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合——莫妮打
时间:2022-08-15 06:50:17

  没生意归没生意,谁知道会不会碰着一个呢?
  对面卖三雕工艺的老哥姓李,眼看着人流过去,便来唠嗑。跟初次见面时“忠言逆耳”不一样,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魏宇澈充分发挥社交魅力跟周边好几个老板都快拜上把子了。
  “这是什么货呢?”李哥凑过来看,“呦,臂搁,大件啊。”
  “还成吧,前几天有几个人定的货,还没完呢。”魏宇澈姿态悠闲,接茬儿道。
  “还真小瞧你们了。”
  魏宇澈说:“那可不是。不过能理解,跟你们比起来,我们就跟俩毛孩子似的,放谁那儿也信不了我们能干成事儿。”
  这话正中李哥下怀,他说:“是是是,谁能料到英雄出少年,还真就被我遇到了呢。”
  魏宇澈笑:“这下信我们家小姑娘能干竹刻了吧。”
  “哪是这下信啊,那是小梁师傅一动手就知道了。”李哥乐呵呵的。
  这几天梁舒算是这一片儿客流量最多的摊子了。说没人眼红那是不可能的,但梁舒敞亮,遇到客人不爱这个的,就把人往附近其他摊子上指。
  李哥就因为位置近,没少沾光。别说什么瞧不起了,现在梁舒跟魏宇澈就是他眼里的好兄弟、好弟妹。
  “旺季马上来,一过就梅雨,也不知道今年要下多久。”隔壁卖石雕的娟姐说。
  李哥说:“哎哟,年年不都这么久吗?咱们又没个双休寒暑假的,这坏天气是提醒你该歇歇了。”
  娟姐摇着蒲扇:“你说得好听,这要是下两月,待在家里不挣钱,你心里就快活?”
  魏宇澈笑:“这苦有苦的活法,乐有乐的活法,光自己叹气,那雨不还是照样下吗?不如就快快活活享受几天,别想那么多。”
  斜对门卖版画的崔姐听了动静,也过来:“哟,小梁还在刻货呢?”
  李哥说:“那可不,人家订单都排着队呢。”
  娟姐“啧”了声:“我怎么听你这话有点酸呢。”
  “净瞎说。”李哥忙去看梁舒,“我这是夸奖,人家丫头小子能干。”
  梁舒吹掉臂搁上的灰尘,抬头说:“我们也是摸索着呢,还要跟前辈取经。”
  崔姐笑:“那你可不能跟大李学,他马上生意都要做绝了,还在那儿乐呵呢。”
  “我这是被迫乐呵,那没人来我能怎么办?总不能敲锣打鼓求爷爷告奶奶帮帮忙吧。”
  娟姐说:“你问题在这儿吗?你问题在于手太黑好不好?”
  这话说得李哥就不乐意了,“谁手黑,谁手黑,你别空口白牙污蔑人啊。”
  梁舒将东西递给魏宇澈,并不打算参与这场争端。
  崔姐在一边儿提供证据:“你别不认,我都听见好机会,你那批发部货都要得跟人小梁手工差不多价了。”
  李哥被拆穿有些尴尬地咳了咳:“我那不是尝试一下吗?”
  娟姐嗤了声:“那你尝试怎么样了?”
  “这不是失败了吗,那我也没重启了呀。”
  崔姐说:“做生意哪有你这样的,现在网络多发达啊,你还用这种蒙一个算一个的心做,指不定人家都给你放网上了,到时候再说咱夜市都是骗子。”
  李哥摆摆手:“哪有那么夸张的?”
  “谁跟你夸张了,你不信你问小魏,他们年轻人最懂这些了。”
  话题重新抛回到摊位正主这里。魏宇澈不慌不忙,拿裹布核桃,边擦着臂搁边说:“您别不信,还真有这么夸张。上回大学城就有个老板,称水果给人家少称了,转眼就被放到学校论坛上了,生意黄的不要太快哦。这事儿啊就是不能存侥幸心理,该多少是多少才最稳。”
  李哥过来聊天却讨了顿说教,心情也不复美丽了,转移话题又唠了两句,回去了。
  崔姨跟娟姐目送他回去,对视一眼,又看梁舒。
  娟姐:“怎么样小梁,大姐的演技还可以吧?”
  崔姨:“我配合的也还行吧?”
