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座岛——塔基亚娜法师
时间:2022-08-14 06:52:39

  “第三个,柏妈妈,病了,你没发现,她就离开了;第四个,王叔,变成畸形种了,第五个,小女孩,没有雪鱼的帮助,你能将她带走吗?第六个,虞凉,刚刚死了……还有无数个其他的人,海城上的人,他们大多是善良纯朴的渔民,你猜,在这场混乱中,又会离开多少人?”
  柏君闭上眼,仿佛这样她就听不见对方的声音了。
  “柏君,你为什么做不到呢?你早该觉醒了……”
  海面突然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火车,铅灰色的外壳,漆黑的烟气,轰隆隆撵着水过来。
  小柏君站在列车的轨道上,平静眺望着。
  柏君一顿,立刻起身来,踉跄着向她跑去,想要将她从轨道上拉下来。
  “第七个,我,死了。”
  小柏君背着手,朝她笑了笑,整个身躯就被火车撞得七零八落。
  海面变成了血红色。
  幽幽绿藻从水里钻出来,一路攀爬到了柏君的腿上。
  【你看,只有强者才能掠夺他人。】
  柏君眼睫颤了颤,听着嘶哑的声音在呢喃,这空荡的意识空间里,它是唯一的旁白声了。
  【你是海底的神,怎么能被困在这种地方呢?】
  恶藻摇摆了一下细枝叶,在她眼前勾勒出房间的图景。
  【熟悉吗?这个地方,你就在它的地下。】
  西山岛又开始长满马兰花了,恍惚间,林山似乎站在那,向她招手。
  【你在善良而弱小的人身边长大,却不知道有更多的人,强大而肆意妄为,这是他们专属的权利。】
  柏君合上眼睛,她能听到无数□□和挣扎的声音在周围环绕,海底的生物被抓捕上岸,每一个实验室里都有他们的血掌印。一个又一个器官从它们身体里剥去,送到达官贵人的病房里,坚硬的用来自保的鳞片和皮肤被剐下,触手或是利牙被拔出,熔铸在各式各样的武器里。
  一条人鱼的尸体被极致折磨,即使死后也不得安息,锁缚在空旷的大厅,从头到尾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皮肤,都被榨干了价值。
  ……
  【有些人会被恶念污染,那是因为他们控制不住自己,于是堕成了怪物。】
  柏君看到先前那个被小女孩站在肉脯店门口,颤巍巍捡起了行人不慎遗落的食物,那包裹着隐秘的绿藻籽的食物,送进了她的嘴里——她的身体也由此变化。
  【而有些人,被怪物噬咬,也污染成了怪物。】
  王叔像往常一样开门营业,他仿佛听到后街的巷角传来奇怪的声音,于是挠着头去查看。一只变异了的畸形种,狰狞着扑向他……
  【以正义为名的人,不论做多卑鄙的事情,都会被原谅。】
  东海十三区派出的几支队伍,冷漠地用特制武器围攻着海底生物,他们说着要清缴畸形种,却利落地将武器对准了海洋。
  “报告,抓捕到了B级异种,皇带鱼!它的肉能强身健体!”
  “快来,这里有一只锥齿鲨,嗅觉高度灵敏,跟着它能找到更多的海底石油田!”
  “幼年期A级异种,大王乌贼,墨囊可是个宝贝,活死人肉白骨!”
  “注意!发现类似人鱼的身影!所有猎手全副武装!”
  “抓到的人能得到它的一只眼睛!能凝出珍珠的眼睛!”
  ……
  【有些人,在平凡中苟活,于丧失中生存,只能等待别人来拯救自己。】
  海城岛死寂了,所有居民都闭门不出,他们惊恐地听着外面的打斗声音,毫无讯号的岛上,许多人家从灰尘堆里搬出了海神娘娘的雕像,默自祈祷着。
  【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蜷缩在脆弱的墙角。】
  叶奈站在一众海底生物的前方,她轻笑了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
  密密麻麻的枪口对准了她,用她的子民的身躯制作而成的武器,染着血。
  她抬了抬手,面前的武器依次炸裂,报废。
  ……
  恶藻柔顺地搭在柏君的肩头,轻轻勾起她鬓边的碎发。
  【你呢?决定了吗?】
  柏君平视着那躺停靠在海面的火车,耳边恶藻的旁白音弱了下去,周莫文的脚步声又来了。
  白骨指尖微微蜷缩,最后一块血肉被鱼儿吃尽了。
  “啊,怎么你的恢复速度这么慢呢?比隔壁那个实验室的002号弱多了。”
  周莫文杵着脸,“你可是我检测出来的,基因最前列的异种,怎么能让我失望呢。”
  他拎来几个巨大的水袋,松开袋口,里面的生物舒畅地游进了水缸里。
  “看我这些年收集到的黑叉齿鱼,遗憾的是,再没找到那么大一条的呢。”
  周莫文敲了敲玻璃缸面,清脆的声音让里面的生物性情大变,疯狂肆虐,原先水缸里的鱼儿被新来的黑叉齿鱼分食的一干二净,然后它们开始自相残杀,不过片刻,只留下了唯一的一条鱼来。
  鲜血染红了水,细碎的肉块漂浮上来,进行生物实验后的黑叉齿鱼早已变异,生长速度奇快,只几个呼吸间,它又增长了数倍,现在已经近乎两米长了。
  “你终于可以体验一下,我当时的感受了。”
  周莫文笑容扩大,扩大到一个夸张而扭曲的幅度,刺链将柏君高高吊起,瞬间落入了水中。
  厚重的血雾弥漫在水里,一时遮挡住了视线,他饶有趣味地用脚尖轻点地板,等待着他最爱的观赏画面。
  哼着歌儿,他回想着自己每一次畅快淋漓的折磨掌控,从年少时将海龟剥壳,到后来的凌虐化形成人的异种,他一次比一次畅快。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找到那条蓝色的大鱼了,但在今天——
  就在今天,他要彻底圆满了!
