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闻在看清那个腰牌的样子后,猛地睁大了双眼,他哆嗦着重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看来你认出这腰牌了。”看他挣扎着想要来拿腰牌,沈瑶桉一转手就将腰牌收了起来。
“昭叔,我觉得你挺可悲的,一心一意为母亲办事,甚至不惜背负人命,可母亲却从未想过让你活着离开。”她道。
“不!一定是你们诬陷阿隐!她不会这么做的!”昭闻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蹦起来,凶神恶煞地瞪着沈瑶桉。
阿隐?叫得还挺亲热。
沈瑶桉讥讽道:“这腰牌乃郑氏亲卫所属,那些蒙面人更是死士,若非主人下令,其他人如何能唤得动他们?昭叔,梦该醒了。”
昭闻气得浑身都在发抖,许久之后,他道:“给我看看那腰牌。”
沈瑶桉回头望向江温远。
后者会意,从衣袖里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腰牌递给一旁的官差,道:“你去拿给他看。”
官差接过腰牌,走到昭闻身前交给他。
昭闻颤抖着双手,盯着那块腰牌看了好半天。
眼里最后一抹光也熄灭了。
这确实是郑隐亲卫所独有的腰牌。
“可是……他们怎会如此正大光明地带着腰牌来杀我?就不怕我逃走之后报复她吗?”他呢喃道。
“他们不会给你活着的机会。”沈瑶桉毫不犹豫地揭穿。
“……”昭闻蓦地松开了手,腰牌“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是啊,若不是大理寺的人及时赶到救了他,他早已像妻子儿女和母亲一样命丧黄泉了。
原来,所有的感情终是错付。
他于她而言,不过是一颗棋子。
用完了,就丢弃。
“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昭闻道。
如今梦该醒了,他要面对血淋淋的现实。
昭闻闭上眼睛,颓废地倒在地上,将一切都交代了。
前日晚上,郑隐找到他,告诉他她即将实施的嫁祸计划。
他一向对她百依百顺,当即就应了下来。
昨日深夜,他早早便在柴房附近蹲守,看着沈安与嫡小姐在柴房门口激烈地争吵,他伺机而动,一刀杀了沈安,又敲晕嫡小姐,布置了案发现场,然后逃离。
郑隐事先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在事成后离开候府,带着家人去过逍遥日子。
而那些钱也确实够他潇洒下半辈子了。
可他没等来好日子,只等来了一场刺杀。
可真够讽刺的。
沈瑶桉问他:“你杀人时穿的那套衣裳呢?”
昭闻回:“我埋在了候府屋子后院的树下。”
一旁官差将昭闻说的话都记录下来,等回了候府再一一取证验证。
最后昭闻问了一句:“是谁看到了我跑回屋子?”
“德润。”沈瑶桉回,“他还为了替你隐藏行踪,打扫了一夜小路。”
“他是个好孩子。”昭闻叹息一声。
可惜太实心眼了,有时就会犯傻。
就像他一样。
认准了一个人,头破血流,也不后悔。
此时,南阳侯府。
郑隐和沈瑶惜才从莒南公府赴宴归来。
郑隐小酌了几口,有些醉了。
她走进自己的屋子里,刚刚在软榻上坐下,莲儿便匆匆跑来,道:“夫人,不好了!咱们候府被大理寺的人围住了!”
郑隐刚刚端起热茶的手抖了抖,滚烫的茶水泼了出来,烫红了皮肤,可她却毫无所觉。
她的脸抽搐了几下,好半天才憋出了句:“什么?”
当她从内院跑到候府门口时,只见候府外一片火光。
百来个大理寺官差手执长剑,将候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瑶惜只穿了件单薄的里衣,狼狈地跑到她身旁,道:“娘,怎么办啊?”
郑隐握住她冰冷的手,颤抖着安慰:“没事,娘在呢。”
昨夜那个国字脸官差踏进候府,手里拿着一张文书,对着她道:“本官奉王爷之命封锁王府,还望夫人配合。”
作者有话说:
二更二更(><)
第7章 郑隐的秘密1
天蒙蒙亮的时候,江温远一行人才收拾一番,准备返回大理寺。
路过家门的时候,昭闻低声请求江温远:“官人,我能和家人道个别吗?”
