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
作者:蜜桃牛奶冻
文案:
很早我就知道,老七是父亲选择要牺牲的那一个
我早就终有一日他会心灰意冷无处可依
我们极力待他好,不过是希望那一日来时,他能念着这世间曾有过温情
所以
他少时鲜衣怒马
他受尽圣宠优渥
可临了我才想起
若不能保他一世安乐,又何必教他有片刻欢愉?
想来,最苦的从来不是未得到,而是已失去
====
入坑提示:
1古风BG,1V1,虐身虐心(男主)
2.虐男主文,男主是打不死的小强,很多人设剧情为虐男主服务,不喜勿入
3.BE!BE!BE!重要事情说三遍!
4.弃坑直接走,不用通知我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淮晏 ┃ 配角:苏叶,云淮清,苏木 ┃ 其它:虐男主,病弱
一句话简介:病弱小王爷报达养育之恩
立意: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 【皇城故梦】
第1章 回朝
出了闵阳城,距离大梁京都已经不到三十里。
十几日的日夜兼程,诸位将士风尘仆仆,一直到这时候苏木才稍稍松口气。边境初定,京中的旨意就快马加鞭地传来,长平军编内八万人即刻开拔,班师回朝。
迎接大军的仪仗据说是早早备下了的,再怎么也不能耽误了日子。
紧赶慢赶终究是在十月初四到了闵阳城,休整一番,应该赶得及十月初八面圣。
于是苏木提缰按马,让一直近身跟着的庇行营传令下去,就地驻扎下来,埋锅做饭,修正两日再行出发。众人虽然能谅解时间急迫,但几百里路赶下来疲惫已极,听闻此番能休整两日,自是一片欢呼雀跃。
苏木扫了各营主将一眼,从鼻子里轻哼一声,轻笑:“出息!”
赵尔已经跳下了马,替苏木牵住缰绳,笑眯眯地迎合:“就是就是,你们这些人整天尽想着偷懒!”
苏木挑眉:“哦,敢情刚刚喊得最大声的不是你的人。”将缰绳交给赵尔,苏木四下望了望,眉头微蹙,冷笑道:“怎么不见先锋营的那位爷?”
话音刚落,几个人相视一笑,默契地一侧身,让出身后挡着的那个人来。那人一身轻便玄色箭袖衣裳,外面罩了一件灰色银狐皮大氅,苍白着脸依马而立,眼眸漆黑,得意地看着苏木,发白的唇动了动,还没说话先忍不住按着胸口侧头咳了一阵。
苏木轻哼一声,扭头便要走。
云淮晏赶紧加紧几步追上去:“师兄,你输了。”
苏木脸色铁青。
赵尔给苏木的战马顺了顺毛:“老大,我给你家急电备料去。”
钱多摸摸肚子,佯装饿了许久,顺手拖走了吴一遇、冯途和卫顾。
剩下锵金营的迟谓拍拍云淮晏的肩膀:“你自求多福吧。”转头跟着前面几个人走了。
俗话说,树倒猢狲散,大约不过如此。
云淮晏扯了扯自己的大氅,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站到苏木面前去:“我都把自己裹成这个样子了,师兄就不要生气了吧?”
“难为平王殿下还肯听小的一句劝。”苏木伸手将系带系好,没好气道,“到帐子里去,我看看你的伤。”
云淮晏的伤是在沔池城落下的。
那时燕人已现败势,云淮晏带着人乘胜追击,追赶至梁、燕边境处,羽箭从对方阵中疾飞而来,他躲闪不及箭镞没入胸口。那时天冷,血液被寒意凝冻,云淮晏草草折断箭身,勒紧缰绳再杀入敌中,一直追到河边,力竭落入水中,被救起时身上衣物血水成冰。
箭上有倒刺,且伤口距离心脉极近,军中无人敢轻率动手拔箭。
等了整整一日,百草谷的白彦到的时候,云淮晏已经几乎断绝生息。幸而云淮晏脏器位置与常人有异,同寻常人相比,心脉向右偏移了两寸,才被白彦勉强捡回来一条命。
但毕竟伤在要紧位置,又在伤重之时跌入寒潭,伤口沾水感染,很快发癀红肿。
云淮晏昏昏沉沉地睡了七日,还未清醒,云恒班师回朝的旨意已经传达。
最终他是在回京都的马车上苏醒过来的,可他素来要强,自然不肯安安分分地坐在车辇之上进京面圣,一靠近京都,他便不管不顾非要骑马,苏木温声劝过、厉声喝过,云淮晏软硬不吃,气得苏木放话再也不管他了。
话是如此,可是这时候看着云淮晏脸色惨淡摇摇欲坠的模样,不忍心的还是苏木。
他一抹云淮晏的额头,果然温度又上去了,阴沉着脸将他丢进营帐里,一层层扯开他的衣袍,重新包扎了他一路颠簸中撕裂开的伤口,将他按在榻上,怒道:“别任性,北地寒冷,落到冰水里去,你这伤口又离心脉极近,白彦说你不好生休养当心落下病根。”
云淮晏缩在被子里只露出脑袋,笑道:“我就知道师兄不舍得生我的气。”
苏木喂他喝了几口热水:“我当然舍得,我只是怕小末见了你半死不活的样子,跟我拼命。这几日,你不许踏出这个帐子一步,听见没有?”
