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声轻响暴露了他起伏的心绪。
“晚些时候本侯还会造访,届时还请殿下带本侯去见一见郑隐。”沈珺意的声音也染上了几分怒意。
“好。”江温远道。
沈珺意起身往外走,却在门口停了下来。
他转头问江温远:“桉儿,她还好吗?”
说这句话时,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和了。眼眸里也泛起点点柔光。
“她现在住在本王府上,过得很好,侯爷放心吧。”
沈珺意点头,道:“那就劳烦殿下替本侯照顾桉儿一段时间了。”
“这是晚辈应当做的。”江温远回。
沈珺意放下心来,抬脚离开。
回到候府后,沈珺意立即去到书房,找来笔墨纸砚,写了一封休书。
沈瑶惜犹豫许久,还是鼓起勇气来找了沈珺意。
她特地将自己梳妆打扮得漂漂亮亮,一路找官差打听,才知道沈珺意在书房。她站在书房的门前,努力平复了心绪,正准备敲门时,屋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沈珺意走出来,手上还拿着一样东西。
沈瑶惜连忙侧身给沈珺意让道,却在抬眸时望见了他手中的休书。
沈瑶惜一下子拉住了沈珺意的胳膊。
后者察觉到手臂上的力道,转过头来,才望见沈瑶惜,他淡淡地问:“你怎么来了?”
沈瑶惜微微颤抖着,却没有松开手,而是问:“爹爹……你要休了娘亲吗?”
沈珺意沉声道:“她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本侯不该休了她吗?”
沈瑶惜看到了他眼里深深的厌恶。
拉着他的手缓缓松开,无力地垂了下来。
沈瑶惜默默站在他的面前,仿佛一个失了魂的木偶。
“将二小姐带回房间,没有本侯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放她出来。”
她听见沈珺意冷漠地吩咐道。
很快便有人上前来拉她,她却死死地盯着沈珺意渐行渐远的背影。
眼睛干涩,可她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沈珺意去到大理寺时,江温远亲自带他去了大牢。
沈珺意没想到,有一日会在这样的环境下见到郑隐。
那个总是浓妆艳抹的女人此时蓬头垢面地窝在牢房里简陋的草席上,目光呆滞,脸色苍白。
“郑隐。”他唤道。
兴许是听到了日思夜想的声音,郑隐缓慢地转过头来,在看见沈珺意的一瞬间双眼泛起光亮。
“意郎,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她痴痴地笑着,朝他爬过来。
“……”沈珺意沉默地望着她爬到铁杆前,伸手想要来拉他的衣角。
沈珺意蹲下身,从衣袖里掏出那封休书放到她手里。
郑隐将那封休书接过去,喃喃道:“这是什么……”
她原本咧着的笑脸在看清信封上的字时瞬间凝固了。
她颤抖着手,猛地抬眼盯着沈珺意,双眼充满了血丝,咬牙切齿道:“你要休了我?!你居然要休了我?!”
“你做了那么多坏事,南阳侯府怎能容得下你?”沈珺意眼里尽是冷意。
“郑隐,从今往后,你与南阳侯府再无瓜葛。”他冷漠道。
郑隐蓦地大笑起来:“沈珺意你居然要休了我!你当真无情!”
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用力将那封休书撕了个粉碎,大叫道:“我不要!我不要被休!”
沈珺意望着她疯癫的模样,眼里的厌恶更浓了几分。
似是再也看不下去,沈珺意转过了身,准备离开。
“沈珺意!”郑隐却突然叫住他。
他停下脚步,就听郑隐哽咽着问:“你可曾……对我有过一分真心?”
她的眼里满是哀伤,可她深爱的人却不愿回头看她一眼。
许久之后,沈珺意给了她答案。
那是她一直想问,却又害怕听到的话。
“郑隐,你不该太贪心。”
说罢,沈珺意便抬脚往前走。
江温远跟在他身后,回头望了一眼郑隐。
只见她呆呆地坐在地上,望着沈珺意的背影愣了半晌,却又忽地大笑起来。
尖锐的笑声在大牢里回荡,凄惨又惊悚。
“沈珺意,你说我太贪心,你又何尝不是?!”
“我用尽一生都未能换来你的爱,是我痴心妄想!”
“可你也一样!你也得不到那个人的爱!”
“她早就死了!”
