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对棠棠来说,却是刺耳的。
她忘了此刻众人还在,一把直愣愣的眼刀朝季宴淮射去。
虽能理解她在外面与他保持距离的疏冷模样,可季宴淮心中到底还是有几分不虞,此刻见她这般明晃晃的模样,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又恐她恼了,只轻咳一声,端起一旁的茶杯掩住自己的笑意。
他垂眸躲避,这才让棠棠清醒了。
青薇好奇地眼神在她和季宴淮身上巡视,一旁的青萝为学着季宴淮端着茶杯掩住自己嘴角的笑意。
青荷心不在焉。
玉瞻有些疑惑。
姚谦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棠棠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间,这里是待不下去了。
第52章 孤的太子妃
姚谦自猜到季宴淮今日与他们同游的原因之后,便如同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也不顾什么身份有别了。
瞧着画舫里各怀心思的几位,眼睛一转,突然开口道,“要不我们来喝酒吧,别辜负了这般美好的景致。”
“好呀好呀。”
青薇年纪小,正是爱热闹的年纪,见平日里活泼的姐姐今日一直心不在焉,便觉得有些无趣,此时见姚谦提议,兴冲冲地举手赞成。
青荷几人都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棠棠原存着顾虑,可众人都同意了,她也没再开口扫兴。
姚谦见状,兴致颇高,拿出船家备好的酒大剌剌放在面前的桌上。
“今日我们就不醉不归!”
棠棠见他一副豪气万丈,心下觉得好奇,这姚谦出身也算不错,怎么浑身都透着一股江湖人的豪迈。
“来,二姑娘。”
姚谦拎着一壶酒,一双眼睛亮堂堂的。
棠棠只得将自己面前的酒杯端起来,清亮透彻的酒水如同一条从高处落下的瀑布,瞬间就灌满了杯子,“多谢。”
她轻声道了谢。
又见些许酒水洒在了她的手背上,不由得拿出手帕轻轻擦拭,这姚公子的确豪迈了些。
“来吧。”
一众人神色或淡然或心神不定,却都执起手边的杯子。
清脆的声音散在了热闹的人声里。
棠棠其实不太会喝酒,可见着青薇都仰头喝下了,只能试探着抿了一口。
一股辛辣的味道瞬间直冲天灵盖。
她脸瞬间皱成一团。
反应过来,又悄悄瞧了瞧周围的人,见他们没有注意到自己,正要松口气,就对上了季宴淮戏谑的眼神。
棠棠就瞧着他手腕一动,手中碧色就倒了过来,明明是一个粗犷豪放的动作,配上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生生有了几分矜贵禁欲。
今日他连着几次戏弄于她,这会儿又这般挑衅,棠棠哪里还忍得下,盯着他的眼睛,仰头一饮而尽。
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她脑子这才清晰了一瞬,不过也就是一瞬,立马晕晕乎乎起来。
“二姐姐?”
旁边传来青萝关切的声音,棠棠将头埋在臂弯里,然后勉力摇了摇手。
似被她的模样逗笑,姚谦大笑着说了一句什么,棠棠脑袋里一阵混沌,只听出他是在嘲讽自己的酒量。
本就是事实,棠棠倒不会和他计较。
也不知自己缓了多久,等脑袋不再那么沉的时候,棠棠这才勉强撑着下巴坐起来,眼神从其他人身上一一看过去。
青萝正倚着窗看向外面,眼神不知落在哪里,手中正执着碧色的酒杯,时不时轻抿一口。
青薇喝的脸色红红,兴冲冲地拎起酒壶要与姚谦比酒量,而姚谦正一脸无措地躲着青薇伸过去的手。
玉瞻就与眼前的酒有仇似的,仰头一杯一杯灌着自己,恰巧抬头对上棠棠的眼神,一双眼睛亮得惊人,迷迷蒙蒙朝她一笑。
棠棠移开了眼神,正好瞥到坐在他身边的青荷,她面前的酒并未少,脸颊却红得如同天边的晚霞,眼神时不时落到旁边的少年身上。
被这般热闹的情景影响,脸上也不易察觉地勾着笑。
一阵风从窗外钻进来,拂过棠棠的脸,她撑着桌沿踉踉跄跄站起来。
青萝瞧见她的动作,不由回头问她,“二姐姐要做什么?”
棠棠脸颊泛着红,安抚似地拍拍青萝的肩膀,“去吹吹风。”
说完,便不顾青萝伸过来的手,独自一人走了。
青萝见她脚步虚乏,心中还是放心不下,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正要起身跟过去,就瞥见刚刚独自坐在一旁饮酒的太子殿下起身朝那边去了。
她看着太子慢悠悠跟在二姐姐身后,垂眸笑了一下,索性自己也喝得有点多,此时有些头疼,也懒得去管了。
想着,如同失了力气一般重新坐下,旁边的凳子被她不小心碰到,发出一声轻响。
“三姐姐,你没事吧?”
