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地看着她,眸光流转,只想着这么用心的礼物,这么煽情的话语,怎么着也能换一个投怀送抱吧……
然而,并没有。
宁嘉安把手腕抬高,满脸惊奇,“珍宝阁是嘛,手艺这么好,我之前找别家首饰铺子问过,人家说不好修呢,那我得赶紧去找郡主,宋杨送给她的镯子,叫团团不小心给摔地上了,也断成了两截儿,她正急呢,我得告诉她去”,刚说完就跑,萧璟和硬是没拦住。
怎么跟设想的不一样呢?
萧璟和摸摸剃得光滑的下巴,郁闷不已,往床上一趟,等吧,反正马上就回来了。
然而,并没有。
萧璟月婚期渐进,竟逐渐出现了恐婚情绪,见着自家嫂子天黑时来了,得了,干脆一起睡吧,也好谈谈心,至于她哥,没事,那是一个断袖,一个人睡得更香。
于是萧璟和等啊等,等啊等,直接等成了一尊望妻石。
第二天萧璟月吃早饭时见着他哥一副怨妇脸,还说呢,“哥你昨天晚上没睡好啊,是不是监牢睡惯了,回家不习惯原来的床了?”
萧璟和吐血三升。
“怎么说话呢”,姜王妃往她这不着四六的闺女肩上一拍,“以后说话再不着调儿,我找宫里的嬷嬷来教你啊。”
“母妃,我错了”,萧璟月就是错得快,认错也快,姜王妃也拿他没办法。
不过姜王妃也有正事呢,他对萧璟和说,“这月十五就是你生日了,本来没准备大办,只是府上刚经了事,我就想着趁你生日好好办一次宴会,也叫外面人看看,咱府上好着呢,顺便冲冲晦气。
萧璟和木着一张脸,“母妃,你堂侄刚死呢。”
堂侄?姜王妃一想,哎呦我去,四皇子是刚死没几天,现在办宴会是刺她那皇上堂兄的眼呢……
姜王妃心下遗憾,这个四皇子死前想杀她儿子,死后还耽误他儿子过生日,真是讨厌。
“不大办,也得小办,你今年过二十四岁生日,正是本命年,本命年都带坎儿,注意的事多着呢“,这就开始跟闺女儿媳商量具体事情了,萧璟和在一旁等着,还打算过一会儿把媳妇儿领回去呢,结果那边讨论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啊,他听了一耳朵,竟然都说到要给他做红内裤的事了,姜王妃煞有介事的说道,“本命年必须穿红,不仅内裤要穿红的,腰带袜子也得做成红色的,你们回去吃饭的碗儿碟儿,也给换成那套红底儿描金纹白鹤的。”
宁嘉安也出主意,“我听说还得去拜一拜关公呢,据说关公可以镇邪。”
“对对对,生日宴的第二天你们就去拜关公,天祁寺那边也让和儿再去住几天,可能就是这几年懈怠了,才有了这次大祸呢呢,佛祖可不敢懈怠。”
“那要不要再让我哥戴个貔貅或者桃木串什么的,据说效果也好呢”,萧璟月也开始神神叨叨了。
“刚好我库房里就放着一串上好的貔貅呢,赶紧取出来让和儿戴上”,姜王妃侧身找自己儿子,结果人都没影了,新来的高嬷嬷笑着说道,“世子都走了。”
“走就走吧,来,我们接着商量。”
前院里,萧璟和望着初升的朝阳,又燃起来熊熊斗志,大手一挥嘱咐五张,“去王妃那抱一坛子梨花白送到小厨房,再让他们做几个下酒菜,本世子今天晚上要跟世子妃小酌。”
五张屁颠屁颠应了,只是觉得世子这样子实在不像小酌,倒像梁山好汉喝烈酒摔大碗,然后豪气万千地去打仗呢~
第64章
自古以来,酒都是一个好东西,不开心的时候,喝酒那是“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开心的时候则是“晚酌东窗下,流莺复在兹,春风与醉客,今日乃相宜”,感情不顺的时候,酒是“一杯愁绪,几年离索”,而如胶似漆的时候,却又变成了“酒也醉人,人也醉人。”
今天萧璟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把他媳妇儿灌醉。
想一想去年除夕,那满脸酡红的小人啊,主动从后面抱上了他的腰,火热的小脸蹭着他的背,柔软的小手乱摸一起,呼吸起伏间,尽是灼人的滚烫;再想想大舅兄成婚的那天晚上吧,小醉猫化身小妖精,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像在审视自己的猎物,而后就是娇嗔、挑逗、撩拨,之后……之后就是黑夜中难以控住的混乱……
