囹圄——十三槐
时间:2022-08-15 07:01:49

  一句话搞得舒似瞬间又想起上回在路铮那儿的事情。
  边绍当时也是这么对她说的。
  但她总感觉他的语气和先前有一点不一样,但要具体说是哪里不一样,她也拎不出来。
  她这会儿喝酒喝得脑子都轴了 。
  舒似抿了下唇,歪着头笑道:“你取笑我啊?”
  “不是,我说的是实话。”
  “我怎么听着可像了呢?”
  边绍解释:“没有,我只是实话实——”
  “喂?你们两个眼里还有我吗?”苏游语气凉凉地把话截了去。
  俩人转过去看苏游。
  那祖宗手里抓着最后一瓶酒,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俩:“你们要谈情说爱我没意见,但先把酒喝了行不行啊?别欠酒。”
  边绍嗯了一声,道:“我会喝的。”
  话是说出来了,桌面上那杯酒还是稳稳当当地放着。
  苏游看看酒杯,再看看人,冷笑一声:“行,我看着你啊。”
  “好。”边绍应完声,终于伸出手去。
  苏游还以为他要拿酒杯,脸上的郁闷顿时消了大半——
  行吧,虽然当了回电灯泡,但是能让边绍这尊佛喝上三瓶酒也值了。
  哪想看到边绍的手直接越过了酒杯,拿了开水壶,往舒似面前的杯子里添了七分的开水。
  开水壶放下,他拿手背探了探壁的温度,轻声对舒似说:“你再喝点水吧,水好像也不太烫。”
  舒似愣愣的,过了两秒“啊”了一声,拿起杯子小口地噙了两下。
  水是热的,不到烫的程度,滑过喉道是温热的感觉。
  “谢谢。”舒似握着杯,低下了头。
  她自己大概没发觉,但是边绍清楚,她好像总是不断地在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在跟他道谢。
  但这次的谢谢显得尤为真诚,不带尴尬也不带敷衍。
  边绍无声淡淡笑了一下,举杯缓慢地喝着那杯放了好一会儿的酒。
  趁他喝酒的时候,舒似鬼使神差地歪抬着头看他。
  眼前是他清隽的侧脸,他的眼睫眨了两下,目光平静地望着茶几前的电视屏幕,反射回来的光亮在他深邃的眼睛里跳着舞一般地璀璨。
  就连举着杯子的那双手,也是好像是上天精心赋予的好看。
  边绍喝完酒,边放酒杯边侧脸问她:“怎么了?”
  “没事儿。”舒似飞快收回目光,低下头去看着杯子里透明晃荡的开水幽幽出神。
  她突然发现,这人长得真的很好看。
  就连再普通不过的喝酒姿势……都好看得让人心跳莫名地加快两分。
  果然,酒真的不能喝多,太害人了。
  她一定是喝酒喝魔怔了,才会有这么神经病的想法。
  一旁的苏游看得分明,心里感受十分复杂——
  既有一种老父亲看着儿子终成大器的欣慰。
  又有一种满嘴被塞满狗粮的酸涩。
  他这个电灯泡是不是有点太亮了?
  他们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难受,为什么他自己却这么难受?
  *
  十点半差不多的时候,苏游喊来服务员买单。
  舒似稳稳坐在旁边,看着茶几上的果盘,眼神儿有意地不往那边飞。
  这是她陪酒这几年下来养成的习惯,因为她每次去看客人买单的神态动作,就会感觉自己的人生好像被贩卖掉了一点。
  她很不喜欢那种感觉。
  边绍看了一眼腕表,问她:“要我送你回去吗?”
  “你开车来的?不是喝酒了吗?”舒似看了他一眼。
  方才那三瓶输酒边绍是慢慢喝完的,但到这会儿他的脸还是面不改色,跟平常没什么分别,就连眼神都还是清醒温和的。
  舒似几乎忍不住质疑边绍酒量不好只是这俩人的玩笑话而已。
  百威金樽的度数比一般啤酒还要高一点,酒量真不好的人三瓶下肚多少都有点感觉的。
  哪有人像他这么清醒的?