不知是苏木的话终于管用了,还是苏木搬出妹妹苏叶的名字镇住了云淮晏,总之,在闵阳城外的那两日,云淮晏当真像是从长平军中消失了一般。日常饮食起居都由陆小勇送入营帐之中,连钱多他们一帮人特意来引诱他去河边捉鱼,他也木人石心毫不动摇。
也亏得那两日的休养,苏木带着长平军七营主将面圣时,云淮晏才能在云恒面前装出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
大梁京都城郊的秋最是好看。
霜降刚过,寒意渐迫,官道两侧梧桐、银杏、丹枫黄的红的叶子铺落了一地,遒劲枝干曲折延伸。万物枯荣有序,草木繁花落尽,错过了秋日最热闹的颜色,越发冷凝萧索。
但京郊这一日却是热闹的。
彩旗猎猎,车马粼粼,皇家的依仗从城门一路铺陈,蜿蜒而去,明黄色的车驾停在京都几里地外的雁回坡。相传,大雁寒暑往来,每年归时会在这坡上最高的那棵树上落脚。
而今日归来的却不是大雁。
天子的车驾停在最前端,其后是骑马的皇子皇孙等侯爵贵族,再往后是步行相随的文武官员。秋风至此转急,车架上装饰的彩绦卷着车盖边角垂下的铃铛,铿锵作响。
天子近卫笔直列了几里地,号角响亮,鼓声震天。
这一日云恒很是高兴,兴致高时亲自下了车驾往前走了一里路,一直走到阵前。
高台是早早搭好的,云恒站在高处,看着大军蜿蜒数里,军容齐整,旌旗蔽空,禁不住朗声称赞:“好!这就是我大梁的男儿!”
话音刚落,前方马蹄声响,烟尘四起,转出几匹快马奔驰而来。
为首的是一匹通体黝黑的马驹,四蹄纷飞,长鬃飞扬,毛发油亮,驰骋间可见健美有力的肌肉线条。马上坐着是一名身披金甲的年轻人,阳光落在金甲上,金光闪闪,头盔上盔缨红艳,随风扬起。
他挺直了脊背,在云恒几十米之外勒马止步,一跃而下:“长平军苏木携长平军七营主将参见陛下。”
在他身后,长平军七营主将齐齐拜倒:“天佑大梁,吾皇万岁。”
几万人的场地先是一片沉静,秋风扯着旌旗,猎猎作响。长平军八万男儿齐声高呼“天佑大梁,吾皇万岁”,响彻云霄,战鼓、号角适时奏起,裹挟着山呼万岁的声响,以排山倒海之势一波波卷过,气吞山河。
云恒的目光扫了一圈,目光落在苏木身后的那一排将领中右起打头的那一位身上。
少年将军身披银甲,寒光泠泠,双手抱拳垂着头,顺着头盔的边沿,隐约可以看见他侧脸的轮廓,挺俊而清瘦。
云恒看了福海一眼,福海会意,宣读了封赏三军的圣旨,小太监托着铺着明黄色绸缎的托盘顺次走到苏木面前,将云恒诸将的封赏递过去。
“谢陛下恩典。”
苏木叩首,他身后七营主将叩首,再之后又是山呼万岁。
云恒抬手,全场寂静:“赐肥羊美酒犒赏三军,诸位将军稍作休整,明日进宫再议此战详情。”说罢,他瞟了一眼云淮晏。
后者垂着头混迹在诸将之中,从始至终都不曾抬头看云恒一眼。
云恒看着他一副便随时准备翻身上马,冲回军中与大伙儿饮酒庆功的模样心里就不痛快,转身时候朝福海使了个眼色:“让平王今晚先进宫一趟。”
——————
蕙兰宫里烛火通明,帝王家宴本应该是金盘玉碗,歌舞为乐,热热闹闹模样。可蕙兰宫却摆了家宴,真真正正的家宴,没有喧嚣吵闹歌功颂德,只有皇后亲手熬的一锅松茸鸡汤。
云恒待云淮晏总是有些不同的。今日本不是皇子们进宫请安的日子,只因为云淮晏一句许久没见三哥了,云恒立即让人去宁王府将三皇子云淮清召进宫来。
云淮晏生母过世得早,当时还是太子的云恒对小儿子便宠爱到几乎是毫无根据的纵容。
云淮晏六岁时跟着哥哥们念书,在王府里被骄纵惯了,进太学院第一天就气得章翰林罚他抄《论语》。而第二天先生打开他交上去的纸卷,差点没把胡子气掉了,这哪里是一个六岁孩子能写出来的字,笔走蛇龙,铁画银钩,那分明是当今太子的字迹。
十四岁那年他和云淮清一同闹着要入长平军。
两个儿子都是云恒和皇后周氏捧在手心里养大的,起初自然是不肯。可兄弟两个一个比一个倔,顶着三伏天的太阳在磬竹宫外跪了三天,终究让他们父皇松了口,让云淮晏得偿所愿。
不知云恒是希望他知难而退,还是抱了什么别的想法,同意虽然是同意了,却要云淮晏自行伍小兵做起,不因皇子身份多给一份优待。
云淮晏当真就这么去了,数年里金戈铁马,沙场扬鞭。
