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一月末的西藏来到十二月初的昆明,苏酥觉得这里的气候简直是人间天堂。
柳昆池的早孕反应基本上已经好了,和宁涛一起给苏酥和江以北接的风,四个人许久未见,各自的生活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再见面时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苏酥发现宁涛的发际线向后退了一点点,有些大老板的派头了,而柳柳只是气色差了一点。
她今晚穿着一件宽松版的长裙,看不出一点孕肚,依然是削薄的肩膀和尖尖的下巴,高挑纤细的身材在人群里还是很出挑。
吃饭时柳昆池把江以北调侃了个遍,苏酥想帮他引开些火力,结果被柳昆池一记眼刀封住了嘴。
小样儿,瞒了我这么久,还没跟你算账呢。
柳昆池震慑完苏酥,继续调侃江以北,非要让他说明白到底是什么时候惦记上苏酥的。
苏酥在一旁淡淡笑了笑,这个问题她都问不出来,旁人就更别想了。
苏酥起初还有点纠结,后来就稀里糊涂地翻篇了,她觉得江以北应该是自己都搞不清楚这个问题,所以每次苏酥问起时,他都不正经地扯开了话题。
果然,江以北三纸无驴地扯了一大篇,听完跟没听一样。
苏酥笑了笑,端起杯子喝了口果酿,柳昆池自己不能喝,专门给苏酥点的,酸酸甜甜的果汁掺着醇厚的酒香,落口还有一丝淡淡的清苦。
苏酥看向窗外,黄昏的小路洒满斜阳,路两旁一树树淡粉色的花开得正好。
她问:“外面开的是樱花吗?”
柳昆池也看向窗外,不由有些感慨,“樱花开了呀,都没看到是什么时候开起来的。”
苏酥心想,是啊,都没看到什么时候开起来的。
反正,花开就好吧。
宁涛家在昆明有很多套房产,柳昆池从北京回来后一直和他住在斗南镇的一套房子里,宁涛白天去花卉市场跟着爸妈做生意,柳昆池就在家里复习准备考公。
吃完饭宁涛把柳昆池和苏酥送到了花园湖畔的别墅里,等陶欣和蔡琳琳到了以后也住在这边,江以北跟宁涛住在花卉市场那边的房子里。
宁涛把车停在别墅小院门口,柳昆池下车后趴在车窗上,朝坐在副驾驶的江以北笑着说:
“老婆不在身边,你可别跟着宁涛瞎混啊。”
宁涛在柳昆池胳膊上亲了一下,嬉皮笑脸地说:“瞎扯什么,老江能跟我瞎混吗?”
他笑着看向柳昆池身旁的苏酥,“要混也是我跟老江混啊。”
柳昆池:“滚吧。”
宁涛笑着调转车头,苏酥朝江以北挥挥手,就听柳昆池朝江以北喊道:“守身如玉啊江总,小别胜新婚知不知道。”
江以北哭笑不得地朝她们摆摆手,跑车一溜烟拐出了小区花团锦簇的车道。
宁涛家这套别墅目测面积有四五百平,装修得富丽堂皇,柳昆池进门却皱起鼻子一脸嫌弃。
“丑吧?”
她问苏酥。
苏酥:“什么?”
柳昆池:“这房子的装修和家具啊,暴发户土老帽,有钱也不会花。”
苏酥笑着说:“积点口德吧。”
柳昆池踢掉高跟鞋,换上软底拖鞋,拉起苏酥走进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她笑着垂下眼睛,目光落在苏酥戴在无名指的钻戒上。
“江以北给你买的?”
她笑容很是意味深长。
苏酥点点头,自嘲地说:“先上车后补票。”
柳昆池终于绷不住了,眼珠子一骨碌做出个死不瞑目的表情。
“卧槽江以北出手也太大方了。”
苏酥尴尬地笑了笑,这戒指就像个大写的壕字,戴在手上有点现眼。
她问柳昆池:“你对戒指也有研究吗?”
柳昆池很喜欢名牌包包,对一线奢侈品的包包和衣服可以做到如数家珍,在北京的时候苏酥陪她去逛过一次星光天地,当时被一个天价马桶刷震碎了三观,感觉自己实在理解不了有钱人的想法。
柳昆池盯着苏酥手上的戒指,神魂颠倒地摇摇头。
“也没有太了解,主要是前阵子我们一起看钻戒来着。”
她忽然抬起眼睛看向苏酥,“你知道你手上这个戒指多少钱吗?”
苏酥打了个折,含糊说:“大概三四十万吧,他没说具体多少钱。”
柳昆池:“......”
“你认识这个戒指的牌子吗?”
她一脸无语地问。
苏酥:“卡地亚?”
柳昆池:“......”
