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同于元宵节时伶玉见到的幼虫,幼虫光亮朦胧,而这次的光亮是如明星般闪烁的,是真如幼时伶玉所幻想的。原来他幼时说待她及笄便给她看最美的萤火虫是真的,没想到他替她完成了幼时最深的期盼……
“腾空类星陨,拂树若花生。屏疑神火照,帘似夜珠明。”那点点银白的,灵动的光在帐子里飘浮,像是天上散落的繁星,一下子照得房间通亮。即使微弱如萤火,也有与太阳,月亮一样的光芒,也有属于自己的快乐和意义。
自父亲去世后,伶玉对萤火虫美好的期盼就深深埋藏在了心底,她的童年也被画上了句号,只是它在伶玉心中却一直是残缺的,不完整的。而此时,伶玉望着满目的萤火虫,心里高兴极了,只是几只萤火虫,却承载了她整个童年的期望,完美了她童年残缺的句号。伶玉此刻眼眸闪亮,只是不知是萤火虫的光亮映着的,还是泪光在闪烁。她自己也分不清,只是笑着,开心着......
静静欣赏了许久,伶玉躺在床上看着满目的光亮微微合上双眸,进入了梦乡,梦里是父亲带她去看最美的萤火虫,陪她看尽花开花落,走遍天下山山水水......
“萤火虫,给你抓的。”曹昌玹回去后,拍拍脑袋显得十分懊悔,自己怎么说出这么油腻的话,该说的更有诗意才是,她那么喜欢诗词,失策,失策。
二虎端着一盆干净的水走进来,便看见曹三正懊恼不已的样子,“三哥儿这是咋了?这一路颠簸,风尘仆仆,小的给您打了水,先把脸洗洗吧!”
曹昌玹一听,激动地抓住二虎的手,差点打翻了盆里的水,“我脸很脏吗?”
“没有啊!”二虎一脸疑惑。
“你去把镜子给我拿过来!”
二虎放下手里的盆,迟疑地拿来了摆在一角,常年未动过的铜镜。曹昌玹一把夺过,仔细瞅了起来。
二虎一瞧,算是明白咋回事儿了,“三哥儿这是真坠入情海了?”
“一边去!”曹昌玹白了二虎一眼。
“好了,三哥儿,您这英俊潇洒的面庞哪家女子看了不沉沦哪,您就别照了,先把脸洗了吧。”
“二虎,你小嘴儿这会儿开过光啦?这么会说话!”
“还不是您教得好!”二虎憨厚一笑,“不过三哥儿,您怎么想起送伶玉姑娘萤火虫啊?当初二老爷去世时不就是您带伶玉姑娘去看萤火虫了吗?您不怕...”
“会不会说话?刚说你嘴巴甜。”曹昌玹打了一下二虎的头,随即又皱了皱眉,“我其实也担心,不过这也算是完成了她当初没能完成的心愿,否则一直沉浸在师父离世的悲痛中,这心结怕是也会约打越紧。”
时光流转,慢慢的葭池里荷花开了一片,散发着淡淡的幽香,眼看着乞巧节就要到了,集市上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母亲,今儿个初一,集市上已经好多卖女儿家玩意儿的。”孟琰玉正摇着母亲的手臂说道。
韩氏哪里不知道女儿的心思,便伸手点了点她的脑袋开玩笑道:“去吧,叫你大哥哥一块儿,这样好看的姑娘,别让人家拐了去。”
孟琰玉有些羞了,还是咧着嘴角喊道:“母亲!您瞧瞧您说的什么话。”
“好了,快去吧。”
孟琰玉便风风火火地出门了,而伶玉正扶着母亲去请孟老太太的安,瞧见她满脸笑颜有些心不在焉。余氏瞧了出来,拍拍伶玉道:“是不是也想出去玩啦?不是母亲不许你去,只是今日你太母特地嘱咐我要把你留在家里,见见宫里来的那位徐嬷嬷。”
“徐嬷嬷?女儿见她做什么?”伶玉回过神疑惑。
“这我也不太清楚,去了就知道了。”余氏说着便和伶玉加快脚步,没多久便到了寿喜堂。
那徐嬷嬷正坐在堂下和孟老太太闲聊着。
“你家三姑娘定是很好的!”
“哈哈,嬷嬷说笑了。伶玉自幼懂事,什么事儿也都是憋在心里,连她母亲都不会讲,今儿正巧您来了,我便想着请您给她裁件明丽点的新衣裳,好让她换换心情变得开朗点。”孟老太太边盘着佛珠边笑道。
说着余氏便携伶玉拜见了老太太,老太太招手示意伶玉拜见徐嬷嬷,“这是徐嬷嬷,如今在清水巷子那块儿做衣裳,也是原先岐王府的奶妈。”
伶玉跪拜时心想,岐王?就是开元皇后最疼爱的那位先皇子?记得寒食节那日她还跪拜过呢。传言当初先皇病重,要立的新帝其实是他!想到这儿伶玉一个激灵,随即起身站了起来,安静地退到母亲身后。
徐嬷嬷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伶玉,“孩子总是出生时不起眼,日后长成什么样还真是说不准呢,三姑娘真是如出水芙蓉,水灵的很呢!”
