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问谁啊,我一边假装打字,一边说了他的名字,我爸“哦”一声,说对他有印象,然后问我他在哪儿上学,学的什么专业,往后有什么打算,我一一答复过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明明中间那么久没联络,我却对他了如指掌。
什么准备往前走。
我真是太会自欺欺人了。
我自嘲苦笑,又偷偷地,有一丝庆幸。
庆幸,我还在原地。
庆幸,他愿意回头。
月底,全国大学生陆续进入寒假,少年踏上返程的路,我和小马大晚上去车站接他。我们到得有点早,等待的期间我一直很紧张,小马说找部电影看看,我们选了部丧尸片,看的途中我心不在焉,直到小马接到他打来的电话,我听他们聊各自的位置,假装沉心玩手机。
直到车门被拉开,我耳朵一动,心脏和呼吸具停。
小马喊他:“哟,哥,欢迎哥。”
我攥着手机,掌心发热流汗。
他还站在车外,看着我笑,我一看他笑,明明很紧张,却也忍不住笑,心里像裹了细软绵密的流汁蜂蜜,很胀很满,也很软。
我舌尖发甜,抿唇笑得越来越深。
已经临近半夜,车站附近车辆稀少,只有不停拉人的出租车和黑车,车灯发红,路灯发黄,红黄交替在他脸上,他扬了下眉,“见了我也不说话。”
我忙不迭大喊一声:“大哥!”
他笑,上车坐到我旁边,我原以为他会坐副驾驶,一下子紧张得不知所措,手脚僵硬,他有点懒散地靠在旁边,两腿分开,膝盖和我的腿轻微触碰,我全身发软,心脏狂跳,却又舍不得离开,便假装无事发生,脸扭向一侧看窗外。
忽然腿上的触碰更重,我心一跳,回头,看到他看着我笑。
与此同时还故意拿腿挤我。
我像陡然掉进蜜糖罐子里的小熊□□,宛若中大奖的贫民窟成员,心中波涛汹涌,每一片浪花都藏满了惊喜。
我被这暧昧亲密冲昏了头。
我好喜欢他。
我好开心。
可是我嘴上故意很凶,“干嘛!”
他又拿腿撞我一下,“你干嘛。”
我被他学我口吻学得满脸通红,心跳更快,我感谢这沉沉夜色,感谢这昏暗的车厢,让我的羞怯和不值钱有处可藏。
小马忽然说:“你们俩干嘛?”
他口吻有故意和明显的调侃,我没法再装淡定,差点要下车。
少年一笑,问:“吃点什么?”
小马说都行。
下一秒,我的腿又被撞一下。
我回头,他看着我,又问一遍,“吃什么?”
我说都行。
他深深看我一眼。
我故意瞪他,“干嘛?”
他说:“没干嘛,都行就都行呗,那么凶干嘛?”
我哼哼两声。
他笑:“猪吧你。”
我指着他,嘴上很凶,“你再说?”
我知道我脸上在笑。
他也笑,故意服软,“好好好,闭嘴了闭嘴了。”
最后吃饭的地方选在了大排档,我不太饿,简单吃一点,他们俩吃饭,喝酒,凌晨四点才结束。
小马不能开车,便把车停在了路边,准备走回去。
但是小马的家和我们两个方向,于是便分道扬镳。
我和少年走在长长的,几乎空无一人的街道,路灯微黄,照得人面孔柔和,心也跟着发软。
我们走得很慢,好像这条路没有尽头。
快到我家时,他忽然说:“再走两圈?”
