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壶吧,鱼身上都爱长那个。”一个声音回应,顺手丢给那船员一个长叉子。
“要是闲的话,你可以试着去铲一 铲。不过那玩意儿密集又恶心,反正我是见不得那个。几乎可以说是铲又铲不完,白费力气。”
其余的船员早已经散去,他们只是喜欢围在一起看一下这鱼的体长和重量,再估算一下价钱罢了。
给鱼铲藤壶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没人闲的愿意干,反正都要卖掉了。
最先那个船员还在那,他仰得脖子都酸了,但还是没看清那绿色的是什么。
只是凭经验来看,不像是藤壶。
拿起脚边的长叉,他也走开了。
谁有功夫去铲这东西啊,还不如躺在甲板吹吹风呢。
鲜红的血从鲸身上的各个窟窿流出,那巨大的生物体内悄然生长着无数簇翠绿。它们潜伏在腹腔,潜伏在口中,肺叶里,甚至心脏上。
有几簇迫不及待重见天日了,于是选取了相对薄弱的尾部作为突破口,熙熙攘攘蔓延出来。看上去像是那扇鱼尾成了一方绿植小岛。
那巨大而悲悯的生物,它的眼神无比深邃,盛着的不仅是一望无际的海洋。
第39章 死虾
这几天史蒂夫和蒂娜都在忙着做下水前的准备,柏君也乐得轻松。
每天去逛逛海鲜市场,再顺着海滨道慢慢走回来,全当晨练。到家后随心情做点粥膳,不管是什么史蒂夫他们都捧场的吃完。
也有可能是对比他们自己做出来的事物,柏君做的简直称得上是美味,所以吃得津津有味。
柏君洗着虾,正要将水沥干时,突然颈部一凉。
清脆滚落在地板上的声音传来,却辨不清具体是哪个方向。
——那条项链断了。
她皱眉,蹲了下来,寻找那项链上的东西。
屋内东西纷杂,四处都是死角,要找寻一颗小巧的珠子实在困难。
寻找了快一个小时,柏君只好认命地放弃。只是之后,她总感觉脖子空落落的,心也仿佛失了一块儿。
林山送她的珠子也丢了,这是提醒她什么吗?
柏君想起了老人常说的一句话——失财挡灾。
“叮~”
手机传来新消息。
柏君拿起,发现是她咨询的专业医生发来的。
【柏小姐您好,根据您的描述,初步判断您是患上了一种“心灵上的海市蜃楼”症状。它是由M国一位教授首次提出的,具体表现为当本人回到记忆里深刻的场所时,脑海会渐渐浮现不存在的意识画面,或者结合患者的亲身经历编织出乍看合理,实则不符合科学原理的奇特画面。
它们多数会在梦中展示,少数会在人清醒的时候浮现眼前。根据症状严重程度,画面的清晰和真实度也不一致。
此症状在世界上比较少见,大多出现在长期生活在沿海城市的人们身上。目前没有能有效治疗此症状的医疗手段,不过有病例患者讲述,可以靠自身慢慢痊愈……
如果还有需要和疑问,或者此症状对日常生活造成较大影响,请来到明华医院进行详细咨询和面诊。明华医院拥有全国最拔尖的心理医生和最先进的治疗设备,可以为您提供相关的心理疏导,暂时舒缓此症状……】
【好的,谢谢医生。届时有需要会再次联系您的。】
结算了咨询费,柏君心底稍微有了点底。只要告诉她这些还是科学范畴内的,她就不会再常常由于自己幻想的场面而担忧了。
尽管有时候她的确很向往那幻想中的瑰丽奇特世界,或者说……
可以借着这种症状见到朝思暮想的人。
但虚假就是虚假,若与现实混杂一起,则是荒谬。
柏君洗了洗手,将沥完水的虾装进盘子。本来买的时候都是新鲜的,活跃的虾,没想到拿回了家一看,才发现都死掉了。
她猜测可能是这闷热的天气,或者水没有留够,这才把它们闷死在了袋子中。
海城传统的做虾手法里,并不需要去除虾线,那样会影响口感,并且刚捕捞上来的新鲜海虾,没有什么排泄物和脏东西在体内的。但想到蒂娜和史蒂夫可能不太习惯,柏君还是打算去一下虾线。
刚拿起一只虾,蒂娜的声音就传过来了。
“呼,终于赶完进度了。”
蒂娜伸了伸懒腰,一边锤着自己酸软的背脊,一边探头走过来。
“咱们等下是要吃虾吗?我也来帮忙吧。”
学着柏君捏起一只虾,蒂娜问道,“是要怎么做?”