  骗子,这俩都是骗子。
  边绍不知她想,温声回道:“嗯,我不开车,找个代驾就行了。”
  舒似想了想,把何佳拖出来挡刀:“不用了,我还要等我领班下班呢,今天约好了一起去吃宵夜。”
  边绍脸色如常地点点头,没再说些什么。
  买完单,舒似送他们到电梯口。
  苏游先进的电梯,他看着电梯外的舒似自然道:“舒似,小费我一起刷……”
  话没说完,他看了边绍一眼,摸摸脖子撇了下嘴,“算了,没什么。”
  舒似有点莫名其妙苏游的欲言又止,但她大概懂得他是在说小费的事情。
  于是她微笑着点点头,一直等到电梯门关上,她才转身走安全通道回了六楼小姐房拿包。
  *
  电梯里。
  俩人分站两边。
  苏游靠墙,在看右上角无声地往下跳的数字。
  数字跳到“2”的时候,他突然出声:“边绍,你来真的啊?”
  “什么真的?”
  “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行不行?我说你对舒似——是来真的?”
  边绍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语,只拿手拧了拧酸胀的眉心。
  苏游看他那样,真想蹬他一脚。
  “说话,别给我整你那套弥勒佛的把戏,看着烦死了。”
  电梯正好到一楼,“叮”了一声。
  边绍率先走出去,出声道:“嗯,我喜欢她。”
  “……”苏游呆滞在了电梯里。
  电梯门都差点合上了,他才恍过来,追上去问:“哪种喜欢?”
  边绍又没了回应。
  俩人走出“朗悦”大门。
  苏游打电话叫了俩代驾,电话挂断了,又凑回边绍身边,“真喜欢啊?你都单身三四年了吧?怎么突然间就开窍了?”
  边绍下了两级台阶,转身而立,笑问:“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舒似这不太合适吧?她这工作……逢场作戏也还行,但你这平时清修地跟个佛似的人也不爱玩这套啊,难不成你真想和她谈恋爱?”
  边绍笑容依旧,定定看了他两秒,声音温度淡了点:“不可以吗?”
  “我觉得不太行吧……你这窍开得有点歪了。”苏游挠了挠头,直接把自己先前要撮合俩人的想法抛脑后了。
  他是觉得边绍为女人一反常态频频破戒挺有趣的,但边绍要是动真格他是不赞同的。
  他们这些人看起来虽然风光无限,但是也不一定就是坦途顺行的。
  上天让你拥有了一些东西,也肯定会让你失去一些东西。
  比方说感情和婚姻,他们是无法自己选择的。
  大多数像他们这样家世的年轻一代,世家之间都会沟通着内部消化——
  你是什么样的锁他们就给你配一把同等级的钥匙,以此来为自己根深的基础再加上一道稳固的锁链。
  就跟他一样,莫名其妙就被指了一个相亲对象,八百年都没见过一次,居然以后还要结婚。
  想想都觉得瘆人。
  可你既然享受了金汤匙的优越,就要付出你能给的价值。
  真爱什么的,想都别想。
  运气好的,像边原那样的遇见了个婚后日久生情的结婚对象,日子甜甜蜜蜜。
  脾气犟的,看看路铮就知道了,就为了个真爱,净身出户不说,差点连命都搭上。
  一个贵公子和一个陪酒女,怎么可能有好结果呢?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阶级差别太多了,电视剧里都不敢这么演。
  苏游越想越清明,早没了平常笑嘻嘻的模样,一脸正经道:“你家里不会同意的。”
  边绍不再看他,抬头看着疏疏几星的夜空,声音沉静:“感情是我个人的事情。”
  “你个人个毛线啊!”苏游急得跳脚。
  “我和她还什么事儿都没有呢,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边绍想到舒似对自己的态度,笑得满脸无奈,“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你清醒点啊!边绍!”苏游两步跨下台阶,摁住他的肩头猛烈摇晃,“你想跟路铮一样净身出户变成一个穷光蛋吗?那时候人舒似肯定看都不看你一眼的。”
  “她不会。”边绍敛下眼皮,拨开他的手。
  “怎么不会?这些风月场所的女人眼里只有钱的,你没钱屁也不是!”