萧璟和只觉得心中一荡,忙正襟危坐平心静气,深深呼出几口气,之后便露出一个洋洋自得的微笑,今天晚上,有酒相助,万事可成。
哈哈哈哈哈。
宁嘉安在寿春堂待到傍晚方回,一进屋子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屋内烛火融融,丫鬟们却不见踪影,窗前的束腰高花几上摆放着冻青釉素色双耳瓶,内插几朵金灿菊花,晚风轻吹,满室馨香,萧璟和一个人坐在桌前,面前摆着几样时令小菜,正中间显眼的地方则是一青瓷釉色瑞草酒壶,旁边放着两只同色的圆口酒盅。
桌前的男人眼带笑意看着她,烛火在他眼中燃烧,他说,“嘉安,你过来”,声音沙哑,像沾了蜜糖。
不知怎么的,宁嘉安就突然不敢过去。
就是这么一踌躇,男人已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遮住了光影,几步就走到她跟前,握了她的手腕,牵着她在桌前坐下。
手掌滚烫,灼得她全身发热。
“昨天只是送了礼物,今天再给你置办桌酒菜,也是补一补你的生辰“,他周到细致,“本想着再给你烤点肉串,只是秋日到底干燥,怕吃了上火,又想着蒸些螃蟹吃,但螃蟹性寒,你上次在山里受了寒气还未养好,我也不敢给你吃,想来想去,便让厨下做了这些,你看,板栗健脾,茄子清香,南瓜润燥,小豆利湿,至于这酒,就是上次除夕喝的梨花白,我见你喜欢,便专门去母妃那里要了点,来,你尝尝,喝点酒,也有利睡眠。”
清澈透亮的酒液倒入青白酒杯之中,散发出梨花的淡淡清香,宁嘉安只觉得还没喝就有些醉意了,面前这个男人怎么能这么英俊这么耐心这么体贴,还对她这么好呢……肯定是因为她上辈子是个大善人,才能在这辈子有这样的大运气!
宁嘉安心潮澎湃,将杯子的酒一饮而尽,也准备给萧璟和倒一杯呢,眉头稍稍一皱,对着外面大声喊道,“小圆,给我拿一个大碗。”
工具人小圆立即送进来一个春风祥玉鸡缸杯,足有拳头大小,宁嘉安一边倒满一边说道,“世子,你是男人,用这种小酒盅有些小家子气了,应该用这大碗,一次饮满一杯,更显男儿豪气。”
看着眼前足有三四两的大酒碗,萧璟和有点傻眼,人家特意准备的小酒盅啊,就准备细水长流循序渐进然后水到渠成情到深处生米煮成熟饭的嘛,那多有感觉多有情趣……
结果现在怎么有点拼酒的意思了……
萧璟和一咬牙,没事,他喝多就喝多了,反正也不妨碍,而且这只是果酒,能有多烈啊,不过还是要控制一下的,听说第一次姑娘家都不会那个啥太舒服,男人要控制好节奏,多体贴,慢慢来,万一醉的狠了,太过放浪,伤了他媳妇儿怎么办……
重新调整一下策略,萧璟和端起酒碗,几口喝完,而后还将酒杯倒置,对着宁嘉安微微一笑,意思就是你看,我都喝完了,是不是很豪气?
的确很豪气,宁嘉安叫了一声“好”,再给倒满,“之前倒是没有见过世子喝酒,没想到你酒量这么好,比我哥强多了,我哥不行,一小口就满脸通红,一杯就眼神飘忽了,世子你喝了这么一大碗,倒是神清目明,果然不一般,来,再喝一杯,就算祝我生辰快乐了。”
这是送生辰快乐的酒,那得喝啊,萧璟和干了,宁嘉安再给他倒满,“世子你这次遇到这么大的事,我日日在家担心,就怕你在牢里吃苦,如今一切都过去了,可是我却时时后怕,以后可不要再有这样的事了,来,咱俩碰一个,就盼厄运尽消,好运连绵。”
这杯酒的寓意好,得喝,于是大大的酒碗与小小的酒盅碰撞在一起,“叮”,之后便是仰头一饮。
再倒满一杯,萧璟和赶紧出手拦,可不能再喝了,果酒也是酒啊,喝的这么多又这么快,酒神也受不住啊,他都已经有些晕了,可是没想到宁嘉安拉过他的手,十指紧扣,一张俏丽的脸靠近,带着感动,“世子,能遇到你真好。”
花香混合在酒香在空气中弥漫,如今又加了女儿香,萧璟和心跳加快喉咙发干,更有一阵又一阵的悸动从十指交握处传到心尖,像是电流,激得他心慌体弱,神思缭乱,宁嘉安将酒碗端到他的嘴边,萧璟和没有犹豫,一饮而下,酒液穿过之处,皆有烈火燃烧。
这种情境下送的只是酒,要喝,就算送的毒药,也要喝。
不可多得英雄气,最难消受美人恩。
为了美人,为了爱情,为了幸福,拼了!
