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切却是阴差阳错。
“羌活,绾绾很关心你。前段时日她还托我相问……问你最近可是有什么心事,问你最近是不是觉得身体有哪里不舒服……你是怎么回答我的?羌活,自绾绾生病咳血以来,你不曾去探望过她一次,只是从雀梧那里主动揽下了为她熬药的重则。而就在前天,绾绾还曾和我夸奖过你,她说你这一副药煎得无论是火候还是时间都掌握得恰到好处,所以定然是用了心的。羌活,你的确很用心,可你居然能用心到让我发现你竟是一边煎药一边还偷偷的哭!”
“对不起……”
“若我今日不同你当面对质,你究竟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才说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羌活终究还是熬不住了,她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
毕竟清玥……清玥它只是慢**毒啊,就不过一杯而已,就一杯而已!
她的一滴泪坠入了绾绾的汤药,在表面开出了朵小小水花。
“对不起,锦觅!真的对不起!绾绾误喝下的那杯茶……那杯茶里面有我给你下的清玥!”
“锦觅,你医术天下无双,求你想办法救救绾绾吧!”
**
她知道,是他回来了。
还未等睁开眼睛,女孩子只觉她额头处贴有一抹柔软温热。然后这股温热一路向下,吻经了她颤抖的睫毛,眼尾还有鼻尖,最终流连在了那几乎是已经没了血色的娇唇。
心疼的以着指腹摩挲柔软,旭凤侧身坐上小榻,嗓音中难掩担忧:“这才几日不见,怎么脸色竟变得如此之差?可是上回的伤风未好完全?为何没有一人告知于我?”
——绾绾,你所中之毒名唤清玥,乃是一种慢**性**毒**药,无色无味,甚至在服用之后能够不被诊出丝毫异常,所以便就是我也未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因而这么多天以来,我一直认为你不过是风感伤寒罢了。
脑中回想着的是锦觅如刀刃般刺入她胸膛的一字一句,但面对旭凤,绾绾的脸上却依旧漾出了七分甜蜜笑意。
只因这眼前人,是她的心上人。
略是任性的伸过藕臂将之环在了旭凤的脖颈,绾绾叫他只能是迁就着她而微微朝前倾过身子的同她贴近。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更何况还是我这尝遍百草的山林大夫了。我已有许久未曾病过,所以这一朝伤风啊,便就总也是反反复复的不易好。看起来挺唬人,但实际却也非是什么大事。”
——是药三分毒。绾绾,前段时日里王上给你送来的菜粥中熬煮的就有那长在罗耶山中的夙青花。夙青花非是一般意义上的草药,而又因其外形似寻常野菜本身无毒,所以居于山中的百姓也确是时常将它作为蔬菜采摘熬煮。只是绾绾……那夙青花的药性特殊,性寒喜火,而清玥虽为慢毒,但却火性激进,这两种相生之物在体内一朝爆发,便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锦觅之言还犹在耳畔,绾绾心中虽苦但面上却丝毫不显。她弯着大大的眼睛,望向旭凤的一双杏眸中全然是温柔深情。
两个人小别胜新婚,满腔爱意无从宣泄,尤其是旭凤,这些天来他日日居于北苑山庄,待夜长衾寒之时,对绾绾的思念便更加汹涌如潮。而今他得到消息,南平侯联合凉虢敌将欲在战场之上取他性命,而旭凤自然不愿放弃这样的一个反击机会,是以他将计就计,打算就此将南平侯斩草除根。
又会有一段时间见不到她了,心有怜惜,旭凤不禁用着他覆着厚茧的指腹来回的摩挲起女孩子家家娇嫩的脸颊肌肤。他的动作很柔,但时间长了,却也难免是让绾绾那被他触碰之处泛起了丝丝的红。
“这才瞧着是有了些血色,你看你如此虚弱,叫我怎么能放心得下。”
将小手搭上了他的,绾绾如是只小猫般依赖的蹭蹭,同他撒娇道:“就算是信不过我,那你也总该要相信锦觅的吧。她可是圣医族的圣女,医术天下无双,就连她也只言我不过是因为感了风寒邪气,是故肺经凝滞,热郁上火。再说了,我这哪里是虚弱,锦觅给我开的药有安神之效,所以我就只是犯瞌睡罢了。旭凤,你不必为我分心,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我就在家里……等着你回来娶我。”
她说过两次谎,一次,是她和着旭凤骗人,而一次,是她和着别人骗他。
绾绾的腿上犹还搭着她那件未是绣完的嫁衣。
因为他的名字之中有一个凤字,所以这嫁衣上的凤凰花样令她费尽了心思。
“我的那只金钗你可有带在身上?我希望你能将它放好,它一定会替我护你凯旋。”
“好,我知道,我一定随身带着。”
“如果有时间,就写信回来吧。无需多言,只‘平安’二字便足矣。”
“还有……还有……咳咳!咳!”
