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于惊讶的时候,紫苏都忘了喊出声。
主子这会儿该在北苑伴驾,不该在姑娘的浴桶里!
啊呸呸呸,是她的错。她应该在院外严防死守,不应该出现在房内,破坏了二人的……
可姑娘还穿着寝衣呢,他们究竟是不是在……末了,紫苏自顾自地敲了敲脑门。
就那件寝衣,已经透得不成样,穿跟不穿有什么区别。
裴玄卿冷着脸:“现在不担心了?”
紫苏又悔又怕:“主子,奴婢知错。”
“出去!”裴玄卿的下巴搁置在江婳肩上,凛声道:“我在府中的事,不许告诉任何人。”
“是,奴婢谨记!”
紫苏低着头退了出去,想关门,发现门闩被自己撞坏了。无奈之下只得从外边扣上,还压着嗓子说:“姑娘,你们完事了就喊一声,奴婢再来给你们开门。”
江婳:“……”
累了,说不清了。
她跑着走远,江婳气急,回身恶狠狠地咬在他的胳膊上。
小娘子对情郎撒气,向来是说得重、撒得轻,哪里忍心真咬疼了他。裴玄卿若无其事地盯着怀中猫,五指并成梳,抚过她的发丝,柔声道:“咬吧,咬完别生气了。”
江婳也觉得,这种没有实质性威慑力的惩罚太无趣了,恹恹地松开唇,凝视着他:“那你打算把魏然和魏平怎么办?就这样放过,是绝不行的!”
裴玄卿微笑着给这只炸毛猫顺毛,捧着她的脸,啄了一口,安慰道:“放心,魏阁老不能有污点,但能丧子。魏平杀孽太重,让魏家悄悄处死、再对外称病逝即可。这事么,明面上须得有人负责。他家会改了魏然的口,让他独自揽下。”
虽然不能让魏平在日光下接受律法制裁,但这个结果,也算对亡魂有个交代。江婳知道,这已是暗律潜规里,裴玄卿能给出的最佳解法。
“可我还是好奇,若我执意揭穿,最终魏阁老会如何呢?”
江婳圆溜溜的眼睛诚挚地看着他,他摇摇头:“他不需要如何,自有门生和客卿前赴后继地替他摆平。兴许,还会动大手笔,将黑的描成白的,最终颠倒阴阳。江婳,他于这些人,不止是恩师,还是能背靠的大树。只要魏阁老美名尚在,他们就能得人高看一眼。”
同气连枝,一损俱损。
她知道,若自己硬着头皮去闯去闹,裴玄卿多半还是会替她撑腰。可她实在不忍心,逼着他腹背受敌。只要魏平真能被处死,是明是暗,她便不再计较。
两相沉默中,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叹息。
“江婳,不能按你心意,你会不会厌弃我?”
这话,在她受伤那会,裴玄卿也问过。
——不能立刻替你报仇,会不会厌弃我。
在她想对太后验尸时,裴玄卿也问过。
——不能现下就答应,会不会厌弃我。
对于她,明明万事已做到极致,却还是怕自己做得不够好,惹得她转变心意。
江婳咯咯笑着,往前贴近他的怀抱,“啵”地一声,起身吻在他的额头,才满意坐下。学着他捧起脸,糯声道:“不会,现在、将来,永远永远都不会!”
还没等到回应,江婳便被他从腿间推开,猝不及防撞到浴桶壁上,皱着眉:“裴大人,我说不会,你耳背啦?还是又发神经?”
