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寻到黛姬的尸体,但是殷言知道,殷墨从来都是愿意追寻她而去的。
于是骨灰撒了海,令他们永远都能拥抱在一起。
后来,殷言觉得,殷墨应该对黛姬的身份也有所猜测的。只是殷墨从来不展露这个怀疑,他只希望他们如同最普通不过的一家人般,安安稳稳生活下去罢了。
不然的话,他为什么见了那张字条就果断地去寻了呢。
那场台风没过多久,他在这个国家唯一的亲人也离开了。投奔的半路上,那卖报的吆喝声大喊着最新的消息——
硝烟的战场上,总是血色弥漫。
几经辗转,他最后还是踏上了那国际巨轮的甲板。
他也知晓了黛姬扮演的那个身份——是一个出众的电影演员,嗓子从未受过伤,她所吟唱的歌曲也常常被录刻成音碟。
那时候首次登上远洋巨轮的他,望着船舱外一成不变的蓝色,想起了殷墨曾经说过的话——
果然是无聊又空洞的景象啊……
也是在船上的那一晚,途径某处海域时,在他久久凝望着海面时,眼前却浮现了荒谬的图画。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海市蜃楼。
他那美丽而柔弱的黛姬啊,被绑在深蓝色的巨大珊瑚上,阴暗扭曲的焰火从她的脚下蔓延,那下面还堆积着数不清的鱼类和其余海底生物。
它们似乎在悲戚地呐喊,在痛呼,在挣扎……
只有那珊瑚最顶端的人鱼,无悲无喜望着虚空。她那迷人的灰眸被挖走了,只有深红漆黑的眼眶裸露,里面长出了一株细小的海草般的生物。
黛姬啊,你为什么不回来……
他一遍遍在心里呼唤着黛姬的名字,隔着汹涌的海面,他似乎能看到千万米深度下的景象。
火焰渐渐卷到了她的上身,黛姬那缥缈如云的鱼尾已经被焚烧成灰烬了。就在那火势蔓延上她的面容时,她的嘴终于轻轻阖动——
“Daiki……”
没有眼珠的眼眶居然也凝出了人鱼泪,晶莹剔透的光落下,深深刺痛了殷言的心。
等他回过神,自己仍然在那一望无际的海洋上,随着巨轮沉沉浮浮。
后来,学习了一些自然地理知识的他,将此称为“心灵上的海市蜃楼现象”。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那些都是虚假的记忆想象,刚好结合大海的特性,为他的脑海平添这样的画面。直到他成为那一场拍卖会的与会者,见到了名为【人鱼泪】的拍品。
与此同时,他脑海里关于那一晚的记忆突然明晰。包括那幽暗的烛光下,他只惊鸿一瞥的字条——那张黛姬留下来的唯一字条。
【Οποταπ?? κλ?φτη? θαμετανο?σειεπιτ?λου? στου? θεο??】
(卑劣的盗窃者终将向神明忏悔)
殷言凭着记忆将那句希腊语翻译出来。他回想起殷墨那时的神情,一遍又一遍复盘设想。
于是他毅然转行,从此开始探寻那深邃的海洋。
殷言知道外界是怎么传言他的,他们纷纷猜测他这样做是因为无比向往大海。
听到这样的话,他轻笑。
他不过只是想要找寻,黛姬所谓的神明与忏悔的真相罢了。
……
将人鱼泪小心收回怀表的暗格里,殷言眺望着夜色中的大海。
粼粼波光闪动,像是波谱由纸面绘制到了海上。
他顺着沙滩慢慢走着,最浅的潮水想要吻住人的脚尖。
好像突然有什么东西撞上了他的鞋?
