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自己一身未及换下的华冠丽服,那么努力的走到今日,可是他好像弄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心中空落落的,有寒风一直吹一直吹。
那风真冷啊。
比北境的冬天还要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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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结束!明天再开始慢慢贴番外吧~
第68章 番外-苏叶
一直到苏叶在云淮晏灵堂上昏死过去,大家才发现她早已经怀上了云淮晏骨肉。
那是云淮晏留下来的唯一血脉,苏叶养胎期间,所有人都小心谨慎不敢有分毫差池。
云恒将半个太医院的御医都送到平王府里住着,本来已经打算回百草谷的白彦也留了下来,决定一直待到孩子出生。
云淮晏与苏叶的孩子出生在冬天。
孩子满月那日恰好初雪,苏叶抱着孩子隔着窗看外头一粒粒落下来的雪子。
这是云淮晏走后的第一个冬天,苏叶回想以前他在的时候,每年京都初雪,她都要写封信告诉他,而今日又下雪了,提笔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两页纸,信,却无处可寄。
孩子的名字是苏木起的,叫做云新雪,因为是冬天生的,小字唤做小冬。
云恒与云淮清隔天便来看孩子,说这孩子跟云淮晏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孩子周岁时,云恒提出将孩子带进宫里养在身边,苏叶一口回绝了。
她见到那座高大森严的宫殿总是满心凄惶,除却重要年节,实在避不掉的,她才会进宫一趟。更多时候,她称病不出,在无竹居里洒扫除尘,闭目凝神,哪一样不比去外头曲意逢迎快活?而她又怎么肯让云淮晏的孩子再被送进那吃人的城墙之中?
只是,她不去找纷扰,纷扰却是要来找她的。
庙堂之上高高在上的帝后与太子,哪一个不是对云淮晏有愧的?
于是,云淮晏的孩子得了大梁皇室独一份的恩宠。
苏叶不肯进宫去,他们隔个三五日便来看她们母女,燕窝鹿茸,灵芝老参,尽调最好的往平王府里送。
苏叶只是觉得好笑,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啊。
纵使他还在,这些东西,又能弥补些什么呢?
云慕雪长到八岁的时候,云恒驾崩。
临终时,云恒特意留了一道旨意给她,他说,无论她今后做错什么,都是可以被宽宥原谅的。云恒提着一口气拉着云淮清的手,反反复复的交代:“这是晏儿留下来唯一的骨血,你务必保她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苏叶和众多女眷低头跪在磬竹宫中,嘴边不禁露出一丝冷笑。
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这都是他们欠云淮晏的。
云淮清登基后,苏叶牵着云慕雪去找他,将云恒留下的圣旨交了回去。
她同他说:“越是被厚待,便越容易招来嫉妒猜疑,你我心中都明白当初若他不曾受尽荣宠,又怎么落得那样的下场?你放心,他一生循规蹈矩不曾僭越分毫,他的女儿自然也不会是离经叛道之人。若是日后犯了什么错,那也是该罚便罚,不必偏袒她。”
云淮清拗不过她,最终收下云恒的那卷恩旨:“小冬还小,我替她收着,等她长大了再还给她吧。”
云慕雪长到十岁的时候,跟小时候的苏叶一样,漫山遍野的跑。
她厌文喜武,别人家的孩子有父亲带着学骑射,可她明明有最好的马驹,却总是孤零零一个人,翻着一张简陋的弹弓不得要领。
苏叶不逼着她学女红,见她喜欢骑马射箭,也给她找了师父,那可是宫里教皇子们骑射的师父,可她上了两次课便不肯再去。
苏叶无奈,蹲下身问她:“小冬呀,不是喜欢骑射吗?怎么又不肯学?”
小姑娘扑进母亲怀里,呜呜哭出声:“娘,我也要爹爹教我。”
这是她没法满足的要求,苏叶叹口气,抱起小姑娘,第一次带她进无竹居。
云淮晏最后的时刻是在无竹居里度过的,那日苏木从马车里将他送进无竹居,他只剩一口气悬着。
苏叶握着他的手跪坐在床边喊他,他的手指还在她手心里挣扎的蜷了一下。
苏叶欣喜若狂,可是那之后,他便再没了动静。
一直到最后,那口气终究缓缓落了下去。
他安安静静闭着眼,依然是眉眼如画,像她儿时初初见他那样温润好看。
之前,苏叶执意不肯带云慕雪到无竹居来,这是她与云淮晏的地方,即便是他们的女儿也不能来打搅。
可是今天,小姑娘想他想得厉害。
她已经十岁了。
苏叶想着,她不能不知道她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带着云慕雪去看云淮晏常用的那些兵刃。
她记得云淮晏是用剑的,挽起剑花潇洒漂亮滴水不漏。可是他的□□也耍得好,他同她说战场之上没那么多花样,反倒一杆简简单单的□□最趁手。大约软兵器已经是他的弱项,可是小槙的软鞭却是他手把手教的,如今苏槙的名字和他的金丝软鞭,在江湖上竟然也颇有些名气。
苏叶一一指给云慕雪看,同她讲:“你爹是个很厉害的人,你是他的女儿,无论是同谁学武艺也好,学骑射也好,都应该能学得很好。”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奶声奶气地问她:“娘,你想爹爹吗?”