伶玉和余氏正纳闷,老太太开口了,“嬷嬷经手过那么多婴孩,许是早就摸出门道来了吧,女大十八变,也是没有定数。”
“哈哈是啊。”
伶玉听着只堂上的气氛有些奇怪,不过到底怪在哪儿也不知晓。
余氏疑惑开口,“不知母亲今日是……”
“马上七夕了嘛,姑娘们的节日。伶玉不像琰丫头日日换着花样穿,我老太太心里也疼这三孙女,这不,就请徐老太太来替你们家伶玉裁件新衣裳。”
伶玉有些惊讶,清水巷都是给王公贵族做衣裳的吧,这给她做衣服,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
“你太母让的就去吧,别让人家嬷嬷等久了。”余氏拍拍伶玉,伶玉这才抬步朝里屋走去。
很快徐嬷嬷便量好了围度,不过想让姑娘先试穿一套她带来的衣裳。伶玉看了看徐嬷嬷有些害羞,不过还是按吩咐换上了。
那衣服很是轻薄,抬手间轻如鸿毛,在夏日穿真真是清凉透了,伶玉欣喜地看着衣服笑道:“妈妈真是好手艺,这样的材质裁剪出来很不容易吧!”
徐嬷嬷微微笑道:“姑娘若是喜欢,便按这套这套裁喽做给姑娘。”
伶玉一下子更加开心了,穿着有些不太合身的纱裙转了起来。
半柱香的功夫两人便出来了,徐嬷嬷和老太太像接头似的眼神交汇了下,可无人注意。
伶玉沉浸在新衣裳的喜悦中,围着母亲转圈圈,老太太看着开口道:“喜欢吗,伶丫头?”
“喜欢,太喜欢了太母,徐嬷嬷这手艺真是堪比天人,伶玉还从未见过这样轻薄却又华丽的衣衫。”伶玉是真开心,自上次收到曹三送的萤火虫后她便开心了许多,笑容也变多了。
徐嬷嬷也微笑道:“我看姑娘实在喜欢,不如老身过些日子再做些成衣给姑娘,反正姑娘的尺寸老身已经记下了。”
伶玉一听连忙摆手,“不必了妈妈,您是为王公贵族做衣裳的,哪能为我这样的小丫头浪费时间和布料啊,再说了,二姐姐都没有呢,我有一件已经够了。”
孟老太太看着伶玉欣慰地笑了。
窗外慢慢飘进来荷花香,萦绕鼻尖,勾起欣喜。
“朕亲提六师,问罪上党云云,末有回日,今七夕节在近,钱三贯与娘娘充作剧钱,千五与皇后、七百与妗子充节料。”乞巧节如约而至。
从古至今,七月初七乃为女孩儿们的节日,所以每到这天,姑娘们都要做各种奇巧小玩意儿,向织女星乞求智巧,“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几万条”。然而正是先皇的一句话,给乞巧节定义了一个新的名字,“七夕节”。
过去的女儿家,都希望自己心灵手巧,日后能做到男耕女织。织女是巧星,传统女性的榜样。祈祷之后,姑娘们还会互相赠送小工艺品,送上美好祝福,虽时代更迭,这样的习俗却亘古不变。
我朝人在七夕前三五日,车马盈市,罗绮满街,街市上非常之热闹。铺陈‘磨喝乐’、花瓜、酒炙、笔砚、针线,或儿童裁诗,女郎呈巧,焚香列拜。翠帟张布,集市上贩卖的物品多大百余种,小贩们摆摊都摆进了巷子里,金碧照面的油壁车、价格昂贵的土偶各种各样的物品数不胜数。
伶玉这天也换上了新衣裳,在院子里做着女红。孟琰玉路过瞧见她的衣裳,一瞬间火冒三丈,瞧着她一腔怒火地走了过去,“哟,妹妹做新衣裳啦!”
伶玉一听赶紧放下手上的东西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朝二姐姐行礼,“二姐姐眼睛真是好,一下子就发现了。”
“呵,你这样招摇,想不让我发现都难。真是连自己的身份都搞不清楚。”
伶玉知道二姐姐又要为难自己了,便赶紧又说道,“今儿七夕,是姑娘们的节日,二姐姐怎么没去集市上逛逛,听说城西有做磨喝乐的行家呢!”
“我才不去呢,都是些市井玩意儿,也就妹妹这样的会喜欢吧。”孟琰玉说着晃了晃身子很是不屑。
“姐姐说的是,那妹妹先行一步,去市井逛逛啦!”说完伶玉就跑了,孟琰玉在原地跺脚,随后跑到韩氏房里哭诉去了。
“母亲!二房那丫头真是招摇死了,穿着清水巷做的那身衣服,以为自己多金贵呢!”
