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煊于是直接让人找出陈槐所在,当看到陈槐正强压着一名女子行事时,他目眦欲裂,一把将陈槐掀下床,却见床上那女子并非是他以为的那人。
他松了一口气,看向地上形容不堪的陈槐,前世他取了陈槐的狗命,这一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于是他反手抽出侍卫腰间的剑,一剑削了陈槐的命根子,以示惩戒。
既然阿堇没来醉春园,难道是冯府有什么事绊住了她?
纪煊正要转身离开,却被人拉住了衣摆,他回头一看,竟是那被陈槐强迫的女子。
“多谢殿下今日相救,民女感激不尽。民女残破之身,不敢乞求能侍奉殿下,只愿能入府为婢,做牛做马,终身报答殿下!”女子乞求道。
纪煊打量了她两眼,能被陈槐看上,自是有几分姿色,还生了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睛,只她的眼神并不干净,说是入府为婢做牛做马,却不过是在以退为进。
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收进府里?只随手丢下一块银子便离开了。
离开醉春园后,纪煊直奔冯府,他很担心阿堇在冯府会出什么事,毕竟冯家那一大家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潜进冯府,找到无尘院,正好听到阿堇和小丫鬟的对话,她让小丫鬟出去留心前院的动静,是为了等她三哥回来挨罚时第一时间赶过去。
在她心里,一直把她三哥看得比她自己还要重要。
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她突然改变了主意,没再去平康坊找她三哥?
纪煊想了想,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和他一样,也重生回来了。
不同于他重生后迫切地想要第一时间见到她,她重生后,却选择了不去醉春园,不再与他相见!
她对他竟没有半分留恋?在她心里,是否对他一丝感情也无?
想到前世种种,他苦涩地笑了笑,她对他当然有感情,只是不是爱恋,而是怨恨,她怨他使她成为媵妾,她恨他将她强留在豫王府。
她怨他恨他都没关系,重来一世,他会想办法让她心甘情愿地嫁给他。
不过前提是,不能让她知道他也重生回来了,否则,她那般恨前世的他,又怎肯嫁给今世的他?
正是想到了这一点,纪煊才克制住想要冲进去看看她的欲.望,只默默地站在窗外看着她的剪影。
这一世还长,不着急,慢慢来,他有这份耐心。
其实前世,他是最没有耐心的人,他这份耐心,是在她身上慢慢磨出来的。
前世的这一天,他在醉春园包厢里喝酒,妓子们乐曲精妙,舞姿曼妙,斟酒的两名妓子也别有风情,偏偏这时候,有一道似玉石般清脆悦耳的声音传进来。
“你们不能抓我,我可是豫王殿下的人!”
声音虽好听,却很陌生,他很确信,自己并不认识声音的主人。看来,是有人拿他当幌子了。
他一时兴起,便起身往外走,谁知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外面那女子又高喊了两句。
“我生是豫王殿下的人,死是豫王殿下的鬼!今日你若敢强迫我,我便一头撞死在这儿,你就等着豫王殿下替我报仇吧!”
若不知内情的,还以为这女子是个宁死不屈的贞洁烈妇。
只有他知道,他的一众‘相好’中,并没有这一号人物。
于是,他推开门走了出去,想要看看那胆大包天拉他当幌子的女子长什么模样,也想看看她被他拆穿后会是什么反应。
当他走出门时,那被人抓着的女子也扭头向他看了过来。
原是一个梳着男子发髻女扮男装的小姑娘。
同许多女子一样,她看到他后也呆了一呆,显然是被他的长相迷住了。
不过不同的是,她那张白净莹润的瓜子脸上并没有寻常女子见到他时的羞涩,那双大得像葡萄一样的眼睛里也没有半分爱慕,反倒有几分疑惑,似是在疑惑他怎么会出现在妓馆这种地方。
不是他能读人心,而是她的眼神太过澄澈干净,以至于她心里想了什么都清晰地展现在她那双大眼睛里。
虽则她生了一双好眼睛,他却没打算放过她,故意开口拆穿她:“生是本王的人,死是本王的鬼?”
果然,她被他拆穿后,震惊地瞪大眼睛看着他,本就大得像葡萄一样的眼睛这下瞪得溜圆,倒像是受惊的波斯猫一般,看起来更有趣了。
“怎么,本王都站在你面前了,你都认不出来?”他进一步拆穿她,想看看她的眼睛还能不能瞪得更圆些。
不过这回,她没有再瞪眼睛了,而是眼珠子转了转,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颊微微发红,像是被拆穿后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正欣赏着她的有趣反应,却被陈槐那厮给破坏了,而她为了从陈槐手中逃脱,竟猛力挣扎起来,以至于头上的木簪坠落,满头的乌发如瀑布一般散了开来。
原本看起来有些稚嫩的小姑娘,头发散开后竟平添了几分女人味儿。
“豫王殿下,民女倾慕您已久,日夜思念着殿下您,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今日来此就是为了来见您,求王爷怜爱!”