江温远微微点头。
昭闻慢吞吞地朝那间小木屋走去。
原本直挺的脊背此时却弯着,凌乱的发丝染上雪白。
他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几十岁,变得步履蹒跚。
他走到屋门口,却没有勇气再往前踏一步。
“咚!”昭闻直直跪倒在地。
他缓慢地俯下身去,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娘,阿紫还有孩子们,我欠你们的,只能等下辈子再还了。”
他停顿了很久,才重新直起身来,盯着眼前的木屋看了一会儿,用手撑着地,想要站起来,却又跌坐回去。
一旁守着他的官差见状,上前将他架起来。
走到江温远身旁时,昭闻挣扎着又要跪下来,被江温远伸手扶住:“你有什么事就直说,不必跪了。”
昭闻颤抖着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江温远道。
“官人……能替我安葬一下家人吗?”昭闻低着头,说这句话用了莫大的勇气。
他知道他没资格提这般无理的要求,甚至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却听见江温远道:“好,本王答应你,会好好安葬他们。”
昭闻蓦地抬头望向他,眼里溢出泪水,感激道:“谢谢官人。”
说完这句话,他便被官差带走了。
昭闻似乎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被官差拖着塞进了囚车里。
沈瑶桉望着失魂落魄的昭闻,默默摇了摇头。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沈瑶桉依旧与江温远共骑一匹马走在最前方,后面跟着白衣飘飘的白纪昀。
其余官差围着囚车骑马前行。
“殿下,我觉得昭闻并没有将他知道的全盘托出。”沈瑶桉道。
“为何这样说?”江温远问。
“我始终觉得,昭闻和郑隐有些不可言说的关系。”沈瑶桉道,“若是关系平平,又怎值得为对方做到这一步?”
“嗯。”江温远轻哼一声,表示赞同,“不过,你这般直呼沈夫人的名讳,怕是不妥。”
“噗。”沈瑶桉笑出声来,“不直呼其名,那叫什么?母亲吗?她也配?”
“我的母亲早已去世了。”她道。
“……”江温远知道自己提了不该提起的话题,只低声道:“抱歉。”
“没关系,反正外人看来,她确实是我的‘母亲’。”沈瑶桉回。
江温远却因这些话不禁飘散了思绪。
他恍然记起,自己曾经应是见过沈瑶桉的母亲的。
南阳侯府的第一任主母乃江南章氏的嫡小姐,生于百年儒学大家,自幼耳濡目染,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是难得一见的才女。
据说南阳侯初次随父皇南下江南时,便对在江上游船抚琴的章氏一见钟情。
他们后来自然也有过一段伉俪情深的爱情故事。
他第一次见章氏,便是在皇宫里。
那时章氏与南阳侯新婚燕尔,父皇在宫中设下家宴,邀夫妻俩前来。
那日春暖花开,宫里的梨树缀满了雪白,章氏坐在梨树下,轻轻弹了一曲《桃夭》,尽显恩爱。
那个黛眉凤眼,清清雅雅的女子美得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女。
江温远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只望得见沈瑶桉低垂的眼眸。
其实沈瑶桉长得更像南阳侯一些,连脾性都与南阳侯如出一辙。
行事利落,自立傲气。
当然,他不知道,原本的嫡小姐完全继承了章氏柔弱温婉的性子。
可也正是这种忍让,让她一生都受尽欺辱。
自此以后,两人一路无话。
回到大理寺后,江温远让官差将昭闻押去大牢。
昭闻走在昏暗的地牢里,突然有一人从一旁的牢房里扑到铁杆上,唤道:“昭叔!”
昭闻迟钝地转头,看清了唤他之人。
“是德润啊……”他声音嘶哑地说着,走到铁杆前,伸手摸了摸德润的头,叹息一声,“好孩子,是我连累你了。”
他只说了一句话,就被官差催促着离开。
“昭叔,我知道你做这些都是有苦衷的,我不后悔!”德润在他身后喊道,坚定的声音穿过了整条长道。
昭闻低下头,红了双眼。
真是个傻孩子……
江温远和沈瑶桉回到大理寺后,只换了身衣裳便准备去南阳侯府。
临行前,沈瑶桉拉住江温远,道:“殿下,你之前给我贴的那种假眉毛和假胡子还有吗?”
