将你带了回来,之后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
言泽沉默,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些不安。
“宇兄,我们又带了具尸体回来,你且看看。”一道男声突然响起,紧接着几人走进验尸房。
六一先一步走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两名官差,他们抬着一个担架,上面用白布盖着,看不到死者的模样。
言泽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却强迫自己不要多想。
六一一眼就望见了言泽,奇道:“言里正?!”
虽然方才他们入大理寺时,便已有官差告知他们言里正可能是假死,只是没想到言里正这么快就醒了。
言泽认出他是之前随另一位官差一起去榕树镇的人,便点点头,算是回应。
“又有何人死了?”彭宇有些头疼,这言泽的事刚刚解决,又来活了。
六一望了望言泽苍白的脸色,想了想,还是没直接说出来,而是先道:“言里正,你如果清醒了的话,就同我去见少卿吧。”
言泽猜想他是不愿让自己探得死者的信息,便应下来:“好,还请大人引路。”
六一点头,带着言泽离开的时候冲抬着另外两名官差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对着他点了点头。
六一和言泽离开后,两名官差将担架放到验尸台上,掀开了白布,其中一位道:“死者是言泽身旁的小差,名唤阿良。”
“阿良?”彭宇着实没想到,前脚言泽还说给他端莲子羹的是阿良,后脚这阿良就被抬进了验尸房。
“这阿良应当就是给言里正下药的人,殿下先我们一步回大理寺,应当是有所安排,彭兄,你尽快验尸,验好了将结果给殿下送去。”那官差继续道。
“好。”彭宇撸了撸袖子,准备干活,“对了,白先生,还请你将那草药写下来给我,我一会儿一起交给殿下。”
“好。”白纪昀知道他要忙工作,便迅速写了纸条,压在一旁空着的验尸台上,同其余两名官差一起悄悄离开了。
彭宇仔细检查了死者的全身,发现他身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陈年旧伤,可新鲜的伤口却只有咽喉的那一道。
那伤口狭长,应当是锋利的小刀所致,伤口很深,且切口平整,干脆利落,杀人的人没有丝毫犹豫,一刀毙命。
彭宇一面看,一面摇了摇头,这杀人的大概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吧。
他查验完伤口,正要将尸体的衣服穿回去,却突然发现死者的胳肢窝里有东西。
他将死者的手抬起来,仔细看了看,发现那是一个纹身,形似鱼又似鸟。
彭宇皱眉,直觉这是个重要的线索,遂找来笔墨,照着模样画了一份,又合着之前白纪昀留下的纸条,填了两份验尸单,忙活完这些,他将验尸房收拾妥当,便准备将这些东西交给江温远。
临到门前,他特地将门口的火盆点燃,然后跨过去,去去晦气,复又将火盆熄灭。
彭宇到达江温远办差的地方时,屋门还是关着的,守在屋外的官差同他行了个礼,道:“宇兄,言里正还没出来,你且稍等一下。”
彭宇点头,站到一旁等候。
此时屋里。
袅袅烟雾从香炉里飘散,带着安神的清香。
江温远坐在摆放着公文奏折的长桌后,端起茶杯,喝了口温茶。
他面色平静,不动声色地望着坐在对面的言泽。
言泽微微弓着身子,双手放在桌上,摩挲着茶杯上的花纹,面色有些难看。
片刻后,他似是不死心般抬头,又问了一遍:“阿良他……是真的死了吗?”
江温远将茶杯轻轻放回桌上,给出了答案:“是。”
言泽抿了抿唇,眼里黯然无光。
这么说来,方才官差抬进验尸房的那具尸体,应该就是阿良了。
江温远微微前倾身体,问道:“阿良在里正身边潜伏这么久,你多次向大理寺递奏折,却不曾得到回音,里正难道就没有怀疑过?”
言泽摇头,他真的从未对阿良起过任何疑心,否则昨夜就不会那般毫不犹豫地喝下阿良递过来的银耳羹。
“阿良曾是个好孩子啊……”最后他无不惋惜地道。
不曾责怪,不曾怨恨,只是惋惜和哀伤。
江温远想言泽对阿良定是有很深厚的感情,而阿良对言泽也亦然,否则也不会赌上性命去救言泽。
而正是言泽对阿良的这份信任,让他逃过一劫。
江温远知道言泽需要些时间去接受这个事实,也不再逼他,只是道:“言里正可曾听说过‘琳琅’一派?”
言泽似是还未从打击里缓过神来,闻言也只是呆呆地摇头,道:“不曾。”
江温远在心里叹息一声,想来阿良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断不会让身边的人这么容易便察觉了身份。
“既然如此,那本官也没什么要问的了。”江温远道。
言泽缓缓地站起身来,朝江温远做了个揖,道:“那老朽就先行告退了。”
“等等!”见言泽要往外走,江温远及时叫住他,“阿良既然下药让你假死,定当是希望你不再搅进这趟浑水里来,如今你既然已经脱身,本官晚些时候会秘密送你出京,你便寻个乡下养老去吧。这样也算了了阿良的心愿。”
“让大人费心了。”言泽道木讷地抬头,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问出口,“大人,老朽可否将阿良的遗体带走?”
江温远摇头:“这恐怕不行,阿良乃罪犯。”
言泽失望地叹了一声气,道:“老朽谢过大人了。”
说罢,便摇摇晃晃地朝外走去。
他仿佛一瞬间没了精气神,就如那枯朽的老木,摇摇欲坠。
言泽走出屋门时,目光涣散,仿佛已经看不到周围的任何事物。
他的视线早已模糊。
年过半百的人,竟然这般落了眼泪。
他这一生,自认为是个清正廉洁,爱护百姓的好官,却不曾想,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竟是个人人喊打的恶人。
他为了妇女儿童失踪的事忙得焦头烂额,阿良看在眼里,却拦住了他求救的奏折,叫那些姑娘小孩一日复一日地受着无尽的折磨,他怎能不懊悔,不愧疚?
他这一生未曾娶妻,更没有子嗣,阿良对他来说就如亲生的孩子一样,孩子犯了错,他也该有责任。
可那孩子,竟然在最后都想着让他逃脱死亡的困境,而甘愿自己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