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女儿终究不是亲生的,也不知是不是真贴心。”没想到这宋夫人说话如此直白,竟也不顾忌便把话脱口而出,真是不给余氏一点面子。
余氏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这一听便急了,“我自己养大的女儿,贴不贴心我自己个儿知道,也不需外人在这儿同我讲!”
宋夫人脸色一僵,余氏接着道:“我知道您此番前来的目的,儿女那辈的事情我不想管,他们有他们的自由,若是真两情相悦我便不会阻止,但若是碰上不讲理的婆家我是断不会让她嫁过去吃苦的!”
“哎呦,二夫人这话听着怪磕碜人的,你们家孟二老爷区区得了一个从四品闲爵,如今去了也是无人继承,这养女的婚事可不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宋夫人说着语调渐扬。
余氏一听气的不知说什么,正难受时孟老太太从外面进来了。
方才孟老太太听说宋家夫妇来拜访,却撇了她老太太,便想着来看看,刚一进门便听见这样的话,一瞬间气上心头,“那宋尚书一个从二品官就是这么做人的吗?到了府上连我老太太都不知道请安了?”
宋夫人一听赶紧起身,见到孟老太太连忙低头行礼道:“孟老夫人,真是不好意思,是我们失了礼节,该先去同您请安的,也不知我家官人去哪儿了?”说着佯装往外头张望着。
孟老太太不说话,面色凝重地坐了下来。
而孟老太太来之前已经吩咐张妈妈带伶玉去找灵郡主了,不让宋尚书有可乘之机。赵灵也是听说伶玉今日回府,一下了课便等在府里。
而宋如枫正在街上呢,得知父母到了孟府便赶紧赶了过去,正看见父亲在找伶玉,便焦急上前喊住他,“父亲!您怎么来了?”
“我,我来接你回府啊!”宋尚书有些不自然。
宋如枫猜到他来找二夫人,话语里也是毫不客气,“如果您伤害到我在乎的人的话,别怪我不顾父子之情,说出我是外室子的事情,拉了您的脸面!”说完头也不回地前往二夫人的院里了。
宋尚书在原地愣住,“你敢!”,他没想过自己的儿子竟会为了一个女子可以不要自己的身份地位,一下子竟有些不知所措。
余氏屋里,老太太缓缓坐下,“凡事不可看表面,你们夫妻二人只顾眼前利益,考虑过衙内的心情吗?”
“老太太言重了,自古儿女婚姻大事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如枫是我们嫡子,自然要慎重一些。”
“我明白,只是宋夫人此次拜访是何意呢?只听有上门提亲来聊儿女婚事的,可聊女儿婚事却空手而来还口出狂言,不知你们夫妻二人是怎么做事的?”
宋夫人正欲解释,宋如枫三步跨作两步到了。
“如枫见过孟老太太,二夫人。”
“如枫,你怎么来了?”宋夫人有些慌张。
孟老太太自顾自昂着头,眼神坚定,不卑不亢地说道:“宋夫人,我说句实话,希望您能记住,伶玉是我养在心尖儿的丫头,也是带她入过宫见过世面的,不是能够随便任人捏的软柿子!”
宋夫人被噎住了,面露尴尬,宋如枫则恭敬地回话,“是,孟老太太,伶玉姑娘气质不凡,聪慧有加,更是孟府三姑娘,断不会有人欺负的。母亲来也是诚心想拜访,还望您二位不要觉得唐突。母亲快跟我回去吧,父亲喊您回去用膳呢!”
“今日给您带来困扰,还望二夫人,老太太见谅,改日定登门道歉!”
宋夫人叹了口气随儿子离开了,她只知道伶玉不是亲生的,但没想到孟老太太竟也十分袒护这个丫头,也不知是什么来历……
宋夫人边走边道:“如枫,你方才说那些话也不顾及一下母亲的面子,这下子让母亲的颜面何存?”
“母亲今日来,就该知道会没有脸回去!孟老太太的祖父累赠太师,太母是前朝公主,又是开元皇后的娘家姐姐,您与她谈身份地位,莫不是自讨苦吃!”
“我说的是二房那丫头!”
宋如枫一下子来了火,他觉得自己的底线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触犯,还是努力克制怒火道:“我还称您一声母亲,请您今后别插手我这个外室子的事了!”
宋夫人也愣住了,跟在如枫后面走着不再说话。而两人刚一离府,许多下人就开始悄声议论起了宋公子的身世,方才宋如枫那番话可是说得清清楚楚的,他是外室子。
——
这边赵灵和孟伶玉两人相见。
“伶儿!”赵灵一蹦一跳地跑到伶玉面前一把抱住她。
伶玉看见许久未见的好友也是一下子喜笑颜开,伸手紧紧抱住赵灵。
赵灵松开伶玉,脸上笑着嘴里却埋怨道:“哇,你可算回来了,不然我在这京城真是要憋死啦!”
