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如此何思乱想之时,那男子盯着她丰富变化的表情半晌后,转身掀开帐帘离开了。
留给顾楚楚一个宽大的背影。
待男子再回到营帐时,已经是一柱香时间之后了。
此时的顾楚楚已经换好衣服,在帐篷内既正襟危坐又百无聊赖。
起初顾楚楚自己换好衣服左等右等,见那男子却迟迟都没回帐内,也不在帐篷外守着,还以为是他心大,根本不怕自己逃走。
可一听到帐篷外各种声音粗厚的男人说着她听不懂的鲜族语,忽远忽近、接连不断。
每响起一声,都让她的心不自觉地紧一下。
顾楚楚才意识到根本不是男子心大,是自己愚蠢。
自己现在就在这儿军营帐篷里,就犹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就算有十条命都不一定能逃出去。
在紧张和无聊反复横跳的时间里,她仔细打量着这帐篷内装潢和装饰品,并没有何特别的,只是明显又千篇一律的异域风情。
顾楚楚虽不清楚西燕国军营里的军职,但能拥有单独憩息的帐篷,这男子在军营里的头衔定是不小。
只是她如何都猜不出那男子究竟对自己有什么想法。
若说他想要自己这条命,他断然不会救下自己。
若是想要从自己口中套出边关军营的消息,也不会把自己安置在这里,应该是关进小黑屋里严刑拷打才对。
再不济他觊觎自己的美色,直接动手便是。
他们之间天然的力量差,顾楚楚注定是挣扎不过的。
可他却千辛万苦地把自己从豺群中救下,又敲晕带到军营帐篷,还等自己醒来后给换洗衣物。
这一切都实在太离奇、太摸不到头脑了。
也正因如此,顾楚楚索性不再猜想、挣扎,直接在这儿烧着炭炉的温暖帐篷里花式摸鱼、消遣时间。
待男子回来时,顾楚楚无聊得已经将那挂着的牛头骨下面的毛絮流苏数究竟有多少根三遍了。
男子掀起帐帘时,顾楚楚正把那一串流苏仔细地辫成规整的麻花辫。
男子突然的动静还是惊到了摸鱼的顾楚楚。
她手一松,刚刚还捏紧的麻花辫瞬间在她手里滑落、散开恢复成一缕一缕的。
顾楚楚的表情不自觉地有些失落,但其实她心里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只是编麻花辫编到一半没编完的可惜。
可当她看向男子时,却发现男子看着自己,他脸上的表情竟流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紧张。
就好像他是那不小心做错事的小孩一般。
虽然顾楚楚不知男子为何这副表情,但是他这莫名的反差,竟意外让她放松了不少。
她直勾勾地看着男子那张俊朗的脸,突然想起西燕国的言语除了自己一个字也听不懂的鲜族语外,其实还有不少西燕国的百姓懂得上京国的语言。
而且他看起来和自己的模样长相几乎相像无差,祖上定是上京国的百姓。
男子会说上京国语言的可能性很大。
毕竟两代前,大家也还是同属于上京国百姓。
可男子却被她这般盯着红了耳根,低眸躲开了她的眼神,不自然地手握拳轻咳了一声。
顾楚楚抱着试试的心态,轻声开口,“不,不好意思,或许,你能听得懂我的话?”
男子听到她说话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她。
这男子虽然对自己说的话有反应,但他那表情明显是一头雾水、没听懂啊!
两代不过百年时间,这语言体系退化的这么快吗?!
不过顾楚楚见男子短期内并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打算,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
既然语言不通,那么肢体语言来凑!
“我、不、是、军、营、的、人,我、只、是、个、做、饭、的!”
顾楚楚边一字一句慢慢吐字,边非常夸张地比划着。
可对面男子的表情却依旧没有太多的起伏和反应。
就宛如一潭死水一般,任由顾楚楚如何往里面投石子,都激起不了一丝涟漪。
她并不死心,之后又说了很多话,也不断加大动作幅度,到最后她觉得自己不仅口干舌燥,还精疲力尽。
任凭这样,那男子还傻站在自己对面,既不说话又没有任何表情。
顾楚楚的情绪瞬间沮丧了起来。
自己不会就要之后一辈子都在西燕国的军营里度过吧……
若是自己孑然一生这倒也没什么,只是现在她心里惦念都是除夕等不到自己回家有可能紧张得昏倒、生病的母亲安氏,还有急得团团转却还要强撑的嫂嫂陈氏。
也不知道长青能不能帮上嫂嫂些忙……
一想到这里,顾楚楚只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被抽干一般。
她疲惫地蹲下,双臂抱住了自己的双腿,自言自语道:“我这也太倒霉了,我家娘亲、嫂嫂还有弟弟原本都等着我除夕回家团聚呢,却出了这档子事……”
顾楚楚说着说着,从昨晚起她自己经历了种种意外、磨难的压力,在这一瞬间全部随着她的眼泪爆发了出来。
此时的她也不顾得那个对自己来说很是危险的男人还在帐篷内,心里只挂念着家里人。
一时半会儿,她那眼泪和抽噎根本停不下来。
顾楚楚那双被泪花模糊的眼睛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素色锦缎手帕。
奇怪又突兀。
那男子不知何时单膝跪地蹲在她面前,轻柔地帮她擦拭着不断涌出的泪水。
作者有话说:
顾楚楚:看我努力上演“你画我猜”!