殷言弯腰捡起了脚边的贝壳。在月色下,这扇贝壳清辉莹润,似乎上好的白玉。一小截柔软的肉从壳里探出,好像察觉到了男人没有恶意,于是信赖地又伸出了点。
它将自己的微粉的软肉张开,惬意地靠着男人的指尖,甚至还想再吐露一点,以便更好的贴着男人的肌肤。
突然一声轻响,外壳被重重捏拢。
那半截嫩肉压断,死前甚至来不及收缩,只能掉落在细碎的砂砾上,随着一阵浪打来就没了痕迹。
殷言将手上的残余碎壳丢进海里,借着卷来的浅浪冲洗了下手。
“所以呐,软弱的生物怎么敢轻信与人呢?你说对吧。”
殷言垂眸,似乎在跟谁对话。
一小截青绿的藻从他的手臂钻出,随着海风轻轻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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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Ο ποταπ?? κλ?φτη? θα μετανο?σει επιτ?λου? στου? θεο??】(卑劣的盗窃者终将向神明忏悔)
好想有摩多摩多的留言吖~(太凉了,默默抱紧自己)
第38章 捕鲸
“布朗教授,EW3-1已经准备就绪。”
“参数值都在正常范围吗?”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是的,都稳定在3000-4000hz区间里上下浮动,还有SS(super sonic),SONAR(声呐)的状态都一切良好……”
“那就好。它已经到了D区公海了,希望这一次不要失手。”那老者似忖思片刻,又问道:“在那个地方有被当地人注意到吗?”
“……当地人倒是没有。”安吉捏了捏通讯器,声音犹豫,“不过碰上了艾森教授的两个学生。”
“唔,真是麻烦。”那苍老的声音微微咳嗽,“那你们要抓紧时间,那家伙的潜艇应该还要有几天才能调来,你们一定要先下水。”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吉米和你们汇合没有?”
“嗯,他昨天刚到。”
“幸好赶上了。你们到时别从那里的码头启航,海母号已经提前掩藏在Aly岛了。不过还是要靠着海轮掩饰,知道怎么做吗?”
“知道,凯尔文已经联系好海轮了,是一艘专门租赁给科考队的基础科研船。”
“希望这一次你们俩能配合好,成为真正的‘猎手’,咳咳……”
话音未落,一长串沉闷的咳嗽声传来,隔着通讯器,更添了些奇特的音色,从低哑隐约变得尖锐起来。
“布郎教授,您还好吧?”
“没事,咳咳——”
那边像是传来瓶瓶罐罐打开的声音,老人匆忙送服了几颗药。
“如果你们能一次成功,我也就不用再受罪了。”
“一定不辜负您的期待。”安吉语气坚定。
“愿上帝垂怜,我亲爱的孩子啊……”
确认那边断了声音,安吉这才收起通讯器。
他将那些设备们都仔细检查几遍后,借着阶梯离开狭小隐蔽的地窖。
“你去哪了?”凯尔文躺在遮阳棚下面的沙滩椅上,带着副墨镜,手边有一杯鲜榨加冰的椰子汁。
衬衫敞开着,除了能看见那紧实的肌肉,便是一道狰狞的,几乎贯穿整块胸腔的伤口。
像是什么尖锐生物的利爪在那上面重重划过。
“唔,给我喝一口。”安吉不客气地拿起那杯椰子汁,边喝边含糊道:“布郎教授交代任务了,我们这几天收拾收拾,尽快下水。”
“啧——”凯尔文惊坐起来,语气遗憾,“我还没在这个小城享受够呢……”
“呵,等你享受够了,布郎教授都去见上帝了。”
凯尔文吹了声口哨,“老头子早就该去见耶稣了。”
安吉不理会他,这人也只是嘴上说说,结果哪一次“猎捕”不是他冲在最前面。
“听说你去找隔壁组的史蒂夫打架了?”