青荷听见动静,坐到她身旁,扶着她的肩膀轻声问道。
从浓郁的酒香里突然冒出一丝清苦的味道,青萝鼻尖耸动,最终在青荷的身上闻了闻,好奇道,“这味道怎么和二姐姐身上的一样?”
青荷笑道,“前些日子我闻着这味道特别,二姐姐便叫红杏给我送来了些,我想着今日在湖上,怕是有蚊虫,昨日夜里便叫银瓶给我放在衣服上了,就带了些味道。”
青萝也想起那日在水榭里的事情,便也没再多问。
倒是青荷被青萝提醒,四下瞧了瞧,“怎么不见二姐姐?”
她刚刚一直注意着玉瞻,倒是没有察觉她们这边的动静。
青萝拎起酒壶将自己酒杯斟满,轻轻抿了一口,“二姐姐说她有些不舒服,出去吹吹风清醒清醒。”
见她又重新看向窗外,青荷也没有再问。
画舫廊下挂着细蔑竹帘,此刻或卷或展,一阵风拂来,便四下错列开来,湖面也起了阵阵涟漪,向四处游荡过去。
棠棠闭着眼睛深呼了一口气,忽然察觉身边似乎站了一个人,心中一跳,却闻见那清冽的香,便又安心了下来。
察觉到自己情绪的变化,她心情复杂地咬了咬唇。
下一刻,脸颊两侧便被人捏住,沉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怎么又咬自己。”
风里带着热意,可他的气息更烫,棠棠意欲往后退两步,却忘了自己的脸正被季宴淮捏在手中,如此一来,便有些滑稽。
脸颊两侧的肉随着红唇嘟起,偏偏自己的身子又往后退了些,倒像是自己主动将脸搁在他的手中。
他狭长的凤眼里映着一团红色的身影,像是夏日里热烈挂在枝头的榴花,耀眼又夺目。
棠棠与他僵持一瞬,脖颈便有些发酸了,只能朝着他走了两步,指了指自己被他捏在手中脸颊。
季宴淮一笑,这才松了手。
“你怎么老是动手动脚?”
她有些不满地揉了揉酸疼的脸颊两侧。
“下次我轻点。”
她嫩白的侧脸上印着两抹淡红色,像是被风吹落的柔嫩花瓣,看起来脆弱又可怜。
他眼里带着笑,声音温柔暧昧。
好似说的不是她的脸颊一般,棠棠耳尖一麻,也不再搭话。
两人并肩而立,衣角翻飞。
棠棠肩头的发丝也随之飞扬起来,在空中与风缠绵,而后又落到季宴淮的侧脸,轻轻摩挲。
她转过来,恰巧见着,又见季宴淮似毫无察觉,便伸出手跃跃欲试。
“想看就看,何必偷偷摸摸。”
正当她下定决心将那缕发丝捉下来,他忽地俯身靠近,轻声道。
早在桐花村捡到他时,棠棠就惊叹于他的容貌,虽已过去了几月,两人更亲密的事情也做过了,可每每他猛地靠近她时,她的心还会停顿一瞬。
但他总是这般戏弄于她,又让棠棠心有不甘。
便伸出指尖装作若无其事地抵着他的额头将人推远了些,“嗯,看过了。”
等他的笑声裹着风声落进她耳朵时,棠棠才明白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小心觑了他一眼,见他脸上并无不虞,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似乎很久都没有对她生气了。
不对,以前在长宁殿的日子,若自己不提离开的话,他似乎也对她格外的包容。
可为何呢?
棠棠至今没有想明白,若说他心悦她,她总是有些不相信。
毕竟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
自己虽也有可取之处,可毕竟他是大越的太子,棠棠总是觉得他的感情来的毫无道理。
难道就因为自己救了他?
“怎么不说话了?”
季宴淮瞧着旁边的姑娘皱着眉头,一副想不明白的模样,问道。
棠棠看着湖中的画舫,道,“不知道说什么?”
“什么都可以说。”
季宴淮似觉得她的话有趣,言语中带了笑意。
“真的?”
她这才收回眼神,与他对视。
季宴淮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盯着她看了一瞬。
她眼睛澄澈清明,像是这世界上最干净的地方。
他点了点头,“自然什么都可以。”
棠棠见他神色认真,不似作假。
可该怎么问?
问他为何喜欢自己?
会不会有一点直白,按照季宴淮时不时恶劣的性子,他会不会说,是她的自作多情?
她漂亮的小脸皱成一团,连那柳叶似的眉毛都写满了困惑。
“想好了么?”