  梁舒连连点头,诚恳地说:“感谢感谢,多亏了您帮忙,不然我也不好说呢。”
  旅游旺季要来,夜市也得开始整顿。这段时间找了不少人暗访,最后得出的结果是部分商户存在定价问题,这部分里就有李哥。
  洪桃直接找他说过这个问题,但李哥不听,还要她拿出证据来,不然就是污蔑。
  洪桃才刚工作,半年实习期都没出。平日里因为她行动不方便,各位都愿意卖个面子,从不为难作对的,她哪里见过这个阵仗,没有办法,求梁舒出出主意。
  这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而且还不好界定。李哥这虚高的价格随机性高,价格并非还不下去,但总有人不还价。只要逮住这一个不还价的,他就算赚翻。
  老实说,跟竹子过招梁舒还是挺有法子的,跟李哥这类老油条打交道,她就真的经验不足了。
  倒是魏宇澈看得通透,李哥喊高价的时候都逮住外地人,还偷着不张扬,其实也是怕影响到自己生意。
  于是几个人一人一句把话往生意上头引,叫他心里发发憷,过几天价格警告的红头文件下来,洪桃再过来警告一番,他估计就再不敢犯了。
  “别这么说,大李这个事儿最后影响的还是我们这一片,他拎不清,我们可不一样。”崔姐说,“咱们这块啊,早就该整顿了。”
  娟姐说:“这都没人了,咱收摊回去早点睡觉算了。”
  崔姐点头:“小梁,那我们就先走了啊。”
  “好嘞好嘞,谢谢姐姐。”梁舒再次道谢。
  臂搁被磨得透亮,魏宇澈小心地放到提前准备好的盒子里。
  梁舒说:“咱们也回去吧。”
  “这么早?”魏宇澈看了眼表,“还没到九点。”
  “反正也没生意,在这浪费时间干什么?”梁舒手痒,没忍住拍了拍他的头,“去探海吧。”
  钟灵秀好几次想过来看他们,都被生意绊住了脚。
  车子到了门口,梁舒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发出了羡慕的声音。
  这客流量,要是能分给她点多好啊。
  魏宇澈虽然不说,但同样也是惊讶的。他看着梁舒从后座拎起个袋子,立马反应过来,“不是吧,你生意做到这里来?”
  袋子里是这段时间才准备好的宣传册,上面有工作室的微信,管理人当然是魏宇澈。
  梁舒下车在后备箱的货箱里挑了几个样品,答道:“这是行商之道,懂不懂的你?”
  魏宇澈接过她手里的大件,又重新放回去:“酒吧这种年轻人居多的地方,谁要这种大件啊,懂不懂的你?”
  梁舒想想也是,没反对。
  “哎,这么多天了,我怎么就没见到你做屏风啊?”魏宇澈打听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怎么?怕我赖账啊?”梁舒说。
  “才不是。”魏宇澈反驳道。
  心说,他巴不得梁舒赖一辈子才好。
 
 
第40章 她什么也不想说,只想碰碰他。
  进了门,魏宇澈第一时间注意到舞台边关得紧紧的钢琴,又觉得跟自己买的那架不一样。
  钟灵秀露出微笑:“您难道就没收到退款消息吗?”
  魏宇澈想到自己那些成堆的未点开信息,诚实地说:“我没注意。”
  钟灵秀手痒痒的,有点理解为什么梁舒总是怼他了,她现在也很想给他一巴掌。
  他一时上头,哐哐一顿弹是过瘾了,天晓得她花了多少口舌,才换了个便宜的回来。
  虽然那不是她的钱,但也很值得肉疼的。而更叫她肉疼的是,驻唱压根儿不会弹钢琴。这玩意儿漂亮,高大上,就是放在这儿一无是处。
  “那你再找个弹琴的不就好了。”魏宇澈想当然地说。
  “再找一个?谁给钱,你给?”
  “我给就······”魏宇澈习惯性地想点头,触到梁舒的警告的视线,嘴边的话瞬间打了个转,“就,就算了。”
  算了,小梨花刚认他作父。自己这个新上任的“爹”也得省点钱给她买冻干才行。他多花点,梁舒就能少花点,钱虽然没直接给梁舒,但也能缓解一下她的压力。
  梁舒那套“摆摊就完全为了接触人群”的说法,他可不信。
  嘴上说是要让程汀多学习,但其实真正累着的,还不都是她一个人?
  钟灵秀猜不着他心思里的百转千回,而是突发奇想,提议说:“要不你再上去弹弹?就算是开琴了?”
  专门找人她是不考虑了,但这现成的人手不用白不用。想来那晚他虽然喝醉了,弹琴架势略显狂野,但反馈还是不错的,底下人呜嗷地叫了一片。
  魏宇澈不情愿。天晓得他手生疏成什么样子了,上次那是上头,出丑了也能当不在乎;这次好好的,他才不给自己找罪受呢。
  回绝的话刚到嘴边,便被钟灵秀接下来的话打断:“你觉得呢,梁舒?”
