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家的前院、院子前的小路看得一清二楚,甚至是她卧室的书桌都能隐隐看到,林见白微微蹙眉,却也没多想,只暗暗感叹,乡下房子间的楼间距实在是太短。
正想转身,却发现后头站着一个人。
这人怎么和背后灵一样,总不声不响得在她身后出现,林见白推推他,想出去,推不动,纹丝不动。
“你怎么一大早就对我动手动脚?”季明彰含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林见白一直知道季明彰高,却没想到对方这么高,此刻贴在一起,差不多高了一个头,整个人像个人墙,几乎把她荣罩住。
林见白忙把手抽回来,忍不住搓了搓手。
季明彰和她保持了一点距离,大概五公分不到,林见白不敢动作,再近一些他们便会完全贴合。
季明彰按住林见白的肩膀,将她轻而易举地挪动了一点角度,“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更清楚。”
林见白一开始有些茫然,看什么?
待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林见白眼角一抽,她觉得自己没有理解错,一言难尽地望着季明彰,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下楼见到郑姨,双方都不惊讶,林见白找了个位置坐下,离季明彰有点远,季明彰挑了挑眉也没说什么,林见白至今都还觉得后背有些发热发麻。
吃完饭,林见白拿起拐杖就走,她觉得季明彰,连带着这个房子都有些奇怪,就像一个能吞噬人的怪物,一不留神就被人吃了。
林见白真的觉得自己气血有些虚,就像被妖物吸了精血。
季明彰看了眼急着走的人,不发一言,只在林见白关门时,眯了眯眼。
护工已经在林见白的家里等她,为了方便,林见白直接给了钥匙。
倒是忘了和护工说,今早不必做早饭,“我吃过了,你吃吧。”
护工的眼神有些探究,一大早的,也不知道林见白从哪里回来。
“林小姐,你昨晚是不是很不方便?我半夜起来去卫生间差点也摔一跤。”护工絮絮叨叨,和林见白熟了之后,她便知道林见白只是不多话,却也不排斥别人说话,她嘴闲着也是闲着,有时候就多唠叨几句,在林见白不读书不写论文的时候。
听护工提到昨夜,林见白不知怎么有些不自在。
“还好,昨晚休息得早。”林见白淡淡应道,抿了口水。
护工没看出异样,“我昨天一到家里,就想着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实在是不好,停着电做什么都不方便,万一你要是起来去个卫生间,看都看不清,又摔一跤可怎么办?”言语间很是懊恼。
林见白安抚几句,便拿出文献开始阅读。
护工很快有眼色地不说话,只拿着块抹布在那擦桌子,不然她实在没事干。
林见白松了口气,她现在有些听不得昨晚两个字,听见总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待再喝了几口水,慢慢读了几篇文献,心才彻底定下来。
弗洛伊德说,理性是罗盘,欲望是暴风雨。林见白并不想被荷尔蒙的吸引推着走,那并不持续,也不长久,更不理智。
林见白吃完午饭,收拾好东西,便由护工搀扶着向公交站走去,今天是复查的日子。两人走得不快,但公交站离得也近,倒不费什么力气,就是上公交车的时候有些麻烦,还好司机人不错,愿意等她。
她也有护工的帮忙,中途也不需转车。
但林见白还是生出买车的想法,这想法以前从没有过,现在倒是强烈。但转念一想,就算是买车,万一她再像是这次一样伤了身体,开车也不方便。
或许,她想要买的不是车,而是一个会开车的家人?
林见白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笑到,转头就不再多想,而是开始思考课题的事,她虽然请假在家,没法上课,但课题的许多事情只要一台电脑便行,林见白不想借故躲懒。
想了一路,难得有些思路,正要把笔记本拿出来记一下,才发现竟是忘带本子了。
不是迁怒,但林见白还是觉得,上午和昨晚的她都被季明彰这个男狐狸精弄得有些昏了头。
“恢复得不错。”医生拿着林见白新拍的片子,看了一会,“到底是年轻人,再过一个礼拜,可以试试慢慢下地走路,但不要太用力,一点一点来,也不要走太久,更不能剧烈运动。”
林见白点头应是
复查需要额外挂号,医生和她的主治医生不是同一个,主要是网盲林见白不知道网络上可以预约挂号,到了医院才发现那位主治医生的号早就挂满了。
“医生,里面的钢钉和钢板大概什么时候拆?”
