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宇澈也不站起来,急吼吼地说:“我想好了梁舒。”
“干嘛?”
“钱是魏庆弘的,我作为他直系亲属,在他不方便的情况下,代为行使一下监督权力,这不过分吧?”
梁舒扭头看他:“啥?”
魏宇澈的脸近在咫尺,眼下那颗痣泛着红,鼻尖冒出的细小汗珠,像是揉碎了的玻璃,闪闪发亮。
他嘴角微微勾起:“我要监工。”
梁舒顿了顿,很快肩膀往下一低,躲过他的借力。
魏宇澈毫无防备,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头往前栽,给梁舒规规矩矩地磕了一个。
第16章 提刀上马,正中下怀
魏宇澈抬头,满脸震惊:“梁舒!你干什么?”
梁舒抱着手,居高临下看着他,冷冷地说:“我看你是真有病。”
而且还病得不轻。
魏宇澈站起来,拍了拍裤腿:“你撒手能不能提前说一声?”
梁舒:“我不跟笨蛋提前说话。”
“有你这么对甲方的吗?”他不满道。
“我是这样对你的。”梁舒拽着他的领子,将他往外推,“别耽误我干活。”
魏宇澈抓着门框不肯走:“我不,我合法行使监督权。”
梁舒冷笑:“你要怎么监督?在旁边搬个凳子坐还是给我递刻刀?”
话分明是讽刺,魏宇澈却真的思考了起来:“我都可以啊。但是刻刀吧,我不一定能分得清。”
梁舒屏息凝神看了他半晌。
时间过去那样久,魏宇澈除了外形摆脱稚气以外,骨子里那股劲儿一直没有变化。
天真又莽撞,偶尔却通透。
念书时候跟不良少年混在一起,也不敢真的抽烟喝酒,叼着根糖说自己亚硝胺和酒精都过敏。
哦,对亚硝胺这一点,还是来请教的她。
没经历过社会毒打,也没机会经历毒打。
梁舒很偶尔的时候也会羡慕他,因为这种特质实在难得。
但更多时候,是为他的天真抓狂。
他大多数时候并不能分清好坏话的区别,就比如此刻,魏宇澈往后抓了抓头发,“嘿嘿”两声,为自己点赞:“怎么样,是不是从来没见过比我更体贴的甲方了?”
梁舒:“······”
可真是谢谢你了。
“我反对。”她态度鲜明地表达自己的立场。
魏宇澈本想辩驳,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也学她的样子,抱个手:“反对无效。”
“凭什么无效。”
“我是甲方。”
“你不是。”
“我是。”
“你不是。”
“我就是。”
“你就不是。”
“我······”魏宇澈刚准备继续,突然顿住,极为快速地改口,说出了她常用的台词,“梁舒,你幼不幼稚啊?”
多少年了,终于轮到他说这句话了,原来这感觉这么爽。
魏宇澈因为这短暂的胜利而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得意。
梁舒:究竟是谁比较幼稚啊。
“好吧,你非要监督我也不拦着你,但是有三条。”梁舒伸出手指,“你能做到就行,做不到就别来。”
魏宇澈将她的手指按回原位,也不松开,说:“我傻啊,我才是甲方,为什么要听你约法三章。”
梁舒:“······”
完了,狗东西真长大了,不好骗了。
“我不管,你爱干不干。”梁舒永远有办法对付他,比如直接耍赖。
两个人手绞在一起做着对抗,一个拼命往外冒头,一个紧紧攥着。
梁舒几次挣脱不得,站定看着他:“魏宇澈,你是不是就想跟我牵手,在这儿找个借口趁机揩油是吧。”
“随便你怎么说。”魏宇澈破罐子破摔,顿了顿,手指收紧,“除非我松开,不然你别想躲。”
“你说的?”
“我说的。”
“行。”梁舒点点头。
她拳头在他掌心转了转,魏宇澈没跟她较劲,手掌跟着她动作收紧又放松,胜券在握:“没用的。”
真当他这几年肌肉白练的了?
