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也好,寒食节事多,你们堂姐妹相互帮帮忙挺好的。琰玉啊,你日后可得好好照顾你三妹妹。”孟大老爷继续吃了起来。
琰玉松了口气,随即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伶玉有些紧张接着道:“大伯,我今日去了青蓓轩。”
韩氏眸子一暗,余氏示意伶玉闭嘴。可伶玉方才之所以像那样邀功,就是为了蓓玉的事儿,现下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魏妈妈今日昏倒了,院里却无一人请大夫,还是四妹妹出来寻人撞到我,我这才让馨儿去请的大夫。”
孟大老爷依旧没说话,吃着菜,伶玉抿了抿干燥的唇,继续开口,“还有我今日去那院里,觉着冷得很,一瞧那炭火盆都烧得见底了也不得换。伶玉想着,四妹妹还小,魏妈妈年纪也大了,大伯母料理院里的事繁忙,不如就让她搬到我们院里吧,也好有个照应。”
余氏惊讶地看了看伶玉,两人眼神交流了会,孟老太太缓缓开口道:“蓓玉是大房姑娘,去你们院里不合规矩。”
孟大老爷见母亲开口,赶紧放下筷子,恭敬地说:“母亲说的是,蓓玉院里是我疏忽了,梦婕,你明日挑几个得力女使送过去,把今日院里那几个眼瞎的给我裁了!还有那炭火也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韩氏瘪了瘪嘴还是答应了,伶玉也松了口气,拿起碗继续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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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食节将至,伶玉忙了这多天也准备地差不多了。可每次看到琰玉在厨房里假模假样地待上片刻便出去和宋如枫有说有笑,一身轻松,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这会儿又在厨房里头被炊烟呛得直咳嗽。
“三姐姐!”蓓玉这时将头探了进来,伶玉一惊将手里的勺子掉到了地上。
蓓玉赶紧进来帮她捡起来,伶玉才瞧见蓓玉将袖子束了起来,看着是要来做什么杂事。
“蓓玉,你这是…”
“我来帮帮三姐姐。”蓓玉将勺子递到伶玉手中,随后便去灶台旁忙活了。
伶玉瞧见她上手十分快,干活麻利不禁有些心疼,突然看见她拿起了刀赶紧上去一把夺走,眼里尽是责怪。
蓓玉眨着眼有些委屈,伶玉赶紧用虽是责怪但温柔的语气说:“小孩子不要玩这么危险的东西,割到手了怎么好?不然魏妈妈要来责怪我了。”
蓓玉嘟着嘴走到旁边,不再说话,伶玉察觉到她的不开心,便弯腰安慰她,“怎么啦,你是不是很想帮三姐姐啊?”
“嗯嗯,上次三姐姐去了青蓓轩后,院里便多了好多女使还有被褥炭火,妹妹想来感谢姐姐的。”
伶玉欣慰地笑了,摸摸蓓玉的头,蓓玉接着道:“而且妹妹平日里见厨娘耍弄多了,也想拜其为师呢!”蓓玉又说明别意,伶玉却有些纳闷,想做厨娘?
蓓玉急忙解释道:“三姐姐可别瞧不起厨娘,如今京城里,最吃香的女工就是厨娘了!”
“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每日在这高墙大院内出不去,还不许我买些小人书来看嘛?”蓓玉低下了头,玩弄着手指。
伶玉听了一笑,点了点她的鼻尖,“就你机灵!”
蓓玉也笑着继续腼腆地说道:“将来妹妹长大了就要开这全京城最繁华的正店,请最好的厨娘,卖最好吃的菜!”
“好,说不定三姐姐将来还要依仗你呢!”
蓓玉一听有些小害羞,随即高兴地笑了。
其实,蓓玉的生母贾小娘就是位厨娘,做的菜好吃的不得了,孟大老爷也是闻名去矾楼吃菜才认识贾小娘,而且一下子被她吸引了。只是奈何那时厨娘身份卑微,终只是个寻常清苦百姓,贾小娘也在酒楼受尽了不少委屈,最终才有幸被孟大老爷纳入府做了个贵妾。可惜韩氏也不是好惹的,又出身高门,便时常挖苦她,直到蓓玉出生了也没给她吃过好果子,最后难产而亡,一生都过得艰苦。
蓓玉从未见过母亲,也未尝过她的菜,但伶玉现下听了,发现原来她心里是知道的,并且这么多年一直把这位生母放在心上。
伶玉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一样没有亲生母亲,没有父亲疼爱的庶女,心底又泛起一阵心疼。但见她如此懂事热爱生活又顿时很开心,只是她不知道更值得她开心的是,在将来她成为京城最大酒楼之一仁和店的老板兼厨娘。
第8章 生辰
寒食节前一日,天空中下起了微雨。此时街上小摊已经不多,人也熙熙攘攘的,濛濛细雨下似是笼罩上了一层悲寂的色彩。
“大哥!”伶玉跑到大哥孟瑾文面前。
“怎么了三妹妹,这么着急?”孟瑾文正读着书呢,瞧伶玉喘得厉害以为是什么急事,急忙合上手中的书。
“嗯···没事没事,就是想问大哥哥差个壮丁使使。”伶玉见大哥哥紧张了连忙微笑摆手。
“这多简单啊,你自己去挑一个就是了,何必来找我帮忙。”孟瑾文一听放松了下来,说着又拿起手边的茶盏,慢慢抿了口茶。
伶玉低下了头,“我···我不敢。”
孟瑾文无奈叹了口气,起身道:“算了,那我去挑一个给你吧,不过你可别跟你大伯母说是我的!”