  哼着的歌儿声渐渐低了,他眼皮一跳,等待即将的画面。
  但是,好像有什么不对?
  他眉头微皱,走到缸前,用着他特定的频率敲打着玻璃,想要召出黑叉齿鱼。
  悄然,防弹级别的缸壁出现了蛛纹。
  周莫文眼神一凝,迅速往后退,透明的蛛纹却层层扩大,直到清脆一声响,巨大的黑影覆盖在他头顶。
  暴走的黑叉齿鱼已经咬住了他的髋骨,惊悚的鱼眼珠泛着诡异的光。
  而血蒙蒙的水雾,缓缓散开。
  他瞳孔颤抖,看着那道身影——
  那道,本该被他折磨致死的身影。
  女人从碎裂的缸里走出来,赤足踩在冰冷的棋盘格地砖上,一步,一步,靠近他。
  扭曲的藤蔓乖顺地缠绕在她的手臂,她随意地抹了下头发,露出了饱满光洁的额头,深陷的眼眶重新长出了眼珠,手腕处的皮肉也恢复原样。
  她将手指并拢,从头到尾梳顺头发,将上面的血水和碎鱼肉甩到了地上。
  周莫文看着那人鱼背脊骨制成的刺链被藤蔓搅碎,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不,不……不!”他想将自己的腿从鱼口中□□,却纹丝不动,一咬牙,用佩戴的利刀将自己的腿砍断,断肢与手并用,艰难地爬向门口,血迹在黑白格的地盘蜿蜒出一条暗红的痕路。
  女人缓缓走到了他的面前,她的长发还在不停淌着玻璃缸里的血水,湿腻,粘稠,落到了他的脸上,和颤抖的眼珠里。
  “不!来人啊!来人!”
  “猎手!我的猎手在哪!”
  他万分后悔将这座密室做成了极致的隔音环境,令他此刻的呼喊无法被任何人听到。
  周莫文清晰地看见,自己惊恐的神情倒映在女人黑到浓烈的眸子里,像是溺进了无底的深渊。
  她无悲无喜地俯瞰着自己,像是一尊悲悯的神明,从尸山血海中走了出来,以杀止杀。
  浓重到能凝出血水的雾气氤氲在她面容,慈悲的神情掩饰着赤.裸的杀欲。
  这一刻周莫文觉得,她比神更像神,也比魔,更像魔。
  “啊,这个还给你。”
  她偏了偏头,白骨细长的指尖从左耳拈出了一条千足的毒斑蜈蚣,冷漠地放入了他的口中。
  “啊——”
  男人痛苦地掐着自己的喉咙,如被晒在炽热阳光下的阴湿蛆虫般扭动,挣扎。
  她平静地望着这幅丑态,恶藻的藤蔓将男人吊了起来,与她视线平行。
  他不敢看她。
  凡人怎敢视神明。
  斩断的断肢往下汩汩滴着血,她怜悯似的瞥了眼他,看绿藻钻入他的眼球,碾压内部的神经后,缓慢地将濒死的人放入了那只躺在地板上的黑叉齿鱼的嘴里。
  “不,不!不……”
  “啊——”
  声音终于消停了,柏君坐在椅子上,撑着脸,平静地等待黑叉齿鱼咀嚼完毕。
  诺大的宽阔空间,她独坐在中心位置,像神袛一样慵懒地倚着自己的神座。
  “吃完了吗?”缥缈的声音回荡在广阔的室内,混合着血腥味儿的空气像是海水一样,层层荡漾开来。
  【好了。】
  她微微颔首,起身,“那就走吧。”
  恶藻念念不舍从黑叉齿鱼的尸体碎块里拔根出来,除了地上暗红的血迹,碎裂满地的尖锐玻璃片,和渗满血痕,半生锈的铁椅,这个囚笼终于是空无一物了。
 
 
第71章 终章时分:雾散
  黑云压城的夜,年迈的木制港口阴沉而发霉,朽烂在西山岛的荒芜海湾处。
  十几条破烂废弃的渔船,被湿滑的绳索串联起来,拴在码头上,狂风一吹,就游晃得横七竖八,假若失去绳索的牵引,一条条都将迷航落入汹涌的雨夜。
  冷白的光从对岸晃过来,沉默的战舰缓缓浮出水面,百余艘冒着寒光的作战船,严密而整齐地出落,谨慎地探查周围百余里的生物。
  随着第一颗雨落到海面,轰然的火光从炮口冲了出来,海底隐藏的各种生物也露出了面容,急速攀爬进入了甲板上。
  血随着雨水的流势湮开,尖叫与厮杀声此起彼伏。
  在枪林弹雨中,在暴雨战场上,任何一个人都那般渺小,天空与海安静地看着中间的生物在斗争,反抗和被反抗,掠夺与被掠夺,强者与弱者,兴盛与衰微。