她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说出来的话却大胆到令他咋舌。
他能看出来她是个良家子,却能为了求生,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样一番露骨的话。
倾慕他的女子很多,却从未有一个人敢当着他的面对他说出这般不知羞的话来,别说是闺阁千金了,就是青楼妓子,在他面前,也惯做矜持状。
其实就算她不说这番话,他也不会眼看着她被陈槐拖走糟蹋了。
不过跪在他跟前的女子显然并不知道他的想法,她为了向他求救,竟用一种奇特的眼神望向他,仿佛是在将他当菩萨一样祈求。
他眼角忍不住抽了抽,恐怕再不出言救她,她还会干出更惊世骇俗的事儿来。
他抽出衣摆,转身回了包厢,留下一句:“进来吧。”
方才他出来,包厢里弹琴跳舞的没经过他的允许都还不敢停。
他一回到案后坐下,两边两名美貌妓子便争相为他斟酒,他端起一杯酒,却没心思继续欣赏舞乐了,毕竟这日日都能赏的舞乐哪儿有今日遇到的小姑娘有趣?
偏偏方才在外面还胆大包天口出骇语的小姑娘,一进包厢反倒拘谨起来,竟踟蹰不敢上前。
许是得救之后,当着这么多妓子的面反而不好意思了吧。
“不是说倾慕本王么?还不过来伺候?”纪煊转动酒杯,故意逗弄她。
见她缓步上前,纪煊便摆了摆手,让妓子们都退下了,毕竟她是良家女子,他再逗弄她,也不可让她与妓子们为伍。
他指了指身边的位置,让她坐下。
她来到他身边坐下,却刻意跟他保持了些距离,倒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他心生不满,一把将她揽进怀里,这一揽,才发现,她的腰盈盈一握,身上还有一股子好闻的香味儿。
她抬头看他的同时,他也在打量她,细看之下,她的肌肤似白玉般莹润无瑕,她的眼睛在灯光的照映下,竟似紫玉葡萄一般晶莹剔透,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这一看,便看出她眼中的惊艳,也看到她白玉般的脸颊染了一抹霞红。且,她好似看他看呆了,竟忘了呼吸。真是个傻姑娘!
纪煊头一次庆幸自己生了这样一副好相貌,若非如此,他如何能欣赏到她这般有趣的反应。
这时,地上传来“砰”的一声,原是她手中的木簪掉了。他仗着手长,先她一步捡起了这根木簪,而她则趁机逃离他的怀抱。
他不以为意,见木簪上沾了灰,便拿出帕子擦了擦,边擦便问:“你是哪家的姑娘?”
先前她为了求生拉他当幌子甚至说些骇语他可以不计较,但他既救了她,她若还敢撒谎骗他,他自有一百种法子叫她后悔。
“家父姓冯,现任户部员外郎。”她答。
竟还是个官家千金,虽然官小了点。
“你是何时起倾慕的本王?”他又问。
“去年十月在宣平侯府,民女有缘远远看了殿下一眼,自那时起,便心生倾慕了。”她答。
纪煊皱了皱眉,回忆了下,去年十月,华斌好像确实拉着他去了一趟宣平侯府,说是宣平侯府有一株山茶很是新奇,非要拉着他去看。
不过去了之后,发现那株山茶的‘新奇’之处竟是粉红花瓣上长了些红色斑点,还叫什么‘抓破美人脸’,美人脸自当好好爱惜,抓破了还有什么意思?更没什么美感了。
于是他只略待了一待,便离开了。
他去宣平侯府的事应该没什么人知道,看来,她是真的在宣平侯府见过他。
记得宣平侯府老夫人的嫡幼女就是嫁给了户部员外郎冯兴纶,她既是冯家千金,能去宣平侯府也不奇怪了。
既然她去年在宣平侯府只是远远地看了他一眼,也就难怪她方才不认得他了。
纪煊将木簪擦干净,隔空在她头上比划了下,琢磨着插在哪边好看,又随口问道:“不知姑娘在冯家排行第几?”
