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蜜桃牛奶冻
时间:2022-08-16 06:28:02

  “儿臣不敢。”
  云恒轻轻嗤笑一声:“大敌当前,你敢从梁燕边境一声招呼都不打地就跑回来,敢让苏木和朕派去的监军给你打掩护,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云恒微微眯起眼睛,身子向前倾了倾,压低了声音:“是打算自己告诉朕为何回京?还是打算让朕追究长平军隐瞒不报的欺君之罪?”
  云恒的语气不重,他同云淮晏说话语气一贯是不重的,更不曾这样逼过他。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将长平军置于君主猜忌的险境。
  云淮晏俯首的模样看来颇有认错的诚意,他略顿了顿,道:“与燕军交战中,儿臣受了些皮外伤,以静养为名将所有人拦在帐外不肯想见,是以苏将军与监军大人并非有意包庇儿臣,而是他们当真不知儿臣临阵离开。请父皇降罪于儿臣。”
  皮外伤自然只是他轻描淡写,其实那时他的腰际被一杆□□对穿,伤口狰狞可怕得军医都要下不了手。疗伤的时候他强忍着钻心的疼痛与大量失血后的眩晕,挣扎出几分力气来同军医打趣:“好好替我包扎,愈合后伤口上的疤要是太丑,我定不饶你。”
  但腰际那倒没长好的疤,还真是不能怨军医。
  伤后只过了两天,云淮晏便趁着夜色悄悄启程。
  为了瞒住苏木他们,他特意交代了陆小勇守在营外,谁来都要拦住,实在拦不住就找个人躺在他榻上蒙头睡觉,这么躲躲藏藏骗了他们三天,到他们觉察不对发现的时候,云淮晏快马加鞭已经跑出几百里外了。
  只是马跑得太快,身上的新伤自然受不了。
  云淮晏回了京都去济世堂买点伤药,这便恰好被那个小太监撞见,才有了后来的波折。
  云淮晏用苏木等人不知为由搪塞过去,其实云恒要追究,也能追究个失职不察的罪名,但总比长平上下同心沆瀣一气地瞒骗云恒要好一点。
  幸而云恒并不打算在苏木身上深究,云淮晏的话到底没有正面回答他的疑问,他只看着跪在阶下的人,不问也不催。
  云淮晏硬着头皮说下去:“儿臣自记事起身上就一直戴着一块玉,玉上的纹样是一只龙首鱼身的神兽,父皇记得吗?”
  云恒面无表情,由着他说下去。
  “今年年初,儿臣听闻京都有人见过相似的图纹,猜想是否与儿臣的生母有关,眼看着战事稍稍缓和,便偷偷回来了。”说到此处,云淮晏有些心虚,偷偷瞟了云恒,乖乖地俯身下去认错,“擅离职守,非召入京,儿臣认错,请父皇责罚。”
  磬竹宫的白昼不必点烛,东西两侧敞开了窗子,东面正是旭日升起阳光普照。
  每日日出都是这样,刚刚越过地平线时是红红的一个圆,光芒柔和幼软,温润无害,待到云霭散去,日头再往上约一点点,便越加刺目起来,要去与它针锋相对,只会伤了自己的眼睛。
  云恒看着温驯地跪在地上的云淮晏。
  他曾经也像刚刚升起的旭日一样,幼软,温顺。
  可如今有的事似乎已经脱离了云恒的掌控,有些事,对于云淮晏来说,他不是不能做、做不到,而只是他不想做。
  比如这次他瞒着所有人回京,若不是被那名太监撞见,竟是连云恒也蒙在鼓里!
  再比如这次他回京的缘由,是为了寻找那个在大梁宫城中近二十年来都不被提及的女人——那个云恒从小就告诉他不许多问的女人!当他想要去做一件事的时候,原来即使是他的父皇不应允,他也是要去做的。
  云恒没有立即发怒,盯着云淮晏看了一会儿,脸色越发阴沉,几乎是咬着牙问他:“朕什么时候允许你提起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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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困了,明天再继续吧
 
 
第18章 鹂妃
  大梁旧例,每月十五是各宫嫔妃带着皇子公主以及诸位王妃带着公子小姐往蕙兰宫向皇后请安的日子。
  那时云恒还未被立太子,皇后设宴款待,他府里的正妃侧妃均在受邀之列。云恒与皇后周氏自幼青梅竹马,成婚时亦是水到渠成。只是成亲之后周氏的肚子久久不见动静,云恒争不过父母,无奈下才添了几房侧妃。
  筵席过半,孩子们总是坐不住的,皇子公主们和进宫的世家公子小姐年岁相仿的便围在一处,年纪大些的吟诗下棋,年纪小些的逗鸟喂鱼,男孩子们投壶蹴鞠,姑娘们调香抚琴,各自热闹。
  那时云淮晏的年岁还小,而这样的聚会也是不得不参加的。每每聚会散场,几架马车从宫里出来,几位哥哥跟着他们的母亲各自回了院子,只有云淮晏由自小带他的姑姑牵着送回云恒起居的院子里去。
  他追着云恒问过几次,兄弟姐妹们都有母妃,他的母妃呢?
