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明——尘世白茶
时间:2022-08-16 06:32:47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天气也渐渐回暖了,不碍事儿的。”
  宋尚书看着伶玉和蔼地笑笑,“我们刚刚搬来九桥门街,与你们是邻居啦,以后还要经常来往啊!”
  孟琰玉嘴角上扬,扭捏着腰身,“是,宋伯伯。”
  “哎呦,宋尚书都来了!我这把老骨头真不行了!”门外进来一位穿蟒袍戴金玉的老爷,身后还跟着一位年纪与孟伶玉相仿的姑娘。
  “义王爷大驾,小子们有失远迎。”孟大老爷拱手。
  “参见义王爷!”众人行礼。
  “这是把郡主带来了?”孟大老爷看向王爷身后的小姑娘行礼,那是义王嫡长女,永乐郡主,“正好和小女也有个伴了!”
  “是啊,灵儿方至及笄之年,带她出府见见热闹!不过也是听说二府给令爱请了位德高望重的老教谕,想着……”
  “哈哈,还真不敢瞒王爷,确是给息女请来位教谕,若是王爷不嫌弃便叫永乐郡主也屈尊一道来学吧!”
  “那就有劳二府照顾小女了!”
  “王爷言重了。”
  宋尚书开口道:“今日元宵,王爷也是来孟府看河灯的吧!实在不是在下说,这二府家的河灯
  到底是何等美妙,竟惹得见过的同僚皆夸口称赞。”
  “好,那就进去瞧瞧!”
  --
  院里,义王爷的女儿赵灵是个古灵精怪,娇小玲珑的,总是瞪着小鹿般的桃花眼,四处张望,不时还逗逗琰玉。可那琰玉心高气傲的,几次就不耐烦了,毕竟平日里她谁也瞧不起,自是也不会把这个自幼便丧母的落寞郡主放在眼里了。只是孟琰玉看宋如枫身姿挺拔,玉树临风,一下子春心荡漾,便摇曳着走到如枫旁边。
  “宋公子,我是这家嫡女琰玉,前些日子贵府刚刚迁来时我不幸感染了风寒未能拜访。”孟琰玉露出一副可怜样,用帕子娇滴滴地捂住了嘴,貌似想让宋如枫关心一下她。
  而宋如枫见此只是面无表情并后退一步拱手行了个礼,“见过琰玉姑娘。”
  “我家的花灯节每年都办,是比京城里别处的都要好些,公子之前在彭山未曾见过这般景色吧。”
  “嗯,确是盛景。”如枫回道,随后不等琰玉再说什么,如枫便快步上前找孟家大哥儿孟瑾文了。
  琰玉讨了个没趣,沮丧地甩了甩手里的帕子。随后回头看赵灵正用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自已,一下子觉得面颊发热,羞愧不已,但随即故作轻松地挑了个眉。
  可自幼爽朗性子直的赵灵却认为十分可笑,她觉得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矫揉造作的女子,一颦一笑都透露着刻意,还那么高傲,便一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琰玉见状一下子气急败坏,瞥了赵灵一眼便退回了母亲身边。
  ——
  话说孟伶玉也该回来了,因而正在这边受着二夫人余氏的批评呢。
  “为何不曾问过母亲便偷偷出府了?”余氏虽严厉,声音却柔和的很,使得低着头的伶玉心底的紧张缓了缓,因而也不愿花费脑筋想借口了。
  余氏温柔地扶起了跪在地上的伶玉,还替她掸去了衣服上的灰尘,语气又温和了些许,低声道:“母亲不是要责怪你,只是外头天色暗了,母亲担心你的安全,而且如今你已是正经闺阁姑娘了,可别像小时候那般贪玩……”
  余氏说到这里停住了,伶玉也愣住了,眼里的光黯淡了下来,不好的回忆涌上了脑海。
  ——
  六年前,孟伶玉才不到十岁,在那之前她父亲孟长松收了位徒儿,伶玉瞧着是个比自己大三四岁的小男孩,时常与他一道玩耍。
  一日,伶玉看书里提到萤火虫,心里痒痒着特别想看看萤火虫,便同那徒儿撒娇,小徒儿一开始说担心她的安危不愿,但最终还是被伶玉求着带她溜出了府,去城郊野外找萤火虫。
  两人在路上正高兴地走着呢,突然一辆马车疾驰了过来,伶玉被男孩一把拉过护到身后,两人嬉笑后便牵着手一道走了。途径绿春楼后头的小巷子时却碰见一群喝醉了酒的无赖,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绿春楼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去的地方,那群醉汉在那附近成群结队还浑身酒气,自然不是什么好人,一下子上前将伶玉二人围了起来。
  其中一个穿着素衣却配饰华丽的公子哥,身子正左摇右晃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跌倒了。
  只见他眼睛贼咪咪地盯着二人,详装正经地想将手里的山水墨折扇单手打开。可一瞧似是不常玩,便失手掉到了地上。旁边的小的见状赶紧捡起来双手呈上,那公子哥却毫不领情一把推开,随后朝着伶玉二人戏谑地开口道:“小郎君这是要带着这位小姐私奔哪!不知这是要到哪里去啊,哥哥我送你们一程!”