伶玉任由赵灵晃着自己,脸上尽是笑意,“是吗?没想到我孟伶玉在郡主心里还是有一定分量的啊。”
“起止是一定分量,那是很重分量好吗!我可是把你当做最好的姐妹!”赵灵边说着边挽起伶玉的胳膊。
伶玉开心地抿嘴笑笑,赵灵忽然想起什么,盯着她扫视了一圈,“前些日子定州战乱,你没什么事吧?”
伶玉握住赵灵的手,“没事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在肚子里吧。”
赵灵拍拍心脏吁了口气,表示放心了。
赵灵身边的丫鬟说道:“伶玉姑娘吉人自有天相,自然不会有事的。”
“我只是命大,哈哈。”
赵灵又开口问:“端午刚过不久,不知在定州的端午节有趣不有趣?”
伶玉一听来了兴致,兴高采烈道:“定州城可真是热闹啊,那里地方不大但人特别多,一个龙舟赛就把两边沿河的路全部塞满了观众,人头攒动,是还没见过的热闹景象。”
赵灵一听兴奋起来,“真的吗,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京城的端午虽也热闹,但好似还是蒙上了一层悲伤的气氛,可能大家都沉浸在悼念屈原老先生的情绪中吧。”
“嗯,不过在定州的端午不比京城的元宵,街上繁花似锦,好看的不得了。”
“再过两月不是乞巧节了嘛,就又可以见街上车马盈市,罗绮满街了。”
“是啊是啊,乞巧节是咱们女子的节日,定也十分有趣。”赵灵同伶玉同岁,因而之前也没有出过府过节日。
“听说乞巧节大街小巷皆卖‘磨喝乐’呢!这小玩意儿乃泥土塑成,还以雕木彩装,红纱碧笼,复杂点的装饰有金珠牙翠,听起来十分有趣。”馨儿也很期待。
“真想快点到七月呢。”赵灵歪着头憧憬了起来。
“是啊,”伶玉点了点头,忽然余光瞥见去杂院的路,想起上次就他的那个小厮儿,便向郡主告辞,“灵儿,我刚刚回府想起还有点事儿,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好吧,我明日等你上学哦!”赵灵遗憾地撅了撅嘴,随后朝伶玉微笑着招手离开了。
伶玉目送郡主离开后便径直去往了杂院,却瞧见看门的小厮儿不是那三牛了,急得赶紧跑上前去询问。
“先前在这儿看门的三牛呢?”伶玉目光焦灼,盯得看门的小厮儿有些不自然。
“回三姑娘,三牛前些日子请辞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伶玉急迫地逼问。
“就是姑娘启程去定州的第二日吧。”
伶玉眸子里的光瞬间暗了下去,馨儿也皱了皱眉有些失落,“姑娘,那三牛好像还有一身武功呢,怪不得咱们院子再也没有遭过贼。”
伶玉看向紧锁的木门,眼神深邃,一想到这是父亲安排的人心里感动不已,不知不觉有泪水划过脸颊。
第26章 捉萤火虫
次日,伶玉还在房间里梳着妆,老太太院里的张妈妈便来叫伶玉去寿喜堂请安。
伶玉疑惑不已但还是尽快收拾好去了寿喜堂。
刚一踏进院内就听见吕先生的声音,伶玉赶紧加快脚步进了屋子。一进去发现母亲太母都在,旁边坐着的正是吕易之吕先生。
伶玉正纳闷着,吕先生开口道:“怎么?不认识你吕先生啦?”
伶玉满脸惊讶地盯着吕先生,余氏看女儿吓得不轻连忙笑着道:“吕先生今日一早便来拜见老太太,将你们的事儿都说与我们听了,倒是你,怎么一直没同母亲说啊?要是知道你父亲为你请了个这么好的先生,我还要和她大房抢先生?”
伶玉立马跪下磕头,“母亲恕罪,女儿知错了。”
“好了,起来吧。”孟老太太温和地说道,“这也怪不得你,毕竟吕先生与你父亲的关系确实特殊,你不说是对的。”
伶玉起身,坐到了母亲身边。今日外头阳光正好,静静地洒进屋子里,照得厅堂里一片和谐。
坐了许久,伶玉送吕先生出去,忍了再忍还是开口问道:“先生今日怎么会突然…”
“我已调查出九年前加害我之人,他也知晓我与你关系甚密。我想着再瞒下去反而不利,倒不如坦荡一点,承认是你先生。”
伶玉惊讶地用帕子捂住了嘴巴,小心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才问道:“不知幕后之人是谁?”