柏君递给她一个小剪子,“用剪子将正中心的虾背破开,你会看见一条黑色的线,那就是虾线,轻轻捏出来就行了。不过海城卖的海虾都很新鲜,排泄物少,虾线可能不怎么明显,需要人仔细一点找。”
“OK!”
两人配合,不一会儿就将那一大盆的虾的虾线去掉了。
“挺容易的嘛,完整扯出一条虾线的时候,我还会有极大的满足感。”蒂娜笑着说道。
不过当她捏起最后一只虾,小心翼翼拔出虾线后,却眉头紧皱。
“柏,这是什么呐?”
“嗯?”柏君穿戴起围裙,接过蒂娜手上的那只虾。
蒂娜疑惑,“这是虾变质了吗?还是什么?”
柏君没有回应,她凝视着虾头里的翠绿色小藻,神情僵硬了一瞬。
这……这是林山在梦里告诉她的那个恶藻吗?
可那不是幻想的梦吗?为什么,为什么里面的东西会出现在现实?
【去到没有海的地方吧。那里不会有恶藻生存,不用害怕它长到人的身上,不用担心自己的躯壳为它所占……】
恍惚间,林山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惊得她一个手抖,将那虾落到了地上。
看着蒂娜想要去捡,柏君连忙制止。
“别——”
“怎么了?”
柏君迅速拉过蒂娜的手,先打上肥皂来回冲洗,又接过消毒杀菌的液体为她搓洗。
“柏……”
蒂娜看着柏君一脸严肃的神情,犹豫开口,“我的手是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不是。”为蒂娜彻底清洗了手后,柏君戴上手套,将那枚落到地面的虾捡起来,套上好几层塑料垃圾口袋放置在厨余垃圾箱里。
“你刚刚有接触到那个藻吗?”
蒂娜回想了自己刚刚的动作,“好像没有,那只虾我只拿剪刀尖轻轻破开了壳,就注意到那个绿色的东西在它的头部了。怎么?是那个藻有毒性吗?”
柏君不知如何开口,这只是她在心灵海市蜃楼情况下做的梦。但是如果又简单是个梦的话,为什么这藻的样子和梦里的一模一样呢?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这个是海城周边海域生长的一种特殊藻类,食用会有害健康。而且……触摸可能也会导致皮肤严重过敏。”
“哦,原来如此。”蒂娜恍然大悟,“果然一地有一地的特殊生物呢。以前在其他沿海城市就没发现过这种东西。”
蒂娜回忆刚刚那个藻的样子,深绿色的,大多数是细条状,但却如柳絮一样团在一起,蜷缩在那一方小小的虾头壳子里。
“更像陆地的植物呢……下次带上装备,在海里找一找,多采集一点研究……”
柏君听到蒂娜的话,心里生出一股不安。看着那收拾好的其他新鲜的虾,她又一个个检查,看是否有遗漏的恶藻生长在虾体某处。
……
长吁一口气,看来只有那一只虾身上带有奇怪的绿藻。
柏君提起那个垃圾袋子,准备拿到屋外,用打火机点燃焚烧。
回到厨房,柏君看着那盆死虾,还是觉得心里不对劲。
“蒂娜,史蒂夫,咱们今晚吃西红柿鸡蛋面条吧。”
她朝着客厅说道,“天气热了,我早上买的虾处理不及时,可能味道有点变质了。”
“当然没问题啦~”
“要我们来帮忙吗?”
“不用了,下面条简单,十分钟就行了。”
柏君将那盆虾接触过的餐具和物品都收了起来,密封放置到角落里。
轻松切好西红柿,敲了几个鸡蛋入锅后,放上适量调料,面条就简单出锅了。
看着蒂娜和史蒂夫埋头大干时,柏君提起原先那盆剩下的虾,轻轻推门出去。
她本来是想效仿刚刚的做法,将虾焚烧了的。但这一盆子的虾水分太多,怎么也烧不起来。
她皱了皱眉,走到了屋子后面,在那挖了个不浅的坑,将袋子里的虾尽数倒了进去。
“这虾留在这土里腐烂,应该可以吧……”
用脚来回踩了踩土,柏君拍拍手离开。
“柏,快来帮我看看哪一条泳装好看。”
“我们是去下水的,要穿潜水服,而不是比基尼。”
“那又怎么样,史蒂夫你走开,别打扰女生们购物。”
“只是好心提醒你注意账户余额罢了……”
“反正比你富裕,我可没有把实验器材打坏的癖好。”
“哼,需要我提醒你回忆某人忘记清洗培养皿,最后出现一个大蜘蛛,咬死了珍贵的水母的事情吗?”