  “她不会。”边绍平静地看着他,认真又重复了一遍。
  或许原来他可能也会肤浅地这么认为,但他碰巧就见过了她两次崩溃的落泪。
  那些伤心的眼泪不是为他而流,却好像又流进了他的心里。
  有些事情并不能看表面论言,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难言的难处和过往。
  舒似的故事他并不清楚,但他猜得也八九不离十。
  她在常人眼中或许和其他这种职业的女人没有分别,但在他的眼里——
  她跟旁人是不一样的。
  苏游恨铁不成钢地还想劝,兜里手机响了,是代驾。
  苏游一边接电话,一边和边绍对视,试图用眼神劝解他。
  边绍神情沉静,望过来的目光清明而坚定。
  苏游抗不过几秒,完全败下阵来。
  这个人真的永远都是这样的——
  看起来温和无害,但在一些事情上,永远都是坚持己见,怎么掰都掰不回来。
  苏游挂了电话,叹了口气,“去停车场吧,代驾来了。”
  他揽住边绍的肩头下台阶,“我也不是故意泼你冷水的,就是咱们这种人没办法追求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你懂吧?”
  “我为什么这么爱玩儿?就是知道哪怕再喜欢最后跟家里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根本没有结果的。”
  “老子只能趁着现在可劲儿造!以后就没这感觉了。”
  边绍嗯了一声,“我知道。”
  苏游步子一顿,又正常落下。
  他也抬头看了看天,又去看边绍,脸上的表情恢复平常的吊儿郎当,悠悠出声道:“舒似还不知道吧?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她挑明?”
  边绍敛眉沉思了一会儿,下了几级台阶,淡淡笑开。
  那笑若夜空清朗,又如星月灿烂。
  “嗯,快了。”
  其实什么时候并不重要。
  他已经明白自己的心意,不过在等一个她愿意对他敞开心扉的时机而已。
 
 
第35章 
  舒似的生活又恢复到一个人时原有的样子。
  每天上班下班,喝得烂醉如泥。
  回家钻进卫生间吐个天翻地覆,然后倒头就睡。
  她好像重新又回归了那条属于她的轨道。
  一条本来就歪曲的轨道。
  但边绍三天两头发来的微信消息和语音条,又让她觉得这条轨道好像不知什么时候分生出了一条岔口。
  路途未知,也望不到尽头。
  他们俩聊天其实也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鸡毛小事。
  他会问她关于生活的零碎事情,比如——问她吃饭了吗?
  如果她回复吃过了,那他就会换到下一个话题。
  但如果她说她还没吃饭,隔一会儿他就会发过来一家美食店的链接,附带一条消息:这家店挺好吃的。
  弦外之音——他想请她吃饭。
  舒似都老油条了,能听不懂么?
  但她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直接用一个哦字把他所有话头都堵回去。
  她看得出来边绍在很努力地找各种话题跟她聊天,分寸也拿捏得恰到好处,让她不会反感厌烦,反而慢慢之就习惯了他的存在。
  其实如果边绍像一个不用见面不用更深入发展的微信网友,一直这样下去单纯聊下去,舒似觉得挺不错的。
  只是因为两个字——孤独。
  不管这个词现在已经被多少人认为是无病呻吟还是矫柔造作——
  她确实时常会感觉到孤独。
  在她深夜回家时抱着马桶又哭又吐的时候。
  在把微信列表翻来覆去找个遍都没人愿意陪她说话的时候。
  在她不上班时每天说的话仅限于和外卖派送员和骚扰电话的时候。
  ……
  很多时候,她都孤独。
  但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能做的只不过是静静躺在床上,弓腰把自己蜷缩成一个大虾的形状,抱着自己熬过去,然后继续浑噩度日。
  但是没有如果,边绍大概也对她有点意思,她能感觉得出来。
  但她的想法从来没有变过,她不想跟他发生任何的情感纠葛,玩玩也好,成真也罢。
  因为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她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戚济南或许配不上她,但她一定配不上边绍。
  她只祈祷他的兴趣能跟苏游一样,像阵风就好,来得快也去得快。
  *
  连上了一个星期班之后,舒似的身体罢工了——
  因为她喝醉回家之后,打开空调忘记把十八度调回二十六度,四仰八叉躺着空调被也不盖就那么吹了一晚上,成功地把自己整感冒了。
  第二天下午醒来时,属于感冒的症状一下全往她身体里塞。
  鼻塞,喉咙痛,咳嗽,都齐了。
  她拖着病体去小区附近的区诊所打了个点滴,拿了些药。
  回到家里后给何佳打了个电话,请假了三天。
  舒似知道自己身体素质差,不好好养就得病去如抽丝,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能好。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