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瞧着棠棠在一旁安慰正不知所措的青薇,悄悄叹了一口气,也不知他们青家姑娘的姻缘怎么就这般坎坷。
“好了,别哭了,你晚些时候去给你姐姐道歉就行了。”棠棠温声将青薇哄好,又嘱咐她身边的丫鬟将人好好送回院子,这才随着青萝一同往回走。
“姐姐觉得累不累?”
青萝挽着她的手,好笑道。
自来了饶州,棠棠几乎没有空闲,每日除了要去鹤龄院陪祖母,还要围着几个不省心的妹妹轮着安慰。
棠棠瞧见她打趣的眼神,自是知道她的意思,不由嗔她一眼,瞧见她眼睛里的笑意,不由得感叹。
阿萝的确与旁的女子不一样,这才不过短短十日,竟如没事人一般了。
她甚至十分羡慕阿萝这般。
已近巳时,太阳终于冲破厚重的云层,耀眼的阳光落到湖面上,金光粼粼。
棠棠看着她道,“现在很开心。”
两姐妹挽着手,对视了一瞬,又齐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乞巧节前一日,青槿带着玉梨又来到了青府,一起来的,还有玉瞻。
先是去了鹤龄院,又到了秦老夫人和棠棠所住的院子。
他们来时,棠棠正与秦老夫人说着话。
“婶婶!”
青槿虽已为人母,神态却如未出阁的少女一般,眉目飞扬,眼神灼灼。
秦老夫人见着她,不由得转头向棠棠打趣,“你看你这姑姑,哪里有个母亲的样子。”
青槿听见她这话,毫不在意,只笑得眉眼弯弯。
倒是被乳母抱着的玉梨扭过身子一本正经地看着自己母亲,奶声奶气道,“哪里有个母亲样子!”
她那副懵懵懂懂的模样逗得屋子里的人都哈哈大笑,玉梨虽不知他们在笑什么,却不耽搁她随着众人一起笑。
清脆懵懂的童声填满了正间屋子。
“去,给外祖母请安。”
青槿捏着手帕沾了沾眼角,将玉梨从乳母怀中接过来,放到地上,拍拍她圆乎乎的脸蛋,嗔道。
上回见面,秦老夫人对这个糯米团子十分喜爱,便让她随着棠棠的叫法。
玉梨是个十分规矩讨喜的娃娃,虽然刚刚高兴了一阵,这会儿叫母亲一说,便乖乖地上前,孩子气地福了一礼,“外祖母安。”
“好好,梨梨乖。”秦老夫人瞧着底下那小小的人儿,连连笑道。
“外祖母,我现在可以和姐姐一起玩儿了么?”玉梨瞥见一旁的棠棠,眨巴着眼睛道。
“梨梨这般可爱,自然是可以。”秦老夫人朝棠棠点了点头。
玉梨听见秦老夫人夸她,仰着小下巴,一副我本就就这么乖的模样。
不过一见棠棠过来,便不顾身后母亲的咳嗽,如一只小豹子似的飞奔过去,哪里还有刚刚半分的礼数。
索性棠棠还有两分力气,这才堪堪将玉梨抱在怀中。
她抱着奶香香的玉梨,朝青槿走过去,“姑姑。”
又朝一旁的玉瞻福了一礼。
她今日穿着间色齐腰长裙,腰封下坠着圆润光泽的珍珠,绣着海棠的白色上襦,外套樱落半臂。
鸦发轻绾,鬓边簪着一只玉蝉,正趴在一片脉络清晰的翠叶上,端的是精巧可爱。
玉瞻先是愣了一瞬,而后才反应过来,有些慌乱地回了礼。
青槿刚回完秦老夫人的话,转头就瞧见这么一幕,她眼神在两人之间巡视了一圈,然后眼睛一亮。
她握着棠棠的手坐到一旁,正要说话,偏偏玉梨一直不老实,从棠棠怀中溜下来,拽着她的手往外走。
“姐姐,走,走……”
玉梨见棠棠望了自家娘亲一眼,嘟着嘴巴瞪了青槿,嘴巴里不住说着。
青槿瞧着自己那没良心的闺女,也知道这会儿时机不对了,便说道,“去玩儿吧,别闹着姐姐。”
玉梨嘴巴一咧,露出雪白的小米牙,连忙拖着棠棠出去了。
青槿回身瞧见身边的侄子心不在焉地瞥着外面,便笑道,“瞻哥儿去帮我看着玉梨那丫头,别叫她胡闹。”
说完,有些心虚地瞧了一眼上面的秦老夫人,只见秦老夫人端着青瓷茶杯,正垂眸吹着,并未瞧见这边,心下不由得松口气,毕竟若是棠棠嫁到玉家,就离老夫人远了,怕是老夫人不愿意。
“是,婶婶。”
玉瞻聪慧,自然懂青槿的意图,脸上的笑收也收不住。
正向秦老夫人告辞,就见上面的老人慢悠悠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一双眸子似笑非笑,玉瞻连忙收了脸上的笑,一脸恭敬。
“去吧。”
秦老夫人瞧着底下的年轻人清亮的眼睛,到底松了口。
瞧着玉瞻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青槿这才嗔道,“婶婶,你吓唬瞻哥儿做什么?”
