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上学的时候我总是想,如果毕业我们就挑个合适的城市发展,等毕了业才发现,大家还是越来越远。
越来越远的好像不止是距离。
我能感觉到我们之间某些关联在弱掉,在流失,但我无能为力。
甚至还有装作若无其事且大度的模样,我说:你去呗,山水甲天下,不错。
他问我:你有什么打算?
我前段时间跟他说不打算留长江这边了,夏天热,冬天冷,四季空气不流通,除了一些吃的基本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我说了这个城市很多缺点,于我而言,它好像哪哪都不好。
可它明明是很多人趋之若鹜的旅游胜地。
为什么我仍觉厌烦和恐惧呢?
因为离他太远了。
我一清二楚。
可我说不出口。
我怕说了以后连这种“若无其事”的关系都不能再存在。
于是我只说一句:再说吧。
他笑:都多大了,怎么还习惯满口再说吧。
我说:那能怎么办呢?
那能怎么办呢?
我一边享受着长大的自由,一边又不想承担长大的责任。
我站在江边,怀里是和室友一起养的英短猫,我摸猫的脑袋,感受掌心那一点点余温。
这个城市的冬天真的太冷了。
冷得我连手机那头的温度都感受不到,看着泛着冷光的手机荧屏,心里也一阵发冷。
过很久,他说:也是,先这样吧。
我说:嗯。
和他聊天结束后,室友小简下来倒水,看到我在窗前发呆,问我在做什么。
我忽然问一句:“你觉得他喜不喜欢我?”
小简是我高中就一起玩的朋友,大学也没断联过,她知道我和少年的一切。
她听到我的话先沉默,然后才说:“我觉得男孩子真的喜欢一个人是忍不住的,会想尽一切办法表白。”
一语中的。
很真实。
也很扎心。
我一笑,故作云淡风轻,说:“是吧。”
她伸手摸我怀里的猫,好一会儿又说:“也存在不敢说的情况吧,比如你。”
我一扯唇,“是吧。”
她又说:“要不你先说?”
我沉默,而后说:“算了,先这样吧。”
我二十九那天才到家,他除夕到家,我初六上班,他初五就要走,掐指一算,也就一周时间,这么短的时间,能陪家长走走亲戚就不错了,根本没时间约朋友。
只能手机上聊。
大家都太久没和家人见面,除夕晚上零点,他第一次没有打电话,只是文字说句新年快乐。
我也是。
但我和他还是匆匆见了一面。
那天我妈妈的干儿子来我家走亲戚,白天闲逛一天,晚上去吃火锅,吃一半他问我在做什么我看一眼满桌的亲戚,撒谎说:闲着。
他:溜达溜达?
我说:好。
城里越来越没年味了,大街上比平时还冷清,我们约在路口碰面,看到对方时两个人都淡淡一笑。
往年碰面两个人总爱动手动脚,今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有距离感。
可能是长大了,不能再仗着年纪小把暧昧当兄弟胡闹。
但是还能很聊。
聊到深更半夜才分别。
他送我回家,到我家门口时,我没忍住问他:“你以后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我说这话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捕捉到我的意思。
我们在风里互相凝视,各自沉默。
好一会儿他才说:“先去挣两年快钱。”
我说好。
我转身,他忽然说一句:“先加油。”
长大真的很奇怪,一年,一个月,又或者一瞬间,忽然就懂得很多道理和无能为力。
上学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只需要考虑我们是不是彼此喜欢,工作以后才发现要考虑得太多了。
距离、心境、各自拥有的,和各自没有的。
以及,改变。
第11章
年后我去上班,和小猴子聊天,她问我怎么想的,我说我也不知道。
我说:感觉这样挺好的,任何改变都是冒着风险的,我已经不想再冒这个风险了。
我们各自往前走,偶尔回头,能看见对方,就挺好的。
像一份独特又微妙的安全感。
小猴子说:理解。
年中,我离职,小简也离职,她转去我们省省南地区,我选择回家,少年继续在华南。