**
无论绾绾说了什么,旭凤都一一应了,直至秦潼在外唤着王上,旭凤这才是依依不舍的又吻了吻女孩子的发顶。
透过一旁镂空的雕花小窗,绾绾看见秦潼在为他披甲。
——锦觅,我只想再要一点点的时间。
——旭凤很期待这场婚礼,我不能让他失望。
似乎是心有灵犀,绾绾同旭凤回眸望来的那一眼相对。
他在说等我
女孩子勾起唇角,笑得依旧温柔的点了点头。
他终于还是离开了,而她也终于眷恋着他的背影,取出了锦盒之中的那三粒黑色的药丸。
绾绾其实很害怕吃苦药,尤其当一个人尝过了甜后,对于苦,她理所应当的就更该觉得难以下咽。
可这一次绾绾甚至没有喝水,混着眼泪,女孩子将三颗药丸尽数吞进。
然后等不过片刻,只觉鼻中涌起一股热意,艳红鲜血瞬间滴落,晕开在了她素色的衣衫。
绾绾从未想过有一天她竟会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
“旭凤,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差不多快要结束红尘劫啦~
第46章 缠绵悱恻
“护卫王上!护卫王上!”
“王上,小心!”
于纷纷袭来的箭雨中,有一支银色重矢携风声从旁斜插,目标直指的正是那还依旧稳坐于马背之上的少年帝王。这一箭,是埋伏在此,已等候旭凤多时的南平侯专门为他所准备的,百步之外强弩劲射,可轻易穿透少年帝王身上所着着的片片铠甲。
而眼中蕴藏的深意如是多情又更如是无情,少年帝王抬眸望去的方向虽有山石草木为屏,但于他看来,那终究也不过就只是南平侯的一叶障目罢了。
薄唇紧抿,随森森剑吟,旭凤拔剑出鞘,反手将之横于身前。
“表哥!”
穗禾尖叫声音未落,而时间却已然在此一刻突兀的停滞凝结。
风不动,草不动,纷纷而来的羽箭不动……双方士兵之嘶哑呼喊皆化做虚无,周遭环境如死一般寂静。
跨**坐高头骏马,旭凤飞扬的长发于半空定格。
他胸口处隐约透出有丝丝淡色金光。
是寰谛凤翎。
——此乃我寰谛凤翎,天上地下,唯有一支。
——我的那金钗你可带在身上了?我希望你能将它放好,它一定会替我护你凯旋。
**
“绾绾,这药你不可再吃了!”
锦觅明明没有用什么力气,可女孩子却还是因为她那突如其来的一抢而不禁软了身子继而松了手。她指尖上原本捏着的黑色药丸滚落尘土,正巧是混入了床榻下面那纠缠成为一团的五彩绣线之中。
瞧着绾绾失神的望着那处,锦觅不禁悲从心起。嘴唇嚅嗫,等再出口时,她的言语已然带上了几分哭腔。不忍看着女孩子这般暗淡的模样,锦觅只得强行忍住泪花,偏头说道:“无因虽说确是能暂时克制住清玥之毒,但其理所遵的不过就是以毒攻毒。绾绾,无因本身乃剧毒之物,更何况你身体柔弱,每每服下皆会腹痛难忍,严重时更会鼻中涌血不止,你如若再这般依赖于它,恐就连王上班师回朝之日都撑不到了!”
闻言,却还是就那么沉默着,绾绾拥过铺展开在她胸前的几张薄纸,缓缓笑了。
“昨日……他寄信回来了,说是给……给我的家书。他的字很好看,龙飞凤舞的,上面第一句话就写着‘娘子惠鉴,见信如唔’。”
无力的靠在锦觅怀中,绾绾苍白着一张小脸儿笑中带泪。
“他信中写了好多好多,足足有三页纸呢。他说路上的花儿都开得很好看。秦潼在行军的当夜就为他猎到了只小兔,原本秦潼是打算要将那兔子烤来给他吃的,可他却说他以后再也不吃兔子了。因为那小兔白白的像极了我,所以他叫人给它编了个笼子,打算待那小兔养好了伤,就送来给我。”
“他还说……他特地叫人去山上寻回了些蘑菇和野菜,可军中的厨子却怎么也做不好,所以他只喝了一口便没了兴致。对了,旭凤还在信里面写到他知晓那野菜叫什么了……它叫夙青花。他说这名字倒挺别致的,但听起来却不太像是个野菜的名儿,奇奇怪怪又透着点儿说不出来的造作之意。”
“绾绾!”听着听着,锦觅几乎是已经泣不成声。
温柔的勾着唇角,女孩子如是安慰一般的覆上了锦觅的手。在绾绾的柔荑上,她青色的血管与之苍白色的肌肤对比显得更是惹人怜惜。
“锦觅,旭凤他问我……他问我有没有做好要当他新娘子的准备。锦觅你说,我该要如何去回他呢?”