偏偏季宴淮嘴角噙着笑,懒洋洋地催促。
“你会放我走么?”
她突然问道。
季宴淮脸上的笑瞬间收了回去,刚刚含着笑意的眸子突然成了两只利箭,直直射过来,唇角绷成一条线,又成了那副阴沉吓人的模样。
棠棠虽害怕,却仍与他对视。
风扬起她的碎发,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映着他恶劣的笑,“不会。”
早就已经知道了一个答案,棠棠倒也不意外,“那你为什么让我回秦府?”
季宴淮既然从来没有想过放她走,为何又替她找回家人,虽说他能将其视作她的软肋,可若她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不是更好拿捏么?
甚至都不需要给她一个身份,等哪一天他厌倦了,就算将自己灭口了,也没有人过问。
季宴淮自听了她的问题,心中的暴怒狠厉便在叫嚣,他甚至想过,若棠棠再一次求他放过自己,他将她打晕重新关在长宁殿。
可她没有,而是问他为何要让她回秦府。
他闭眼呼了口气,将心中那股情绪压下。
“为了给你一个身份。”
“身份?秦家的姑娘?”
他眼角泛着红色,表情隐忍,着实有几分吓人。
可棠棠实在好奇,只能服了软,往他身边靠了一步,攥住他的衣角。
姑娘家的指骨纤细,外面的皮肉细嫩白皙,指甲修剪的圆润光滑,上面泛着淡淡的粉色。
在他绯色衣袍的映衬下,就像上好的白瓷,虽未触碰,却让人感受到那份滑腻,甚至带着凉意。
果然,季宴淮神色缓和了不少,一双凤眼定定瞧着她,然后薄唇轻启,吐出几个字。
“是孤的太子妃。”
第53章 二姐姐真有本事啊
姚谦今日租赁的画舫是双层的,刚刚他们饮酒是在一楼,棠棠这会儿正神思恍惚地从二层下去。
“你别说了!”
女子尖利的嗓音将棠棠的神思惊醒。
她只当出了什么事情,快步走下去。
青荷此刻正站着,贝齿狠狠咬住唇瓣,渗出丝丝血迹,眼泪如雨一般,单薄瘦弱的肩膀随着她的抽泣耸动,看起来如同一朵狂风骤雨下的花朵,十分可怜。
而她身前的玉瞻,脸色颓然,原本白皙的脸颊红成一片,也不知是酒喝的,还是被眼前的事情臊的。
自上次见着棠棠,他心中便如同发出了一株嫩芽,又痒又愉悦,随着知道婶婶有意撮合他与棠棠,那嫩芽便渐渐长大,成了一棵开着花的大树。
心思便再也藏不住了。
原想趁着今日表明自己的心迹,可谁知姚谦提议喝了酒,棠棠还是个一杯倒。
玉瞻只觉得自己倒霉,心下又有几分失望,便一杯一杯灌着自己。
可刚刚瞧着棠棠已经醒了,还看了自己一眼,又觉得受到鼓舞,便又喝了两杯壮了壮胆子。
虽他已经醉了,可他还是跌跌撞撞走到她身旁坐下,闻着她身上清苦的气味,玉瞻心下又一动。
这棠棠姑娘的确与旁的女子不一样,连熏香也是不同的,自上次他遵从婶婶的吩咐去照顾玉梨,他便闻到了,回去之后,总觉得屋中的熏香过于浓郁。
可他吩咐下人换了许多种熏香,都没有她身上这种气味,就像是夏日里的青橘,清新里又带着些苦味。
他不好意思瞧她的脸,只低着头轻声诉说自己的情意。
“第一次见着你,我就想,这世界上哪里有这么温柔的姑娘,说话轻声细语,动作也是温温柔柔,还那般漂亮,就像是枝头最娇艳的海棠花,我回去之后,一见着玉梨,我就想起那日的情形,你半蹲在地上,替她抹药时的样子,脚边散开的裙裾就像是夜里开出的最美的一朵花……”
青荷原垂眸羞涩地听着他说话,直到他说给玉梨抹药,她才察觉出不对劲来,刚刚粉红的小脸瞬间失了颜色,如同一张雪白的宣纸,连唇色都白了几分。
玉瞻的声音并不大,青薇两人闹腾腾的,青萝此刻也没在,所以只有青荷一人听见他说的话。
她喃喃道,“别说了……”
可玉瞻此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还在絮絮叨叨说着,“那日婶婶要我出去照顾玉梨,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你刚刚带走玉梨,婶婶便让我出去,我知道,婶婶定是也有这层意思的……”
青荷侧头瞧了他一眼,见他眼神明亮,言语里也尽是温柔情意,她忽地一眨眼,一滴眼泪落了下来。
“棠棠,我心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