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奇怪。”张邯茵又想起了那对白瓷鸳鸯颈枕。
“什么事?”姬红绫不明所以有些疑惑。
“我那日跟夫人在回来的路上,碰见李侍中,往如意堂送了对白瓷鸳鸯颈枕。你说宁梧伤成这样,郑妃送这些是何意?”张邯茵还是向姬红绫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姬红绫什么都明白,却将此事搪塞:“许是郑妃觉得这对鸳鸯枕适合宁姨娘。她们的心思,总是难猜。”关于郑媛媛,她觉得张邯茵知道的越少越好。
“帮我推推秋千吧。”张邯茵不再问了,毕竟这件事与她无关。
姬红绫走去轻轻推了两下,便说:“我叫君眉来给你梳妆。”张邯茵坐在秋千上点点头,姬红绫松开手,走出了后院,到前院去叫君眉。
风轻轻的摇,张邯茵想起如今自己,已是桃李年华了。前尘梦散,她坐秋千上,喟然长叹。
至隅中,临近正午。
君眉为张邯茵梳妆稳妥后,就听见平华来敲了门。阳光洒落在长川阁的每个角落,熠熠生辉。平华只是在将云依的邀请,传达给姬红绫后就离去了。
张邯茵地照了照镜子,听见门外的声响,转头问姬红绫:“怎么走了?平华来说什么?”
“她还有事,就是替夫人传个话。若你准备好了,随时到东苑去。”姬红绫走来,看了看张邯茵今日的妆容——明朗艳丽。
“君眉的手艺,不错。”姬红绫不由得赞叹。
张邯茵却笑了:“怎么?要不把君眉叫来,让她也给你画上一画?”
“不必。”姬红绫却一脸的拒绝。张邯茵没再搭话,起身朝门外走去,“既然夫人请了,那咱们就动身吧。”
张邯茵走出门去,门外的玉芜正在修理前院那棵油松。
“姨娘,您这要去哪?”玉芜说着还不忘手中的活。
“倦春芳——”张邯茵大步走出了长川阁的院子。身后姬红绫从台阶走下来,瞧见玉芜交代了句:“不必等我们吃饭。”
姬红绫出门追上张邯茵,从漪澜斋前走过时,发现漪澜斋的大门紧闭,张邯茵便问:“漪澜斋无人?”
姬红绫想起今早听玉芜说过的话:“我听玉芜她们说侧夫人回家省亲了,曹家的人一大早来说是她娘病了。”
张邯茵没在意,与姬红绫匆匆路过。
刚进东苑,就碰见平华从大厨房回来,手里还提着个大大的食盒。
张邯茵走近后,平华俯身问安:“张姨娘。”看着平华提的有些吃力,于是她看了眼姬红绫,姬红绫明白她的意思。
“我帮你。”姬红绫顺势接过平华的食盒。这个在平华手中提起来有些吃力的食盒,到了姬红绫手中就好像空无一物。
平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还是我来提吧。”却被姬红绫拦下。
“没关系,快到了。就让红绫拎会儿。怎么不叫厨房的人帮你提来?”张邯茵问起,平华笑了笑回答:“这时候厨房最忙,不好意思打扰他们。想着没多远,可谁知道这东西这么沉。”
张邯茵看去,食盒做工精致,实打实的木头雕出的东西,怎么能不沉。
“进去吧。”姬红绫瞧着二人寒暄,全然忘记自己还提着食盒,就开口打断了她们的谈话。三人这才一同去了倦春芳。
进到院内,云依一袭雾蓝锦纹凤尾裙入了张邯茵的眼。她远远叫了声:“夫人——”,云依回身去看,回道:“来了。”
这边姬红绫将食盒交还给平华,平华拎着食盒跟云依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的进了屋。
张邯茵领着姬红绫走到云依身边,她发现倦春芳的梨花不再芬芳,院中海棠却依旧。一抬头,张邯茵髻上的步摇泠泠作响。
站了一会儿,平英从屋子里走来说:“夫人,张姨娘。可以用膳了。”
云依转头看向张邯茵:“请吧——”张邯茵颔首同云依一同赴宴。还是那张嵌着大理石的饭桌,只是饭菜不如故。
落座后,平华为她们斟了酒。
云依举杯恭贺:“生辰安康。”今日,她是第二个祝福张邯茵的人。
“多谢夫人。”张邯茵笑着端起了酒杯,她在这将军府,收获了太多善意,这是她从前在邺城极少感受到的。
不擅喝酒的云依,在抿下一口后咳了两声。张邯茵关切,叫平华将酒换了,“您不会喝,咱们就以水代酒吧。”
云依不好意思的说:“是想着陪你喝两口,没想到还是喝不惯。抱歉。”张邯茵安慰起云依:“没关系的,我本也不爱喝酒。”
酒被换下,云依开始为张邯茵介绍起今日的菜肴:“李嬷嬷不大懂中原的菜肴,所以,我特地叫厨房的崔师父准备了,翡翠鱼丝、芙蓉海参、锅贴豆腐、炸紫酥肉...还有这个——”
