囹圄——十三槐
时间:2022-08-15 07:01:49

  “哦,包养你啊?”舒似回得平静。
  顾恩一听,脸腾一下就红了,语无伦次道:“不是……就是他不想我上班,也不是……他说会给我钱……我想问问你的想法。”
  “问我干什么?他又不是要包我。”
  “哎呀,我就是想你帮我出个主意嘛。”
  舒似把烟头戳在烟灰缸里拧了拧,她低头看着烟灰缸里的几颗烟头和灰灰黑黑的一道道痕迹,没出声。
  包养这两个字,她一点都不陌生。
  舒似下海这几年,几乎隔三差五就要听到一回,今天不是这个姐妹明天就是那个小姐,全都心甘情愿地被男人用金钱圈养,做一只华丽却失去自由的笼中雀。
  大家都是这样的,她见过太多了。
  那些姑娘被物质或者苦衷熏冶得眼里只看得到金钱,甘愿用青春和肉.体去交换。
  而舒似仿佛才是她们中间的异类,死死卡住自己的裤头,努力抓住最后一道底线。
  他人都随波逐流,她却不甘泯于平常。
  她才是异类。
  舒似把烟灰缸搁回床头柜,看着满脸苦恼的顾恩,声音很轻:“你自己怎么想?”
  “我不知道……”
  舒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盯着顾恩看了半晌,心里已经有数了——
  顾恩动心了。
  舒似重新躺下,看着天花板说道:“你真的很缺钱就答应吧,魏骞——其实挺好的。”
  顾恩低低嗯了一声,说:“那我再想想吧……”
  舒似没回腔,闭上了眼睛。
  她也无耻地做了为现实推波助澜的推手,君子不为五斗米折腰,可惜她们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女人而已。
  现实难堪,但说真的,相比于那些年过半百口袋里的钱捂得死死的糟老头子,魏骞确实已经是个相当好的选择了。
  不是每只金丝雀都能遇到这样的主人的。
  庆幸的是,顾恩遇到了。
  悲哀亦是,顾恩遇到了。
  *
  中午的时候舒似还睡得迷糊,手机叮咚两声,她半睁眼看了一眼锁屏上的通知,实在是困得不想回,又睡过去了。
  然后她做了一个梦,梦里边绍拿着手机追着她跑,笑得温柔又无害,一个劲儿穷追不舍地问她:“我们去哪里吃饭?舒似。”
  吓得舒似一个蹬腿直接惊醒,一摸手机看时间都快下午三点了。
  她点了根烟轻平复着心情,边点开噩梦始作俑者的聊天界面。
  边绍给她发了两条微信,一条问她醒了没,另外一条是半个多小时前发的,他问她:[舒似,你喜欢吃什么?]
  舒似手脚发软,忍不住又想起梦里的场景,打了个寒颤,连忙回了句:[我都可以,说好了是我请你吃饭,你喜欢吃什么?]
  过了几分钟,边绍回复道:[吃日料吗?]
  [我都行。]
  随后边绍给她发来一个日料店的名字,[这家?]
  舒似顺手查了查消费价格,看着人均消费的四位数,那价位简直好像是在割她的肉。
  她忍着肉痛回了个:[好。]
  [那一会儿我下班来接你。]
  舒似还沉浸在割肉的痛苦里,又回了个:[行。]
  *
  傍晚将近六点的时候,边绍弹过来一个微信电话:“舒似,我在你家小区楼下了。”
  “好,我现在就下来。”
  舒似挂了电话,跑到客厅阳台上,偷摸往下望去——
  依稀看到夕阳余晖下,那辆她坐过好几回的沃尔沃静静地停在那里,车边一个高瘦的人影儿长身而立。
  舒似像做贼似的又退了回来,到卧室里拎了个包,跟坐在梳妆台边正在跟化妆品搏斗的顾恩招呼了两句,就出门下楼去了。
  一出居民楼,就是铺面而来的闷热晚风,吹得她头发都乱飞。
  舒似把头发细细理好,用手压住刘海处,走向小区门口。
  边绍靠在驾驶位旁的车身外,正巧转头望过来,视线捕捉到舒似之后,脸上化出淡淡的笑容来。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半袖衬衫,底下一条纯黑色的九分裤,白色板鞋,没有其他多余的装饰,显得人十分清爽。
  一身黑并没有让他温润的气质消减半分,反而显得他更儒雅清矍。
  他的目光一直牢牢地锁在舒似的身上,一直到她走到沃尔沃跟前,他也还是在看着她,笑容映在余晖里,跟那夕色一样温暖平静。
  “你下楼真快,我还以为要等上一会儿呢。”他说。