医生在换纱布,林见白问道。
“其实几个钢钉不拆也没事,钢板确实要拆。”
医生的话还没说完,护工便惊呼,“钢钉哪里能不拆啊,就这样放身体里怎么行。”吓得医生的消毒药水都手一抖多倒了一些,医生也懒得解释钢钉的原理,这样的病人家属见多了,要不要解释,解释多少全看他们当天的心情,只说,“拆不拆全看你们自己的意思,就算要拆,大概也得等一年以后,具体情况看复查。”
林见白一向听医生的话,她对于专业的医生有全然的朴素的信任,不过她确实也不习惯身体里有一个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到时肯定是一起拆的。
复查出来,已经过了大半个下午。
医院就是这样耗时间,挂号、拍片、等片、等医生,样样都需要时间,等了一下午,其实也就几分钟的问诊,当然几分钟的问诊是好事,要是当场被留下住院,那才让人心一凛。
大厅里总是熙熙攘攘,一些是病人,一些是家属,表情大都麻木,总归不可能高兴,重症室的门外更是人间百态。人们不必从他人的苦难里汲取力量,力量从不来源于比较,林见白每回在医院漫无目的地观察,从不曾庆幸自己的幸运,只是有些不落忍。
“你在医院里工作,怎么调节心情?”林见白问护工。
“这有什么好调节的,都是工作,也就护理你轻松一点,我之前护理的一个病人,连床都下不了,我得帮他擦身帮他清理,忙得要命,哪有空想这些。”
林见白一笑,确实,伤春悲秋是个别人的特权,很多人光是生存便已经耗费了大量的力气。
护工见林见白难得有谈兴,继续道,“生老病死都是常事,我不是看得开,是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看不开也得看开,见得多了真的就没啥。”
林见白被医院外的阳光一照,浑身的冷意散了大半,医院的冷气总是开得太足,也觉得刚才自己的伤春悲秋很不像自己,大概受伤真的让人软弱。
其实林见白想表达的,不是对生老病死的恐惧,而是世人皆苦的无奈。
护工的话虽然简朴,但确实有几分道理。林见白转了转手上的佛珠,没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林见白从公交车上下来,继续借几分护工搀扶的力,慢慢往家里走。
“去哪里了?”季明彰皱眉,抱臂站在院前,柴犬绕着他打转,狗绳牵在他手里,他本想来找她,虽然也没有什么事,结果满怀期待地过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瘸了一条腿,也不知道还能去哪里,季明彰干脆在门口等着,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去医院复查。”果然白天让人清醒,林见白觉得此刻自己就挺理智。
季明彰的眉头都快蹙在一起,“复查怎么不叫我?”
林见白疑惑地看过去,眼神里似是在问,复查为什么要叫你?
她是真的不解。
季明彰瞪了她一眼,牵着狗就走。
第35章
林见白习惯独处,倒也不觉得养伤的时候难熬。
等脚能完全下地的时候,她被护工搀着在院子里走,总觉得有一道视线如影随形,粘腻地缠绕着她,等她不适地停下,视线又好像消失,林见白皱了皱眉,暗觉自己多心。
随即一顿,想起上回在季明彰的二楼阳台上,被他半环抱着,引着她看到自家院子的情形,又觉得或许不是自己的错觉,只是季明彰总不至于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吧,她总觉得上回是在戏弄她。
林见白眼角一抽,和隔壁的二楼对视过去,他家装满了单向玻璃,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但林见白就是觉得自己和他在对视,她毫不避让,也不知看了多久。
“林小姐,慢点,小心脚下。‘护工喊着,”怎么往后院去了?“
林见白自从脚能落地,便走得快了许多,但每一步都算稳当,只是护工看着依然胆战心惊。
“换个地方走走。“
林见白觉得方才和季明彰,甚至可能是她臆想出来的季明彰对视,实在是不理智,一想到被人看着,她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倒不如换个地方练走路。
自从上回季明彰一声不吭地拽着狗离开,他们之间再没有交集,竟有点又像是在冷战的意思,但说是冷战,却又不见得,毕竟他们的关系实在用不上冷战这个词。
基本上所有成年以后因各种缘故再练走路的人,或多或少都会陷入几次崩溃,因为这些自小四肢健全的已经全然忘记儿时学步的人,本能地认为这是一件极其自然的事,但若这件简单的事,他们依然做不好,便会产生极大的挫败感。
但护工从没在林见白的脸上看到过一丝挫败、懊恼甚至是疲惫感,不过是安静地练走路,练累了便休息一会,休息好了便再练,很难在她脸上看到对花费时间精力去练习走路这件事产生情绪波动。