因为就像是锦觅方才所提及的,她有可能根本都撑不到旭凤班师回朝的那一天。
她可能给不了他一个婚礼。
“千年雪莲!”
抱着绾绾纤弱的身子,锦觅突然好似是自言自语般的道出了声音。
“圣医族中珍藏有一株千年雪莲。”锦觅反过来将女孩子的一只冰凉小手握于了掌心,“无因之所以能够克制住清玥的毒性,乃是因为它性寒喜寒,而千年雪莲更是诸多药材里寒中之寒的极珍之品。它们二者药性相辅相成,如果以千年雪莲来牵制清玥再使少量无因相佐,我想……总不会比现在的情况还要差了。”
“可是绾绾……”锦觅的身子不禁微微发起了抖来,“女子的体质生来便就属阴,你也是个大夫,如若我当真这般用药,后果如何,你该是知晓的!”
**
——爹,这一世你对穗禾的好,穗禾都记在心里。你确实是一个好爹爹,但很可惜,若与旭凤相比,你不过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凡人罢了。
——爹,我不喜欢凡人……穗禾最讨厌的就是凡人!
“如若觉得难受,那今晚便就干脆一醉方休吧。”
置于眼前的这只骨节分明的手上提着一坛酒,一坛行军所用的烈酒。
“表哥……”含着泪,穗禾故作脆弱的抬眼望去,“表哥,我真的不知道我爹他居然还会做出这等弑君谋逆的大不韪之事来。可……可是表哥,现在我爹已经死了,独留有穗禾一介女流。如今在这世上,表哥便就是穗禾唯一的依靠。”
闻言,旭凤面色未改,他微微勾着唇角,一双天生妩媚多情的凤眸注视着穗禾,其中光芒就此番看来,对于他这个唯一的表妹,旭凤仿佛是真的甚感怜惜疼爱一般。但于实际上呢?旭凤却有意的用着酒坛隔开了穗禾意图是凑上前来的拥抱。
“瞧你这话说的,我又怎么会是你唯一的依靠呢。穗禾,你那即将过门的表嫂性情温柔善解人意,她能比我一个大男人更加周到的去照顾你。待我与她成了亲,你便就是她的小姑,她定然会万分上心的为你觅择良人。所以你的以后不止会有我,会有疼爱你的表嫂,更还会有相伴一生的夫君与活泼可爱的孩子。”
“穗禾今生今世非表哥不嫁!”也不知究竟是因为气愤还是因为胸膛之中其他情绪的互相交织与感染,穗禾急声厉气,就连她原本秀美的脸庞上竟也都呈现出了几分扭曲,“表哥你明明知道穗禾对你一片痴情,为何还要以如此言语来伤穗禾的心!”
“穗禾,本王只是希望你能够认清现实。”
“本王?!认清现实?!表哥你叫穗禾怎么去认清现实啊!是,我知道表哥你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已经布下了陷阱为的就是要引我爹爹入瓮,这一切穗禾都是知道的!但穗禾还是选择了你,而且我不想你脏了手……表哥,我什么都可以为你代劳,你想要我爹爹的命,那穗禾亲自取来送你!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我爱你!难道你就当真要对我如此绝情吗?!那个绾绾到底有什么好?!好到竟能让你旭凤天上地下都追着她不放!”
“穗禾!”旭凤轻斥一声。男人并未因着她的一番真情剖白而感动分毫,且不仅如此,他甚至是连语气都变得更加冷淡,“不可直呼本王姓名。”
“呵!”穗禾面色凄苦,“难道我连称呼一声你名字的资格都没有吗?”
将酒坛顺手放于一旁,此时此刻的旭凤,他这般的神情模样就如同是蓦然回溯到了从前那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火神殿下。
“南平侯乱臣贼子,勾结敌国弑君谋反,他该死。穗禾郡主,在这一点上你确是我淮梧的大功臣。但郡主你可曾想过,按照淮梧国法你弑父杀亲是需以命偿命的,便就算情有可原,按律也还当流放三千里,此生不得再踏入淮梧王都一步。”
此时,自帐外泻进了月色,而那月色又融入了骨血。
他浑身都是冷的。
“穗禾,帝王无情,你休要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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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夜的雀梧、雀桐闻了动静,连忙是撩开帷帐从里面迎了出来。
捡起旭凤随手扔在地上的锦缎外衣,二人依着他的意思行了一礼,然后无声退出了寝殿。
虽还未到时候,但殿中却已然点上了火炉,这让方才由外匆匆赶回的旭凤顿觉一阵闷热。撂了满盛着夜风以及腥土味道的外衣,少年帝王只穿了件收袖的黑色内袍。便就这短短的几步路,那内袍被旭凤三扯两扯的拉散开了斜襟的领口,有一滴汗珠随着他的下巴滚过锁骨和胸膛,最终滑向了他被束上了腰封的腹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