  舒似被他看得不好意思,避开了他的视线,又压了压头发,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走吧。”
  *
  那家日料店在A市的万达广场,从方阳小区开车过去差不多要二十来分钟,路上又堵了一会儿车,等他们到地儿都差不多七点了。
  舒似在万达门口就先下了车,边绍把车开去了停车场。
  等了几分钟,边绍回来,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了万达。
  舒似特意放慢了脚步,走在边绍后头。
  上了电梯到四楼之后,边绍在电梯旁停住脚步,等着落后三阶的舒似下了电梯,头向左边一侧,柔声说:“在那边。”
  舒似嗯了一声,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万达人流量大,这会儿又是高峰期,说是摩肩擦踵都不为过,舒似避着人,路走得歪歪扭扭。
  边绍原地看了会儿她的背影,迈开步子,微赶几步,走到了她的左侧,挡开路人和她并肩而行。
  到了日料店,有女服务员款款而来,朝着边绍道:“边先生,晚上好。”
  接着,微笑着引领两人朝里面走。
  舒似侧脸看了边绍一眼。
  他微笑着跟她视线相接,温声道:“这家日料还不错,我经常来。”
  舒似点点头。
  懂了,合着是VIP呗,VIP……能打折吗?
  *
  这顿日料吃得舒似有点积食,东西是不错,对得起那价格。
  积食的原因就是跟她面对面坐着的那人,让她略感不自在。
  也不是说相处得尴尬,相反,氛围十分融洽。
  这种轻松自然的氛围是她吃这顿饭前根本没想到的。
  边绍很会照顾人的情绪,舒似觉得他的细心体贴已经到了一个炉火纯青的地步,他能轻易地从她的表情和举止里就看穿她的想法。
  她甚至一抬手,他都知道自己是要添饮料还是夹菜。
  两个人的交谈也没有冷过场,哪怕她的反应并不热络,他也还是能找到很多话头来说。
  什么话题可以说,什么事情该避过去。
  这之间的尺度,被他自然地把持得恰到好处。
  无形之中就让人放松地把防备轻易就卸了去。
  不自在的地方在于,舒似发现不过只是饭间的闲言聊天,看似平常,却让她感觉自己的日常爱好都被边绍给摸得透透的了。
  就好比此刻——
  边绍自然的往她面前的杯里添了七分的芒果汁,话里带笑地同她说上一句:“舒似,这顿饭吃到这个点会不会耽误你上班的时间?”
  “还好,我今天不上班,平常也差不多这个时候我才去上班。”
  舒似几乎是无意识地就答了,因为边绍话里的引导之意太过自然了。
  她拿起杯子啜了一口,芒果汁的香气浓郁,入口的颗粒感泛着甜。
  顺着抬眸一看,对面那男人眉眼弯弯的,正对着自己颔首微笑,一脸“我知道了”的神情。
  舒似瞬间反应过来——又漏底了。
  妈的,真的恨不得抽自己两大耳刮子。
 
 
第29章 
  这顿日料吃得七七八八的时候,舒似借口去上厕所摸着手机出去了,走到前台打算买单的时候,收银员礼貌告诉她单已经买过了。
  舒似茫然了两秒,她记得边绍没出来过啊。
  又再确认了一遍包厢号,那收银员十分确定的跟她说:“小姐,边先生已经买过了。”
  “……哦,谢谢。”
  舒似悻悻回了包厢,刚进门就撞上了边绍的目光,他淡淡笑了一下。
  “你买过单了?”舒似坐回位子上。
  “没有啊。”
  “那我刚刚出去买单的时候服务员跟我说你买过了。”舒似狐疑地看着他。
  边绍抿着唇点点头,抬杯呷了口芒果汁,佯装想起什么,道:“啊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我经常来这里吃,一般都是记账的。”
  他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笑意,听得舒似虎了脸:“不是说好了我请你吃饭吗?”
  “嗯,是说好了。”他点点头表示赞同,接着说:“是我的不对,我忘记了,不然这样——”
  “这顿我请吃,你请我的那一顿饭留到下次吧?你看这样行吗?”
  呵——她能说不行吗?理都让他占了,她还能说什么?
  这顿他请,下顿他又偷摸把单给买了,然后再下下顿……
  套路她呢这是?