“王总管王裕才。”吕先生眯了眯眼,眸间尽是阴冷,“我便是循着你说的铁锈味派人暗中调查铸铁铺,终于在西郊找到一处是王裕才买的铁器铺子,那铺子外表看着与寻常铺子并无差别,内里看管严密也还未能深入查看。不过我如今看着那铁铺卖的铁器我才回想起,它上面的图腾就是九年前刺杀我之人兵器上的图腾,也就是说是王继才九年前拿着他私铸的兵器追杀我的。”
吕先生越说声音越小,伶玉更是惊得不曾合上过下巴,“可如今朝廷盐铁专卖,铸造兵器的兵器局更是直属兵部,私自铸造兵器那可是大罪!”
“是啊,若是私造甲胄更是杀头的大罪!”吕先生心里盘算着什么,眸间深不可测。
伶玉深吸了口气,担心地看向吕先生,“那您以后要多加小心王总管,他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又经常带兵打仗,恐先生不是他对手。”
“无事,他无非就是想像当初扶圣上即位那般再帮大皇子禹王做储君,以此延续,纵享世代富贵。可如今圣上既已任许王为开封尹便是已想立许王为储,我只管保护好许王,旁的日后再说。”
“当初您不就是辅佐凛王才被王总管盯上,更是在凛王去世后还想对您下毒手,现下辅佐许王......”伶玉看着吕易之眼里尽是担忧。
吕易之咬了咬牙,“当初他在暗我在明,因而不好规避。如今既已知道他的诡计,便也断不会让他有机可乘。”
伶玉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王总管想扶禹王?可禹王不是…已经疯了吗?”
“真疯假疯尚未可知,不过若是真疯了倒也正和了那位姓王的意,有这么好控制的一位储君,将来即位他便可掌控整个朝廷了。”
伶玉恍悟,吕先生说完摇了摇头,“不说这事儿了,我就是看他日日派人盯着我难免不会调查你,我想正好,我便不必瞒了,正大光明地做你的师父。”
伶玉看着吕先生微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
又是那间烛火明亮,装饰华丽,看似皇宫寝殿的房间里。王裕才正品着茶,属下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王裕才眼中的光慢慢变得阴冷起来,“与吕老头来往密切的那丫头是孟家什么时候捡来的?”
“回总管,奴才调查了,说是开元九年阳月中旬孟家老太太路过清平寺时捡回去的。”
“阳月中旬?”王裕才眼睛微微一眯,这正是岐王妃难产的时候,怎么会这么巧呢?
“有什么问题吗总管?”
“无事,不过一个毛丫头罢了,不必管她。”王裕才继续喝了口茶,“禹王疯癫症可有好转?”
“回总管,不曾。”属下颤颤巍巍地说道。
“知道了,下去吧。”王裕才吹着茶盏里的浮叶,还轻快地哼起了小曲儿。
一眨眼,伶玉回去已经一旬多了,曹昌玹的伤也好的差不多。
今夜在真定,夜空繁星点点,院子里时不时几只萤火虫闪烁,曹昌玹伸手抓了只握在手心里,再张开时,记忆回到十年前。
十年前他在孟家二老爷身边练武功,那时的他刚十岁,每日一个人待在院子里练功,枯燥极了。突然身边多了位稚嫩的女孩儿,日日陪他练功,生活才变得有趣多了。只是她好似下盘总是不稳,刚扎下马步便重心不稳往前倒去,曹昌玹嘲笑她似个不倒翁。后来却再不见那女孩练功了,原她是师父的女儿,不善武便不练了。生活又变回枯燥无味,因而他无聊的时候,会去杂院偷懒,时不时还会在那里碰见伶玉。
只是有一次他去偷懒被发现了,师父狠狠地责罚了他,用藤条抽打他的后背。那藤条又粗又硬,打在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身上哪里受得住啊,可是,伶玉却挺身而出挡在了他后背上。那时曹昌玹只觉得后背暖暖的,原先的疼痛也不在了。不过小伶玉说了一句什么他到现在还记得,“别怕,我保护你!”
那时的她就喜欢不顾一切地保护别人,那次在定州时也仍是如此,不顾一切地保护即使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而那次她叫了他“三玹”,同小时候一般。
“三玹,你说为什么书中写的萤火虫好似随处可见,我却出生六年都未曾见过呢?”
“你都不知道萤火虫长什么样子怎知你见没见过呢?”
“我知道!”小丫头一跺脚,撅起小嘴争论道,“书上写着呢,还有画的呢!”
“那你说说萤火虫长啥样。”
“南朝有诗人写道,‘腾空类星陨,拂树若花生。屏疑神火照,帘似夜珠明。’还有李白大人也说过,‘雨打灯难灭,风吹色更明。若飞天上去,定作月边星。’所以夏天的夜晚,萤火虫数量一定非常多吧,不管多么黑暗,一定能把夜空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