  众人迷糊中也嬉笑了起来,‘小姐’那可是对□□的称呼…孟伶玉一个好好的姑娘被这样戏弄,小脸蛋一下子变得通红通红的。
  那小男孩似是不愿同这群醉汉啰嗦,想从他们之间的缝隙里径直离开,却一下子被人拎住了衣领。
  一个十来岁的男孩,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一下子被拎得双脚都要离地,无法动弹了。可男孩却眼睛一瞪,周身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气场,一边松开了孟伶玉的手,一边反手将拎住自己衣领的男子的手折到了他身后。男子疼得直叫,旁边的人显然都有些慌了,欲上前解救男子。
  伶玉瞧着有了些底气,勇敢了起来,“我父亲可是轻车都尉,你们岂敢放肆!快让开!”
  一群人听后窃窃私语了起来,还开始对她指手画脚的,那为首的公子哥却冷笑了一声,“哟,原来这就是孟家二爷带回来的野种啊,呵,长得倒还挺俊的,不如跟爷回去吧,反正将来你也嫁不到哪个好人家,还不如跟爷去绿春楼呢!来吧!”
  几人狂笑了起来,那公子哥上前便去抓伶玉。孟伶玉还年幼不懂得他们在说什么,小男孩则是赶紧松开手上的醉汉,挡在那公子哥前面将伶玉护在身后,“我父亲乃是大将军,你们再胡说,信不信我父亲撕烂你们的嘴!”
  一行人一听轻蔑地笑笑,一起朝男孩动起手来了,“你叫你父亲来啊,小毛头,还大将军,谁信哪!”
  伶玉见那些人对父亲的徒儿动手,转身拿起路旁的石头,喊了起来,“快来人哪,光天化日之下抢劫啦!快来人!”
  一时间巷子里熙熙攘攘聚集了不少老百姓,人群中一双看着很精明的眸子定睛一瞧,似是认出了小男孩便赶紧转身匆匆离开了。
  众人议论纷纷,那公子哥已经醉得不成样子,手脚胡乱飞舞着,还信口开河道:“你们看看,这就是孟二老爷家的那个野种,年纪这么小就和外男拉拉扯扯,出来抛头露面了,也不知她母亲是哪家的娼妓呢!”
  “你不要胡说!”
  伶玉气急败坏,把石头朝那公子哥腿上砸去, “你信口雌黄,不要污蔑别人!”
  那男子倒在地上用手捂住了腿,嘴里骂骂咧咧,“你个死丫头,快去把你父亲给我找来!赔我药钱!”
  瞧着男子捂着腿的指缝里隐隐有血渗出来了,伶玉慌张极了,自己方才没有用多大力气啊,不至于把人伤成这个样子,怎么就,流血了呢?
  众人正在慌乱时,一位身着绯色公服,佩挂金银鱼袋的青年男子走进了。能配鱼袋的公子定不是寻常百姓,众人见状纷纷散开。青年身后还跟着刚刚人群中那双精明眸子的主人。
  那公子哥还以为是救兵来了,赶紧跪下卖惨,“哎哟,官爷,我真是冤枉哪,这俩小孩光天化日之下不知廉耻,还出手伤人,我教育他们,他们却不分青红皂白要打死我!您替我做主啊!”
  “放肆,这两位均是鲁国公嫡子,你竟敢如此无礼!”官爷身后的男人开口。
  那人一听大惊失色,定是没想到小男孩还真的是老将军的儿子,这“救兵”竟也是!赶紧接连磕了好几个响头,额头一下子红肿了起来,“官爷,小的刚刚所言有失偏颇,就是这个野种不知廉耻,刚刚贵公子也只是失手了而已,您看。”
  “把嘴放干净些!我朝刑法还不够让你闭嘴的吗?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对孟都尉的女儿出言不讳!”青年公子浑厚的嗓音一出,巷子一下安静得吓人,只有冷风呼啸的声音从耳边穿过了。
  “这是药钱,拿了赶紧滚!”
  巷子里一瞬间只剩下最后四人,青年公子先是上前查看男孩的伤势,眼里尽是担心,“没事吧?你这小子,怎么一个人出来的!二虎呢?”男孩连忙摇头,“我没事,大哥哥,我想先送伶丫头回去。”
  孟伶玉此刻眼前模糊一片,站在角落里不敢说话。
 
 
第3章 孟家有女初长成(三)
  回去后,余氏先前找不到伶玉早已经急的不行了,这下看见伶玉赶紧把她抱进怀里,“伶儿!没事儿吧!”
  伶玉埋在母亲怀里摇摇头,随后抬头张望:“母亲,父亲呢?”