“怎么,贴上 瘾了?”江温远调侃她。
“才不是!只是贴着行动方便些!”沈瑶桉瞪眼道。
江温远掩唇笑了声,从衣袖里摸出新的眉毛和胡子给她贴上。
沈瑶桉无语道:“原来殿下早有准备啊。”
江温远笑着往前走,权当默认了。
沈瑶桉愤愤不平地朝他的背影挥了两拳。
后者似有感应般突然回头,沈瑶桉立即收回手,装作无事发生,加快步子跟了上去。
这次来南阳侯府可谓一路畅通无阻。
他们刚刚踏进候府,柳云便迎了上来:“殿下,属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郑氏同沈家二小姐分开看守,府上的仆人也已就地看管。”
“好。”江温远道,“你带几个人去账房,看看候府最近的支出,询问一下近两日谁去过账房取钱。”
“是。”柳云得令,立即带着两个人去了账房。
沈瑶桉望着柳云魁梧的背影,眯了眯眼。
原来国字脸叫柳云啊。
这么文艺的名字,同他本人不太相符。
“沈姑娘,你同本王去一趟昭闻的住处。”江温远微微侧头,对沈瑶桉道。
沈瑶桉回神,“哦”了一声,便同江温远朝家仆后院走去。
他们绕过柴房,从小路走到木屋的后院,找到了昭闻说的那棵树。
江温远从旁边的草丛中找来一把铁锹,利落地开始铲土。
不一会儿便瞧见了衣服的一角。
沈瑶桉蹲下身,用手将那件衣服拽了出来。
这是一件蓝色的家仆短衫。
沈瑶桉将衣服展平,按照昭闻的身高举起来,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昭闻杀人时的情景,又对比了一下衣服上的血迹,微微点头。
血迹成喷溅状,且集中在胸部以下的位置,这与沈安和昭闻的身高差吻合。
这是确实是那件血衣。
她将血衣收起来,又同江温远一起去了昭闻的屋子。
那间屋子其实算得上干净整洁。昭闻在离开的时候,只带走了贵重的东西,日常用品以及衣物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原先的位置。
沈瑶桉看得出来,昭闻是个非常有条理且爱干净的人。
他们分头搜寻,江温远在外间翻找,沈瑶桉直接去了里屋。
里屋里只有一张木床和一个衣柜。
沈瑶桉先翻了床上,在枕头边上发现了一个香囊。
沈瑶桉将它拿起来打量了一下。
这香囊用的是上好的布锻,手感柔软,且刺绣精致,看上去不太像是平常妇女手工制作的。
她又将香囊凑近鼻子闻了闻。
莫约是放久了,香囊散发的香气已经很淡了。
可沈瑶桉还是认出来,这种香味是郑隐身上常带的。
候府里也只有郑隐一人爱用这种香味的香囊。
当家主母的香囊却在管家的枕边……
这很难不让人多想。
沈瑶桉将香囊收起来,又翻了翻衣柜,没有什么别的发现。
当她掀起垂帘走出来时,望见江温远蹲在一个火盆旁,用两根手指从盆里捏起一张烧得残破的纸。
沈瑶桉走过去,看清了上面残存的字。
昨夜梦往事,见君入相思。
看起来像是一首情诗。
不过更让沈瑶桉在意的是那首诗的字迹。
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沈瑶桉拿过那张残纸,又问江温远:“殿下,之前那两张纸你可还带在身上?”
江温远点点头,从怀里取出那两张纸。
沈瑶桉接过沈安曾经捏在手里的那张,与残纸对比了一番。
果然!
“殿下,这两张纸是一人所写!”沈瑶桉道。
江温远凑过来,按照之前沈瑶桉说的顿笔之处对照了一下,发现这两张纸的运笔确实一模一样。
“可惜这纸被烧成这样,也无法知道是谁写的。”沈瑶桉有些犯难。
江温远又拿钳子在火盆里翻了翻,夹出一小片碎纸,上面是一个缺了角的“郑”字。
沈瑶桉蓦地亮了双眸,这下所有的证据都可以串起来了!
她激动地跑过去,从怀里掏出香囊递给江温远,道:“我还在枕边发现了这个。这下可真证实了我之前的猜想——郑隐和昭闻有私情。”
“嗯。”江温远站起来,将所有的证据归拢。
沈瑶桉继续道:“现在作案过程已经很明显了。那张托我之名写的纸条出自郑隐之手。而这一整起案子,都是郑隐精心策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