裴玄卿沉声不语,视线逃避着瞥向一侧,摸了摸鼻子,干咳两声。
“泡久了,腿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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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请问,为什么裴总会推开她——
第31章 魏府相求
裴玄卿这次回来,私底下请示了皇上,但仍瞒着其他人。因此,明日天不亮就得启程回去,免得再落人口实。
江婳伏在他怀中,外头的电闪雷鸣都寂静起来。仿佛一切身外物都成了虚迷的背景,天大地大也只有彼此的呼吸和体温是真切的。
都说小别胜新婚,他今天回来,往日的蛮不讲理当真退减许多。除了教训她不该离暗卫那么远时,语气严肃了些。其他时刻,都柔情得能把她化进蜜罐里。
也怪她被裴玄卿护久了,早已习惯他身手矫健的样子,还以为暗卫都同他一样,能百步飞箭、精准命中。可雨夜里本就视线模糊,又有大风卷席,暗卫们拉满弓,却根本不敢松手,怕误伤了她。
进退两难间,若不是裴玄卿及时赶到,她即便摸出银针刺瞎魏然,也逃不过聂捕快的刀。
他的手在软娇娘的香发上、薄背上来回摩梭,眷眷不舍。江婳凑得近了些,鼻尖亲昵地蹭蹭:“睡一会儿吧,还要赶路呢。”
“舍不得。”
热气扑在江婳额前,她感觉环在周身的臂膀更用力了些。他翻过身,只手撑在她肩侧,细密的吻落在她扑簌的睫毛上。
裴玄卿特意留着烛火,他的心上人这般玲珑玉润,是怎么也看不够的。
“江婳,我带你去北苑吧。那儿鹰飞草长,仍是盛京五月初的模样,你一定会喜欢的。而且……”他眼皮阖动,喉间上下翻滚了片刻,坦然道:“同你分开两地十几日,我一直悬着心。后边还要再熬三倍,我真会吃不消的。”
威风凛凛的厄命阎王,从来都是穿着玄衣挡在她跟前,岿然不动。这会儿竟头一回示弱起来,难不成是学着她撒娇?哎,美男子红眼凝噎,谁能抗拒得住呢。
听闻孝昭仁太后收复北境后,恩准北苑外边的阴山关仍沿袭旧俗。那里民风热情奔放,女子也能自由婚嫁、当家作主,江婳一直想去瞧瞧。
她圈上裴玄卿的脖子,甜甜笑道:“好呀,不过我们没法跟你一样骑马太久。你先去,我们乘马车随后就到。”
“我们?”裴玄卿瞬间知道她的意思,语气骤然冷了下来,眼里的红没那么快消散,脸却能翻得比书快。严词道:“不行,江妁的书念得一塌糊涂,怎能中途休息这么久。总之,她必须留在盛京,受夫子教导。”
此人说话好商量,果然是她的错觉!
意识到自己凶巴巴了,裴玄卿捏捏她的脸,语气软活下来:“你且安心,我会多购置些冰。夫子日日上门,又无须她出府,热不着的。”
江婳:“……”
阿妁啊,不是姐姐不带你出门玩耍,是你功课太不争气,又给他抓到小辫子啦!
温存了两个时辰,东方已露出鱼肚白,第一缕晨曦顺着窗框悄悄攀进屋里。江婳瘪起嘴,鼻尖酸涩,轻轻拍了下身侧之人。
“裴玄卿,你该走了。”
玉枕温乡,怎么也留不够。裴玄卿沉沉地叹了口气,她虽嘴上催着动身,手却抱得紧紧的,语气又微弱,听得他心疼。只能摸摸她的脑袋,宽慰道:“御驾走得慢,皇上又常暂停下看山看水,这才需要十日。你和丫鬟乘马车,让暗卫驾快些,不会在路上耽搁太久的。”
“嗯……”
*
昨日折腾个没完,送走裴玄卿后,江婳忽地觉得浑身酸疼,一觉睡到晌午后。若非紫苏敲门敲得急,她兴许能直接起来吃晚膳。
“姑娘,奴婢知道您劳身,已婉拒过魏少夫人。可她一定要候着您起床,这会儿已在花厅候了一半个时辰,奴婢这才来唤您。”
一个半时辰?!
江婳困得发昏的脑袋瞬间清醒,以容瑕的身份,在哪都不会受这等委屈。既然忍着,那定是有极要紧的事。
她忙让紫苏帮着梳洗,穿了件淡粉的家常衫,大步流星赶到花厅。裴玄卿买的冰还未送到,坐这么久,容瑕早就热得妆也花了,样子有些狼狈。
见了面,江婳忙欠身行礼:
“魏少夫人见谅,府上婢子不懂事,竟没第一时间唤我。”
容瑕快步上前扶起她,瞧着没有恼怒与责怪的样子,反而眉眼间都是焦急。
“妹妹,九弟的事,裴大人已修书给公爹了。没想到他平日里乖顺恭敬,私底下却蛇蝎心肠,连自己的嫡姐都敢下手。这样的黑心东西,合该乱棍打死。可……”
她欲言又止,江婳懵了,试探道:“魏少夫人,难不成魏阁老要保住他?”
“那怎么会!七妹妹是公爹和婆母的心头肉,九弟杀的人里头有她,是无论如何都活不成了。”容瑕拉着她坐到椅子上,将魏府忧虑细细道来。
如江婳所猜测,魏覃芳死得蹊跷,府上却未上报衙门,全因找着尸身时,衣不蔽体。魏家不知她生前是否真的遭了侵犯,若衙门查出,岂不是叫魏覃芳死了也不安生。
魏平经不住吓,将五件案子和盘托出。至于他口中说的“皆由魏然主导”,就不知是真是假了。
丝裙被揉得生了皱,江婳眉头紧锁,她记得无论是小莲,还是其他遇害者,都没有被剥落衣衫。
魏平这厮,忒狠毒!他掐准了魏覃芳是名门贵女,杀她代价太大。若是横死,魏阁老夫妇拼着老命也要悬赏真凶。真调动了全盛京的捕快和探子,未必查不出马脚。
只要毁其名节,魏府便是为了女儿的清誉,也得和着血吞下这口气。尽快发丧,秘密探查。
她向来知道,这世道,做女子不易。却没想过,即便出生含着金汤匙,尊贵如魏覃芳也会不易。连死了,都因着“名节”二字,不能广捕真凶。
容瑕见她神色哀戚,便知道,江婳是心善、能共情的,遂摇摇头:“凡是情节恶劣的重案,开封府必须公审。若魏然在堂上将七妹妹的遭遇和盘托出,那……休说剜公爹和婆母的心了,即便是我,都难受得紧。”
她忆起,魏覃芳柔善,纵使府里其他哥姐,都瞧不起那个连亲姨娘都不在的庶子,她也时常私下接济。
这般温婉贤良,府里上下谁能不疼爱呢。
而魏平,就因着那不知从何处看来的邪门外道,想着改变气运,哄骗着天真的姐姐丧了命。
江婳摇摇头:“如此下作手段,岂能引得诸天神佛相助。能与他沆瀣一气的,只有深渊底的恶鬼。若真有来世,魏平也只会过得更不如意。魏少夫人,你今日来,是希望悄悄处决了魏平,让这案子成悬案?”