……
于是半个时辰后,萧璟和醉死在了桌面上,宁嘉安倒是还好,指挥着丫鬟们给他洗漱更衣,安置到了床上,她却大摇大摆地回了西厢房,理由是世子身上酒味重,她受不住,自己睡了。
云嬷嬷站在一边,第一次怒其不争地看着醉得万事不知的世子,拼酒都拼不过世子妃,这叫什么事啊……
第二天清晨,萧璟和在床上醒来,看一看旁边空荡荡的床铺,悲从中来,对着床顶放空了大半天。
整个人的状态怎么说呢?头痛、身软,心酸……
真的心酸,外加挫败,他怎么连一个小姑娘也搞不定了呢?他的情调呢?他的魅力呢?
……
萧璟和在外书房坐了一整天,面容严肃,连午饭都没用几口,搞得五张都以为又出什么大事了,却不知他的主子正在认真思考。
思考什么呢?
套路还是直白,这是一个问题。
既然套路都没有效果,那就只有直白了。
当天晚上,宁嘉安回到屋子之后又是同样的场景,屋内烛火融融,丫鬟们却不见踪影,束腰高花几上的冻青釉素色双耳瓶换了今日新鲜的菊花,桌子上依然有着时令小菜,唯一不同的,正中间没有了酒壶和酒杯。
萧璟和拉她坐下,似带着犹豫与斟酌,最后长长叹出一口气,说道,“嘉安,有一件事我一直骗了你。”
宁嘉安侧目,这货是准备出轨了还是已经出轨了……
这货带着诚挚的目光,坦白道,“其实,我不是断袖,我也不喜欢男人,姜瑶当时误会我了,而我之所以不跟你圆房,是因为我觉得府上并不安全,并不敢和你生儿育女,更不想误了你……”
他巴拉巴拉地说一通,最后道,“但是现在没关系了,太子势弱,被废掉是迟早的事,咱们府上安全了,我就想着要把整件事情告诉你,毕竟夫妻一体,不应欺瞒。”
话说完之后,萧璟和期待地看着宁嘉安,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好像在问:激动吗?开心吗?是不是高兴地一时难以接受,是不是特别像抱着我哭一场……来吧,抱我,从此以后我就只是你的小乖乖了~
春宵苦短,咱们也可以圆房了……
萧璟和丰富荡漾的内心隐藏在深情的外表下,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接受媳妇儿喜极而泣后的投怀送抱了,然而,并没有……
宁嘉安淡着一张脸,“世子是在可怜我吗?”
嗯,啊?什么意思?跟设想的不对啊……
宁嘉安道,“世子以前说过,我就算不是你的世子妃,也会是你的朋友,你会好好护着我,我也觉得我们一直相处得很好,可是自从这次你从大狱出来以后,我就发现你变了!”
“我怎么变了?”
“你想睡我!”
“我,我……”,萧璟安目瞪口呆,做贼心虚,讷讷不言,想着这丫头怎么把话说这么直白,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没想到人家还有更直白的话呢,“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想睡我,只是补偿性的想睡我,你心里还是喜欢着秦公子,只是觉得这段时间我为你奔波操劳,你觉得对不起我,就想着给我一个孩子,好让我下半辈子有所依靠,让我能挺起腰杆做这个世子妃,可是我告诉你,我不需要。”
宁嘉安义正严辞,“我不要你因为亏欠我怜惜我,才想着给我一个孩子,我不需要这份怜悯,从此以后,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做简单的朋友就好,世子你不要再想多了,好了,我走了,以后我们还是分开住啊,世子你也冷静冷静。”
“哎哎哎,不是这样的,我说的都是实话啊,真的……”,宁嘉安决绝离开,留下萧璟和目瞪口呆,往床上一躺连打几个滚儿,揪着头发都想把它薅光:
别人家的孩子是一窝一窝地生,到他这就想圆个房怎么就这么难啊……
听着屋里传来的哀嚎,宁嘉安嘴角一勾:哼,叫你之前骗我,拒绝我!
我也会!
急死你!
第65章
九月十五是萧璟和的生日,没有大办,就请了相近的朋友来吃顿饭,有已婚夫妇宁润方悦,有未婚夫妇萧璟月宋杨,还有单身人士秦凌飞,最后再加一个死皮赖脸非要来的方恪,五男三女,刚好凑一桌。
阳光明媚,天气正好,众人直接坐在木犀居的桂花树下,摆一张黄花梨竹节八棱桌,有日光透过油绿的枝桠投影流转,在桌面上形成明明暗暗的光柱,几人相围而坐,气氛融洽,宁嘉安见着方恪就是一笑,“弟弟你也来了?”
方恪脸皮也厚到了一定程度,欢快应一声,“是啊,姐姐我来看你了。”
萧璟和翻个白眼:真个油嘴滑舌的小子。
秦凌飞疑惑,“你们这什么关系啊?”按理来说,方悦是宁嘉安的嫂子,方恪又是方悦的哥哥,宁嘉安怎么着也该给方恪喊一声方大哥或者方公子,怎么就喊上弟弟了……
方恪看一眼宁润和宋杨,轻叹,“往事如梦,不堪回首。”
萧璟月忙嬉笑着加一句,“技不如人,也该心服。”
方悦逗萧璟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萧璟月忙回一句,“天定姻缘,自当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