但梁舒从来只会给他出乎意料的举动。
她并没有往外挣脱,而是一点点张开手掌,在他也跟着放松的时候,稍稍一拧,将手指嵌到他指缝里。
纤细的手指柔软得像是云朵,温温热热地蹭着他的手背。指腹间因为握着刻刀长出的茧,硬硬地落在他的骨节之上,像是烙铁,将热意一直传到身体里,心尖也跟着颤动起来。
她将交握着的手往自己这里带,望着他的眼睛,一丝不苟地较劲。
魏宇澈眼前好像出现了种幻觉,在他和梁舒之间的空气里,漂浮着一些细小的发光颗粒,正在跟随着自己的心跳升起又落下。
心头涌现出极淡的甜。但很快,一股愠怒就从那些甜丝丝的欣喜里翻腾出来。
狗贼。
还说自己不会上高啸寒的当,现在为了赢,连这都干得出来。谁知道下次是不是也会经不起高啸寒的激将,提刀上马正中下怀。
不行。
魏宇澈努力保持清明,强制性忽略脸上与心底的燥意。
今天他一定要赢,他一定要让梁舒知道,这招连他都对付不了了。赶紧放弃别再使了。
梁舒则是铁了心地要看到他坚持不住松开。
可是魏宇澈好像真的是长进了很多,不仅没有恼羞成怒,还收紧了手指,与她更加严丝合缝。
他的睫毛在眼下垂影,澄净的眸子在太阳的映衬下,呈现出干净剔透的褐。
一股子微麻的感觉从与他重叠的肌肤处升腾而起,又迅速爬上梁舒的脸颊。
热热的,有些烫,
太阳太大了。
她想。
“咚。”
突如其来地声响惊得两人具是一颤,并不约而同地握紧了对方的手。
花盆堆里的又一花盆遭了殃,然而始作俑者却已经流窜逃出现场,只留下一排沾了水的脚印。
虚惊一场,梁舒放松下来,又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跟魏宇澈牵着。
魏宇澈耳根虽然还是通红的,表情却已经从刚才的情绪里出来了,说:“你这花不会就是养着给她打翻玩儿的吧?”
梁舒瞪他:“要你管。”
她手指拍了拍他的手背:“松开。”
魏宇澈都有些忘记自己为什么跟她较劲了,接着反应过来,手指刚抬起又很快按了下去,“不对,我不能松。”
这要松开就又要听她说那些什么条约了。
“有病啊你。”梁舒痛斥他。
魏宇澈死猪不怕开水烫,从喉咙挤出声哼,大有知道她拿自己没办法而得意的意味。
梁舒心底生出些烦躁,倒不是因为不想被他拉着,恰恰相反,是因为她竟然难得地觉得温暖安心。
这种想法几乎可以用诡异来形容了。
为了遏制这种诡异,她决定退步:“你松手,我们好好商量。”
魏宇澈眼睛一亮。
多少年了,胜利的天平终于倒向自己这边了!
果然,只有用梁舒的办法才能打败梁舒。
他说:“你说吧,你说出来我考虑一下。”
“约法三章,君子之约,一人三章,出口不悔。”
魏宇澈想了下,保险起见让梁舒先提,这样也好给自己留点后路。
“你先松开我的手。”
“哦。”他应了一声,听话地松开。
梁舒把手背在身后,在衣服上用力蹭了蹭手心的汗,像是也要将心头的异样一并擦去。
”第一,不要干预我的审美和作品,做个哑巴。”
“行。”魏宇澈点头,反正他本来就不是很懂这些,“到我了是吧?”
梁舒示意他说。
“第一,我要求你每一个环节都不能躲着我。”他顿了顿,在看到梁舒蹙起眉头,似乎是要反驳的时候才补充说,“加工的环节。”
竹刻可不是个轻松的活儿,刚上手就打退堂鼓的更是不在少数。
他提的这一点,算是正好助力她计划了。
魏宇澈啊魏宇澈,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还是个笨蛋。
梁舒眉头稍挑,掩盖心中喜悦,严肃地说:“第二,你也看到了我这儿人手可不充足,必要时候你伸出援手亲自上阵,不成问题吧?”