宵夜7号(摇摇头):宿主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他是个木头看不懂啊!感谢在2022-07-10 12:14:45~2022-07-11 20:2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就是你叫胡汉三对吧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帮别人擦去眼泪这种事情,从来都是顾楚楚常做的。
可这一次,她却成了被人擦去眼泪的一方。
这感觉,陌生又别扭。
只是男子像是怕弄疼顾楚楚一般,根本不敢用力,其实他如此擦眼泪的方法完全没沾掉多少她脸上的泪珠。
泪水还是顺着她的脸颊、下颌落下,在毯子上晕出一滴滴深色、扩散形状的印记。
对面这个男子用自己粗笨的手指捏住那帕子,仔细又小心地帮她擦拭着她眼眶里不断涌出的泪花。
正因如此,顾楚楚竟被自己眼前这个不知道是恶是善的男子,如此笨拙的模样给逗笑了。
她皱着眉头、眼泪汪汪,甚至双唇还瘪着、嘴角向下。
可就是如此,她还是忍不住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苦涩又觉得可笑的轻哼。
眼泪也一下就止住了。
下一秒,顾楚楚从他手里拿过那素色帕子,用力地将挂在自己脸上的泪水如数擦去。
眼眶、鼻头都泛着淡淡的红色,用力吸了吸鼻子后,顾楚楚看向对面依旧单膝跪地还没有起身的男子。
两人四目相对,难以形容的仪式感,诡异中又夹杂着些浪漫。
顾楚楚面对如此帅气的男人单膝跪地,刚刚还帮自己温柔地擦拭眼泪。
若不是她此时此刻是在这儿西燕国的军营里,她的心定会忍不住漏跳一拍。
此时男子脸上还残留着刚刚不知所措的惊慌神情,还有刚刚帮自己擦眼泪的动作。
都在向顾楚楚透露眼前这个男人对她自己毫无恶意,而且至少能读懂她最基本的情绪。
当然她本人也意识到了。
“我求求你,能帮帮我吗,我真的、真的很想回家……”
顾楚楚壮着胆子用力将手抓住了男子的手腕,焦急又恳切地说道。
男子的目光,落在她那正抓着自己手腕的手上。
在这温暖的帐篷内,顾楚楚的手虽然并没有被冻得又红又肿,但是有好几道应该是昨日从小山坡上滚下来时被石子划伤得小口子。
她的手其实并不好看,明显是经常要干活的手,指节处的纹路更是干燥、粗糙,像是随时会裂开一般。
他低垂着眼皮,睫毛眨了几下,眼神里也闪过一丝迟疑。
顾楚楚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迟疑,嗯?好像……有戏!
“你是不是听懂了!”
“懂的话就点点头!”她的语气很是激动,抓在他手腕的手也忍不住用力了几分。
在有些昏暗的帐篷内,她看向男子的眼睛掺杂着刚刚哭过还留在眼眶内的泪水,显得格外明亮。
男子盯着她那双明亮且期待的眼睛许久后,抿了抿嘴点了下头。
顾楚楚见他点头,觉得很是不可思议赶紧又再问一遍,“真的吗!真的吗!”
她的语气很是急促,非常迫切地想要确认刚刚并不是自己哭傻的幻觉。
只见那男子表情依旧严肃地点了点头,然后不动声色地将她那抓着自己手腕的手移开,起身离开了帐篷。
顾楚楚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啊!是疼的!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疼痛是上天的恩赐!
此时一门心思感谢上天的顾楚楚,根本没有注意到那男子被黝黑的皮肤遮盖、很是不明显的发红耳根。
待男子走了一盏茶功夫后,顾楚楚这才慢慢冷静下来。
糟糕,忘了问问清楚对方什么时候准备把自己偷运离开这军营了!
