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不言,寝不语”
青府如今虽已经落寞,可规矩却仍是极重的,用膳时除了细微的咀嚼声,整个厅里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用完饭,青老太爷突然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说,所有人便留下了。
“如今你们母亲身体好些,棠棠归家也有一月有余,我想趁着这月你们母亲的生辰,将棠棠的名字添上族谱,也好让她趁此机会认认人。”
青老太爷坐在上首,下面就是二叔,三叔,棠棠与一众姐妹坐在后面,众人闻言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毕竟这是早就定好的事情。
“自然听父亲安排。”
青二叔恭敬道。
自与青荷有了龃龉,棠棠便没有再随一众姐妹出青府,每日里只去鹤龄院与青老夫人说说话。
这日,棠棠在院子里耽搁了一会儿,去鹤龄院便有些迟了。
一只脚才踏入院里,就听见青荷与青薇与青老夫人说话的声音,她脚下的动作一顿,这些时日,她虽没有故意避开青荷,青荷却是故意避开她的。
正当她迟疑着退回去,青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就出来了,瞧见她,脸上带着笑,“二姑娘今日怎么晚了些?”
棠棠只能踏了进来,一边回道,“有些事情耽搁了。”
里屋的笑便顿了一瞬。
可嬷嬷就如没察觉似的,一边笑着一边来拉棠棠,“可巧了,今日四姑娘和五姑娘也在。”
棠棠只能抿出一个笑,随着嬷嬷进了屋子。
果然就见着青荷与青薇坐在一处,瞧见棠棠青薇有些尴尬地站起身,“二姐姐。”
倒是一旁的青荷稳稳当当坐着,直到青薇瞥见祖母的神色,扯了扯她的衣袖,青荷这才不情不愿站起身,朝棠棠福了一礼,连声儿也没出。
棠棠只当没瞧见她的别扭,“四妹妹,五妹妹。”
她今日来的晚,这几日青老夫人也松快了些,药早就由青荷伺候着喝了。
虽然棠棠对青荷怀着几分歉意,可她实在没了耐心应对青荷时不时刺她几句。
“过几日,你祖父便要将你名字写进族谱,从今以后,你便是青家的姑娘了。”
青老夫人瞧着对面娇美的姑娘,心情大好。
“是呀,二姐姐从今以后便是青家的姑娘,可不要学了外面那见不得人的做派。”
青荷忽地笑眯眯开了口。
明明是恶心人的话,偏偏她作出一副无知模样说出来,就是青老夫人也只能不痛不痒地训她两句。
第55章 闹剧
棠棠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忍不住了,应了青老夫人两句,便起身告辞了。
眼见着几位姑娘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青老夫人脸上的笑就落了下去,叹口气,“怎么姐妹俩还在闹脾气……”
孙嬷嬷这几日倒是听了一耳朵,可老夫人身子才好些,也不敢让她操心,只笑道,“不过是姐妹之间拌嘴罢了,老夫人忘了,从前在闺阁里时,有一回与表小姐闹别扭,两人硬是整整一年没说话呢。”
青老夫人想起从前的趣事,也忍不住笑了笑。
也是,那时候她与表姐互不相让,两人硬是撑到一年不理对方。
这般想着,便也没再多想了。
棠棠发觉,青荷今日似乎格外针对她,甚至追了出来,“二姐姐!”
棠棠不知为何成了这样,前些日子她们都还在一起说笑,不过是因为一个男人,青荷就这般针对。
心下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伤心。
听见她的声音脚下也未停。
“二姐姐!”
青荷上前一步,扯住棠棠的手腕,生生将人掰过来,“二姐姐没听见妹妹叫你么?”
“四姑娘,你弄疼我们姑娘了!”
红杏与绿苹试图将棠棠的手扯回来,可青荷紧紧攥住,就是不松一点力气。
两人瞧着棠棠皱起眉头,担心将她弄伤了,只能松了手。
“四妹妹今日这又是在做什么?”