苏酥又说了两三个知道的珠宝品牌。
柳昆池的表情简直哀其不争,她打断了苏酥,提了一对明星的名字,两个人去年刚刚结婚,问苏酥知不知道。
苏酥:“知道啊。”
柳昆池:“你手上的戒指跟他们的婚戒是一个品牌。”
她说出品牌的名字,好像是法语,反正苏酥是没听懂。
苏酥:“我没听过。”
柳昆池:“你个土老帽。”
苏酥忽然觉得这丑戒指的存在感更强了,她小心问道:“这戒指多少钱?”
柳昆池白了苏酥一眼,“再加一个零吧。”
苏酥:“......”
她听到无名指骨折的声音,嘎嘣脆的。
第九十三章 那根针忽然间好像刺到了一块海绵上,刺得再深也不是她的疼了。
两天后陶欣和蔡琳琳也到了,四个人毕业后第一次重新聚到一起,大家都惊呼彼此身上的变化。
变得更好看了。
陶欣在上海的大律所工作三年,褪去了读书时娴静温婉的气质,变得成熟干练,连说话的语速都比从前快了很多。
蔡琳琳倒没什么变化,还是缺了一个魂儿的样子,上学时候沉迷二次元不能自拔,苏酥看到她背着的帆布包上印着一款火出国门的游戏人物,就知道这丫头工作三年,爱好依然没变。
当晚四个人在别墅里开起了单身派对,宁涛听说了非要来凑热闹,陶欣抢过柳昆池手里的电话,在王菲那首半途而废的背景歌声里对宁涛喊道:“女生的单身派对,你们凑什么热闹?”
宁涛笑着挂了手机,娴熟地倒车入位,转过头笑着跟江以北传授经验:“你现在也是栓了链子的人了,别说哥们儿没教你,出来玩之前一定要先给媳妇打电话,她越忙你就越不挂电话,她不让你去找她你就偏要去找她,把她磨叽烦了她就会让你滚,然后你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出来玩了。”
江以北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唇角一勾像个衣冠禽兽。
上大学那会儿宁涛就是个玩咖,最爱去工体的酒吧玩,叫十次江以北,九次都叫不动,偶尔一次叫来了,这人喝两瓶啤酒就觉得无聊,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宁涛想不通对着一群穿低胸吊带的美女,这人是怎么感觉到无聊的。
大概是被十八线小明星掏空了身体。
宁涛:“走吧,尝尝我存的酒。”
别墅这边,苏酥她们已经换上了伴娘的裙子,这是前阵子四个人一起在网上选的,当时七嘴八舌吵得不可开交,最后选了浅藕荷色的抹胸薄纱群,发饰是水钻做的蔷薇花,别在高高挽起的发髻旁,晶莹剔透很是好看。
柳昆池也换上了婚纱,她本就高挑纤细,脖颈修长,像个美丽的天鹅,换上婚纱整个人美得简直光芒万丈。
蔡琳琳帮她把长发盘起来,用几枚水晶发卡把白纱固定在头发上。
打扮停当,四个人学着老友记里的桥段,坐在沙发上边喝啤酒边看电视。
柳昆池没有啤酒喝,苏酥给她榨了一杯橙汁,柳昆池不满意,要吃爆米花,苏酥在外卖平台上搜了一下,没有专门卖爆米花的,她要给江以北打电话让他开车去电影院买一份,柳昆池却说:“找个跑腿儿的吧,他们应该出去玩了。”
苏酥:“去哪玩?”
柳昆池意味深长地看了苏酥一眼,“酒吧,ktv,夜总会,男人还能去哪玩。”
三个女生同时说:“不是吧。”
柳昆池笑而不语。
苏酥:“你怎么知道的?”
柳昆池喝了一口橙汁,不紧不慢地说:“你现在也被戒指套牢了,别怪姐们儿没提醒你,男人对你殷勤的时候,不是心虚就是琢磨干坏事呢,你想和他天长地久,就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酥:“......”
这个话题像根锋利的针,直刺她内心血淋淋的那道伤口,那是苏文祥在她最无忧无虑的年华撕出来的一道口子,至今未曾痊愈。
这段时间和江以北过得太开心,她几乎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悲观又多疑的自己了,可沉疴之所以是沉疴,就是因为它可能被忽略,却从来没有消失,只消一句轻描淡写的提醒,所有痛苦的记忆便能卷土重来,继续给你持之以恒的折磨。
苏酥忽然就很想打电话给江以北,问问他正在做什么,可这样可能会让柳昆池尴尬,她决定晚一点再打。
她在外卖平台找了个跑腿的,请对方帮忙在附近的电影院买了一大桶爆米花送来。
刚下完单,苏酥就收到一条微信,江以北发来的。
“单身派对好玩吗?”