提起这,凯尔文倒是有点心虚,“……只是‘友好交流’罢了。”
“再说,我就看不惯他们一副窝囊软弱的样子,你看就史蒂夫那样的人,居然配和我们相提并论。”凯尔文语气嘲弄,“被个大白鲨的牙齿轻轻剐蹭了一下就四处炫耀,要是他知道我们捕的是什么——”
安吉杵了杵他的肩膀,凯尔文默契地闭嘴。
一个黑肤的瘦高男人走过来,沉默地坐在沙滩椅旁边的礁石上。
凯尔文没好气的说道:“吉米你能不能坐远点,挡了我的阳光了。”
尽管他头顶上方就专门有一个遮阳棚,目的就是防止阳光灼伤人的肌肤。
吉米刚坐下,又默默起来,他从那唯一一块能遮挡阳光的阴影处移到了另一块高突的礁石上。
那礁石被炽烤得火热,他只能轻轻借力支撑一下。
他在岸上是在是太虚弱了。
凯尔文还是不满,“再坐远点。”
那黑肤的男人垂下头,声音嗫嚅,“教授让我不能离开你们五米远。”
“呵,那你刚刚去哪了。”
“去……去小便……”
“咦,我还以为你们这种人连尿液都能自动分泌呢。快离我远点,臭得像死了三个月的鱼一样,晦气。”
凯尔文神情戏谑,似乎又要接着说什么伤人的话,却被安吉戳了戳手臂。
“好了,都是一个小组的。”安吉调和道。
他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招呼吉米:“这里有个小马扎,你坐过来吧。”
吉米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坐了过来。
一靠近,那股满身的腐鱼味儿就弥漫在安吉的鼻尖。他皱了皱眉,不动声色说道,“昨天坏掉的浴室水管已经叫人修好了,吉米你要是热了,可以去冲个澡。”
吉米抬起自己的胳膊闻了闻,却什么也没闻到,低头嗫嚅道:“……好。”
一旁的凯尔文早忍受不了这气味了,尤其加上这闷热的空气,简直像是把臭味打包成个大袋子,挂在了这一块地方的人身上。
嫌恶地端起水杯,自顾自回到了房间。
吉米澄澈的黑眸露出浓浓自卑,他默默缩紧肩膀,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就那样,别太在意了。”安吉拍拍吉米的肩膀,“我去午睡了,不用来房间找我。”
吉米看着两人都回屋了,他一点点数着距离——
啊,好像超过五米了。
看了看自己的小马扎摆放的位置,这一处有遮阳棚挡着,又看了一眼安吉和凯尔文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他抿了抿唇,还是带着小马扎坐到了凯尔文的房屋门前。
即使这一块儿没有遮挡物给他挡住烈阳。
窗外的蝉鸣惊人的烦躁,安吉只得把自己的长发扎起,不过在此之前他先是洗了洗手。
将手凑近鼻尖闻了闻,总感觉还有一层臭鱼的味道。
他皱了皱眉,拿起一旁的钢丝球往手上狠狠剐蹭……
淡粉色的表层皮混着点点渗出的鲜血流下,瞬间就被洗手池的出水口吸走了。
他这才满意的收手,拿毛巾擦了擦手,看着那还在渗血的皮肤,随意裹了张纱布上去。
处于某些原因,他们来到海城,并没有选择在酒店短住,而是联系了当地的渔民,租走了这一套类似四合院的靠海宅子。虽然这构造更像是低配版的宅院,只不过是几间独立的屋子围成了圈。
但好在距离那些游客常去打卡地和商业街远,位置偏僻,适合做点什么不为人知的研究。
比如,若是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应该也不会有人前来查看的。
眼神瞥过窗外,那个黑影子正呆在凯尔文的门前打盹,也不嫌阳光烤得人脑袋疼。
安吉脸色微冷,“也不是全然的痴傻嘛……”
还能感受得到在他和凯尔文之中,表面看起来凶狠厌恶的凯尔文才是恶意最少的那一个。
真是可惜自己做戏这么久了,骗过了布朗和一众人,却没骗过这个黑小子。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自己不就是最爱这一过程了吗?
安吉打开窗,唤道,“吉米,我这有冰水,要来一杯吗?”
……
一艘巨轮经过,从天上往下看,会觉得蔚蓝大洋里悬浮着的这个白色长点简直微不足道,渺小如尘。但只有在它周围的人看去,才知道那是多么危险的庞然大物。
一个巨大的鱼叉枪高高悬起,挂在船头。它是雕塑物,是这艘国际著名的“魔鬼船”的标志。
所过之处,血流成河,伏尸无数。
几吨重的抹香鲸被挂在船头,那冰冷的机械和特制的绳索深深嵌进它的肉里。随着轮船加快行驶,滚烫的血液洒在平静的海面,一朵朵红花绽开。
若是有无人机在高空拍摄,会发现这条血线是多么的绵长。
船上的大副刚刚开了罐啤酒,古铜色的脸上露出笑意。
“这次是大丰收啊……”水手们围上来,窃窃私语。
“是啊是啊,好几个月都没捕到鲸了。”
“太奇怪了,这些鱼最近都跑哪里去了,真是许久都找不到一条。”
“这次要不是追着,又要让它逃了。”一个水手拿着长竿,竿头有个尖锐的铁叉。他将其往鱼身上顶了顶,鲜血就顺着竿子流到了他的手上。
“啧。”他捞起衣服擦了擦,啐了一口,“腥臭。”
“唉,你们来看,这是什么啊?”一个船员仰着头看,鱼的尾巴上有一片被密密麻麻的深黑绿色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