求之不得。
我心里一万个愿意,表面却轻描淡写,“行。”
我们去体育场,我们坐在草地上,我听他说学校里的事情,他问我学校里的事情,他说有机会去西北,我说好啊,我肯定做东。
要回去的时候,他先一步站起身,我手正要按在地上撑力,面前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我一怔,抬头,他目光微垂,头顶月光清浅,照得他很温柔。
我一翘唇,伸手拉住他的手。
两个人都在用力。
我站起来,先松开手,他也松开,说:“走吧。”
我说好。
他本可以直接从体育场抄近路回家,但是选择绕路送我回家,我知道这是理所应当的,是礼貌,是素养,是出于对女生的照顾和尊重,但我仍然为之欣喜,觉得我在他心中,一定是特殊的那一个。
新年的时候,满城再次响起爆竹烟花声,我在老家,在零点那一刻接到他的电话。
我跑到平房的二楼,夜半冬风吹得我睁不开眼,但我心里却像着了一团火。
他跟我说:“新年快乐啊。”
我说新年快乐,问他在干嘛,他说跟你聊天呗,我笑。
我们继续聊,聊很久。
就像那晚,我们一直走,一直走,没有尽头,不见天亮,也没关系。
第9章
返校那天是他送我去的车站,晚上十点的车,他八点就来接我,路上车程一个小时,到车站还有很长时间,我们在车上聊天,车载蓝牙播放着音乐。
女歌手嗓音柔和又夹杂着一些低低的沙哑,唱着:
距离难免让人胆怯
怕分界更怕越界
可是距离不就是用来让人跨越
你走一步我跟一注
靠近再靠近我炙热的心
我带你看雪你带我看海好吗
我忽然想起来他曾给我发过大海的图,我至今仍未去过海边,但我见过西北宛若末世的大雪。
我一个冲动,扭头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我?”
他一愣,“嗯?”
我心里紧张,面上一笑而过,“不是说要去西北玩吗?”
他“哦”一声,也笑,说:“再看吧,挑个合适的时间。”
我存着私心,说:“冬天好玩。”
他说:“行,那就冬天过去。”
我斜睨他:“君子一言。”
他“啧”一声,直接伸手抓住我的手,拽着我的拇指和他盖了个幼儿园大班生才会盖的章,说:“八马难追。”
十指连心。
我指腹发麻,心也酥软。
车厢里开着空调,暖洋洋的让人犯懒,我差点忘了时间,靠在椅背上哼唧着不想走。
他伸手揉我的头,“你今年三岁吗?”
我哼哼道:“三十了,离异带俩娃。”
他挑眉,“哟”一声,“我白捡俩儿子。”
我脸上是藏不住的笑,跟他吵:“你重男轻女啊?”
他一噎,伸手在空中点了点我,打开车门走了。
我笑半天,打开车窗,脑袋弹出去问:“生气啦?车都不要啦?”
他翻个白眼,我继续大笑。
他进了对面的超市,再出来手里拎着一个便利袋,没走过来,直接站在路边朝我勾手指,我刚打开车门,就听到他嘴里唤狗的声音,我大喊一声:“你死定了。”
他笑着,把东西塞我手里,去后备箱帮我拿行李箱说:“别墨迹了,一会儿赶不上车了。”
我还是哼唧。
他一脸正色,“我买票?送你进学校?”
我一愣,当真了,“你有病吧?”
他一扯唇,“是啊,我有病吧,买站票过去?”
他一把拽着我的胳膊,“赶紧走。”
我沉默下来。
在车站门口分别,他把行李箱给我,我面无表情接过,他低着头帮我整理便利袋,一边整理一边说:“脸那么臭。”
我说:“臭死你算了。”
“那倒也不至于,我多能忍啊。”说完他抬头,忽然伸手帮我整理围巾。
我们距离好近,仿佛只要我敢轻轻踮脚,就能有更亲密的接触。
可是我不敢。
他抬眼看过来,我甚至躲开了。
我垂眸假意看围巾,他松开手,后撤一步,我们拉开距离,冬风从我们中间穿堂而过,带走了为数不多的暧昧亲密。
他跟我说:“快去吧。”
我“嗯”一声转身走了,走两步,我没忍住回了头,他还站在原地,仿佛早知道我会回头,他站在风里,站在黑夜里,站在那一轮弯月之下,嘴角淡笑,跟我挥手,我没有空闲的手跟他挥手,只能对口型无声说:“走了啊?”
