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瑶桉的话着实让江温远有些惊讶。
这小姑娘还懂验尸?
沈瑶桉看他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自己,心里叹了一口气。
还没完全相信我啊……
这可难办了。
沈瑶桉只好实施下一个计划。
她又将那把刀拿了起来。
“刷刷刷——”原本就对沈瑶桉虎视眈眈的侍卫直接拥上来,有三把剑直接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唉唉唉,各位爷冷静,冷静!”沈瑶桉拿着刀的手抖了抖,求助地望向江温远,“殿下若是觉得我方才那番话不可信的话,就亲自验证一下吧。”
“放开她。”江温远道。
侍卫们收回剑退下去。江温远几步走到沈瑶桉面前,问:“如何验证?”
沈瑶桉将刀塞进他手里,道:“你像方才一样,对着我的心脏戳一下。”
一旁的侍卫闻言,无不面部抽搐。
这小姑娘看着挺可爱的,但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
江温远挑眉,干净利落地对着她的心脏戳了一刀。
不过他也收着劲儿,只划破了外裳。
江温远刚刚把刀收回去,就看到沈瑶桉“噔噔噔”几步跑到验尸台旁,往尸体旁边一躺。
这下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小王爷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小姑娘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下一秒沈瑶桉就举起一只手对着他招了招。
“……”江温远扶额,犹豫了几秒还是走了过去。
当他看到肩并肩躺着的两个人后,突然明白沈瑶桉这般怪异的举止意欲为何了。
仵作验完尸后,让死者以案发现场的模样趴在验尸台上,他身上的衣裳被褪去了,背上那道刀伤就直直暴露在江温远眼前。
而沈瑶桉这么躺在尸体旁边,两道伤口紧紧挨在一块儿,让他一下子就看出了名堂。
这两道刀伤简直一模一样。
同样呈向下倾斜的角度,同样刀口平整,干净利落。
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划口,结合方才沈瑶桉的那句话,瞬间明白了沈瑶桉的用意。
小姑娘看出自己对她的话将信将疑,索性用了个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打消他的疑虑——直接将作案手法还原出来,叫他看个明白。
如今两道一模一样的刀伤摆在他的眼前,又有沈瑶桉划的那道做对比,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就像小姑娘说的那样,凶手不可能是她,大概率会是个同他一样身材高大的男性,且此人应当是个习武之人,对杀人一事颇为熟悉。
江温远屡清思路后,看向沈瑶桉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欣赏。
一旁目睹了全程的官差却是一头雾水:“他们这是在干啥呢?”
仵作倒是看得分明,点了点头,沈姑娘确实聪慧。
“行了,本王明白你的意思了,起来吧。”江温远道。
沈瑶桉闻言,立马从验尸台上翻身下去。
方才江温远看伤口时,她也在偷偷打量他。
看着他从眉头紧锁到恍然大悟,她就知道,他想明白了。
看来小王爷也不算太笨,不枉她煞费苦心。
江温远将目光从尸体上移开,就看到小姑娘挑眉看着他。
那表情好像在说:“怎么样,我就说我不是凶手吧?”
那双杏眼里有几分狡黠,有几分得意。
江温远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姑娘,一时有些招架不住,只好轻咳一声,道:“这么看来,沈姑娘确实没什么嫌疑了。”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沈瑶桉心情很好地笑了笑,露出了一颗小虎牙。
江温远移开目光,吩咐其他官差:“立即封锁南阳侯府!”
