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孙籍,平华回到前屋。
只见张邯茵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平华意味深长看了张邯茵一眼,走去了云依的身边。
“这屋子里头人多,与我去廊下坐坐。”云依轻轻牵起张邯茵的手,拉了拉她。张邯茵抬起头,望向云依。随即起身跟着她出了去。
姬红绫想要跟去,被平英拦住:“别跟去了,让主子们说说话。”,平英看见姬红绫不像是高兴的脸问道:“怎么?张姨娘有孕,你不高兴吗?”
“没有。”姬红绫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她并没有对张邯茵怀孕的事感到不快,而是为即将成为众矢之的张邯茵感到担忧。
院子里,云依与张邯茵如常坐在廊下。
“恭喜你,要做娘了。府中从未有过这样的喜事。我相信将军知道以后,一定很高兴。”云依的这句恭喜是真情实意的,张邯茵听得出。
“你怎么了?你...不高兴吗?”云依看着张邯茵情绪不高。
“没什么。只是,事发突然...妾还没准备好。”张邯茵不知自己是惊喜,还是无措。她心里有些乱。
云依握住张邯茵的手,不知要说些什么。毕竟,她永远无法感同身受。但她却仍会为新生命的到来而感到激动。
“我看你有些累了,回去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云依松开了手。
“那妾就先回了。今日,多谢夫人款待。”张邯茵站起身准备离开。姬红绫在前屋看见张邯茵起身,随即就出了屋。
在同云依告别后,姬红绫跟着张邯茵走出了倦春芳,张邯茵神情恍惚,不免让姬红绫感到担心:“还好吗?”
“走吧。”张邯茵摇摇头,一路上二人无言。
回到长川阁,张邯茵径直进屋关上了门。院子里的君眉和玉芜,瞧着张邯茵这副模样,以为是在张邯茵是在倦春芳受了气。
“红绫姑娘,张姨娘这是——”玉芜因为上回的事,不再敢跟姬红绫多说话。只能让君眉去问。姬红绫看向院子里的两个人,说了句:“张姨娘怀孕了。”
她二人听后,相视一笑。
“太好了!张姨娘有孕,往后咱们长川阁的日子就好过了!”玉芜高兴地拍了拍君眉。
君眉痛的揉了揉手臂说:“好事啊,可为何姨娘是这副模样?”
姬红绫没有回答君眉的问题,而是提醒起她二人:“姨娘有孕,往后咱们都要多留个心眼。”君眉明白姬红绫的意思,点了点头。
“啥?”姬红绫话题转的太快,玉芜那瓜脑子,懵了半天。
姬红绫不再理会,转身推了张邯茵的门。
走过屏风,不见张邯茵的身影,屋后的门也紧闭着,床上也无人。姬红绫抬头,透过门缝瞧见张邯茵的背影,孤身坐在门廊。
姬红绫顺手拿起圈椅上的垫子,轻轻推了屋后的门。
“地上凉。”姬红绫将垫子搁在张邯茵身边,张邯茵挪了挪,坐在了垫子上。姬红绫顺势坐下,坐在了她的身旁。
“谢谢。”张邯茵坐稳后道了声谢。
“你怎么了?”姬红绫坐着,目光落在了扶桑树的鸟巢上。
张邯茵叹了口气,回道:“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我就好像做了场梦一般。我现在闭上眼还能看见柳南关的那场雪。”
张邯茵对这半年来所发生的一切都感到茫然,确实事情发展的太快。
“人命天定。如一说,聚散有命,生死也有命。从前我不信,直到如一死了,我才彻底信了。就像你遇见将军,我遇见你,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枝头禽鸟还巢,哺育新生的幼鸟,姬红绫眼中看见了一个家。
张邯茵顺着姬红绫的目光望去,天光大好,树影之间,是风与光的交融。可她还有未完的事。
张邯茵不说话,姬红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不必担心,无论发生什么,我一直都在。”
“嗯。”张邯茵转头看去,觉得安心。见她平静下来,姬红绫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木盒,递到她面前。张邯茵看了看说:“给我的?”
姬红绫将木盒放在张邯茵腿上回道:“嗯。将军临走前,让我在生辰这日送给你。”
“徐获?”张邯茵拿起木盒,打开来,是一只梧桐簪。
“他如何知道我的生辰?”拿起这只梧桐簪,张邯茵追忆起那时与徐获在梧桐树前,门廊之下的谈话。那是他们第一次互换了姓名。一晃竟也半年有余。
张邯茵望着梧桐簪,沉默很久后,低声呢喃:“或许,真的是缘分使然。”抬起头她将梧桐簪收进木盒,嘭的一声木盒轻轻扣落。
“梧桐簪很好,但我今日收到了更好的礼物。”她笑那时候玩笑着说生孩子,竟也成了真。张邯茵用手轻轻摸了摸小腹,因着月份尚小,还感受不出腹中孩子与自己的联系。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喜欢过生辰吗?”张邯茵将抚在小腹上的手收回。
姬红绫身子后仰靠在了木阶上,光太刺眼,她索性就此闭上了双眼:“为什么?”