“只要不是太难的都可以了。”
“行,那我说第三条。”
“不是等等,怎么就第三条了,我第二条还没说呢,”
“你刚说的啊,分配给你的东西不要太难。”梁舒不给他辩解的机会,“第三条,如果你坚持不下来的话,超过三次视为自愿退出,以后再不参与我的任何制作环节。”
魏宇澈是一直斗不过她,但还没到蠢的地步,三条要求提到现在,他要是还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算盘,那就是智商有问题了。
“我明白了,你就是要给我踢出去是吧。”
梁舒走到操作桌前坐下,“我可没这么说。”
“你就是这么表达的。”魏宇澈步步紧跟,“你这根本不是君子之约。”
“出口无悔。”梁舒将文字游戏进行到底,“而且这又不是什么很难的条件,你如果对自己的毅力不抱有任何希望的话,我也可以当这条从来没说过。”
魏宇澈知道,这是梁舒的激将法,同她以前玩过的把戏一样。
人是很少会在同一种错误上一而再栽跟头的。
但如果对象是梁舒的话,他明知道是陷阱也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往里跳。
不蒸馒头争口气。
他偏要她高看自己一眼。
“好,三次就三次。”他说,“是不是到我说第三条了?”
梁舒侧过脸,嘴角不自觉上扬。除了达到目的,还赖掉了他一章,局势已经尽在自己掌握了。
“我保留第三条。”
“什么?”意料之外的答案。
魏宇澈坐在她对面,捻起掉在桌上的竹青碎屑,缓声道:“你可没说三个必须同时说完。我保留意见,回去好好想想再定夺,不行吗?”
梁舒蹙眉:“你耍赖。”
他险些笑出声:“谁先耍赖的?”
梁舒顿了顿,而这短暂的空隙,自然也没能被魏宇澈轻易放过。
“看吧,连你自己都心虚了。”他说,语气里头带着不容置喙。
梁舒刚准备同他理论,就又听他开腔。
“这样吧,我答应你,第三条一定不会过分,什么再许三条,或者永远不准踢我出局这种的,我碰都不会碰。”
先提出一个对方无法接受的苛刻条件,再抛出一个“退而求其次”的要求,得到肯定答案的可能就会大大增加,这叫做“拆屋效应”。
同样是梁舒以前常玩的把戏之一。
魏宇澈自认为自己学的还不错。
梁舒端详了他片刻,却只读得出真诚两个字。
她又想,凭自己跟他缠斗的经验,加上绝对的智商压制,他大抵是翻不出自己掌心的。
于是点头,后退一步:“好,我就让你去想。”
梁舒没给这个第三条的出炉框定时间,按照她的计划,魏宇澈坚持不到屏风开工就得嚷嚷着太累了要走人。
魏宇澈心满意足地走了,梁舒关起门来教育小孩儿,她拍了拍手。
很快,接收到信息的小梨花昂首挺胸地走了出来,大眼睛里写满了无辜。当然要是脸上没沾上泥的话,这姿态应该会更让人信服一点。
小梨花淡定地走到她脚边,趴在她的鞋背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你看你那心虚的样子。”梁舒对着她说,“自作聪明。”
小梨花听不懂,喵了一声,张开牙齿在她的鞋上磨了磨,竟有些得意的意味。
梁舒蹲下来掏着她的下巴,小梨花头朝另一边微微昂起,毫无保留地将脸放到她手掌里。
明明是猫,梁舒却硬是从她身上看出了几分狗狗的影子。
她动作一顿,语气怀疑:“你该不会是抓了魏宇澈,所以被传染成了笨蛋吧。”
“喵呜。”
小梨花抬起头,张嘴冲她叫了一声,有点凶。
你才笨蛋。
第17章 女流氓
太阳在天边毫无遮挡地慢慢升起,将白墙染成橘。
梁舒将该带的东西确认好,在矮墙下搁了个脚凳,直接翻了过去。
两家院子是一比一复制来的,除了细节的装修以外,几乎没什么差异。
木制楼梯发出嘎吱的声响,尽头处通向环形美人靠。
屋内,晨光已经跃进。床上那一团在被子底下摊开着,睡得极其香甜。
梁舒单膝跪在床上,拎起枕头,找好角度,突地撒手。
“靠了,谁啊。”
魏宇澈被砸醒,扯开枕头,撑起身子,眯着眼满脸写着生气。
他有起床气,而且还不轻。
梁舒已经撤退,靠着窗户站立。
她背光站得笔直,长发绑成了马尾,发丝沾着亮,身后是大片的绿,像是一副画。
魏宇澈眼睛眯着睁不开,迷迷糊糊一眼后又拉着被子重新躺回去,嘟囔道:“放过我吧姐姐,上课铃还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