第3章 依血追踪
“是!”一批官差领命,正要朝外走去,江温远又叫住他们补了一句:“你们到候府外面守着,莫要鲁莽。”
官差们点点头,行了个礼就去执行命令了。
沈瑶桉琢磨了一下江温远的安排,品出点味道来。
南阳侯府好歹也是京城中的名门望族,南阳侯一向颇受陛下倚重,昨夜大理寺的人能长驱直入是因为郑隐亲自报案,大理寺不得不重视,如今他们既然已经正大光明地把她这个“凶犯”捉拿归案了,即便现在已经排除了她的嫌疑,可他们若是硬闯候府,不合规矩,必然遭到非议。
不过很显然,江温远已经有所怀疑,开始监视候府的一举一动了。
沈瑶桉摸摸下巴,这小王爷瞧着也就二十出头,这么年轻就懂得顾全大局,迂回查案,皇宫果真是个锻炼心性的地方。
沈瑶桉的视线很快被一道身影吸引了。
一个男子逆着人流走到了江温远面前。
他身着一袭白衣,眉目清秀,举手投足之间颇有书卷气息。
沈瑶桉记人一向很快,一眼就认出这是之前江温远叫来的那个笔墨鉴定官。
只见他从长袖里将之前的那两张纸拿出来,捋了捋,递给江温远,然后恭恭敬敬地说:“殿下,臣已经鉴定过了,这两张纸确实非一人所写。”
“本王知道了。”江温远将纸收进衣襟。
沈瑶桉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到了,微微勾了勾唇角。
白念清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微微躬了躬身子,作了个揖,在抬头的时候眼神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沈瑶桉的方向。
沈瑶桉瞬间就察觉到了,她偏了偏头,只见他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转身离开。
江温远转过身来,刚好对上了沈瑶桉略带探究的目光,不过她很快察觉到不妥,眼里的探究一瞬散去,变成淡淡的笑意,她弯弯眼角,道:“殿下现在相信我说的话了吗?”
江温远点点头,他已经信服了。
沈瑶桉也点点头,看来她已经初步获得了小王爷的信任,那么她之后行事就会方便许多。
这么想着,心情顿时舒畅。
她背着手,溜达到放凶器的地方,又拿起那把刀,先是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对着空气照着方才推理出来的杀人手法反复实验,秀气的眉毛皱到一块。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放下刀,跑到江温远面前道:“殿下,我要回一趟候府。”
“为何?”江温远问。
“我方才拿着刀比划了一下,若是凶手按着这样的方式从后背捅了死者的话,那喷出来的血一定会溅到他身上,昨夜并没有下雨,若凶手行凶完逃走的话,说不定会留下痕迹。”沈瑶桉解释道。
“有道理,不过你确定要穿成这样回侯府吗?”江温远揶揄道。
沈瑶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她还穿着昨夜那件脏兮兮的襦裙,很是狼狈。
她轻咳一声,略微尴尬地侧了侧头,道:“好像不太行。”
江温远逗了逗小姑娘,嘴角微扬,叫人拿了件官差穿的深蓝色长袍给她,沈瑶桉拿着衣服换上。
这应该是件男子的衣裳,穿在她身上显得又大又长,行动起来颇为困难。
她一面挽了挽衣袖,一面走到江温远面前。
江温远看着她慢吞吞地移动着,衣袍长长地拖到地上,活像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没忍住掩唇笑了几声。
有些可爱。
“这下可以了吧?”沈瑶桉问。
江温远却摇摇头,拿着什么东西贴在了她的鼻子下面和眉毛上。
沈瑶桉伸手摸了摸,硬邦邦的,好像是眉毛和胡子。
江温远又拿了个官帽扣在她头上,然后仔细看了看,道:“嗯,可以了。”
沈瑶桉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不用看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滑稽。
因为她方才在江温远眼里看到了熟悉的略带揶揄的笑意。
江温远带着沈瑶桉去了南阳侯府。
他敲了敲门,一个小厮来开了门,问:“两位官人有何贵干?”