  雪鱼擦去嘴角的血迹,冷眼看着面前的猎手撑着地站起来,握着她熟悉的生物躯壳做成的长剑,极快地向她冲刺而来。
  “B级异种鳕鱼,很好。”
  那人喘着气,目光奇异,手臂上的作战服被她抓破,伤痕里面的血肉深可见骨,“你适合炼成上等鱼肝油,大补。”
  “啧,你才适合炼成油。”
  两人再次短暂交锋,飞溅的血和肉落到雨水中,吸引来一些未开智的海底鱼虾。
  雪鱼靠着舱壁,大口大口呼吸,她将挡在眼前的头发撩到耳后,眼神冷厉。
  “我见过你。”
  “哦,是吗?”安吉伸手接了把雨水,将剑面的血擦去。
  “几年前的锥齿鲨屠杀案,你在船上。”
  “嗯,真是难为你的好记忆了,那会儿我还是见习猎手呢,身边连把趁手的武器都没有。”安吉耸耸肩,“不过,现在嘛——”
  话音未落,他握着剑朝她劈来,狰狞的伤口横贯胸腹。
  雪鱼倒退几步,脖颈处的鱼鳞尽出,护住重要的动脉,她冷眼瞥向对面。
  “现在啊,我可是甲等猎手了。”
  安吉悠悠道。
  *
  海因茨利落地穿梭在几艘船舰的甲板上,借用着视线死角能迅速处理中低等级的猎手。
  冷静地运用他曾经在无数个房间内,用切身学习与实践得到的技术,如何能最隐蔽的杀死对方,怎样能一招制敌,哪里是人类的命门,哪里又是他们故意露出来的陷阱。
  雨水将鬓发打湿,微乱地贴在脸侧,他隐着身形,跳上最靠近岸边的一艘船舰甲板,冲破最后一道防线,就能直接进入这西山岛上的实验基地了。
  海因茨半贴着墙,让探查的灯光顺畅地从眼前扫过,他侧目观望,密切注视着那几个高等级猎手的举动。
  附近海域失踪的那些鱼民,估计绝大半都在里面。
  他屏息凝神,看准了猎手防卫的空隙,冲了上去。
  其中两人一时不察,直接倒下了,只留一个守卫,还直直站在门口,动作僵硬地看着他。
  海因茨眉头微皱,仍是敏捷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尖锐的鳞甲生长出来,即将刺穿人类的咽喉。
  “0……002。”
  海因茨一顿,手下意识撤了点力,那人反咬住他的虎口,迅速脱身退远。
  “咳,咳咳,好孩子,做的不错。”
  衰老而沙哑的声音在暗处响起,那个猎手兴奋地看向来者,眼神雀跃,呼吸急促,甚至显得病态。他将面具脱下,用濡慕的目光望着某处。
  海因茨愣在原地,看着深黑色的皮鞋踩在湿润泥泞的土地里,精致的细拐沾着泥水,停住。
  他老了很多了,细纹连绵成网,铺在面上,下颌处的皮肤都深刻耷拉着,垂落在喉结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后一块真正的人鱼尸体也被瓜分完毕,他再也维持不了那副优雅的姿态了。以往素日里都会精心整理的头发,此刻也花白而泛黄,像是张老旧边缘的照片。
  “唔,几十年没踏上这座岛了。”布朗的神情有些怀念,“还记得年轻时候,我就坐着艘小船在这海岸边上读书。让我想想……嗯,那会儿我的名字叫做什么来着?好像是柏志吧?是吗?”
  老人偏头看着吉米,但黑肤的男人只傻傻站着,神情茫然。
  “那就是了……”,老人咳了几声,“很寻常的渔家名字,差点就快要想不起来了啊……”
  电光火闪间,海因茨的脑海里回想起一段记忆——
  他借住在柏君家的时候,听她说那间屋子本来是留给她死去的叔父的。
  至于那叔父的名字,和老人刚才的发音,无比类似。
  “人老啦,都爱回忆一下年轻时候的。”老人颤巍巍杵着拐,仰头望着深不见底的穹空,“我还记得那会儿好像得了痨病,半死不活的,家里砸锅卖铁送我治病,没有用。不知怎么的,混混沌沌好像就睡了好久,现在看来那该是假死的状态,再醒来就是飘到海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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