几年后,老将军沈世忠解甲归田,按照惯例,苏木以长平军先锋营主将之位顺理成章地接管了长平军,而当时的锵金营主将云淮晏顺次补上,成了长平军有史以来年轻最轻的先锋营主将。
那年他还未满十八。
见多了大漠黄沙,宫里雕梁画栋反而有些陌生。
而桌上的菜色却是他熟悉的。
年幼丧母,云淮晏自小跟在皇后身边长大。
那时候云恒刚刚被立为储君,先帝对他寄予厚望,诸多军政大事他已参与其中,朝堂上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看。彼时的云恒分身乏术,无暇于失恃的幼子,只能将他交给识大体的太子妃周氏。
酒先喝过了一轮,所有人敬过云恒。皇后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在云淮晏面前的碗碟中:“晏儿,来,你从小就喜欢吃这道松鼠鳜鱼。小时被你父皇带到我屋里来的时候,就是瘦瘦小小的,我好不容易养出点肉来,出去一趟又瘦成这个样子。快,多吃点。”
福海躬着身子给桌上的人都斟上酒。
酒是西域的葡萄美酒,红艳的酒水在水晶杯中微微荡漾。深秋天气已经有些凉了,冰镇过的酒水隔着水晶杯触手冰凉,激起皮肤上小小的疙瘩。
“这酒父皇赐给母后,母后一直没动,如今是因为你凯旋归来,才舍得喝呢。”云淮清敬过了云恒与皇后,向云淮晏举起了酒杯,“老七,这些年苦了你了。”
云淮晏捏着酒杯一饮而尽,酒水滑入口中,裹挟着酸甜柔顺的滋味重重遁入脏腑之间,是许久未曾感受的温润旖旎。
放下酒杯,他将手拢在袖中,不懂声色地捂了捂被酒杯冰得发冷的指尖,面上却依然谈笑:“当年三哥也想与我同去的,如今你看我驰骋疆场,应该很羡慕才是。”
皇后捏着汤匙的手顿了顿,放下汤匙,给云淮晏盛了一碗松茸鸡汤,和寻常母亲一样声音温和:“都说葡萄美酒冰镇的好,三伏天的时候陛下赏我的,我就留着等你们兄弟两个都在时喝。没想到你回来,天气都凉了,这酒尝一杯就好,福海,把酒撤下去换了温酒上来。”
她将汤匙塞进云淮晏手中:“快喝碗汤暖一暖。”
云恒看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
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那年跪在磬竹宫外的是云淮晏和云淮清两个人,云淮清是兄长,还年长几岁,更是渴望建功立业的年纪。
可那一日,云淮清和云淮晏跪在磬竹宫外,云恒却从偏门去了蕙兰宫。
如今老将军沈世忠年纪大了,将来总要有人接管长平军,长平军是大梁精锐之师,在北境一方独大,若他的几个皇子里中能有人在长平军中立威,有朝一日将长平军军权收回来,也算是一件好事。
但此事落在谁头上都是利弊参半,战场上刀枪无眼,这一去生死难料,但若得接管长平军,将来皇储之争中无疑手握了一柄利刃。
两个孩子都是皇后养大的,究竟送谁去刀剑生死里走一遭?云恒还是想听听皇后的意思。
那时皇后犹豫再三,在云恒手心里写下一个“七”字。
酒被撤下去,蕙兰宫中忽然沉寂,云恒和周丝都停下了手中的玉箸,只有云淮晏心满意足地捧着一碗松茸鸡汤。宫中的礼仪规矩是自小就习惯了的,即使常年在外,云淮晏如今端坐桌前喝汤的模样依然雅致好看。
福海温了酒端上来。
上好的骨瓷薄如蝉翼,映着灯光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酒壶里摇曳着琥珀色酒液,酒气馥郁,几乎已经透过薄薄的一层瓷胎溢出来。
“等等。”云淮晏忽然按住福海要给云淮清斟酒的手,从腰间扯下酒囊递给云淮清,笑容朗朗:“三哥,这是塞外最烈的酒,带回来给你尝尝。”
他们兄弟二人差了七岁,云淮晏儿时的许多时光是跟在云淮清屁股后面跑的。
他小时候练字用的是他三哥的书案、他三哥的纸笔,初初开始习武,拉的是他三哥的小弓、舞的是他三哥的剑,累了倦了懒得回自己的小院,时常便在云淮清那里,同他三哥在一张床榻上抵足而眠。
自小形影不离,兄弟间本就亲密无间,是以云淮晏以为,将自己藏了一路的酒拿给三哥尝尝本无伤大雅。
但若知道后来的事端,他绝计不会多事地从北地背一袋酒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