沈珺意放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他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压抑住即将爆发的怒气。
“侯爷……”江温远颇有些担心地望着他。
“走吧。”沈珺意加快了步子,不愿再在这里多呆一秒。
作者有话说:
郑隐和沈珺意的故事,郑隐和昭闻的故事,沈珺意与章氏的故事会在番外里单独写出来,宝子们莫着急哦。
第11章 爹爹
沈瑶桉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她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咚咚咚”,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有人问:“沈姑娘,你醒了吗?”
“醒了醒了!”沈瑶桉披了件外衣便下床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婢女。
她看上去年纪不大,穿着淡粉的襦裙,扎着两个圆滚滚的丸子头,笑起来有可爱的梨涡。
沈瑶桉一向很喜欢可可爱爱的女孩子,当即弯了眉眼,问:“有什么事吗?”
云馨没想到来开门的会是个大美人儿,美人儿未施粉黛,只随意地披着衣服,一双杏眼里仿佛含着清晨的薄雾,慵懒又迷人。
她愣了几秒,才结巴道:“那个,沈……沈姑娘,何叔让奴婢来给您换衣梳妆。”
沈瑶桉这才注意到小姑娘手里提着一个木盒,她笑着让开身,道:“进来吧。”
云馨进了屋子,将手中的木盒放到桌上,从盒里拿出一套长裙来递给沈瑶桉。
沈瑶桉伸手接过,发现这裙子同她之前穿的那种不太一样,由里到外一共有三层,是大云最正规的贵女服装。
她拿着那略显复杂的裙子看了半天,有些无从下手。
云馨将木盒下层的金钗步摇,耳坠手链以及胭脂水粉一一放到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梳妆台上,转头却看到沈瑶桉还呆愣在原地。
她有些疑惑,歪头问:“沈姑娘,需要奴婢帮忙吗?”
“那……劳烦你了。”沈瑶桉道。
“不劳烦。”云馨笑嘻嘻地接过衣裳,一件一件地帮沈瑶桉穿上。
待她穿戴整齐,云馨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沈姑娘,你穿这身衣裳真好看!”
沈瑶桉穿的这身衣裳白底紫衣,外袍上绣着蔓蔓紫藤,轻纱飘逸,颇为仙气。
她低头看了看,当即感慨,果然人靠衣装。
云馨围着她转了几圈,欣赏够了,才拉着沈瑶桉在梳妆台前坐下,细细为她梳妆。
从前沈瑶桉忙于工作,几乎昼夜不分,从来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打扮自己,常年素面朝天地穿梭在各个案发现场,早已习惯了粗糙的生活。
这会儿云馨拿着瓶瓶罐罐的胭脂水粉往她脸上抹,她还颇不习惯,却也没好意思拒绝小姑娘的好意。
不知过了多久,云馨终于倒腾完了,她满意地拍拍手,道:“沈姑娘,可以了。”
沈瑶桉照了照梳妆台上放着的铜镜,不由得惊艳。
她才发现,嫡小姐其实生得很美。
落尾眉配上一双含情的杏眼,本该是那种江南美人的温婉长相,却又偏偏鼻梁高挺,红唇微薄,不笑的时候,冷艳又高傲。
云馨给她梳的是高门候府的贵女们爱梳的发型。
一个朝右边稍稍倾斜的发髻,配上一只坠着细碎紫钻的步摇,更给她增添了几分优雅。
沈瑶桉的眼中闪过惋惜。
倘若嫡小姐未生在如此糟心的家族里,自幼同其他贵女一般办诗会,设宴席,亦或是在春暖花开时踏青交友的话,大约会成为许多贵公子的梦中情人吧。
也许她就能遇见一个真心待她的人,而不用对一个渣男死心塌地这么多年。
云馨见沈瑶桉盯着铜镜看了半晌,还以为她有什么地方不满意,遂问:“沈姑娘,是奴婢有什么地方梳妆得不对吗?”
沈瑶桉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道:“没有,很漂亮。”
“哦,那就好。”云馨松了口气。
沈瑶桉站起身来,问云馨:“殿下在何处?”
