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他看到杨柏轩独自一人出来,神色还有些沮丧,便猜到冯堇可能因为前世的事没给杨柏轩好脸色。
刚松了一口气时,就见杨柏轩竟又折了回去。等他再次出来时,神色已经由沮丧变成兴奋了。
正好暗卫回来禀报,说是杨柏轩邀冯堇五日后去京郊踏青,并引荐她与同窗结识,冯堇答应了。
纪煊只一想便明白了,冯堇之所以答应,不是为了杨柏轩,而是为了杨柏轩那几名同窗。
才刚重生没几天,她竟就开始物色起夫婿人选了?
纪煊胸口直发闷,转瞬便决定,她既要挑夫婿,他便光明正大地站到她面前让她挑。
他就不信,有他在,她还能看得上那些歪瓜裂枣。
冯堇并不知道纪煊的打算,她见婉柔对大哥一腔情深,便不好出言打击她。
前世她因为大哥有婚约在身,对婉柔的这份相思是不支持的。
如今既知道了大哥迟早会取消婚约,便没有理由再反对。哪怕潘氏绝不会同意大哥娶个商户女,但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呢?
只她也帮不了婉柔什么,只能顺其自然了。
等到玉料都切割好装进箱子后,冯堇便告辞离开。
准备上马车时,她隐约察觉到一股炽热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可扫了眼四周,并没有看到什么异样之处,便只当是自己多心了。
回到冯府后,得知潘氏还没回来,冯堇松了口气。
去前院看望三哥时,冯堇特意告诉他她如今刻的佛像物件很值钱,成功的让他开玉器铺的信心大涨,甚至摩拳擦掌恨不能立刻行动起来,只是他身上的伤还不允许,便只能再多等几日。
同三哥一起用完午膳,冯堇便回到无尘院开始抓紧时间雕刻。除去给各位贵夫人和贵女千金刻的,还要将那些多余的玉料也刻成各式佛像物件,等三哥的玉器铺子开张,便能摆进去售卖。
如今珍儿还管着她不许她熬夜,只能白天进行雕刻,这一大箱子,真不知道要刻到什么时候去。
冯堇刻玉时喜欢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便放了珍儿出去找小姐妹玩儿。
傍晚,天色将将变黑时,冯堇正要点灯继续雕刻,就听到珍儿从外面跑回来,还一边跑一边喊她。
冯堇手下一抖,险些烧到自己的手,忙将火寸条放下,心想,这珍儿回来得也太准时了些?难道是掐着点回来的吗?
却见珍儿跑进房间,喘着粗气道:“小姐,不好了,夫人刚回来就大发脾气,摔了一屋子东西,还派了蓝莺姐姐来叫你过去,奴婢跑得飞快才赶在蓝莺姐姐前面跑回来,小姐,你快躲起来吧,夫人现在找你肯定没好事儿。”
冯堇有些惊讶,潘氏今日不是去了慈济寺上香吗?这是遇上了什么事,气成这样?在她的记忆里,潘氏很少会气得摔东西。
既叫了她过去,必是和她有关了。
“傻丫头,我能躲到哪儿去?”冯堇摸了摸珍儿的头,安抚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珍儿还是有些担心:“要不奴婢去跟三少爷说一声,万一有什么事也好让三少爷赶过去救小姐。”
“三哥他自己都起不来床了,怎么来救我?”冯堇摇了摇头,即便潘氏真的有气要朝她身上发,她也只能受着,何必把三哥也牵扯进来。
两人说话间,蓝莺已经来叫她了,冯堇便整理了下衣裳,跟着蓝莺去了正院。
正院里,潘凌梦即使是摔了一屋子东西,也还是难消怒气,雍容端庄的脸上满是怒色:“往日里倒是小看了这个七娘,竟算计到了我的身上!”
一旁冯蘅难得为七妹说了句话:“七妹她应该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吧?”