棠棠瞥了一眼紧紧攥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白皙的手,按着脾气问道。
“二姐姐,瞻哥哥又找你了吧。”
青荷死死盯着棠棠。
棠棠瞧着她不甘心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她今日为何这般针锋相对。
“是,不过我已经和玉瞻公子说的很清楚了。”棠棠道。
昨日,院里突然来了一个面生的小丫鬟,说是要给自己送信,棠棠便知道是玉瞻,心下觉得十分恼火,这玉瞻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怎的就这般不知礼数,竟在私下买通了青府的丫鬟给她送赔礼,眼瞧着那丫鬟还掏出了一封信,棠棠只气得让红杏将那小丫鬟赶了出去,还让她告诉玉瞻,自己从未对他生出过其他心思,现在没有以后也不可能,只求他以后别再来打扰自己。
况且,他要赔礼的不是自己,而是青荷。
不过,棠棠不知道,玉瞻倒也同青荷赔礼道歉了的,不过青荷知道他还送了棠棠一封信,便更生气了。
“哼,你惯会装模作样,那日,若不是你故意让你身边的丫鬟打听我那日要穿什么衣裳,怎会那般巧合你也穿了红色。”
青荷听着她那话,只觉得棠棠在挑衅,明明自己藏在心尖的东西,听她那话,还看不上似的,不由得冷笑一声。
棠棠听她说这话,不由得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红杏。
那日她原想穿的是蓝色,是红杏突然说要穿红色。
红杏对上棠棠的眼神,连连摇头,“姑娘,我没有打听,是银瓶自己说的,况且,她也并没有告诉我四姑娘穿什么颜色的衣裳。”
银瓶只告诉她,四姑娘早就在准备乞巧节那日穿的衣裳了。
青荷身后的银瓶避开红杏的眼神,她那日是说漏嘴,不过她也是瞧着自家姑娘与二姑娘关系好,这才这般随意地和红杏说了。
谁知那日就出了事,回去听姑娘说怎么那般巧合,两人都穿了红色。
又见姑娘提起二姑娘咬牙切齿,一时担心姑娘迁怒于她,这才说那日是红杏故意套话。
棠棠听着红杏的话,仔细思索了一阵,红杏性子虽不沉稳,却也不是个好惹事的人,况且她也毫无理由这般离间她与青荷。
而且,青荷身边的银瓶也太心虚了些,自己不过是看了她一眼,便吓得眼神乱飘。
再看青荷,反应也实在奇怪,一点也不在乎红杏说的,只一味地咄咄逼人。
倒像是早就知道事实,只是因为要为难自己,便装作不知罢了。
棠棠觉得十分荒唐,心下又被这桩理不清的烂事弄得疲惫,“我没有,只是巧合罢了。”
“哼,你说没有就没有,怕是那日送我香囊也是你故意设计的吧。”
青荷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棠棠听她这般无理取闹,只觉得自己要被气笑,从头到尾,都是青荷自己开口要那香囊,自己何时主动提过一句?
“香囊是你自己要的,四妹妹,回到青府之前,我心中是极为忐忑的,可自见着你们,我便安心了不少,与各位妹妹相处的时候,我也是极为开心的,只不过我没想到,你会因为一个玉瞻与我闹成这样。我对你心怀歉意,是因为你是我妹妹,而不是我真的做错了什么,今日你既然要这般胡搅蛮缠,以后,我也不必让着你了。”
“毕竟,我瞧着你这恨不得吃了我的模样,倒不会像是做出什么傻事的。”
说完,也不顾青荷的脸色,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转身走了。
“姐姐……”
青薇有些尴尬地叫了一声。
姐姐因为瞻哥哥迁怒于二姐姐,她虽知道二姐姐并未做错什么,可也能勉强理解自己的姐姐,毕竟瞻哥哥与她们自幼相识,二姐姐不过才来了一月而已,姐姐不甘心也是正常的。
可,姐姐说那香囊,衣裳都是二姐姐故意的,她都有些尴尬,毕竟那日她也亲眼见着,那香囊是姐姐亲自向二姐姐讨要的。
至于姐姐所说的衣裳,她身边的雪儿也在场,是银瓶自己说四姐姐乞巧节的衣服准备了许久,可也从未提过四姐姐衣服的颜色。
上回姐姐提这个事情,她便告诉过姐姐,是银瓶撒谎,谁知,今日姐姐还这般说。
青荷没有理一旁的青薇,只是瞧着棠棠离开的身影。
她与瞻哥哥不过见了几次面,为何她就得了瞻哥哥的心,凭什么!
“姑娘……”
红杏瞧着前面步伐有些急促的棠棠,惴惴开口。
前些日子姑娘说与四姑娘发生了口角,她们只当是姑娘家随意说的,过几日便好了,谁知今天看来,事情似乎并不那么简单。
昨日,那丫头替玉瞻公子送东西,姑娘那般生气,绿苹便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再看今日这四姑娘的模样,便猜出了一个大概。
又瞧见红杏竟在里面还有关系,绿苹不由得悄悄叹口气。
“姑娘,红杏虽傻气了些,可她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绿苹轻声道。
棠棠刚刚被青荷气得有些发懵的脑子这会儿被风一吹,清醒了不少,听绿苹这般说,停下脚步转身看红杏,原想斥责她两句,可又见她垂着脑袋,像只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心中叹了口气,最终化作一句,“下次别这样了。”
若真论起来,这事其实倒也怪不上红杏,毕竟来了青府这么久,她与青萝几位妹妹关系融洽,从未红过脸,所以连着底下的丫鬟也相处的十分开心,哪里会生半点防备。
就连银瓶,在发生玉瞻这事之前,对红杏怕也是毫不设防的。
红杏原等着被棠棠教训,毕竟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次虽然是巧合,可若是银瓶有心算计她,她就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若再害得自家姑娘沾了污点,她的罪过就更大了。
谁知,棠棠只叹着气教训了这么不痛不痒的一句,便转身走了。
红杏想着这几日总是给棠棠惹事,心下十分愧疚,竟悄悄抹起眼泪来。
绿苹见着她那副样子,心中又生气又无奈,压着声音低叱,“你做这副样子给谁看,姑娘教训你两句,你还委屈了不成,若不是姑娘心善,打你两板子都是轻的!”