云馨回:“殿下一早便出去了,如今还未回府。”
“这样啊。”沈瑶桉道。
“沈姑娘,奴婢先带你去用早膳吧。”云馨走到她前面,为她领路。
“好。”沈瑶桉跟在她的身后去了膳厅。
桌上已经摆好了吃食。
沈瑶桉在椅子上坐下,喝了一碗清甜可口的莲子粥,又吃了块桃花酥。
她一面吃,一面在心里夸赞。
这王府的饭菜还真是色香味俱全,甚是美味。
用完早饭,沈瑶桉难得空闲下来,一时无事可做,索性便让云馨带着她逛了逛王府。
这王府里还真是别有洞天。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假山竹林,应有尽有。
沈瑶桉走在王府里,恍若走进了一幅园林长卷。
可这王府里最吸引她的,还是那处梨园。
此时正值初春,梨园里的梨花都开了,它们小朵小朵地拥挤在一起,将整个园子染上了雪白。
梨园正中央是个戏台,右侧有一小亭,亭内置一长桌,长桌上放着一张古琴。
沈瑶桉猜想这应该是个听戏抚琴的地方。
她走到长桌旁,轻轻挑动了琴弦。
“铮——”悠远的琴声在空荡的园中响起。
沈瑶桉正要弹第二下,就听到一声轻唤:“桉儿。”
沈瑶桉微微抬眸,便望见两人朝她走来。
江温远今日也穿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裳,头发规矩地束了起来,他察觉到她的目光,朝她淡淡一笑。
沈瑶桉对他点了点头,道:“殿下。”继而侧了侧头,望向同江温远并行的男子。
那人身着一袭白衣,背着双手,走路时衣角微扬。
他望向她的目光既关切又内疚,见她许久都未叫自己,又说了句:“怎么,许久未见,桉儿连爹爹都认不出来吗?”
沈瑶桉这才反应过来他是何人,低着头唤了声:“爹爹。”
她一直以为小说里的南阳侯该是个留着大胡子的魁梧大汉,却未曾想他会是个如此玉树兰芝的翩翩公子。
若是不披盔甲,执兵刃,沈瑶桉觉得他更像挥笔指点江山的文人墨客。
方才沈珺意望着沈瑶桉在梨树下轻弹古琴时,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已故多年的发妻,又想起这些年他不在京城时郑隐对这个小女儿的种种责难,心中愧疚便更深了几分。
当她低着头轻轻唤他“爹爹”时,向来流血不流泪的人蓦地红了眼眶。
他快步走上前,将沈瑶桉拥入怀中,哽咽道:“桉儿,对不起,是爹爹不好,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沈瑶桉窝在沈珺意温暖有力的怀抱里,听着他的声音,鼻尖微酸。
她伸手抱住沈珺意宽阔的肩膀。
恍然间,沈瑶桉仿佛看到嫡小姐随着她的动作抱住了自己日日思念的人,她不由自主地说出了那句嫡小姐压在心底很多年的话。
“爹爹,桉儿好想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27 22:39:28~2022-04-28 23:3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紫色电电龙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回归正轨(已修)
沈珺意的心都被这句话暖得化成了水,他轻轻拍着沈瑶桉的背,柔声哄道:“桉儿乖,爹爹不会再让桉儿受苦了。”
“嗯。”沈瑶桉鼻音微浓。
她本不是嫡小姐,在这一刻却红了眼眶。
沈珺意那担忧愧疚以及思念切切的神情不会骗人。
她知道,沈珺意是个很疼爱嫡小姐的爹爹,可不知何种原因,叫他远赴边疆,将她一人留在京城多年。
若她没有穿越过来,沈珺意能见到的,怕是只有嫡小姐冰冷的墓碑吧?
沈珺意又轻声哄了她一阵,才道:“桉儿,同爹爹回家吧。”
“好。”沈瑶桉道。
沈珺意松开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又宠溺:“乖。”
沈瑶桉走到江温远面前,微微俯了俯身,对她行了个京城贵女的礼,温声道:“殿下,这些时日谢谢你了。”
江温远挑眉,伸手将她扶起来,道:“不用谢。”
原来小姑娘还有这般小女儿情态的一面,他原以为,她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侠性子,没想到面对家人的时候,也是个娇娇贵女。
沈瑶桉是真的挺感谢江温远的。
若不是他给了她一次自证清白的机会,她大概没法扭转悲剧,自然,也没机会站在这里同他告别了。
“桉儿,我们走吧。”沈珺意也同江温远点点头,然后带着沈瑶桉离开。
江温远望着那两道背影离开,又走到古琴旁,轻轻拨动了琴弦。
方才,在望见沈瑶桉低头抚琴时,不仅仅是沈珺意愣住了,连他都有一瞬间失了神。
紫衣飘飘,纤纤细手,垂眸抚琴,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