“妹妹误会了,公爹说,不让其余死者的亲故知晓真凶已伏法,他们余生都会像婆母一样伤怀。只是……”容瑕看了看周围四下无人,凑近些:“公爹在刑部有心腹,魏然在牢里按了手印便成。有没有什么药,到了公堂上,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江婳恍然大悟,难怪魏家和刑部的事会找上她。可魏家怕太医泄露,就不怕她泄露?
末了,她又反应过来,真是没睡好脑子不清醒。这事便是她主导着抓的人,找不找上,她都已知晓了。
容瑕眼中带泪,几乎是恳求:“妹妹,哑药是内宫独有,外边大夫调不出。你医术精湛,连瘟疫都能治,就帮帮姐姐吧?”
江婳疑惑道:“这事,还会牵扯上少夫人?”
容瑕一向高傲,此刻有些丧气的垂下头颅。她自嘲着虽然出自容家,乃容国公府族亲,在闺阁中只以为万事都能顺遂。嫁了人才知晓,三从四德能压得她喘不过气。
仗着容家势力,她在魏家也能挺直腰杆、忤逆丈夫长辈。如此,她自个儿倒是顺了心,可后边的妹妹们再议亲,便会困难重重。
“妹妹,你不知道,魏长帆是个薄情寡信的。他早就想纳妾了,都是婆母可怜我,一直拦着。眼看婆母快油尽灯枯,若妹妹调出哑药,替我向公爹他……”
江婳了然于心:“做个交易,对吗?”
容瑕也觉着此行不光彩,泪眼婆娑地低着头,不说话。江婳握上她的手心,笑道:“少夫人何须难堪,你持家有方,贤名在外。为着不让人诟病容家女儿,已忍了不少夫君的闲气。若还要受妾室白眼,才真是老天不公。”
“这么说,妹妹是答应了?”
江婳点点头:“我会亲自去一趟魏府,要魏阁老逼着魏长帆立下字据,永不纳妾,才肯帮这忙。”
“那也不成。”容瑕摇摇头:“长房无子,管家权终究要旁落。只要再拖几年,我若还怀不上,他纳妾,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江婳努着嘴,笑道:“姐姐,我把过你的脉,康健得很。依我猜,问题出在魏长帆身上呢。”
四处颠簸流离时,她曾见过一户人家,以无所出为由休妻。结果那女子再婚,儿女双全。而那男子前前后后娶了三回亲,都没有后嗣。
江伯便告诉她,阴阳调和,阳气也须旺盛才可。只是盛京强权、尤其皇室,男人决计听不得自己有缺,大夫们便缄口不言。哪怕把出主君的问题,也只能婉言劝着,再替主母调理。
这些轶闻听得容瑕一愣一愣地,犹疑道:“若真是魏长帆的问题,他哪肯舍下面子调养?”
江婳拍拍胸脯,打着包票:“放心,魏阁老信我的医术,我胡诌他家长子看起来有内症,魏长帆还不得听老爹话,乖乖吃药。”
容瑕这回真真宽了心,把江婳看得跟神仙一样,忽地行礼谢过她的大恩。被扶起后,眼圈发红:“妹妹,我真是羡慕你。有一手通天的本事,裴大人又对你死心塌地。行事言语,全然不受规矩约束。比起咱们这些人,竟不知好上多少。”
江婳听了,表面上傻乎乎地乐呵,同她谈笑,其实心底难过得紧。如果可以,她希望回到九岁时,郎家没被抄家,她成日不服气地被爹娘责罚、受家法约束。
对了,还要去乞丐巷里,把那个叫裴玄卿的可怜虫捡回家,威逼利诱着当她的童养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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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裴玄卿:出差不带老婆,这差一天都出不下去了,必须公费度蜜月。
江婳:可是……
裴玄卿:没有可是,来人,给电灯泡吃好喝好,在府里呆好。
江妁:啊谢谢你因为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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