  孟二老爷孟长松在小伶玉回来那刻便被孟大老爷喊了过去,商讨今日伶玉之事。
  “街上都传遍了,说什么的都有,伶丫头真是,非得那么招摇,把人家的腿伤成那个样子,孟家的脸面都要被她丢尽了!”韩氏说着激动,站了起来。
  “你少说点!坐下!”孟大老爷孟长柳皱着眉头朝韩氏窃窃道。
  孟长松本就有病在身,现下心中郁闷,咳嗽不止。大老爷连忙扶弟弟坐下,“坐下再说,不是什么大事。”
  “大哥,我承认我不及您和大嫂教导有方,伶儿或许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做事莽撞了些,但弟弟认为这次不能全怪伶儿。”
  “二弟,你说的轻巧,不怪她还怪我们吗!若不是曹家派了人,那被砸了脚的人家还不肯罢休呢!”韩氏刚坐下一听又激动地站到孟长松面前,甩着手里的帕子。
  “是不能怪伶丫头的,那绿春楼附近能是什么好人去的地儿,个个大醉酩酊,定是他们嘴里头不干净,伶丫头才动手的。”孟大老爷长柳安慰弟弟道。
  “伶儿跟着我回来吃了不少苦,我…”孟长松又咳了几声,这下却咳出血来了,孟长柳和韩氏都吓了一跳,赶紧派人去请大夫。
  “不好了,二老爷吐血了,快去,快去请大夫!要快!”
  --
  孟长松虚弱地躺在了内屋的镶玉檀木床上,镂空的雕花木窗中射入点点细碎的光,照在二老爷那毫无血色的脸上,让人不禁看了有些瘆得慌。
  大夫把过脉后满是叹息,“二老爷常年征战,身上多处旧伤不得痊愈,烙下旧疾早该卧床静养,可……如今又气血攻心,郁闷在怀……哎。”
  孟长柳听后赶忙低声下气地拜托大夫道:“求求您了大夫,您再看看,再看看吧!我二弟弟自幼习武,那身子骨硬朗着呢,定不会如此的,您……”说到后面孟长柳啜泣了起来,韩氏前来拉开他死命拽着大夫衣袖的手,面上也尽是心疼。
  --
  余氏几人听到消息慌忙赶到,小伶玉一路上都是憋着眼泪的状态,此时一见父亲虚弱地躺在床上,一下子眼泪夺眶而出。
  孟长松赶忙将伶玉叫到跟前,奋力抬起手轻轻拭去她的眼泪,“伶丫头不哭,父亲只是有些累了,才在这儿歇息歇息的,别怕啊,乖。”
  余氏也默默用帕子拭去泪,她再清楚不过了,自己夫君现下是什么状态,可也只是伏在床前静静地看着他,陪他走最后一程。
  孟长松又招来徒儿趴到他床边,那小男孩自陪伶玉回来后就听到师父病重的消息,如今见师父如此憔悴也强忍着泪水,“师父,今日之事是我错了,我不该私自带师妹出府,更不该让她跟那些人起冲突。”
  “今日之事不怪你,本就是一群无赖而已。倒是为师有愧于你。先前我跟着曹大将军打仗,如今你父亲将你托付给我,我未能教与你所有武艺,却还想请你答应为师一个要求。”
  “师父,您早就将武艺都教授徒儿了,您说什么徒儿都答应!”
  “从今往后都要护着伶丫头,不管你未时与谁成亲,都要护她一世周全。”
  男孩连忙点头答应,而此时伶玉已泣不成声,孟长松握住伶玉和妻子的手,奄奄一息说道:
  “我早知自己命不久矣,还想装作健康同你们一道嬉笑呢!婧琳,伶儿,这辈子是我对不住你们娘俩,下辈子,下辈子我再,再来保护你们...”
  说完孟长松便撒手人寰了,眼角一滴泪静静滑落……
  伶玉一下子崩溃痛哭,“什么下辈子,伶玉不要下辈子,父亲你起来啊!伶玉这辈子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呢,您说过要陪我一道走的!父亲!您不能骗我啊!”
  余氏用帕子捂住嘴,但泪水止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落,那小徒儿也泣不成声,却还是忍住悲痛后退一步,朝师父行了最后一个跪拜礼...
  窗外的太阳落了下去,屋内阴凉阴凉的,只听悲戚的哭声不绝于耳……
  伶玉从这日起便很少说话,她总觉得是自己太过招摇害了父亲,而如今为了母亲,她也决定隐秘锋芒,事事顺从,安稳求生。
  ——
  如今她看着母亲这般担心自己,把心底的所有想法都憋了回去,立刻乖巧地回道:“我知道了
  母亲,是女儿这次不懂事了,日后定提前同您禀明。”
  余氏松了口气摸了摸女儿的头,余光瞥见外头有孔明灯升起,便探头瞧了瞧伶玉的神色,“要去前院赏灯吗?母亲陪你去?”
  “不用了母亲,您早些休息吧,女儿也回去了。”
  伶玉离开后,落梅进来替余氏更衣卸妆。
  “伶玉走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回夫人,瞧着似是不怎么欢喜,不过也是能理解的。”
  “方才我是着急了些,可这也是担心她啊,落梅,你觉着我做错了吗?”
  “夫人,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落梅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恭敬地行礼道,“奴婢也是自幼看着三姑娘长大的,三姑娘有时心里头不舒服,委屈,奴婢也能瞧出一二,她在这孟府里,属实步步维艰啊。”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