云依想了半天,一旁的平英见状,轻声提醒:“桶子鸡。”
云依恍然大悟:“对,桶子鸡。听说是汴梁的特色,崔师父就是汴梁人。手艺应是不会差。”张邯茵瞧见故乡的菜肴,会不由得伤怀。却在岁月流逝之中,渐渐学会平静。
“快尝尝——,长寿面还是在我的私厨叫李嬷嬷做。她的长寿面我吃了十五年。今日就叫你尝尝。也不知李嬷嬷做好了没?”云依与张邯茵终于动起筷来。在尝到桶子鸡时,云依被桶子鸡筋道的口感折服。她似乎很喜欢。
席间,张邯茵为云依盛了碗汤后,搁下筷子看向她:“夫人,妾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云依抬眼回:“你问。”
“您为什么会为府中的每个人庆生呢?按理说...”张邯茵的欲言又止,让云依很快明白。
云依不紧不慢将汤喝下两三口,才开口:“我的阿娘,是生我时难产死的。在知道这件事后,我就不再愿意过生辰了。但阿爹告诉我说,阿娘一定是想我好好过上一个生辰。每个人的出生,都是珍贵的。我不也该让阿娘难过,你说,是也不是?”
云依话语间,没有悲伤的情绪,反而轻松自在。
“况且,一年只这一次,为大家办一次又何妨?将军常年征战,府内的情况你也见了,各屋来往极少,将军府就像一团散沙。我也想借着各种由头,让大家热闹热闹。只是...”说到此处,云依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些年,无论她如何努力,这府中始终人心各异。
张邯茵怔怔地望着云依,她的纯粹,她的良善,无不让她动容。
“您已经做的很好了。”张邯茵愈发尊敬云依,她也突然明白无论府中姬妾再多,却也无法撼动云依这个主母的地位,不止因为她是云家的女儿,更因为她的贤德与周全。
说话间,有人在外高声道:“长寿面来喽——”只见一个发髻梳的干净利落的老妇端着托盘走进来。
平英赶忙接过老妇手中的托盘,说起:“李嬷嬷,您该叫我去端。怎么能让您亲自端来——”李馥春递过去托盘,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麻利的动作与习惯,张邯茵一看就是多年的厨娘。
“多谢李嬷嬷了。”张邯茵转头笑眯眯的道谢。
李馥春听见张邯茵的道谢,忙答道:“这位就是张姨娘吧,长得真是俊俏。您可不必跟老奴客气,还想吃什么就跟老奴讲,中原菜不行。可江南的风味,老奴可是做了二十多年——”
“是啊,我可是从小吃李嬷嬷的菜长大的。李嬷嬷从前可是临安数一数二的厨娘。”云依夸赞起李馥春的时候,眼角眉间都带着笑。看起来,云依与这个李馥春关系十分亲昵。
“您莫要夸奖老奴,老奴会不好意思。”李馥春手里攥着围裙笑起来,“那您二位慢用,老奴就不打扰,先回了。”李馥春俯身,云依点点头。
夹起长寿面,长长的一根不间断,叫张邯茵惊叹李馥春的手艺。
酒足饭饱一顿,平英与平华撤下碗碟。
出门时,平英叫上姬红绫:“红绫姑娘,随我一同去前屋用饭吧。”姬红绫跟张邯茵说了声,就随平英去了前屋。
张邯茵有些腹胀,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转。走到云依房中西侧那张长案前,张邯茵探头看,桌上那幅还未临摹完的游园仕女图。
“夫人也喜欢仕女图?”张邯茵双眼放光,大大小小的仕女图,张邯茵在邺城画了数百张。如今,不知赵兖有没有将她的画作扔掉。
“是啊。”云依闻声走去,“只是这眉眼间总难落笔,怎么画都不真切。所以就搁置了许久。”她的这幅画,画了已有半月,正苦恼着。
“您介意...我来添两笔吗?”张邯茵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画卷。云依顿时来了兴趣说道:“不介意,我正愁着。”
云依说着,就将笔润起,递给张邯茵:“你来。”
张邯茵接过画笔,立刻变得认真起来,轻轻将仕女眼中的明媚赋予。云依在旁看的入神,就好似置身于画中一般,流连忘返。
片刻收笔,张邯茵将画中人眉眼刻画。入木三分。
“您看看。”张邯茵将画笔搁下,把画呈给云依。云依接过画,细细地看。
“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本事——”云依欣喜万分,张邯茵就好像帮她解开了许久的困惑一样。云依将画搁下,轻轻用镇纸封平。干透的墨迹,仍能嗅出淡淡的香。