他更忙了。
我在家里闲了小半年,年底的时候去了华东,长三角中心城市,新公司待了两个月,逢裁员,还没转正就离职了。
我跟他吐槽:这一晃一年又过去了,无语。
他笑着说:要不你来我这边玩儿算了。
我说太远了。
不知道为什么,工作以后有时间只想回家待着,睡觉或者看看综艺,快节奏的生活让人大笑两场,很快进入梦乡。
已经没有更多精力去盘算怎么样才能喜欢一个人,或者让喜欢人的也喜欢自己。
我太懒了。
懒地改变。
或者是,我深知,现在的情况是最好。
看似没有进度,仿若还在学生时代,一切如旧,物是人是。
可是新年回家,我爸忽然拉着我们开了一个小型家庭会议。
会议中心并不小。
我爸说他生意糟挫,炒股也赔了一大笔,以后大家都要努努力。
我恍若做梦。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我的印象里,我家一直也就小康水平,没什么高消费的习惯,现在这样,也不过是背一点点债。
也不过是,没有底气一些。
我跟小猴子说:如果这些事情发生在我上学的时候就好了,我肯定不会在意他会不会在意。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我叹气。
小猴子说:他也许不会在意呢。
我说:我在意啊。
我说:再等等吧。
没几天,大家约一起吃饭。
小马和他女友打算明年结婚,饭桌上都是成双成对,包括我和少年。
但是我们俩没什么关系。
小马起哄说:“你俩凑合算了,我看你俩也难找到其他找对象。”
我心里五味杂陈。
少年坐我旁边,忽然扭头,很认真地对我说:“我配不配?”
我嘴比脑子快,“你不配。”
平时开玩笑惯了,一时之间没意识到他说得什么内容。
反应过来以后话已经撂出去了。
但是那么多人,说出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我总不能再说一句我说错了,恰巧其他人打圆场,话题就这么撇了过去。
但是后半场少年明显一直兴致不高。
我隐隐意识到什么,几次欲言又止,却又难以开口。
散场的时候,他跟我说:“我们打算开始第二场,你先回去吧。”
我以为他会送我。
但是我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点头说好。
我叫了出租车,刚上出租车,他们转身离开,车子驶进车流,我忽然攥了下掌心,跟司机说:“麻烦再回去一趟吧。”
我心跳连连,一股冲动涌上心头。
我知道这可能是我最后的勇气了。
我下了车,飞快地跑向他们刚刚离开的方向,路过一个广场的时候,我看到仔仔和少年,我正要跟上去,忽然听到少年跟仔仔说:“我开玩笑呢,那么多年了,要在一起早在一起了。”
我止住了脚步。
也终于意识到我那么多年犹豫踌躇躲避的本质。
是啊,我也很清楚,那么多年了,要在一起早在一起了。
拖拖拉拉,无非还是不够喜欢。
他不够喜欢我。
我也没有底气和条件让他喜欢我。
我没有哭,心也很平静,我一路走回家,越走越快,快到呼吸不过来。
后来把这事讲给小猴子,她说:“你知道我想起什么了吗?”
我问什么。
她说:“王家卫的一句台词,‘爱情这东西,时间很关键,认识得太早或太晚,都不行。’
“如果你们今年刚认识就好了,完全把彼此的条件摊开来讲,试试不试试就一句话。
“可你们认识得太早了,拉拉扯扯那么多年,背负了太多回忆和过往,往前迈一步,要么成,要么不成。成了,你又舍不得,舍不得他辛苦,不成,你也舍不得,舍不得那么多年一起走过的时间和路。
“难啊。”
我静静地听她分析,良久,忽然问一句:“你说我如果和他在一起,会怎么发展?”
她说:“什么?”
我自问自答,“我可能会不平衡吧,说实话,那么多年,我一直都记得他问我的那句‘你对L是不是有意见’。”
还有在我生日那天,他吻向L的一瞬。
我在想,如果我们真的在一起了,我会不会反反复复地回忆这些,如鲠在喉。
时间长了,我会不会开始觉得不公平,毕竟我为此付出了那么多年的青春。
小猴子问:“你觉得他这么多年对你好吗?”