苏叶被她一句话卸掉了所有伪装,即使已经过了十年,想起他,她还是泪如泉涌:“想呀,每天都在想他。”
她将小姑娘搂紧怀里,叹着气:“等你长大了,娘就去找他,告诉他,我们家小冬是个好姑娘,他也会高兴的。”
云慕雪眨眨眼睛:“爹爹会喜欢小冬吗?”
苏叶强忍着眼泪朝小姑娘笑:“当然,爹和娘都喜欢小冬。小冬呀,这一辈子,都要好好的,别学你爹,无论如何,别委屈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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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小冬的故事是《世情如纸》,也已经完结啦,欢迎围观~~
《世情如纸》
美强惨□□魔头vs天真善良小郡主
我们总是以为我们能一眼辨明是非
黑是黑,白是白
可是故事的背后
黑为什么是黑?
白又凭什么是白?
苏小冬在京都的时候啊,可是整个京都达官显贵都捧在手心里护着宠着的
小姑娘不安分,没头没脑闯到江湖里来,一头撞进恶名昭彰的鸾凤阁少主宣宁的陷阱
不费吹灰之力,宣宁捕获一只替他打探情报的工具人
工具用趁手了便舍不得换了
于是后来的路,宣宁和苏小冬一起走了下去
他们一块儿遇到了一些好人,也遇到了一些坏人
苏小冬本以为这世上的好人都该友爱仁慈,这世上的坏人都是心狠手辣
却原来,好人也会做坏事,坏人也许曾经也是个好人
只是她一直犹犹豫豫想不明白,宣宁究竟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
后来他为了助她摆脱鸾凤阁桎梏一心求死,她心里才终于隐约有了个答案……
入坑提示:言情1V1,虐身虐心(男主),HE
重点提示:虐男主文,男主是打不死的小强,部分人设剧情主要为虐男主服务,不喜勿入
第69章 番外-锦瑟
锦瑟并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
她三四岁便被卖到了京都。
六岁进了宫里,因为长相乖巧被挑进蕙兰宫,便一直跟在皇后身边。
后来七殿下自己出宫建了府,皇后将她送了过去,她便又一直跟在七殿下身边。
如今,她的七殿下不在了,她便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座城,如何面对这座城里的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是无辜的。
太子册封大典那日,云淮晏从那驾自宫门口驶回来的马车上下来后,便再没有醒过来。
他被杨恕送回了无竹居,无竹居里是一贯的温暖安静,他被安置在床榻上。日常照顾他起居的人都知道,他在很早之前便无法平躺,必须在身后垫上软枕半躺着才能安然入睡。那日他倚着软枕半躺着,双目轻轻合着,面色雪白,神态安宁,仿佛与之前每一次入寝没有区别。
云淮清从王府外一路跟到无竹居中,也是脸色煞白。
白彦最后为云淮晏又把了一次脉,神色凝重地同苏叶说:“若为他施针,可以再拖他一会,但是他不会好受的,横竖是过不了今晚了。”
苏叶迟疑了片刻,还是含着眼泪求白彦再试着救他。
她握着云淮晏的手,蹲在床边看白彦施针。
白彦叹了口气,用极轻极快的手法在殿下身上几处大穴浅浅扎了几针,手指翻飞间刚刚停止,便见床榻之上,云淮晏痛极了低弱地□□出声。
那时他已经没有力气挣扎,只在难以自抑地颤抖抽搐着,片刻之后开始呛出粉色的血沫。
苏叶握着他的手喊他,他迷蒙间隐约是睁开眼的,只是神志并不清明。
他自小最为爱重的三哥,甘愿为他赴汤蹈火的三哥就在几步之外看着他在生死间挣扎,手中一直捏着一颗糖豆。云淮清此时见云淮晏睁开眼,剥开包着糖豆的油纸,将糖豆送到他唇边,颤声道:“晏儿,三哥给你带糖来了,你尝尝,甜不甜?”