看着张邯茵,再看看这绘画的技艺,云依愈发觉得眼前人不是徐获口中捡来的那么简单。
“你能教我画画吗?”云依难得请求,张邯茵没有拒绝的道理。
“当然可以。”张邯茵走向案边,云依端正的坐在长案前。
“你看这里...”张邯茵细心讲解着每一步的落笔与转折。云依认真的听。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平华推门进来:“夫人,孙大夫来了。”
云依与张邯茵几乎同时抬起头,云依开了口:“好,我知道了。”
平华颔首退去。
“孙大夫?您病了吗?”张邯茵有些纳闷。
不过,很快云依就为张邯茵解答:“没有。孙大夫是奉阿爹的命,照例日常为我诊脉。我身子不好,在家就时常请大夫调理,如今出嫁阿爹把我当小孩子。”
“每天都来吗?”张邯茵追问。云依回答:“五六日一次。”
“您的父亲,很疼爱您。”张邯茵笑起来,不过在想到自己那不靠谱的爹时,她就是万般无奈。
“一起去前屋吧。”云依笑着,没接话。朝着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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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上午好呐,大家~今天又是快乐周五!
第28章 孕事
张邯茵随云依走到前屋时,姬红绫正坐在椅子上听平英、平华与孙籍孙大夫聊天问诊。瞧见张邯茵来了,姬红绫轻轻碰了碰身边的平英。
平英反应迅速,唤了声:“夫人,张姨娘——”剩下的人赶忙归列整齐。
“夫人。”孙籍上前拱手行礼。
云依扶起孙籍说:“孙叔,今日没有外人。平日如何就如何吧。”
孙籍没再多言,转身走去将医箱打开,将脉枕搁好。
“夫人,请——”云依坐在了孙籍的对面,她熟练的将手放在脉枕上,孙籍拿出一方帕子搭在云依腕上。
为云依切脉间,张邯茵坐在一旁细细观察。孙籍岁数不大,约莫四十将过,浑身衣物整洁规整。一瞧就是专为富贵人家看病的大夫。
“脾气虚损,最近不可再劳累了。别的倒无妨。”孙籍收起搭在云依手上的帕子。
“是呀,最近如意堂出事,又赶着将军府的铺子查账,可把我们夫人累的不轻。”平英听到孙籍的话,急着开口。
“平英。”云依看了眼平英,“这些事本就是分内,我不做,谁来做。你就不用多说了,我自己会注意。”云依知平英的好意。却不能忘了自己的职责。
“夫人,可还有别的吩咐?”孙籍从头至尾话不多,只是做着分内的事。从不参言。
云依听了孙籍的话,看向张邯茵说道:“可要看看?叫孙叔看病可是难求。”张邯茵最近睡得不安稳,情绪低沉。既然云依开了口,她就顺势应了声:“好。”
张邯茵走去,与云依换了位置。孙籍又重新拿起那方帕子,搭在了张邯茵的腕上。为其认真号起脉来。
许久,不见孙籍出声。
众人有些焦急,张邯茵也有些慌了神:“孙大夫,我的问题很严重吗?”孙籍摇摇头。他没答,而是不紧不慢将那方帕子收起。张邯茵抽回了手,孙籍又把脉枕收回。
轻轻合上药箱,孙籍说了句:“你没事。你只是——怀孕了。”
孙籍一句话,让在场众人哗然。
姬红绫最先惊了一声:“啊?”,平英惊了一句:“怀孕!!!”平华表情露出一丝异样,好像只有云依是欢喜的,府中很久没有喜事了。
“您真的没有弄错?”张邯茵不敢置信的再次确认。
“不会错。”孙籍行医几十年,这种情景已是成百上千次。
云依赶忙起身,接话:“孙叔的医术,不会有错。”她又转头问:“张姨娘这身子有多久了?”
“不到两个月。胎像无异,好生休养就好。”孙籍说话间,提起了药箱告退:“若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告退了。”
云依颔首道了声:“孙叔,慢走。”
平华赶忙接了句:“我去送送孙大夫。”云依没有阻拦,如今她一门心思都在张邯茵身上。
平华跟着孙籍出了前屋的门,走到院口,平华突然叫了声:“孙大夫。”
孙籍看向平华,平华拱手行礼:“劳烦您到云府一趟,将这件事禀告给太傅大人。”孙籍本是不愿管这些事,但无奈受制于人,只能应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