“那今日之事如何解释?”潘凌梦怒声道。
冯蘅想到今日发生之事,一时也沉默了。
原来,今日潘凌梦照例带着女儿去慈济寺上香,还去偏殿见了善海大师,悄悄塞给他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想要拜托他放出风声,说冯七娘是克父克母的命格,好把那日母亲说的话坐实,也免去日后再有人说她苛待庶女。
这本是一件小事,无论是冯府,还是宣平侯府,以前都没少给慈济寺捐香油钱,两家跟善海大师也素有交情,这也是那日母亲抬出善海大师名头的原因。
可没想到,往日里只要见了银子就好说话的善海大师,今日竟然翻脸不认人,非但没收银票,反倒扬声道:“老衲乃是出家之人,岂能随意出言害人?老衲从未见过冯家七娘,也不知道她的生辰八字,更从未说过她命格与父母相克之言,潘施主还是快快将银票收回去吧。”
“善海大师,你、你这是何意?”潘凌梦当时有些懵。善海大师虽然‘德高望重’,却绝非人品高尚之辈啊。
“阿弥陀佛,善业得乐报,不善业得苦报,潘施主,老衲劝你多行善事,少做恶事,好自为之!”善海大师说完便将她们赶了出来。
凑巧的是,今日成国公夫人姚氏也在慈济寺,姚氏,也就是薛夫人,那日在宣平侯府的寿宴上是亲耳听到潘老夫人说的那番话的。
当时她就看着冯七娘这小姑娘挺讨喜的,潘氏当时当众打压冯七娘,她还准备帮冯七娘说两句好话,不过她的小姑子,宣平侯夫人薛氏,为了跟潘凌梦打擂台,抢先帮冯七娘说了好话,她便没有开口。
之后,潘老夫人扯出善海大师,说冯七娘克父克母,她想着善海大师德高望重,成国公府又跟宣平侯府是亲家,那日又是潘老夫人的寿宴,便没有说什么,只事后拉着冯七娘的手好生夸赞了一番,第二天又给冯七娘送了两大块好玉料,请她帮忙雕刻一尊如意菩萨,好日夜供奉,求菩萨保佑她那走丢的女儿华裳能够平平安安。
今日她来慈济寺上香,本想去侧殿问问善海大师说没说过冯七娘克父克母的话,谁知道还没进去,就听到了善海大师跟潘凌梦的对话。
见潘凌梦被善海大师赶出来,薛夫人当即就讽刺了一句:“冯夫人为了对付一个小小庶女,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见潘凌梦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薛夫人想着到底沾着姻亲关系,便没再讽刺她,只抬脚离开了,不过她决定,将潘氏今日干的这番‘好事’好好传扬出去。
今日是十五,来慈济寺上香的有许多家,经过薛氏的传扬,善海大师说的那两番话便飞快地传到了众人耳朵里,众人看潘凌梦的眼神便难免有些异样,对宣平侯府那位素有慈善之名潘老夫人也有了新的认识。
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之下,潘凌梦一刻也待不下去,匆忙带着冯蘅下山去了。
潘凌梦回城之后,没有立刻回冯府,而是先去了宣平侯府,把慈济寺发生的事告诉了母亲。
母亲虽然生气,却也没有法子,就算现在砸更多的银子让善海大师改口,大家也不会再信了。
只能先低调一阵,等过段时间,事情自然就平息了。毕竟大户之家,谁家没点龌龊事儿?冯家‘苛待’庶女这点小事儿,根本算不得什么。
因着这事儿,母亲狠狠斥责了她一番,骂她连个小小的庶女都管挟不住,竟让个庶女狠狠算计了一回。
今日之事,很明显只有冯七娘一人得利,因而潘凌梦和母亲都认为,是冯七娘花了大笔银子收买了善海大师。
不过,能让善海大师放弃宣平侯府和冯府日后捐的香油钱,这笔银子数额该有多大?
冯七娘一个亲娘早死的庶女,这些年不过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刻玉赚些零花钱,哪儿来的那么大一笔银子?
正因着有此疑惑,潘凌梦才让人把七娘叫到正院来,想要问个清楚。
冯堇来到正院时,潘凌梦脸色已经平静下来,开门见山地问她:“你最近可去慈济寺见过善海大师?”
“七娘从未去过慈济寺,也不认识什么善海大师。”冯堇摇头。
潘凌梦见她不肯承认,便换了个问法:“你这些年刻玉,可是赚了不少银子?”
冯堇怔了下,再次摇头:“七娘从前雕工不佳,刻玉只是挣些辛苦钱。还是几日前观世音菩萨给我托了个梦,我的雕工才突然精湛了许多。这几日统共也就刻了三块玉佩拿出去卖,实在没赚多少银子。”
潘凌梦一想也是,毕竟七娘从前的雕工如何她是知道的,要不然她也不必费大价钱帮女儿寻来那么一尊白玉观音像给母亲做寿礼,直接让七娘雕一尊不就得了。
不过这丫头竟能得观世音菩萨托梦,难怪雕工一下子精湛了许多。
只是,若不是靠银子,她既无权又无势,是怎么收买善海大师的?
潘凌梦满心疑惑:“你这几日当真没见过善海大师?”
冯堇虽然不知道潘氏为什么这么问,但也知道今日自己出门的事瞒不住了,便道:“七娘这几日都在家刻玉,也就今日把各家夫人小姐送来的玉料拿去工坊切割了下,城都没出呢,如何见得善海大师?”
潘凌梦见她不似说谎,心里更疑惑了,不是七娘,难不成是三郎捣的鬼?可三郎还在床上躺着呢!
除了三郎和七娘,还有谁会帮七娘澄清克父克母的恶名?
难道是七娘这丫头在外面认识了什么有钱有势的情郎,那情郎帮她出的头?