“哼,你打的什么算盘,还不许我吓唬吓唬他?”
“若真成了,我棠棠还不得受委屈?”
秦老夫人白她一眼,哼笑道。
“婶婶,你说什么呢,我定是心疼棠棠的。”青槿连忙道。
“如今说这个为时尚早,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不论成与不成,你可不许强迫于她。”秦老夫人正了脸色道。
“婶婶放心,这是自然的,棠棠可是我的亲侄女。”
青槿连忙举着手保证,见秦老夫人脸色不虞,又连连说着俏皮话。
棠棠正带着玉梨在湖边喂鱼,就听身后的小丫鬟向玉瞻请安。
她朝旁边的丫鬟使了使眼色,示意她护着玉梨,以防她不小心翻下去,然后回过身看向玉瞻,“玉大哥,你怎么过来?”
她原想随着青萝她们叫他瞻哥哥,可话到嘴边还是觉得有几分不妥,想着以前在桐花村的称呼,一声“玉大哥”便脱口而出了。
玉瞻似乎也被她的称呼惊到一般,愣了一下这才回道,“婶婶担心梨梨闹腾,便让我来看着她。”
他这般回答,棠棠倒是没有怀疑,毕竟玉梨闹腾起来,她照顾起来的确有几分吃力。
不怪她此时没有反应过来,毕竟在梨花村时,她与周朗常常结伴一同去四雁山。
“二姐姐!”
玉梨瞧见一尾胖乎乎的鲤鱼,兴冲冲地扭过身子叫她。
棠棠瞧着她的小身子都探出围栏,吓得连忙走过去,将她半抱在怀中,两人一起探头去瞧那正游得畅快的鱼儿。
一大一小,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脸上带着明媚耀眼的笑,玉瞻立在她们身旁同她们一起瞧湖中的鱼,眼神却时不时落在某张娇妍如花的脸上,瞧着她弯起的眼睛,玉瞻也忍不住笑了笑。
将玉梨送走,棠棠便回了自己的屋子继续自己的刺绣,乞巧节姑娘家是要有自己的刺绣的,可她幼时,爹爹并没有强迫她做这些,所以她的手艺虽能看的过去,可速度却十分慢。
“姑娘,明日就是乞巧节,这饶州明日肯定热闹非凡,您可想好了明日穿什么?”
红杏侧头看向正坐在榻上做女红的棠棠,突然问道。
不怪她这般上心,她今日见着四姑娘身边的银瓶,就听银瓶说,四姑娘早几日就在准备明日的衣裳了,可她们姑娘似乎已经忘了这么一回事。
“就穿那个蓝色缠枝忍冬纹的吧。”棠棠正绣着大雁的翅膀,随口答道。
红杏皱眉想了一瞬,蓝色的那件倒是好看,可她总觉得姑娘穿红色好看。
“要不,姑娘明日穿那件石榴红的吧。”红杏试探道。
姑娘怎么就不喜欢红色的呢?
烛心跳动了几下,棠棠眼前也不由得有些花,她抬手揉了揉眼睛,这才好些,看着眼巴巴盯着自己的红杏,也不知道刚刚她说了什么,只敷衍一句,“嗯。”
红杏便笑了起来。
一旁的绿苹见棠棠揉眼,说道,“天色已经暗了,奴婢替姑娘收起来吧,免得伤了眼睛。”
棠棠看了看还有一点就完成的刺绣,摇了摇头,“就差一点了,你们先去替我准备些热水,我想沐浴。”
红杏那丫头随着绿苹一走,屋子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眼睛不要了?”
棠棠正闭着眼睛,手腕就被一双干燥微烫的大掌握住,耳边的声音低沉温柔,她心忽地一跳。
第50章 去而复返
绿苹与红杏不过是去准备些热水,随时都可能进来,想到这茬,棠棠慌忙睁开眼睛,挣脱桎梏在自己手腕上的大手,拧身过来离他远了些,纤薄的背不经意撞上身后小几的角上,又没收力,疼得她眉头轻皱。
下一瞬,季宴淮倾身过来,平日里没甚情绪的漆黑眸子里映着暖黄的烛光,倒多了几分温柔缱绻。
“疼么?”