但其实两人语言不通,可能自己废了老鼻子劲儿都不一定能问出个详细来。
可说来也奇怪,刚刚那男子不过只是点头答应了自己,并没有做出其他任何承诺,但是自己却很是笃定觉得对方一定能带自己离开这里。
着实奇怪,不符合常理。
顾楚楚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没想到个合理原因,只能想出个蹩脚的由头说服自己。
说到底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这应该还是没改过来以貌取人的坏毛病。
但现在清醒之后,她还是忍不住犯起了嘀咕,对方看起来浓眉大眼的,应该不会背叛自己的……吧。
不过至少自己能肯定的是,那个男人暂时对自己没有任何所图。
只是他把自己这个外族人藏在自己的帐篷之中,万一东窗事发,被发现了。
如此情形,他必定百口莫辩,大概率会要背上外族细作潜伏谋反的罪名。
那可是死罪!
所以论要把自己送走这件事,这男子必定要比自己焦急。
只是如此分析下来,这男子为何还要如此莫名救下自己还将劈晕自己带回军营安置。
不管这件事情是否被发现,对男子来说应该都是个风险巨大的事情。
如此费力不讨好,他为何会这般铤而走险呢……
顾楚楚想破了脑袋,都没想通,也想不通。
就在她思绪混乱之时,帐帘再次被掀开。
那男子走了进来,虽然表情一如既往的冷着,但手里又多了两样东西。
是一捧用油纸包起来的板栗,还有一个小瓷盒。
顾楚楚看着那个小瓷盒有些一怔,这,这不会要逼死自己的毒药吧?!
什么鬼啊!既然想要自己死,兜这么大一圈,还带这板栗干嘛!死前吃板栗,是当地什么习俗文化吗???
她胆战心惊地看着,又偷瞄了眼那男子的表情,很是肃穆。
看来自己离死期确实不远了,早死晚死都得死!自己刚刚就不该信这个浓眉大眼的男人!他听懂了个屁!
最后咬着牙一狠心地打开了那小瓷盒。
小瓷盒里面装着油润的浅黄色膏体,迎面扑来的还是一股带着淡淡杏仁味。
这好像是……护手霜?
顾楚楚很是意外,看向站在自己对面的男人。
他却故意撇开头回避自己眼神,他那黝黑的脸颊下还有一抹若有似无的红晕。
顾楚楚看他这不自然的模样,自己的嘴角不自觉地小幅度上扬。
她这段日子在顾家实在是节俭惯了,从小瓷盒里只挖出一丢丢膏体,涂在自己指节有些微微泛疼发痒的地方。
顾楚楚没想到这男人竟会注意到自己手指的粗糙、干裂,还特意帮自己寻了这油膏。
看着男子那俊朗的脸庞,自己手里握着那还残留着些对方温度的小瓷盒。
说不心动,肯定是骗人的。
顾楚楚强撑无视心中陌生的悸动,和脸颊的微热,强迫自己将目光放在那捧板栗上。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拿起一颗板栗,轻轻地捏了一下,发现那板栗还是生的。
瞬间刻在她DNA里的大厨基因觉醒了,她环顾四周将自己的目光落在了那不断散发出热量的炭炉上。
又看着男人腰间别着一把剑柄镶着红宝石的匕首,眼神逐渐有些蠢蠢欲动。
男人明显也感受到了她的眼神,低头看了眼自己腰间的匕首,眉头瞬间紧皱。
只见顾楚楚咽了咽口水,酝酿了一下后开口,“喂。”
然后指了指他腰间的匕首,又指了指板栗,试图想让他明白自己的意图。
其实她本来就没有抱太大期望的,毕竟这很明显是缴械的动作,稍微不慎就有可能因此而丧命。
却不想那男人竟微微叹了口气后,将自己腰间的匕首卸了下来,递给了她。
他那声叹气,细微到顾楚楚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那匕首递过来的瞬间,顾楚楚并没有反应过来,甚至忘记接过来。
还是那男人扬了扬自己手中的匕首后,她才反应过来,接过那匕首。
拿到匕首的一瞬间,她便专心地蹲下用匕首在板栗尖尖上划十字刀口。
她边处理板栗,还边忍不住在心里暗自不停感叹:这匕首可真锋利!开这板栗还真是方便!比自己之前斥巨资找人定制的菜刀还好用!
划好十字的板栗被她放在炭炉上层的铁网面上慢慢烘烤。
木炭微弱的红光照在她极为专注的脸上,男子的眼神瞬间有些移不开了。
木炭发出滋啦滋啦的燃烧声,夹杂着栗子壳不时裂开的声音,还有少女专注且明亮的眼眸。
经过木炭暗火的烘烤,板栗特有的香甜味道瞬间弥漫在了帐篷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