  舒似恨得牙痒痒,看着他那风轻云淡的笑容,突然很想往他脸上锤一拳。
  可她又不敢,只能深吁出一口气,笑道:“行啊,但说好了,下回我请你吃可就不是这个档次了,回头没准就是路边摊大排档了啊。”
  边绍眉梢微微上挑,左手勾着食指蹭了蹭鼻尖,回她:“我觉得大排档也挺不错的。”
  “……行,那咱走吧。”舒似脸上泛笑,桌底下的手悄悄用力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肉。
  嘶,可疼,疼得她清醒——
  清醒就对了,和边绍这种打交道不清醒怎么行?
  *
  两人下了楼。
  边绍去拿车,舒似站在停车场门口等着他。
  百无聊赖,她抓着手机,边活动脖子边望向几十米远的万达大门口,开始对着进进出出的路人数人头。
  等她数到第三十七个的时候,那辆沃尔沃开出来,停在收费处交费。
  她回望过去,边绍歪着头朝她一笑。
  舒似又不能装作没看到,拉了拉嘴角回给他一个淡笑。
  在那瞬间,她手里的手机响了,一圈一圈地震动着她的手心。
  抬手一看,来电人显示:阿姨。
  舒似定定看着那两个字,嘴边笑意淡了下去。
  “滴”的一声,横拦抬起,边绍的车缓缓驶出来,停在舒似身边,他侧过身伸出手臂从里面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舒似一手扶住微微张开的车门,另一手按了下音量键静音手机,抬起头已经是神情泛凉。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你稍微开到外面一点等我行吗?”
  边绍看了她两秒,点头:“好。”
  舒似拉开副驾车门又重重地关上。
  沃尔沃从她身边开过去,停在了十多米外。
  舒似转过身,深深吸了一口气,接起电话:“阿姨。”
  那头的妇人声音小心翼翼地问:“……是舒似吗?”
  “嗯,阿姨有什么事吗?”
  “你现在在上班吗?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舒似望着身边来来往往的路人,眼前浮现的是一张跟戚济南长相三分相似的妇人脸。
  她闭眼,拿手轻轻摁了摁眼皮,回道:“阿姨,你有什么事吗?”
  “啊——我听济南说你俩分手了……阿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我知道肯定是济南不对,又让你受委屈了,阿姨替他向你道歉。”
  “没有的,是我提的分手。”
  “那肯定是济南的错,他那个不懂事的,一直让你在受委屈,阿姨知道的,你这些年也不容易,你们俩在一起这么久了……也不容易是不是?虽然济南是我儿子,我会偏袒他,但是我真的觉得你们俩分手太可惜了,都在一起好几年了,就差点就结婚了……分手是不是太草率了啊?”
  戚母的嗓音很温柔,从听筒里不断循循善诱地传出来。
  舒似听得却觉得心空,她什么都不想说,最后语气略带生硬地回了一句:“对不起,阿姨,我和戚济南不可能再复合了,你就别劝了。”
  “唉,阿姨真的很喜欢你,可惜就是济南不争气……”戚母长叹一声,“是他对不起你,那时候让你受委屈了,如果那个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你是不是因为这个心里有怨啊?不会怪阿姨吧?我们那会儿是觉得你们都还小,也没钱,负担不起一个孩子……唉这真是——不该打掉孩子的,要是不打你们可能早就结婚啦,我也能当奶奶啦……”
  几句话而已,就勾扯出了舒似不敢面对拼命逃避的回忆。
  随之而来的是生理性的疼痛感——
  她的小腹在隐隐坠痛。
  舒似一手覆在腹间,另一只手攥紧手机,用力到手指泛白。
  有一对男女随着人群从她身边经过——
  女人大着肚子,男人无比细心搀着她往前走,温柔的话语一字不落地传进舒似的耳朵里:“你慢一点走啊,刚刚不是说宝宝踢你了吗……”
  舒似手指猛地蜷缩一下,抓紧了衣服布料。
  她空荡的心瞬间仿佛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捏了个粉碎,只稍候一阵风,就轻易地被吹走。
  还要多少次才够?她到底还要这样被伤害多少次才算到头呐?
  她好不容易浮出海面,才刚刚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又再次被人用力地把头摁回了咸腥的海水里,呛得她胸腔积满臭液。
  *
  舒似思绪游离,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艰难地咽了下嗓,声音发涩地说:“阿姨,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先挂了,阿姨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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