  魏宇澈收了声去看她。
  梁舒数着箱子里的宣传册,眼都没抬,心不在焉地说:“随便吧,我觉得可以。”
  什么态度啊!魏宇澈拧眉,心中不是个滋味。
  梁舒没听到他回答,也考虑到他许久没弹,以为是下不来台,好心地又补了一句,“但你都好久不弹了吧,要不然还是算······”
  “可以。”魏宇澈却以为这是看不起自己,站起来答了句,故意不去看梁舒,抬脚往台上去。
  钟灵秀在身后比出大拇指夸她有办法。激将这一套,只要梁舒拿出来,就能把魏宇澈吃得死死的。
  梁舒想解释也无从下手,嘱咐酒保看好东西,步子踉跄地跟了上去。
  *
  钟灵阳得了消息端来果盘放在二人跟前桌上,顺势坐下。魏宇澈跟驻唱说了几句话,将手机连在音响上。
  梁舒记忆里,上一次看魏宇澈弹琴还是在高二。
  恰逢校庆,文艺汇演要出节目,魏宇澈穿着白衬衫的校服坐在舞台角落里,给前面跳舞的人伴奏。舞蹈精彩纷呈,梁舒却只看得见他。
  少年瘦削笔直,像株白杨,五官敛去散漫,竟变温润不少。
  此刻两张脸逐渐重叠,曾经的青涩已经褪去,那丝难得的少年气却被保留了下来,和成年男人的荷尔蒙掺在一起,利落干净,英气逼人。
  熟悉的旋律响起,梁舒觉得熟悉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
  钟灵秀:“又是这首。”
  梁舒敏锐地捕捉到关键字:“又?”
  “是啊,上次喝酒哐哐弹的也是这个。”钟灵秀说。
  默默跟来的钟灵阳此时倒开了口:“我知道这个。”
  钟灵秀:“你又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魏宇澈以前光扒谱子都扒了好久,每天几十遍的听,后来又每天几十遍的练,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就这么喜欢啊?”
  “我不知道,反正他是准备文艺汇演弹的,后来听说没法子独奏,要跟别人一起上台,就说什么又都不肯了。”
  梁舒问:“叫什么?”
  钟灵阳肯定地说:“Wings Of Piano.”
  听到这个名字,梁舒总算知道了这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她玩过一个剧情向的音乐游戏叫做“Deemo”,而《Wings Of Piano》就是其中的一个关卡,也是她当时最喜欢的一节,喜欢到反反复复地玩,后来还花钱设置成了彩铃。这对于追星都一毛不拔的梁舒来说实属难得。
  而魏宇澈当时刚考完级,吹牛说他也能弹。梁舒当然是不信的,刺激他弹个看看。
  魏宇澈信誓旦旦:“梁舒你别不相信,我这辈子,迟早有一天要给你弹这个歌。给你弹十遍,不对,弹一百遍。我给你弹一辈子,我让你听到它就想到我,想我一辈子。”
  梁舒回他:“你少做梦了,谁要想你的。”
  这对话跟他们之间数不清次数的拌嘴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也不值得被记住。
  很快 Deemo 被市场遗忘,这曲子也被梁舒抛到了脑后。
  可此去经年,却有人始终记得。
  聚光灯下,魏宇澈端坐着,那双骨节修长的手在黑白键之间游走,如同抚摸爱人般,轻盈缱绻。光影流泻在指尖伴随音符跳动,梦幻绚烂又酣畅淋漓。
  梁舒呼吸微窒,心跳也被那按键牵制住了,上下起伏不定着,在乐声里到达顶点。
  她有一种荒谬的感觉,觉得此刻自己像一只风筝,线的另一端被魏宇澈握在了手里。她可以飞的很高很高,看遍名川大河,但只要低头,就依然会看见他。
  他永远在那里,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会存心跟她过不去,也会受了伤第一时间冲她嚎“救命”;会欠了吧唧地挤兑她“梁大小姐”,也会在领奖台前,递给她校服,让那件不合身的衬衫定格在瞬间,成为永久的留念。
  在那么一瞬间,梁舒很想碰碰他。牵手也好,拥抱也好,甚至是接吻,她都不排斥。
  她什么也不想说,只想碰碰他。
  一曲终了,魏宇澈抬起眸,越过人群,精准地捕捉到她,一如许多时候。
  梁舒有些恍惚,记忆似乎出现了偏差,与那一年的文艺汇演重叠起来。一个念头钻出来,很无厘头——在自己不曾注意的时候,魏宇澈也露出过这样的神色吗?
  这样的张扬肆意,却又坚定温柔,像是一汪月亮,直直地照到心里去。
  耳朵像被炙烤一般,烧到了脸庞,嗓子一阵阵发紧,指尖竟微微颤抖起来,只觉得心潮澎湃。
  梁舒别过眼,不敢再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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