孟瑾文还是怕母亲知道,毕竟韩氏那么看不惯二房。
“知道了,谢谢大哥!”伶玉咧嘴开心一笑,眼里带着孩童般的雀跃。
“你这是要出府吗?”
“嗯,母亲须得我带上壮丁才放心,我也是听说东街那边有家桂花糕很不错,想买来尝尝。”伶玉跟着孟瑾文身后兴奋地说,眼里尽是雀跃之情。
“感觉你跟灵郡主在一起活泼了不少啊。这样也好,得多出去走动走动,见见世面。”瑾文回头朝伶玉说着,见她目光里无限欢快也跟着笑了。她这个大哥哥啊,虽说有些怕母亲,但对伶玉还是可以的。
伶玉微笑没回话,挑好壮丁便出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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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缠绵,站了不多久伶玉的发上便沾染了密密麻麻的雨滴,只是看着集市上稀稀朗朗的摊子,伶玉无暇顾及,明朗的心情也低沉下来。
“早知道早些出来好了,可今日……”
“怎么了姑娘,是不是街上人太少了不够热闹?也难怪,明日寒食,估计大家都回去早做准备了吧!”馨儿自顾自看着身边仅有的几个小摊,忽的看见一什么眼睛都亮了,“哇,姑娘你看,这玉佩可真好看。”
伶玉却没有兴致,瞥了一眼便又环顾了下四周的商铺,瞧着开门的寥寥无几,眼眸里的光渐渐暗了下去,“算了,去看看能不能买些桂花糕带给先生吧。”
“哦对,姑娘前日写信给吕先生说要去拜访他来着,奴婢给忘了。”馨儿尴尬地笑笑赶紧打伞跟着伶玉去买桂花糕。
“哇!这家的桂花糕真是香啊,从几里远就闻见了。”馨儿闭上眼循着香味猛吸一口,倒是没想到这糕点铺倒是还开着,伶玉眼里又重新沾染起了笑意。
“姑娘还没吃午饭呢吧,咱们不如先尝尝去,可口的话便买点带给吕先生。”馨儿舔了舔唇期待地看着伶玉。
伶玉点点头,两人便点了一份来到内厅。
这铺子不大,只三四张小木桌,而且陈设看着也有了些年头,却就是有一股韵味,让人身处其中觉得心仪神静。桌上放着的茶壶里盛的似乎是肉桂茶,香气十分浓郁,馨儿忍不住倒了好几杯。
等桂花糕呈上,香气更加扑鼻,两人眼里都尽是欣喜。“天啊,还真是名不虚传,比府里的确实要好上几倍呢!”馨儿一口接着一口。
伶玉也觉着不错,因为平日里虽也常吃别家铺子的糕点,可那香气总是刺得她鼻子发痒,而这家桂花糕,香气适宜,淡淡的,应是纯纯的桂花制成。
“好了,再去买些带给先生!“伶玉吃完用帕子擦擦嘴,随后带着馨儿往外走。
“不好意思啊姑娘,最后一份桂花糕卖给这位公子了。“小二点头哈腰表示抱歉。
伶玉失望地看向旁边的公子,那公子也往这边瞧来,“伶玉姑娘!”是宋如枫。
“见过宋公子。”伶玉微笑颔首。
“你也来这儿买桂花糕?”如枫眉眼弯弯,声音温柔。
“嗯,听说这儿的桂花糕味道甚好,来买些带回去给家母,只可惜自己贪嘴,把母亲那份给吃没了。”
“哈哈!小二,把我那份包给这位姑娘吧,我过几日再来买就是。”
“宋公子不必如此客气,我也改日来买便可。”
“无妨,反正我也天天吃腻了,歇这一日也没事,就当是我献给令堂的。“说着便把小二手里的桂花糕递给了伶玉。
伶玉盛情难却差馨儿收下了,“那就谢过宋公子了。”屈伸行了个礼便离开。
望着伶玉走后,如枫旁边的元子嬉笑道:“郎君瞧这三姑娘可是与二姑娘不同,我也觉得三姑娘更适合公子些。“
如枫收回笑脸,一脸严肃地喝止元子,“元子,这样的话也就说给我听听,可别说出去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是,那郎君向孟府提亲不就行了,倒也合了咱们的意。“元子小声嘀咕道。
如枫皱了皱眉,目光严厉地看向元子道:“我与那伶玉姑娘刚刚相识,别平白无故说闲话。”
元子见主子不高兴,赶紧闭嘴,难不成自己瞧错了?主子根本没看上这三姑娘?许是主子一双含情眼,看谁都有情?元子不再猜,跟着宋如枫回去了。
——
伶玉来到吕府外,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牌匾心里还有些小紧张。下人通报过后,伶玉便携馨儿入府了。
伶玉还记得,六年前这庭院里都是些零星的竹菊盆栽,如今竹菊依旧,只是已成一片竹林,还有一座假山在正中,显得十分气派。再进数步,当中摆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便瞧见几间厅堂皆雕梁画栋,一位留着花白胡子的老人于正厅缓步而来。
“伶丫头!哈哈,怎么这会子来了?”那老爷看着已近花甲,正笑脸盈盈朝伶玉走来。
伶玉一惊,赶紧跪下行礼,“弟子孟伶玉拜见先生。”
这便是伶玉口中的吕先生,吕易之,如今拜开封府判官,参知政事。
吕先生赶紧扶伶玉起身,“不必多礼,来快进来坐。”
女使替伶玉倒好水,伶玉谢过后看向厅堂。堂中正上方挂着块“高山仰止”的牌匾,两边是对联,书卷气息十足。
“伶丫头真真是越长越漂亮了,若不是下人们来报,我都不定能认出你了!”吕先生玩笑道。
伶玉回过神看向吕先生,微微一笑,“先生还是一点没变,一样年轻呢!”