  云恒耐心地同他解释过几回,那些他的生母出了远门之类的说辞,待到云淮晏稍微大一些,便已无法搪塞。
  云淮晏五岁那年,自己收拾了个小包袱,一脸执着地要出门去找他的母妃。
  他还太小,走出王府就迷了路。
  云恒出动了王府所有人找了一整天才在隔了王府三条街的地方找到他。
  那是云恒第一次,大概也是唯一一次动手打云淮晏。
  云淮晏的气性那时候就很大,五岁的小娃娃被云恒关在书房里拿私塾先生的厚竹板抽,圆溜溜的眼睛里噙着眼泪,抿紧了嘴,硬是不肯讨饶也不肯认错。
  在外受了凉受了惊,又挨了云恒一顿打,云淮晏当晚就起了烧,周氏听见动静赶了过来,心疼地抱着缩成小小一团的云淮晏,没好气地同云恒说:“有你这么当爹的吗?孩子带不好,我就带回我兰苑去。”
  云淮晏烧得满脸通红,往周氏的怀里钻了钻,咂咂嘴,软软地喊了一声:“母妃……”
  隔了几天,云恒牵着云淮晏的手去兰苑,将他交到周氏手里,反复叮嘱了几遍:“晏儿,记着,这就是你的母妃,不要再追问不相干的事情了。”
  不知是否是多年来周氏悉心照料让他放弃了追问生母一事,总之,那之后,云淮晏再未提及生母。
  云恒不去追究缘故,只是不想往事重提。
  时隔多年,云恒才知道,却原来他不是遗忘,不是不在意,而是背着所有人偷偷打探。
  云恒是生气的,这么多年过去,云淮晏已经长成翩翩少年,可当年他的生母离妃那件事仍是扎在云恒心里的一根刺,满心愧疚只有对她的儿子加倍的好才能敛去些许,除了这万里江山,他想要什么,他便给什么,除了了丹陛之上至尊皇位,他想去哪里,他便准他去哪里。
  这几乎是做贼心虚般的欲盖弥彰。
  可饶是如此,也不能消除这孩子对于生母的执念。
  云恒想起云淮晏六岁时看他三哥学弓箭,非嚷嚷着也要一张跟他三哥一样的弓,忘了因为什么缘故,这件事被搁置下来,弓箭未送到他手里,他就被送去宫外习武。归来时已经是一年多之后,他见了云恒第一句话便是:“父皇,我的弓呢?”
  云淮晏向来执念深重,他在意的,他想要的,不管隔了多久,都会一直挂在心里头。
  离营擅自回京,其实只要云恒有心偏袒便可以假做什么也未曾发生,但为了让他长记性,理当要罚。
  云恒让云淮晏起来,叹了口气:“此事也不能全怪你,你年纪还小,规矩是要靠教的,归根到底还是苏木治军不严。这次我不罚你,你出去后让福海去宣苏木来见我。”
  “父皇!”云淮晏跪着不肯起。
  知子莫若父,长平、苏木,这些都是云淮晏的软肋,云恒一句话便打在他的死穴上。
  “出去吧。”
  “这跟师兄没有关系。”
  “朝堂之上不是讲你那些江湖义气的时候。”云恒显然不想与他多话,打开一本折子,声音里已是不悦,“出去!”
  不敢再惹怒云恒,云淮晏悻悻退了出去。见了守在门外的福海也没将云恒要他带的话带到,一声不吭地撩起衣袍便在门外跪了下去。
  宫城里铺地的金砖经过数番捶打,颗粒细密,质地坚硬,隔着个软垫还嫌冷硬,何况直接跪在上面。
  近来七殿下被罚得也是忒多了些,前些日子被罚的伤才刚刚大好,今儿个又在下雪天里罚跪。
  陛下惯来最心疼七皇子,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
  福海在一旁看着,不敢扶也不敢劝,只让人去取了个软垫子来要给云淮晏垫在膝盖上,他见了只是客气地笑笑,却把垫子放置在旁,并不去用。
  天阴沉得厉害,眼看着马上又是要下雪的模样。
  云淮晏穿得不算少,可他重伤落入寒潭时寒邪入侵,服三青丝解毒又伤了根本,如今比常人畏寒许多,跪了不到一个时辰,脸色便开始发白,冷风一激,他硬是咬牙生生压下从骨头里渗出来的寒意。
  福海去取了个手炉过来:“殿下,这儿正对着风口,冷得很,您拿个手炉暖暖。”
  云淮晏微微垂着头,听见动静抬头看了福海一眼,嘴唇已经被冻得发白,伸手拢在福海捧着的手炉上,暖意从指尖往上蔓延开。可只这样暖了一小会儿,云淮晏忽然眼皮一阖,身子晃了晃,他收回拢在手炉上的那只手,撑在地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福海皱起眉头,他也算是看着云淮晏长大的老人了,这孩子小时候多病,后来送去习武,再后来入了行伍,每年见他便多添几分英气,许多年不曾见过他病成这模样了。
  再细看他脸色,福海眉头更紧。
  云淮晏抬起头才被看得分明些,脸色白得跟今儿早晨刚下的雪似的,连嘴唇都没有一点血色。
  福海急道:“殿下,您这是……”
  “手炉,就不用了……多谢公公。”云淮晏苦笑,侧头轻咳两声,撑着身子重新跪好。
  福海叹了口气,将手炉递给身后的徒弟,自己去端了茶水送进宫殿里去。
  雪还未落下来,外头乌压压的一片,宫殿里更是暗沉。
  云恒没在批折子,依旧是面前摊开了一本折子,兀自发着愣。福海去给他手边的茶杯续上水,随口提道:“陛下,要下雪了,天太暗,奴才给您把灯点上吧。”
  “哦,点上吧。”云恒啜了口茶水,问福海,“苏木还没来?”