他左手撑在榻上,右手覆在她刚刚被撞的地方轻轻按着,然后侧头问她。
这样一来,棠棠便像是被他半抱在怀中,这会儿又转头与她说话,唇几乎贴近她的耳朵,独属于他的气息将她淹没其中。
一抹不易察觉的红色从她的耳尖蔓延,她不自在地躲开他,摇了摇头,“不疼了。”
其实也就是刚刚撞到的那一瞬间疼,可季宴淮这般紧张的模样,让她有几分不好意思。
听她这般回答,季宴淮便坐直了身子。
目光在屋子里巡视了一圈,前些日子虽也来过,可那也不过是趁着她睡着,匆匆来看一眼罢了,哪里注意到屋中的布置。
檀架上摆着各式精巧有趣的小物,虽不是什么珍宝,却也足见布置这屋子的人用心,细颈白瓷花瓶里插了几朵荷花,上面虽还沾着几滴晶莹的水珠,到底有几分蔫了。
“有些蔫了。”他点评道。
棠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早晨采的,这会儿蔫了也没什么奇怪得,便淡淡应了一声。
他眼神又突然落在窗前一个紫檀架子上,那上面置着一个广口折枝牡丹花盆,里面清水漾漾,正浮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大雁,甚至主人还十分巧思地装饰了水草与鹅卵石。
他突然想起昨日得到的消息。
想着,便慵懒地靠在身后的引枕上,下巴微抬,眼神落在那只碍眼的大雁上,“那是什么?”
棠棠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心中有些疑惑,堂堂的太子殿下连大雁都不识得?
可仍老实回道,“大雁。”
瞥见季宴淮射过来的不满眼神,她这才恍然明白,“这叫水上浮,饶州乞巧节应当是时兴送这个吧。”
她有些不确定地道。
毕竟以前在桐花村时,她可没见过这个东西。
“你可知送大雁是什么意思?”
季宴淮眼神瞥过她,忽地瞧见她手上的刺绣也是一只大雁,竟与那盆中的大雁一模一样,心中不由生出几分不快,幽幽问道。
“大雁就是大雁,还能有其他意思不成?”
棠棠疑惑地看向他,见他脸色不虞,心下十分奇怪。
她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倒是显得季宴淮有些斤斤计较了。
可嘴中仍道,“在陈国,这男子只有在下聘时才会送女子大雁。”
棠棠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怎么知道这是男子送我的?”
季宴淮十分了解棠棠,自知她若是直到这大雁的含义,便不会再将这东西放在眼皮底下,这才说了一通。
谁知,竟将自己给绕进去了。
棠棠见他不再说话,哪里还能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的,心中有些恼意,他居然在青府中都派人监视她!
总是这般,好似不管自己在哪里,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被人这般监视,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性,棠棠冷哼一声也懒得听他回答了,捻起针继续自己的刺绣。
想来自己也不必担心,他既能在青府安插眼线,想必若绿苹两人回来,他也有法子拖住她们的脚步。
毕竟棠棠太子殿下,怎么被撞见夜闯姑娘家的闺阁。
想通这一茬,她便专心自己的刺绣。
季宴淮瞧着旁边的姑娘生了气,刚刚懒懒靠在引枕上的身子不由坐直了些,他轻咳一声,可棠棠连眼皮也未动一下。
夜色沉沉,清风拂过窗外的繁密的枝叶,发出细微的声响,和着清脆绕耳的虫鸣,像是一首令人欢快的曲子。
“你这俩丫头去了这么久,应当是快回来了吧。”
他盯着她半阖的睫毛,轻声道。
虽知道他不会允许自己被人撞见,棠棠还是有些心虚。
卷翘的睫毛如同蝴蝶般轻轻闪动一下,而后又重新归于平静。
她一生气,平日里娇妍的小脸就多了几分清冷,樱唇微抿,刺绣的动作也比刚刚快上几分,季宴淮看着她粉白的侧脸,脑海中突然察觉到了自己如今的异样。
似乎,他已经很久没有像以前那般失控。
“你还不走?”
棠棠察觉到旁边的人盯着她的侧脸,如同老僧坐定了一般,等了半晌,也不见他开口,忍不住开口催促。
晃晃烛光下,她白皙的脸上似乎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眼含嗔意,如同那画里的窈窈仕女。
季宴淮忽地轻笑一声。
“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他脑中突然想到这么一句话。
从一开始他落到桐花村为棠棠所救,到如今他想方设法将人心甘情愿将人留在身边,所有的一切,都是早已注定了吧。
“你拿些点心过来,姑娘晚膳时没用多少,等会儿怕是要饿。”
“那你先回去,我再去厨房一趟。”
绿苹和红杏两人交谈的声音渐近。
听着外面的动静,旁边的姑娘虽故作不在意,可时不时飘忽到他脸上的目光,倒是将她焦急的心情暴露无遗。
“不逗你了。”
他收回思绪,笑道,俯身靠近她,如蜻蜓点水般在她柔软的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
棠棠知道他的德行,每每见着她,若不占点便宜,他是不会走的,更何况,以往在长宁殿时,他做的可比现在过分得多了,便也不再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