“以后未经我的允许,不得私自出府!若让我知道你做出了什么有损名节之事,牵累了冯府名声,定不轻饶。”潘凌梦敲打完,才放了冯堇离开。
冯堇回到无尘院后,亦是满心疑惑,便让珍儿出去打听下消息。
等珍儿出去打听完回来一说,冯堇才明白了潘氏刚才为何要问那几个问题,原来潘氏是怀疑她靠刻玉赚了一大笔银子,拿去收买了善海大师,害得她今日名声扫地。
得知她没赚多少银子也没有见过善海大师后,潘氏便又怀疑她在外面有了情郎,最后才敲打了她那一句。
冯堇心想,她要是真有个能这般帮她出头的情郎,哪儿还用答应杨柏轩去踏青考察他那几个同窗?直接就让情郎上门来提亲了,也省得以后潘氏随意将她许配给个鳏夫什么的。
潘氏疑惑的事,冯堇比她更疑惑,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善海大师确实德高望重,不肯出言害人,才拒绝了潘氏的贿赂。
豫王府。
纪煊正听人回禀今日慈济寺安排之事的结果,得知潘氏如计划之中一般名声扫地,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早就猜到潘氏会趁今日去慈济寺上香时给善海塞银子,坐实冯堇克父克母的恶名,便提前做了准备。
论起来,今日之事,大半都是薛华斌的功劳,他打探到善海那老秃驴年轻时竟然有过一个私生子,便以此做要挟,让他今日在潘氏去找他时说下那些话。
另外,薛华斌还撺掇了他娘今日去慈济寺上香,又在恰当的时机让仆妇带他娘去偏殿听到了善海大师的那些话,以他娘的性子,自然会将那些话传扬开来。
不过,今日之事对纪煊来说,只能算是开胃菜,那日欺负过阿堇的,他一个接一个,都要帮阿堇报复回去。
“后面的事都安排好了?”
“王爷放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纪煊点点头,见暗卫还站在那儿欲言又止,便问:“还有何事?”
“禀报王爷,属下等已经找到了吴绿柳,不过,”暗卫说到这有些犹豫。
“不过什么?”
“吴绿柳被靖远侯府刘小姐的丫鬟梅香卖到了城南的一处窑子里,不知是否要将其解救出来?”暗卫问。
纪煊闻言微微皱眉,前几日他派人去看看吴家是否遭了难,得知吴家一家人都好好的,唯独吴绿柳失踪了,便疑心是临漳伯那老东西把人给绑走了,吩咐手下去查探吴绿柳的下落。
可他万万没想到,吴绿柳的失踪竟与临漳伯府无关,而是刘佩珊那个毒妇所为,连将人卖进窑子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简直毒如蛇蝎。
纪煊虽然厌恶吴绿柳,却也看不得这种行为,便吩咐道:“把人救出来,顺便,把那个窑子端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暗卫说完便退下了。
过了两个时辰,暗卫回来禀报:“王爷,人已经救了出来,不过,吴绿柳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纪煊问。
“她想知道,卖她进窑子的人是谁。”暗卫答。
纪煊有些惊讶,那吴绿柳是个给根棍子就往上爬的,他还以为她要狮子大张口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没想到求的竟是这个。
“如实告诉她。”
至于能不能成功报仇,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即便她无法成功,他迟早也是要收拾刘佩珊的,不过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阿堇。
冯堇并不知道冥冥之中和她有着相似遭遇的吴绿柳,在这几日经受了多少折磨和痛苦,也不知道吴绿柳此时正恨意滔天,誓要将害她之人千刀万剐!
接连几日,冯堇都窝在无尘院里刻玉,不过,这几日冯府里的气氛却越来越紧张。
本来慈济寺之事过后,冯府和宣平侯府都打算低调行事,尽量少出门,免得出去了被人指点耻笑。
可没想到,没过一天,宣平侯府已故老侯爷的一位老姨娘竟跑去京兆府击鼓鸣冤,状告潘老夫人虐待妾室,残害庶子。
京兆尹本没打算接这桩棘手的案子,可那个老姨娘不知托谁写了一沓状纸,贴得到处都是。
许多人揭了状纸一看,才知这老姨娘姓王,是从猪圈里跑出来的。
说是自老侯爷去世之后,潘老夫人便将府里的一众老姨娘都赶到郊外庄子里去了。起先还有吃有穿,后来却直接将她们都赶到猪圈里,每日只给一点猪食吃。
有的老姨娘当时就受不了一头撞死了,还有的时间长了被饿死了或是冻死了,原先十多个人如今只剩七八个了。
这位姓王的老姨娘实在不想坐以待毙,今日便趁仆人不备偷偷跑了出来。
众人见这位王老姨娘确实瘦得皮包骨头,身上还一股子猪骚味儿,便对状纸上的说辞信了一大半。
见状纸上还说,潘老夫人曾经多次给老侯爷的姨娘们下药,使她们流产或是难产而死,即使有一两个成功生下来的庶子,也都没满月就夭折了。
众人恍然,难怪老侯爷年轻时身强体壮的,膝下却只有潘老夫人生的二子一女。
这潘老夫人看起来慈眉善目的,没想到心肠竟如此歹毒。
京兆尹吕大人见事情闹大了,便直接将王老姨娘抓进牢里看押起来,又和宣平侯通了气,最后只说王老姨娘是得了失心疯才来诬告潘老夫人,打了王老姨娘一顿板子就将她赶出京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