苏酥怔了怔,然后回复他:“挺好玩的。”
江以北:“我在酒吧,有个大胸妹一直朝我抛媚眼。”
苏酥无语地笑了,那根针忽然间好像刺到了一块海绵上,刺得再深也不是她的疼了。
她问江以北:“有多大?”
江以北:“比你大一倍吧。”
苏酥:“再多看一眼试试。”
江以北:“......”
柳昆池见苏酥低头聊微信,好奇地问:“跟谁聊呢?”
苏酥放下手机,笑笑说:“爆米花在路上了。”
关于宁涛这个人有多不靠谱,苏酥这些年没少在柳昆池面前死谏,可一点作用也没有,柳昆池就是认准了宁涛这个人,说来也是神奇,一个花心大萝卜,一个娇病小做精,两个人吵吵闹闹,分分合合,竟然奇迹般地坚持了下来,走到了结婚这一步。
苏酥觉得时至今日,她只有祝福的话可以说了。
陶欣却不是太明白个中原委,也没亲眼见到柳昆池和宁涛两年的异地恋是怎么轰轰烈烈坚持下来的,她对柳昆池这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理论很是不以为然。
“柳柳,宁涛还是跟上学那会儿一样贪玩吗?”
陶欣关切地问。
柳昆池笑着说:“当然了,狗改得了吃屎吗?”
她说话经常跟个炮仗一样,大家都没听出她话里的情绪。
陶欣:“既然选择结婚,他就应该收收心了,你也不能一味纵容他,不然万一哪天给你搞个大事怎么办?”
柳昆池却笑了笑说:“已经搞了个大事了。”
陶欣呛了口酒,苏酥和蔡琳琳也惊讶地看向柳昆池。
苏酥艰难地开口问道:“什么大事?”
柳昆池淡定地说:“他把一个 KTV 公主的肚子搞大了,给了对方一笔钱才把这事摆平。”
三个女人顷刻间炸了锅,陶欣把酒瓶子重重墩在茶几上,一脸不可思议地问柳昆池:“都这样了你还跟他结婚?”
蔡琳琳一脸凝重地说:“是啊柳柳,你这是睁着眼睛往火坑里跳啊。”
苏酥也接受不了这件事,他对宁涛花心的认知还停留在爱泡酒吧,爱跟美女撩骚的层面上,从没想过宁涛会真的出轨。
她跟陶欣蔡琳琳站在了一条阵线上,斩钉截铁地对柳昆池说:“柳柳,我觉得你应该及时止损。”
柳昆池却笑了,“我有什么损失?”
苏酥被她问得一怔,旋即说道:“喜欢一个不知道珍惜你的人,不是损失吗?”
柳昆池:“谁说我喜欢他了?”
苏酥她们三个齐刷刷惊呆了。
苏酥怀疑自己听错了,迟疑着问道:“你不喜欢他?”
柳昆池:“刚在一起时肯定是喜欢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觉得我对他的喜欢还能剩下多少?”
苏酥和陶欣都不说话了,蔡琳琳却天真地问:“那你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
柳昆池:“为钱啊,不然还能为什么?”
蔡琳琳哽住了,像在大风天里刚要说话就吃了一嘴的扬沙,话被沙子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了。
蔡琳琳是她们四个女孩里家境最好的一个,却又是活得最不物质的一个,上大学时不修边幅,整天套着宽宽大大的 T 恤到处晃悠,沉迷二次元帅哥,路上见到走在一起的帅哥就希望人家成双成对。
她哽了好一会儿,才一脸茫然地问:“柳柳,你缺钱花吗?”
柳昆池斜倚在沙发扶手上,一根手指点着太阳穴,若有所思地说:“你要觉得背个帆布包就挺好的,那你肯定不缺钱,但如果香奈儿的新款包包你都想要,那你八成是缺钱的。”
苏酥明白柳昆池的意思,她们在一起合住两年,她清楚地知道柳昆池对物质生活的要求有多高。
柳昆池声音平静地说:“其实跟宁涛在一起这些年,我也三心二意过很多次,可比来比去,都再没有一个能比他综合条件好的。”
看大家仍是一脸迟疑,柳昆池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我是个很理智的人,很明白自己要什么,我记得从前有句大家都认为很毁三观的话,就那句宁可在豪车里哭,也不想坐在自行车上笑,不瞒你们说,我就是这样的人。宁涛花心,但是对我很大方,而且这些年不管他怎么花,我都是他的正牌女友,现在我怀孕了,他也肯负这个责任,我生孩子可以住几十万的月子中心,小孩出生以后就没有前途的压力,我想要的他都能给我,什么爱情不爱情的,如果我在意的话,他第一次跟别的女生搞暧昧的时候,我就已经和他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