“……”
*
“喵~”
月明星稀,几只野猫儿闻着味儿聚到了一处土地。
这是一处没有争抢过的地盘,从前这里少有食物出现的。只不过最近好像有人类回来居住了,门口积灰的垃圾箱里也有了新鲜的鱼尾鱼头,于是它们时不时在这栋房屋周围巡视。
“喵喵。”
“喵。”
“嗬——”
几只猫围在一起,纷纷发出恐吓对方的低吼。其中一只吨位出众的黑狸花牢牢把守高地,尽管身上全是血红的抓痕,它也毫不退缩,怒视着面前的敌猫。
几番打斗,终究是那只黑狸花占据上风,得到了这土里的大餐。
它用爪子不停地刨,泥土洒的满脸都是。在几十声夜蝉啼叫后,爪子终于扒拉到了一点冰冰凉的东西。
海虾的香味儿即使隔着土壤,也能轻易传递到它们鼻尖。
“喵~”
它叼起一只虾,惬意地眯着眼睛,用爪子轻轻拨弄一下就将壳子打开了,露出里面鲜嫩的肉。
“呼——”
“呜呜~”
海风的气息潮湿了许多,黑狸花敏锐地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趋势。
它用爪子洗了洗脸,肚子微鼓,尾巴高高翘起,悠闲踱步离开。
只留下满地的虾壳。
但在那虾壳之上,一点幽绿的荧光隐约闪现。随着第一滴雨水降落之时,那抹幽绿的光芒悄然扑灭。
黑狸花回到了自己的小窝,那是一个公园里废弃的铁皮垃圾箱。
吃饱后,它本应该愉快入睡,却总觉得身上刺痒。
于是不停用爪子挠着耳朵和脖颈,发出“窣窣”的声音。
啧,原来是小虫。
它用爪子将小虫们撇到一边,安心地将头埋在自己的怀里,蜷缩成一贯的半圆形。
星星点点的绿光在它的脸上出现……
第40章 鮟鱇
“疼……好疼……”
“好疼啊……”
“可以帮帮我吗,求求您了,大人。”
“帮我解脱吧……”
“大人,祭司大人,求求您了……”
一只鮟鱇躺在深渊的暗牢里,奄奄一息。头顶的光已经快要熄灭,没了拟饵,将不会有食物靠近它。不过这里本来也没有什么生物,在这唯一的光消失后,就陷入了无边的空寂黑暗。
这里的海水深不见底,冰冷刺骨,甚至还有奇特的毒性。
因为和上面那一层海水密度迥异,这深黑的水只能沉积在此处,千万年过去了,它的表面漂浮着许多生物的尸体。
而这一处黑海水的特殊属性使得尸体长久难以腐烂,总是半浮在水面。
海里的鱼民都称呼这里为海中海,或者说——恶魔的牢笼。
只有实在弱小,饥饿难耐或者强大凶狠的生物敢来到此处,悬崖走钢丝般地掠食漂浮在那深黑海水的尸体。
海因茨微仰着头,在这牢笼上方便是那极恶极重的黑水。
一只海蛇已经在周围蹲守了许久,它看中了一条完整的银鱼尸体。那尸体大概漂浮了有十几年了,只有最近几天才稍微漂浮到了边缘,给蠢蠢欲动的猎食者们一缕良机。
嗖的一下,通体墨黑的海蛇出动了,它迅速叼起银鱼的头部,未曾想对面也有另一只海蛇蓄积待发。
两条海蛇就这样猝不及防缠绕在一起,它们争夺着那唯一一条银鱼尸体。
“滋,滋滋……”
其中一条海蛇的尾不慎接触到了黑水,它立刻开始全身抽搐,像是条狂乱的电线般扭曲着。
它拼命将尾部甩出来,却如提线木偶般僵硬一瞬,脑袋失去了平衡,轰然掉进黑水。
黑水溅起几滴重重的水珠,慢慢向上方正常的海水侵染,几个咕噜咕噜的泡泡升起来,那海蛇也将头使劲探了出来——
它要逃离。
结果又是重复先前的画面,它像被人抓住了七寸,用力抡向尖石的同时又触了电般的疯狂扭曲。
几经挣扎后它还是丧命在了此处,死前还牢牢咬着那银鱼的半截身子。
幸存的海蛇心有余戚,含着自己刚刚舍命夺来的半截银鱼,风一般就蜿蜒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