“哈哈,你师母准备了一桌子菜,就等你来呢,等下用过晚饭再回去吧!”
“师母怎知伶玉是今日来啊?我记得信中只说寒食节前后啊?”伶玉瞪着大大的眼睛尽是疑惑。
吕先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今日是你的生辰,我猜你定是今日来。”
伶玉张开了嘴,满眼惊讶,“先生,先生竟还记得伶玉的生辰!”
“这怎么会忘,倒是丫头你忘了吧?就是你父亲带你出来过生辰那日,碰见我被贬商州途中遇刺的!”
伶玉由惊讶转为惊喜,呆呆地看着先生。吕先生继续道:“你母亲也就今日才允你出门的吧!”
伶玉微微一笑,忽的想起馨儿手中的桂花糕,便差馨儿拿过来呈给先生,“这是方才在东街买的桂花糕,好吃得很呢,今日外头铺子不多,只能买到这些,不过也怪伶玉没能提前备礼,还望先生原谅。”
“哎哟,也不是非要带什么东西的呀,好了,带你进内院瞧瞧吧,可与你小时候瞧见的大不一样喽!”吕先生说着便带伶玉往里头走了。
伶玉吩咐馨儿道:“你将这糕拿去给师母,顺便看看师母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馨儿点头离开,伶玉继续跟着吕先生走着,进了一间书房。
淡淡的檀香充斥着整个书房,与外面的华丽不同的是,这间房陈设很简单,但每一个物件都充斥着淡雅的书卷气息,案上磊着各种名人字帖,数十方宝砚,身后墙上挂着一副颜公真迹,词曰:大君制六合,猛将清九垓……功成报天子,可以画麟台。
吕先生和伶玉案边站定,吕先生拿起手边的茶饼递到鼻前闻了闻,长舒一口气,“啊,这建安的茶是真香啊。伶丫头,你替老夫泡一盏试试,也感受下这贡茶。”
伶玉赶忙接过先生手里的茶饼仔细观察了后,开始选水。高洁之士泡茶可讲究,要选清轻甘洁的水,因而多用泉水,且以惠山泉为最佳。
伶玉仔细过滤着手里的水,“先生,听说这建安贡茶可是少之又少,您怎么会有这么多啊?”
“建安常年向宫中献茶,百姓家不常有,可皇宫里却是多得很。”吕先生摆弄着手边的墨宝,“这些年许王任开封尹,圣上自然也是十分赏识他的,我又辅佐着许王,手里有这些东西不稀奇。”
“是伶玉愚钝了,”伶玉开始在另一边烘焙茶饼,吕先生看到后便不再说话,“蒸茶是个精细活,且得专心做。”
伶玉点点头,目光紧紧盯着火候,因做茶强调“茶叶贵白”,但要做到纯白实属不易,蒸茶时火候不足茶色便会灰白,烘焙过头了茶色又偏红,确实是个精细活。
“伶丫头!伶丫头!”此时外头跑进来位十五六岁的少年,面色红润,唇红齿白,步伐轻盈就跳了进来。
吕先生赶紧朝他做了个闭嘴的手势,少年也不再高喊,向吕先生行礼后便趴在伶玉的桌边,一脸沉醉地看着伶玉做茶。
这位少年名叫吕鸿,是吕易之先生的小儿子。
约莫着一盏茶的功夫不到,伶玉便将煮好的茶倒入一盏纹如兔毫的黑瓷茶器中,瞬时清香扑鼻,真叫人闻了心旷神怡。
吕先生细细观了茶色,闻了茶香,最后轻抿了口茶后嘴角微微上扬,“伶丫头这做茶的功夫越来越成熟了,鸿儿,你也品一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