“民女冯五娘。”她答。
这就对上了,记得那日华斌跟他说,见着了潘老夫人的嫡亲外孙女冯五娘,生得很是美貌,可惜身份不高不低的,既不能娶来当妻,也不能强纳为妾。
纪煊打量了下面前的小姑娘,确实冰肌玉骨明眸皓齿,是个玉一样的美人儿。
重要的是,性子十分有趣,脑袋瓜儿也灵活,遇到危险没有坐以待毙,而是努力想办法自救。
第六章
近来皇兄和母后频频催他成婚,他既决定了做闲散王爷,便不打算和世家贵族联姻,因而一直拖着不肯松口。
不过,与其迟早被母后强塞一个淑婉贞静的世家贵女,倒不如娶了眼前这个冯五娘。
一来她是小官之女不会有过多牵扯,二来她性子这般有趣,与她成婚,至少婚后的日子不会太无趣。三来,她‘倾慕’于他,他看她也挺顺眼,他们俩这也算是‘两情相悦’吧。
既决定了要娶她,纪煊便准备亲手帮她挽个发髻。
不过,他上次帮人挽发髻还是少时不懂事帮母后挽的。时隔这么久,他早就忘了怎么挽女子发髻了。
所幸她今日穿的是男装,纪煊便侧过身子,简单地帮她挽了个男子常用的圆髻,又将木簪插上去固定住,略调整了下,觉得还算不错,满意地点了点头。
挽好发髻后,纪煊本准备告诉她他决定娶她的事儿,没想到她却从腰间取下一枚地藏菩萨玉佩要送给他,说是亲手雕刻而成还在佛龛前供奉了十天十夜。
他接过来看了一眼,雕工虽算不上特别好,但于一个闺阁千金而言,已是不错了。
只不过,她既倾慕他,理应打听过他的喜恶。难道她不知道,他不信佛,也不喜信佛的女子?
他冷笑一声,将玉佩扔到案上,捏住她的下巴,看着她澄澈的大眼睛,冷声质问:“难道你不知道,本王从不信佛,也不喜信佛的女子?”
她瞪大眼睛,吓得‘结巴’起来:“民、民女并不知晓,请、请殿下恕罪!”
他却从她的眼中看出来,她在撒谎!她是故意送他这菩萨玉佩的,难道她是怕他轻薄她,想要借此脱身?
纪煊心中怒气一下子就散了,他笑了笑,为了拆穿她,他低下头,在她脖间嗅了嗅。
本只是打算闻一闻做个样子,可少女身上的香气清浅诱人,让他忍不住想要做个偷香窃玉的大恶人。
她仰头想逃,他自是不许,抬手扶住她的后颈不让她乱动,手下少女的肌肤滑如凝脂,让他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摩挲了下。
这样一个略显轻薄的举动,竟吓得她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纪煊想着,她迟早是他的王妃,便不急于这一时,放开了她。
想到她骗他说自幼信佛,便故意逗她:“常人信佛,供奉佛龛,都要熏檀香、沉香、丁子香亦或是安息香以表虔诚,怎地姑娘身上,竟只有女儿香?”
她巴掌大的脸上反应精彩极了,先是懊恼谎言被拆穿,又被‘女儿香’三个字羞红了脸,最后恼羞成怒,像只被惹急了开始张牙舞爪的波斯猫,呛了他一句:“殿下既不信佛,手腕上又为何要戴着一串佛珠?”
可惜,她呛错了方向,当他告诉她他手腕上的佛珠是御赐之物时,她倏地闭了嘴,活像一只炸毛的猫被生生按住了不能动弹。
他心下好笑,面上却不显,只漫不经心地转了转左手腕上的佛珠,淡淡道:“让本王猜猜,你其实早就知道本王不喜信佛的女子,刚才在门口你抓着本王求救时,就已经想好了要送那劳什子菩萨玉佩给本王,想要借此脱身?”
“殿下恕罪,民女今日过来,的确不是为了求殿下怜爱。自宣平侯府惊鸿一瞥后,民女心里便迟迟忘不掉殿下的绝代风姿,偏偏那日隔得远,没能看清殿下的模样,实在遗憾。民女这才想着来醉春园偷偷再看殿下一眼,只是没想到还没看见殿下,就被陈二少爷抓了,民女迫不得已,只好大胆向殿下求救。”她辩解道。
连脸都没看清就开始倾慕他了,还真是个痴儿!
这个说法纪煊姑且相信,毕竟她看他时眼中的惊艳是真的。
但他不为所动,毕竟她还没解释清楚为何要故意送菩萨玉佩给他。
“殿下慈悲救下民女,民女本该以身相报,只是民女毕竟是闺阁之女,若今日在妓馆失了清白,只怕,只怕……”
她果然是在担心这个,与他想的一样。既如此,他便原谅她这次撒谎,正准备开口安抚两句,却见她竟开始装哭。
“只怕后半辈子都没办法抬头做人了,更会连累家中姐妹们的清白名声。”
她泫然欲泣,可眼角的泪分明是强挤出来的。
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姑娘?连哭都不会哭?流眼泪扮可怜不是姑娘家必备的技能吗?怎么就她做得这般拙劣?
纪煊哭笑不得,故意将先前擦过木簪的帕子递给她,她竟真的接了过去准备用来擦眼泪,好在正要擦时她似是意识到这块帕子是沾了灰的,只在眼角虚按了按。
看在她‘哭’得这么可怜的份儿上,纪煊不打算再逗弄她了,开口道:“姑娘既是官家千金,本王自会顾惜姑娘的名声,今日之事,本王保证,绝无人敢说出去半个字!”
她却误解了他的意思,还往窗口处挪了挪,这是打算跳窗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