“我们要再去勘察一下案发现场,还请小仆通告一下夫人。”江温远道。
“啊,夫人和小姐早些时候就去莒南公府赴宴了,这会儿还未回来。”小厮道,“不过官人既然是来查案的,小的也不敢阻拦,请进吧。”
江温远点点头,率先踏入了候府,沈瑶桉低着头跟了进去,尽心尽力地扮演一个小跟班。
一入候府,沈瑶桉就直奔柴房。
江温远看她如此心急的模样,就在后面道:“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之前本王从这条路走到案发现场时,并没有看到血迹,你有可能毫无所获。”
沈瑶桉当然听到了他的话,却没有停住脚步,直直略过了大路。
她记得原著里曾经提到过,柴房后面还有一条小路,嫡小姐从前就是走那条路去找死者的。
小路掩在花花草草里,很隐蔽,而在侯府里做事做得久的家仆都知道,从这里可以抄近路回他们的住处,而家仆们的住处又紧靠着候府的后门。
如果凶手是一个熟悉候府的人,他一定不会走正道逃跑,而会选择小路,既隐蔽又快速。
所以正道上没有痕迹很正常,而江温远既然已经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她也没必要在正道上浪费时间。
而且凶手作案是在深夜里,他逃亡的时候一定不敢点灯,那么身上的血迹遗留在路上的可能就会大大增加。
依据血迹就可推出凶手逃亡的路线和最后的去处。
当她绕到柴房后面时,眼里闪过讶异。
以往满是落花落叶的小路今日却格外干净,似乎被人特意打扫过。
沈瑶桉眯了眯眼,这倒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她毫不犹豫地走进小路。
路上的痕迹已经被清理得很干净了,沈瑶桉将目光转移到路边的花丛上。
即使打扫的那个人再细心,也不可能一片叶子一朵花地去查看,所以很有可能会有漏网之鱼。
沈瑶桉细细地查看花丛,果然在一些花瓣和叶子上发现了散落的血迹。
她循着这零零散散的血迹一路向前,血迹在一间屋子前消失了。沈瑶桉停下来,抬头打量眼前的屋子。
目前来看,凶手杀完人之后是从小路跑到了这间屋子。
她记得这好像是管家昭闻的住处。
对了,这么说来,往日里郑隐和沈瑶惜要出门的话,一定是昭闻负责接待客人,可今日他们前来却没见到昭闻。
那就有两种可能。
第一,昭闻是凶手,杀完人跑回住处,现在很可能已经卷了钱财跑路了。
第二,昭闻是帮凶,凶手杀完人后跑到这里寻求昭闻的帮助。
不过她更倾向于第一种。
因为在嫡小姐记忆里昭闻的模样与她对凶手的画像颇为相似。
而且若昭闻是帮凶的话,其实没必要玩失踪,这样会增加他的嫌疑。
除非他是凶手,知道自己不逃走的话,处境会很危险。
沈瑶桉低头思索。
凶手忙着逃亡,肯定没精力折回去打扫,打扫的一定另有其人。那么这个善后的人要么是同伙,要么就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想要掩盖一些事情。
想要得到更多的线索,看来只能进屋看看了。
沈瑶桉心想。
江温远一直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如此熟练地做着现场勘察的工作,眼里闪过深思。
“呲!”正当她准备推门时,旁边突然传来了一道刺耳的声音。
两人同时转头,就看见一个家仆模样的人慌慌张张地朝离这屋子不远的屋子跑去,他方才站的位置上有一堆碎了的白瓷。
那家仆飞速地跑进屋子里,“嘭”一声猛地将门关上。
“……”沈瑶桉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里有了几分探究。
她走到那堆碎片旁蹲下,发现这些碎片泡在汤汤水水里,她用手捻起一些闻了闻,有一股山药的味道。
沈瑶桉又拿起碎片看了看,上面是简单素雅的蓝色云纹,这应该是南阳侯府里家仆们吃饭用的碗。
这会儿太阳落山,也确实到了吃饭的时间。
看来那家仆是才打了粥准备回屋。
沈瑶桉将碎片放回去,站起身来对江温远道:“方才那人有问题。”
江温远问她:“何以见得?”
沈瑶桉道:“一般仆人会直接在专门的堂里解决晚饭,但那人却将粥打了回屋吃。而且方才他见到我们的反应实在是太奇怪了。一般仆人见到官差敬畏大于害怕,会上前行礼或是站在原地表示尊敬,可他第一反应是逃跑,甚至打碎了端着的碗。这是惊慌的表现。就好像老鼠见到猫一样,说明他潜意识觉得我们对他有威胁。”
“嗯……”江温远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思考她说的话。
沈瑶桉没有等他消化,说完就走到家仆方才跑进去的那间屋子前,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无人应声。
江温远想通了,走上前,沉声道:“若是你再不开门,我就用脚踹开了。”
这下屋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
家仆探了个脑袋出来,哆哆嗦嗦地问:“官人有什么事吗?”
沈瑶桉没有回答他,而是顺势将门一推,走了进去,江温远紧随其后。
家仆见他们已经进来了,也没胆子驱赶,只好颤颤巍巍地坐到凳子上。
江温远坐在了他对面,沈瑶桉站在他身后。
江温远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家仆回:“小……小的名唤润德。”
他又问:“你方才见到我们,为何要跑?”
润德结结巴巴地说:“小……小的没见过世面,突然碰到官人,有……有些害怕。”说完,他下意识摸了摸下巴。
江温远又问:“你为何不在堂里吃饭,要打回屋吃?”
润德回道:“小……小的这两日有些闹肚子,堂里没有净房,所以打回来吃,以免又想如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