那时云淮晏已近弥留,根本不可能吃得下东西。
他只微微睁眼看了云淮清片刻,倏地喷出一口血,尽数落在他手上。
苏叶终究不忍云淮晏此时还要承受诸多痛楚,朝着白彦摇摇头。她含着眼泪将他搂在怀中,伏在他耳边轻声呢喃低语着,看着白彦取下他身上的几枚银针,眼睁睁看着云淮晏的气息一呼一吸之间俞弱了下去。
锦瑟站在床榻旁离他们很近的位置,她能清楚看见云淮晏靠在苏叶怀里,眉目渐渐舒展,神色祥和平静,甚至嘴角隐隐约约噙着一丝笑意。
她看着苏叶与云淮晏交握着手,心中隐隐是松了一口气的。
幸而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放在手心里疼着爱着的这个姑娘是陪在他身边的。他好像享有尽世荣华,但其实无人可信无人可依一无所有,幸而当他走至末路,至少还有苏叶陪着,才不至过于冷清凄楚。
尽管他可能是不怕冷清凄楚的。
大约已经没有什么能比他心中还要凄楚。
苏叶拿帕子仔仔细细擦净云淮晏脸上的一点血迹,露出他雪白的面孔。她垂头吻过他冰冷的唇,轻轻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脸颊,轻声道:“阿晏,放心吧,我们都会好好的。”
仿佛是这句话当真让云淮晏安了心,锦瑟眼看着他单薄的胸口渐渐不再起伏,喉间起起落落滚动的那口气终于沉了下去。
天地之间,再没有他的呼吸脉搏。
锦瑟觉得那一瞬间,自己是空白的,所有的心神都随着他一起去了。
在仲春时节生着地龙燃着炭盆的屋子里,她依然感觉到被寒风穿透心肺一般的冷。
她好像隐隐约约明白她的七殿下近来每日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日复一日,冰冷而疼痛着。
她看见几步之外,云淮清手中捧着一颗染血的糖豆,扯着白彦的衣袖不肯让他离开床榻,道:“救他,白先生,求你再试试吧!他说他要吃糖,我给他带来了,甜的,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他受苦了,只要他好起来,只要他活着……”
没有人回应他,所有人都望着床榻上刚刚停止呼吸的人。
片刻之后,是杨恕先动的手。
他气急抬手便是一拳,将云淮清砸到在地,手中的糖豆滚落了出去,杨恕上前还想补上一脚,被陆小勇拦腰抱住。云淮清流着泪四肢并用在地上爬行着寻找那颗不知滚落何处的糖豆,狼狈而卑微。
可那颗糖豆,已经是他最后的忏悔。
虽然,他永远都不会有机会被原谅了。
锦瑟与苏叶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难以分辨这场斗殴谁是谁非。
苏叶在锦瑟的帮助下扶云淮晏平躺下来,冷淡道:“你们要闹出去外面闹吧,阿晏要睡了。”
可是谁都知道,云淮晏这一睡,永远也不会醒来。
锦瑟离开京都那天,整个平王府都来送行,甚至大半个绥王府的人也跟在云淮安身后一起来送她。
苏叶偷偷拉着锦瑟在角落里:“阿晏其实也是希望你和绥王在一起的。”
锦瑟摇摇头:“可我做不到。”
苏叶心中明白锦瑟对云淮晏的情谊,那时只是以为云淮晏新丧,锦瑟情深义重,确实不可能立刻改变了心意,若是绥王愿意等,来日方长。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与锦瑟偶然聊起此事,她才知道,云淮晏被逼入绝境,其中云淮安也算是凶手。
云淮晏在最后的日子里告诉她许多往事的真相,比如她的母亲当初确实没有下毒,比如日后万事都求自保三哥也不必全信等等,只是将关于绥王的这段往事略去了。
其实绥王在这场勾心斗角之中,同云淮晏一样也是受害者。
苏叶想,云淮晏没有说出这些事,不愿平王府与绥王府结怨,既是对绥王的谅解,也是希望给锦瑟与绥王之间留一个可能。
可是他们终究是不可能了。
锦瑟异常决绝,她说她宁愿去庵里做姑子,也不会跟伤害过云淮晏的人在一起。
万事自有因缘。
锦瑟最终没有去做成姑子。
她在离开京都的第二年遇见了一个人。
在江南三月的烟雨中,遇见那个被江南湖河流水滋养得明朗润泽的男子。
那时她日日去河边放河灯。
听说河灯里的灯火不灭,就能一直漂到黄泉去,她日日为那人点一盏灯,只求为他阴沉晦暗的前路照去一点光明。
那日恰好下了一点小雨,沾衣欲湿,他悄悄为她打着伞。
她放完了河灯,发过了呆,起身转头,一头撞进了他的胸膛。
像是一只自投罗网的鸟,从此她再也无法摆脱他。
她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她走到哪里,他便能跟到哪里。
她总是将自己抽离出去,冷眼看着他随着她奔波劳碌颠沛流离,他们萍水相逢,他却演得一场情深义重的好戏。
非奸即盗。
这是锦瑟对他下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