这不是护工护理的第一个骨折的病人,但却也实在是第一个没有抱怨和懊悔的病人。大部分的骨折病人都是因为意外事件,他们会一遍一遍地重复,“如果我当时小心一点就好了“、”如果我当时不走这条路就好了。“诸如此类,除了抱怨自己不小心,便是哀叹自己倒霉,但林见白从没有过,她甚至似乎全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很有几分安之若素的淡定。
到了后院,那道视线终于好像消失,林见白面上看不出差别,心里却是暗自松了口气。
她不知道季明彰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她不喜欢太被动,由着对方牵着走,那会让她有一种被玩弄在对方股掌间的不适感。
“阿姨,红包拿着。“
林见白既已能下地走路,自然不必再花钱请护工,她觉得自己照顾自己没有问题,护工也心知肚明,只看到红包还是百般推辞。
林见白实在是她护理过最轻松的病人,她要做的事情少,也不需要夜间陪护,情绪稳定,关键是工资也是当天日结,哪里能再要红包。
但实在是推辞不过,便只能收下。
只是当晚的晚餐,护工自掏腰包去买了骨头,特地给林见白熬骨头汤喝,林见白笑笑,就当是散伙饭,也没有推辞。
林见白虽然依然不能久站,更不能走很长一段路,却急着销假。
“林老师,你怎么来办公室了?“冯老师回到办公室放包,见到林见白大惊小怪,又绕着林见白转了一圈,眼神停留在林见白的拐杖和缠满纱布的脚上,”你这还得躺个几个月吧?“
“医生说可以适当走走,也不用一直躺着。我回来销假。“林见白笑笑,不以为意。
“这才两个月不到,还没恢复好吧,能上课吗?林老师,你可别太好强。“一旁的顾老师插话道。
“是啊,骨折多请一段时间假,院里肯定也理解。“冯老师满是不赞同。
“和张院长说了,我这特殊情况,上课实在撑不住可以坐一会。“
林见白都这么说了,冯老师自然不再阻拦,她前些时间看到林见白还在课题组里发她的材料,只觉得震惊,现在的小女孩真的是厉害,很拼。
要她说,林见白凭着那篇文章,也该傲一些,他们院里就有老资格的教授,因为成果多,明确地和教务说,不要给他排课,他要专心做研究,结果人也没能在国际核心期刊上发论文。
“你今天来学校就是来销个假?你跟我说呀,我帮你跑手续,你现在跑一趟多麻烦。“冯老师看着林见白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走,几次都想伸手扶一把,也难为她这个急性子还要拉着林见白一起去食堂吃饭。
幸好学校里到处都有电梯,林见白原先不怎么用,现在是不得不用,她总不能让冯老师等着她一步一步挪楼梯。
“除了销假,我还想去实验室一趟,验证一下激光的强度和直度。“林见白有些气喘,说出的话倒是连续,可见她刻意平复了呼吸。
冯老师眼皮一抽,“课题组的事情有我们几个老师,你也不用这么拼,不差这点时间。“
“那我也不能什么也不做,坐享其成。“林见白笑笑,不以为意。
“行吧,工作的事情咱们先别说。”说着,冯老师神神叨叨凑过来,压低了声音,“我又给你找了个相亲对象,这回这个绝对合适,你怎么着都要去看看。”
林见白听得心头一跳,正想着拒绝,却又听冯老师道,“你这回做手术,想必也感受到了,其实婚姻就是找个伴,找个家人,要是没这个人,一个人孤零零在医院真的苦。”冯老师又现身说法道,“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不婚主义,看不出来吧?”
林见白摇摇头,确实看不出来,冯老师现在的想法就是典型的上一辈已婚中年妇女。
“你问我,结婚之后有没有想过离婚,那肯定是有,而且不只一次,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但你要问我,有没有后悔结婚,真的没有。你也知道,我有甲状腺结节,去做穿刺的时候,真的很痛,我是全靠想着我家里那位和小孩挺过来的。年纪上去,哪有没病没痛的,找个人陪着你,你才和这个世界多一些链接。”
冯老师继续絮絮叨叨,林见白不尽认同,后面的话她也没仔细听,只是家人两个字说得她心神一动。
林见白端坐在餐厅里,隔着一张桌子,坐着一位戴着眼镜的男性,五官尚且端正,看不清身高,但据冯老师说,男方身高很高,是一名工程师。
林见白有些尴尬,对面那位男生也是,两人都有些局促,面面相觑。
冯老师说话的情绪感染力很强,等回过神来,林见白已经到了餐厅,坐下后真的开始相亲,才觉得有些微妙的尴尬。
对方没有迟到,礼仪也很好,点菜也顾及着林见白的口味,虽然生涩但很照顾人。
“冯老师说,你的脚不小心摔伤了,怎么摔的?‘终于找到了一个话题,相亲男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