“好了,不就是一件新衣裳嘛,你太母也叫徐嬷嬷给你做了,喏,在那儿呢,昨儿就送来了。”韩氏边绣着花边安抚女儿道。
孟琰玉一听赶紧跑过去看,拎起衣服倚着身子量着,随即喜上眉梢,“太母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你每月都做新衣服,这尺寸不是都固定的嘛。”韩氏自顾自继续绣着花。
孟琰玉赶紧跑过去抱住母亲亲了一口,“谢谢母亲!谢谢太母!”
“好了,你是你太母的嫡亲孙女,不疼你疼谁啊。”
第29章 七夕节(一)
伶玉已经来到城西,宋如枫从早上就等在这儿了,已经做了好些个泥娃娃。
“郎君差不多了吧,做这么多,都要送给伶玉姑娘吗?”
“那日伶玉妹妹提起过,说觉得有趣,我想着多做几个供她把玩。”瞧着宋如枫并没有因他外室子的身份暴露就垂头丧气,正开心地摆弄手里的玩意儿。
“郎君可真是把伶玉姑娘说的什么话都放在心上,那现在奴才是不是可以说…”
“说什么?”
“向孟府提亲哪!”
宋如枫一怔,想了想低声说道:“我现在这个身份提亲她会答应吗?”
瞧着宋如枫面色严肃,原来他还是因这个身份自卑了,且前些日子去孟府找孟瑾文时见到了孟大夫人,他也明显地感觉到了她态度的变化。只是从小受够冷眼旁观的他早就习惯了这些异样的眼神,但习惯了并不代表不在意。
“什么外室子,您记在夫人名下,早就是嫡子的身份了。”元子见主子还是有些难过,接着道:“而且伶玉姑娘定是不会在意这些的,毕竟...毕竟我家公子这么英俊潇洒!”
宋如枫敲打了下元子的脑袋,“就你会说话!可父亲母亲先前去孟府失了礼数,我须得中了进士才有底气去提亲。”随后抬头在人群中看见了伶玉。
“伶玉妹妹!”
伶玉朝这边看过来,“宋公子,你也在这里看磨喝乐的吗?”
“嗯,这是我做的!”宋如枫赶紧把刚刚做的三个磨喝乐举到伶玉面前。
“哇,没想到宋公子还会做这个。”伶玉有些惊喜。
“你喜欢吗,我都送给你好了。”
伶玉惊讶摆手道:“不用了,宋公子好不容易做出来的就自己留着吧,我在摊上看看别的。”
“不是,我做出来就是想送给伶玉妹妹的。”
伶玉看宋如枫一脸真诚有些怔住了,她眨了眨大大的眼睛。
两人就这样静静看着彼此,仿佛周围只剩下这两人。鸟鸣声,叫卖声,吆喝声都渐渐消失,宋如枫看着眼前的姑娘,听着自己加速的心跳声,眼里尽是温柔与期待。
只是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大家慌乱中都收起了摊子,原本美妙的节奏被打得乱七八糟。伶玉正准备跑,宋如枫赶紧撑开身上的斗篷挡在她头顶上,伶玉就这样躲在宋如枫的臂膀下跑了一路。
几人跑到前面一座亭子里驻足,馨儿赶紧替伶玉拍拍身上的雨水,“这雨怎么说下就下呢,这下好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呢!”
伶玉安慰馨儿,“你没事吧,快用帕子擦擦别感冒了,这雨许是阵雨,待会儿就会停了。”随即看向浑身湿透的宋如枫,刚刚他把斗篷撑在她的头上,自己全部淋湿了,伶玉也不知如何开口,犹豫再三还是关心道:“宋公子没事吗,方才…”
“伶玉妹妹要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的话就收下我的磨喝乐吧。”宋如枫不正面回答伶玉,说着把一个泥娃娃塞到伶玉手里,“还有两个方才跑的时候掉了,就剩这一个了。”
宋如枫共做了三个娃娃,一对恋人和一个小女娃,很巧的是那对恋人丢了,留下了这个小女娃。
伶玉想推辞,如枫却握紧她的手,“你要是在不喜欢就当先替我保管着,等……等我成亲了它就有主人了。”
伶玉一听这才为难收下,只是她不知道,他后面还有句话憋在心里,“那个主人就是你。”
两人静站了一会儿,宋如枫抿了抿嘴还是开口道:“我不是嫡子,妹妹应该也有所耳闻了吧。”
伶玉以为宋如枫有些失落便安慰他道:“宋公子其实不必在意这些的,嫡庶本就是生来就定好的,在伶玉心里根本不存在贵贱之分,何况宋公子是京城人人称道的才子,不必纠结于这些的。”
伶玉心里也明白,话虽是这么说,可身份这东西却的的确确深深拴住了她,她是不在意,但世人皆在意。
宋如枫也明白,不过他只在乎伶玉的心,她不在意,他便不在意。
渐渐的,宋如枫心情愉悦了起来,不禁吟起了诗句,“花时闷见联绵雨。”
伶玉接道:“云入人家,虽水未毁堤,但也扫了出来游人的兴。”
伶玉语气中有些埋怨这雨天,可宋如枫却不是这样想的,他多么希望这雨势能再大些,下得时间再长点,这样他就可以同伶玉在这里待上许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