“十一年前,我生辰那天,祖母在为我去广华寺祈福的路上遭了祸。流寇截杀,谋财害命。他们一剑将我祖母刺死在了马车上。张家的府兵找到祖母时,祖母的身子都是冷的。”张邯茵想起祖母,一瞬就红了眼。
张邯茵垂下的发髻上,只有一支孤零零的步摇,她顿了顿重新开了口:“我是祖母养大的。”
四岁,张邯茵的母亲便与父亲和离分开。和离之后不过一年,母亲改嫁,父亲再娶。祖君张文忠怕继母苛责于这个嫡出的长孙,便从儿子张横那将孙女接回,一直养至出嫁。虽没了父母的疼爱,但有了张文忠的庇护,张邯茵的童年甚至要比继室所出的那几个,过得还要好些。
姬红绫偏过头睁开眼,凝视着张邯茵的侧脸,继续听她讲从前:“自祖母死后,我便不再愿意过生辰了。可今日云依说的话,突然让我对从前的释怀了几分。”
张邯茵觉得云依说的对,祖母或许也想她能好好过上一个生辰。
“都会好的。”姬红绫坐起来,身子前倾,将双肘抵上膝盖。
“红绫姑娘——”屋外传来君眉的呼唤,姬红绫回身答道:“在这儿。”君眉穿过屋子来到廊下。
“姨娘。”君眉瞧见张邯茵给她问了安。
张邯茵笑了笑没说话。君眉转头跟姬红绫禀报:“冬伯来了。来问各屋端午采买的事,我们也拿不了主意。还请你去一趟。”
“好,你先去吧。”姬红绫说话间站起了身。
临走前,姬红绫又拍了拍张邯茵的肩:“生辰安康。”张邯茵回身看她,满脸的疑惑,姬红绫笑起来:“我替将军说的。”
“你快去吧——”张邯茵转过头不再看姬红绫。
很久,张邯茵慢慢走向秋千,轻轻摇进这夏时暖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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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周末愉快,小碑在努力码字呦~
第29章 云府
孙籍听了平华的话,出了将军府的门,转头就去了云府。
云府家仆瞧见是孙大夫来了,赶忙上前:“孙大夫,您有事?”孙籍看了眼小厮,说了句:“我找太傅大人有事禀告,劳烦通传。”
“您随我来。”家仆领着孙籍去了松华厅候着。
到了松华厅,家仆朝孙籍拱手作礼:“您稍等,小的这就去给您通传。”
孙籍拱手回礼:“麻烦。”
人走了。孙籍坐在了松华厅下,扫了眼周遭,陈设如旧。只是那幅御赐的松鹤延年图,不知被云忠君收去了哪。
不一会儿,孙籍听见有人从厅后走来,忙地起身迎接。不想来的人不是云忠君,而是云忠君身边的鹤守。
鹤守见到孙籍,倒也算客气,迎面去就叫了声:“孙大夫。”
鹤守请孙籍入座,便开口:“实在抱歉,太傅大人有公务要处理。您有事同我说也是一样的。”服侍在侧的人为他们看了茶。
鹤守端起茶问:“莫不是我们将军夫人的身子出了什么岔子?”
孙籍无所谓这件事是不是亲口说给云太傅听,他只管将消息送到云府,于是回道:“夫人,身子无碍。”
“那孙大夫此次来是——”鹤守听后,搁下茶盏。
“将军府的张姨娘有孕,平华姑娘让我来传个消息。”手边的茶孙籍一口没动。
鹤守听过孙籍的话,抬眼看了眼孙籍,什么也没说。
“消息带到了,医馆还有事忙,在下便告辞了。”孙籍的话既然已经传到,他起身要走。
“孙大夫,慢走。我还有事就不远送了。”鹤守起身,又指了指身边的仆役说:“你去送送孙大夫。”鹤守目送孙籍离开,转头就从松华厅的后门出了去。
子规堂里,云忠君拿着侍中宋辉弹劾曹谓安的折子,靠在那把福禄寿纹的圈椅上,若有所思。
年初的上元宴,吕弗江请云忠君代政,从前不少受过曹谓安压迫的官员,如今一边倒的向云忠君示好。谁知道云忠君竟都将这些折子压下不提。
这呈上的折子没了音讯,递交的官员们为求自保,不得已辞官。至今,还乡的已有三人。
朝中,人心惶惶。
鹤守敲敲门,高声喊了句:“大人——”
“进来。”云忠君将折子掷去,不小心掉落在了地上。
鹤守推门,走向桌边时,瞧见掉落在地上的折子。俯身去拾,瞥见上头的文字,他说了句:“大人为什么不除掉曹谓安?还如此放任,真的好吗?”