他也对口型:“去吧。”
上车第一秒,我就收到他发来的信息,我通常买上铺,很难坐着,只能侧身回消息,车上信号太差,一条消息半天发不过去,我有点心烦,他给我打了个电话,电话信号要比信息好一些,我和他简单说两句便让他专心开车。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快中午,我累得一睡不起,再醒已经是晚上。
我坐在宿舍里,有一种做梦的恍惚感。
他开玩笑说:这眼睛一闭一睁,八百公里开外了。
我笑不出来,有点难受。
我盼着放假,盼了几个月,暑假来临,我们重聚,约夜宵,约散步,约漂流。
时间过得很快,往年炎热难熬的夏天转瞬而过,秋风几场,大雪来临,又一年新年快乐。
今年我们都没回老家,在城里过年,城里从今年开始限制燃放爆竹烟花,新年显得有点无聊。
小马和仔仔他们找我去城村交界处放烟花,我问:“他呢?”
仔仔说:“废话,他去接你了呗。”
我哼哼说行。
他到的时候我在门口蹲了好一会儿,我家狗也在门口,他吹口哨唤狗,我蹲着不动,他无奈说:“行行行,仙女,您是仙女行了吧,用我过去请您吗?”
我这才把狗赶回家,上车。
我刚上车他就递过来一盒仙女棒,我“哟”了一声:“您几岁?”
他跟我抢,“不要给我。”
我哈哈大笑。
到城村交界处时,小马和仔仔已经到了,他们都带了女朋友,仔仔女朋友和我是发小,这队形有点微妙,我先发制人,过去问我发小,“怎么不去找我,见色忘友。”
我发小斜我,“别逼我啊。”
我心虚挪开眼神,把话题岔开。
我们和小马女友也认识很久,大家平时在一个群聊天,她和我打招呼,说:“A安排得到位啊,这亲自接送呢。”
少年一笑,“司机呗。”
他扭头看我,“工资啊老板。”
我说:“退休的时候攒一起给你。”
他说:“好咧。”
我们都笑。
不少人来这边放烟花,天边无限绚烂,绽放在所有人的脸上和眼睛里,我仰头,他就站在我旁边,我余光是他,问他:“这烟花谁买的?”
他说:“我呗。”
我想起就在一周前,我得知今年禁烟花时,发过一条朋友圈:啊啊啊啊啊什么都禁直接把我也禁了好了!
他当时评论:我跟上面说好了,把你也禁了。
我让他滚。
此刻,我望着满目色彩,忽然笑一声。
他问我笑什么。
我笑着说:“你看这像不像五彩斑斓的黑。”
耳边吵闹,他没听见,身子往我这边靠,“什么?”
我没有躲,咽了下喉,轻轻倾身附到他耳边重复一遍。
我们笑点一致,其他人好奇,看过来询问,我们不约而同地摇头说没事,说完又彼此对视一眼。
我先说出口:“新年快乐啊。”
他慢我半拍,宛若回音,“新年快乐啊。”
仙女棒燃起,另外两对早已玩闹开,我和少年在绚烂中对视,亮白色烟火阻隔我们更近,但我已经知足,深觉大梦一场也不过如此。
即使大梦一场。
哪怕大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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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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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上高中的时候我状态不好,高三的时候基本处于半休学状态,临近高考最后两个月我没再进学校,也没回家,而是去了农村的亲戚家。
那段时间不碰手机,也没用心学习,每天早起早睡,看日出看日落。
高考自然没考好。
我们省是高考大省,一分拉出几万人并不是传说,我这个状态,最后勉强碰个三本线都是撞大运。
最开始我以为碰上了,后来才发现看错了,差十几分。
于是只能挑个专科上。
第三年下半年学校基本开始放人实习,我国庆办了离校,在家待了一个月,转去长江中游的城市实习。
他也开始忙于实习。
实习那段时间过得很轻松,每月工资一千六,但是莫名快乐,充足。
我能感觉到我的生活里在有别的内容进入,这让我的情绪不再单独依赖感情起伏。
我和朋友合租,非常幸运地租到一间复式loft,临江,又便宜,晚上下了班,吃过饭在一楼沙发上躺着,看落地窗外的江景,深觉长大真好。
自由,又自由。
我和少年偶尔聊天,大家都有各自要忙的事情,闲聊成了很奢侈的事情,话题也从日常琐碎的玩笑转为工作相关。
我们工作内容差距大,他做金融,我做新闻出版一类,他槽合作方,我槽乙方,后来不知怎么一晃就过年了。
从长江中游回家很麻烦,春运抢不到票,我烦得要死,跟他吐槽。
他忽然说他明年打算华南,距离长江这块五百多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