“我没有,我就是觉得对不起姑娘。”
红杏低声道。
“若觉得对不起姑娘,就更得打起精神伺候好姑娘,掉几颗猫尿有什么用!”
说完,便跟上棠棠。
虽被绿苹狠狠斥责了一通,红杏倒是没有生气,她与绿苹自幼在秦府长大,关系本就密切,知道她是为自己好。
抹了眼泪,扯出一个笑容,连忙跟上前面的人。
棠棠每日一下子就闲了下来,除了青萝偶尔过来,她便缩在院子里与秦老夫人说话,有时候干脆拖着红杏与绿苹同她一起踢毽子,或者弯着腰花园里乱逛,运气好时,还真会让她找着这药草,虽是最常见的,也能让她高兴一阵。
她连着几日都没出去玩儿,这下连秦老夫人也察觉到不对劲了,将人拎到面前盘问,“受委屈了?”
棠棠倒没觉得自己受委屈了,于是摇了摇头。
秦老夫人不相信,可眼前的姑娘表情真诚,眼神澄澈,让她也无法判断她话里的真假,只能换一个问法,“那为什么不出去玩儿了?”
棠棠便指指外面明晃晃的太阳,言简意赅,“太热。”
……
秦老夫人这下子没法子了,只拿着眼睛瞪她。
棠棠便乖乖依偎在她怀中撒娇,秦老夫人便也忘了生气了。
周嬷嬷与宝芝在一旁看的好笑,老夫人是把姑娘一点法子都没有。
青老夫人的生辰很快便到了,她的身体也好多了,能被人掺扶着走到前院儿了。
她今日穿着松鹤万寿纹的宝蓝褂子,有些花白的头发被梳的十分整齐,右手边站了一个青色高腰襦裙的少女,身材高挑,柳眉杏眼,皮肤白皙透亮,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如同一座精致温润的瓷器。
青家的爵位虽拿到京城不痛不痒,可在饶州,还是能看上两分的,这宾客便也来了不少,瞧见青老夫人身边的少女,心下好奇。
“青老夫人身边站着的姑娘可是青家二房那阿萝?”
说话的老夫人年岁已大了,眼睛也看不太清,只觉得前面那少女眉目看着有些熟悉。
旁边的夫人便摇头,“婶婶瞧错了,阿萝可不长这模样。”
“前些日子,我听说是前头那位大爷的女儿找回来了,莫不就是这姑娘?”
一个紫衣妇人瞧着那嫩生生的姑娘,忍不住朝身旁的人道。
周围的人听见,便将视线落在前面儿的青衣少女身上。
正猜测,就听前面的青老太爷开了口,“今日宴请诸位,不仅是因着吾妻生辰,还有一件喜事同在座各位分享。”
“各位也知道,吾儿青山英年早逝,令我与妻子悲痛万分,可或许是上天垂怜,十六年后,又将我这可怜的孙女送还我们身边。”
“青老爷的意思是,这姑娘竟是青大哥的女儿?”
底下一个人问道。
“正是。”
青老太爷瞧着众人的眼神,点头回道。
“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刚刚说话的紫衣妇人笑道。
心中想的却是,不过是个丫头,青家做出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公子呢,又瞧见那由青老太爷领着认人的娇美姑娘,没忍住嗤笑一声。
坐下便和一旁的夫人道,“不过是个丫头,
至于这般大张旗鼓的?都说这青家从前是大户人家,极重规矩,如今看来也不尽然,领着一个丫头抛头露面,哪里有半分规矩,难怪这爵位一降再降,这青二爷如今三十多岁了,也没见这圣旨下来,怕是这爵位也到头了。”
她言语里尽是瞧热闹的奚落。
这夫人听见她的话也只笑了笑,并不搭话。
孙夫人的丈夫是饶州长史,前些日子因着一些事情与青三老爷生了些龃龉,这才出言奚落。
她不必淌这趟浑水。
况且,这青老太爷还在,这爵位就在,哪里是她能置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