“有怀安在一日,曹家就倒不了。”云忠君揉了揉额头,并没有对鹤守的话介意。鹤守将折子叠好搁在桌角,不再追问。
“这些事我会看着办。孙籍,来做什么?可是夫人那边出了什么事?”云忠君想起孙籍的事,问起鹤守。
“夫人无事。孙籍是替平华传信,说是将军府的张姨娘有孕。”鹤守如实禀告。
“终于有动静了。”只听那头的云忠君冷笑了一声,他蹙着的眉头,展开了几分:“让平华把将军府那边看好,莫要出差池。安胎的事就叫孙籍去办。”
“徐将军那边...”鹤守想起徐获。
“派人务必把消息拦下。他这场仗打到明年开春也不一定打的完。”鹤守听完准备退去,又被云忠君叫住:“等等,南郡大营那边盯紧,徐获一有动态,让人立即传书给我。”
鹤守抱拳应下:“是,那属下这就去办。”
云忠君挥挥手说:“去吧。”
鹤守推门走了,云忠君又拿起新的折子翻看起来。
...
申时,从曹家回到将军府的曹生娇,一脸疲倦。
前院路过,几个下人围着说闲话。曹生娇走近后,下人们又都四散而去,曹生娇隐约的听出了张姨娘三个字。却没怎么在意。
进了西苑就是漪澜斋,曹生娇刚想进院门。却被熟悉又叫人讨厌的媚笑声,吵得回了头。
“呦,这不是曹侧夫人吗——您回来了?”封凌摇着她那把缂丝金花团扇,朝曹生娇走来。曹生娇瞥了眼封凌,不想搭理,抬脚就往漪澜斋里去。
封凌这头不慌不忙说道:“侧夫人,您不知道,您走这一日将军府里头多热闹。”
见曹生娇停了步,封凌凑近去,贴着曹生娇的耳,低声道:“长川阁那位有喜啦——”曹生娇忽的抬眼,眼神中的厉色,让封凌一惊。
“什么时候的事?”曹生娇问道。
封凌手臂垂下,不再以扇遮掩,“就一两个时辰前的事儿。这刚来的就怀上了,你说这不是打您的脸吗?”封凌挑起事来,一点也不含糊。
许是封凌的手段太过低劣,似乎从没人入封凌的套。
“若是生个丫头还好,要是生下个小子,就算是庶出,可也是长子。咱们当家的那位又不会生养,往后还会有咱们的好日子?”封凌一番添油加醋下来,曹生娇的脸色着实有些难看。
可曹生娇今日不知在曹家遇见了什么事,封凌也算是撞了个正着。
只听曹生娇开口羞辱起封凌来:“封凌,你那琦玉轩的门,将军进都没进过吧——你该好好担心担心你自己。我瞧着,要倒霉,你也是第一个。”
曹生娇抛下一句:“好自为之。”便头也不回的进了漪澜斋。
封凌觉得曹生娇不知好歹,在曹生娇走后,才站在漪澜斋的门外,高声咒骂:“我呸——曹生娇,你装什么清高。你莫不过是个庶出,别以为做了个侧夫人,我就怕你。”
远处洒扫的仆役们,看到这番景象纷纷私语。
“你们瞧,这个封姨娘又开始了。就这还封家的小姐,呸,什么东西!前几日我给琦玉轩送错了东西,给我好一通骂。你们看哪个屋的主子跟她一个样。”
...
“我听说啊,她那死去的娘,是那渡春楼的妓子。她爹就是因为封家不同意,所以才为她娘殉情的。后来,她娘生下她也去了。要不是她那贵为九卿之首太常的叔父封清樽,仁慈收养。我瞧她还能像现在这么威风!”
...
“难怪,我说封家怎么会有这样的小姐。你瞧她家长姐,惠国公夫人封凝,那可是明德女子的典范。还有封家姑太太封清尘,无偿教穷人家的女子读书。再瞧瞧,这个封姨娘像个什么样子!我听说啊,她原来是想进宫当娘娘,结果被咱们陛下赐...”
...
“唉唉唉,别说了。人来了。”
封凌走来,虽没听清下人们议论的内容,却好像撒气一般,冲着下人们作威作福起来:“少在这嚼舌头,干活去——”
下人们不屑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