我开始回忆,我说:“好吧。”
每年卡零点给我说新年快乐,永远第一个祝我生日快乐,一起吃饭的时候基本不用我起身夹菜,上一秒想吃什么下一秒就能夹到我盘子里。
我是个电子文盲,那么多年手机电脑出问题永远第一个找他,因为每一次,他都能顺利帮我解决。
我情绪偶尔会失控,频率很难把控,但是每一次,他都及时出现在我身边,哪怕人不在,声音也在。
他对我挺好了。
我想,我在他那里一定是个很特殊的存在。
纵使他没说过,做过的我看得清清楚楚。
可是为什么我们没能走到一起呢?
我忽然低声说:“他不够喜欢我。”
小猴子:“什么?”
我垂眸,声音更低,“他还是不够喜欢我。”
我见过他喜欢别人的样子,也见过他跑向别人的样子,他明明不是一个踌躇犹豫的人。
小简说得对,一个男生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也是忍不住不表白的。
“那……有没有可能是你喜欢得不够明显?”小猴子说,“你也没告诉过他你喜欢他吧?”
我说:“L当初也没说喜欢他。”
小猴子说:“阿姐,不是这样的,不能这样比。”
我忽然哽咽,“可是我忍不住。”
我见过他那么那么喜欢别人的样子,我当然也希望他能那么那么喜欢我。
什么又叫表现得不够明显,我表现得不够明显吗?
那为什么周围其他人都能知道我喜欢他?
“那就是他和你一样,怕说开以后没朋友做了。”小猴子说。
我一笑,“我是因为怕做不成朋友才不说吗?”
不是的,我是怕说了以后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可是谁希望和他做朋友呢?
大概他想吧。
他想和我继续做朋友。
在他心里,做朋友就够了。
所以是我喜欢得不够明显吗?
不是的。
是他不够喜欢。
而今年,我们没有再卡点对彼此说新年快乐。
我们假装在忙,假装忙过了时间,然后匆匆发几句寒暄。
就好像那么多年,我们都在假装,假装我们只是关系好一点的朋友,不是在暧昧。
第12章
我的新工作和文字相关,白天处理工作,晚上会有很强的表达欲,七七八八全记在备忘录里。
工作期间生活节奏很稳定,早九晚六,偶尔加班,单双休,休息的时候和室友去逛街吃饭,逢初一十五还会去道馆寺庙转转。
偶尔也会和他聊天。
频率很低。
有一次周末他问我在做什么,当时我正泪流满面地坐在1314公交车上,我说我在去寺庙的路上。
他问我去做什么。
我说:祈福。
我朋友生病了。
他给我打电话,我本来觉得自己还能忍,听到他声音忽然就抽抽嗒嗒说不出话,他低声安抚,我无声叹气,下车时挂断电话。
寺庙常年人多,这几年因为互联网宣传影响人更多,一路上很多人在拍照,我一路直行,领香入寺。
我仰面望佛,满心虔诚。
回去的时候我买了御守,打算寄给朋友,希望她能早日康复。
可当我下了公交车,原地驻足很久,忽然又跑去对面重新坐上了1314。
我原地折返又去了一趟。
这一次,为他。
我双手执香,抬至额顶,拜四方,祈长福。
我甚至没有祈求自己得偿所愿,这一趟,我只为他。
晚上他找我闲聊,说:我从来不去寺庙,总觉得那地方太神圣,碰不得。
我说:可能是你心无所求。
他说:也有。
我问:什么?
他说:不是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笑说:是哈。
他回:嗯。
我没有再回。
好像不知道从什么开始,我们双方已经不再去频繁地找新话题聊天了,我们的关系进入一种“平静”环节,平时聊两句,就两句,然后各自忙各自的。
过年回家,我们如常约饭,凑一起打牌。
年龄大了以后,在小县城里都不可避免地被催婚,爸妈每次跟我提这些事情,我都敷衍了事,或者满嘴跑火车,开玩笑说:“别人都在搞经济,你们让我谈恋爱,像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