  福海愣了愣,躬身行礼:“奴才这就差人去召苏将军进宫。”
  想着云恒召文武官员进宫议事,往往谈得兴起,在书房里关上两三个时辰也是有的,平时倒是君臣同心共谋大计,可今日殿外七皇子还跪着呢!
  福海缓了缓,大着胆子提了一句:“陛下,七殿下在外头跪了快两个时辰了。”
  怪不得苏木没来,敢情话在他那儿被截住了。云恒笑着摇摇头,随即心里却隐隐有股寒意冒出来,这从中阻截圣意的事儿,往小了说,不过是孩子任性,往大了说,便是手握重兵的七皇子欺上瞒下!
  年初擅自回京已是欺瞒,如今就在他的磬竹宫里,他也敢这样做。
  念及此处,云恒气极,手中的朱笔被用力掷在地上:“不必让苏木进宫了,他既要跪,便随他,你们都不必理会他!”
  “是。”福海捧着茶壶,垂眉低眼地退了出去。
  ——————
  苏叶还不是平王府的女主人,却已经很有几分女主人的架势。
  正如云淮晏临进宫时交代的,今日下雪,她果然就来了。
  不仅她来,还带着今日得空的苏木一起来,跑去求云淮清去带九公主云匀来,打小一处玩耍的相府小姐季知之也来,平王府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云淮晏生活起居上讲究不多,又因为常年在外,平王府的丫头小厮配得也不多,刘伯、锦瑟和小冬三个人忙得团团转。好在这几位都是好伺候的主儿,从小与云淮晏一处长大,平王府跟他们自家府邸也没什么两样,他们自聊他们的,渴了饿了,刘伯没顾上,苏叶便蹬蹬蹬亲自跑去寻热茶点心来。
  这日苏木带了一块鹿肉来,说是初雪天气,烤肉饮酒,就着雪色最是应景。
  可一直到用膳的时辰都不见云淮晏从宫里出来。于是午间,在无竹居外的萃雪亭赏雪烤肉云淮晏是不在场的,苏叶气得肉都少吃了好几块。
  一顿饭吃完,苏木不解风情地要送妹妹回家,云淮清看着苏叶一副没见着人不甘心的模样,忍着笑,寻了个理由让她单独留下。
  这一等,就又是两三个时辰。
  冬日天色暗得早,门外马蹄达达时暮色四合,刘伯锦瑟他们都迎了出去,想是云淮晏回来,苏叶等了一整天,心里还有气,轻哼一声,将头一扭,假装没听见。
  片刻之后,云淮晏果然来寻她。
  “小末。”他在苏叶旁边坐下,要去拉她的手,想起自己一身寒气,转而伸手搭在她肩上将她的身子扳过来一些,“刘伯说你等了一日,抱歉。”
  “哼!”
  烛火闪闪,少女微微撅嘴的侧脸娇憨可爱。
  云淮晏失笑:“不气了不气了,现在还在下雪,要不要出去看看?”
  “不看!”
  “你不去我可自己去了。”云淮晏说着便往外走,又回过头来补了一句,“锦瑟也说想去萃雪亭看雪。”
  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果然云淮晏在萃雪亭站了一小会儿,苏叶就自己巴巴地跑过来。
  “阿晏。”苏叶细声细气地喊他一声,委屈巴巴的。云淮晏转身过来,被她扑得退了两步,一双细长的手臂便环在他的腰上,苏叶埋在他胸口,闷声道:“好不容易今年下第一场雪你在京里,你可知道我等这场雪等了多久。”
  知道,他自然都是知道的。
  十五年前他们在宫里第一次相遇时,便下着那一年的第一场雪。这么些年,即使云淮晏远在边关,京都下第一场雪时,苏叶也会写封信给他,只寥寥一句:京都初雪,归期几何?
  “不走了,我以后都陪着你。”云淮晏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搂得更紧些,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
  他的唇是异乎寻常的滚烫。
  苏叶从他怀中钻出来,探了他的额头,低低惊呼:“天啊,你在发热!”
 
 
第19章 梦魇
  左右这几日相安无事,白彦回了趟百草谷。府里没有现成的大夫,苏叶蹙着眉头抱着云淮晏手足无措时,宫里派的御医恰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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