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白有一搭没一搭地抚弄着千岁的毛发，眼睛却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浑然不知时间流逝，直到被手机的震动声打扰。
她以为是陈于渊的回信，结果，却是季明彰发来短短两个字，“睡觉。“
林见白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下意识地便关了灯，打算在黑暗里看电脑上的文献。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才觉得实在是太怂，又把灯打开，分外理直气壮，这才觉得顺心了不少。
却见那头不断地发来句号。
林见白被扰得没法专心看文献，将震动关掉，改成静音，依然觉得定不下心。
干脆关灯睡觉。
闭眼睡觉前，林见白恍惚间意识到，这在追求阶段就这么强势，管这么多，以后万一真的在一起了，岂不是给自己找了一个麻烦？
第39章
林见白很忙。
她忙着做课题、写新的论文、上课,总之即便是给了季明彰所谓的追求机会，但也因为忙碌几乎给不到两人见面的机会。
久而久之，季明彰半真半假地在微信上抱怨,“林老师好忙啊，都不给我表现的机会。‘
林见白眼角一抽，不理他。
又见他一本正经地继续道，“周五有一个业内的交流会，“说着,发了份名单过来，名单上的名字有许多便是林见白这样不关注圈子的人都知道,基本都是领军人物,”有没有兴趣参加？“
这样级别的会议林见白还够不到,或者说，如果不是季明彰透露这个消息，林见白压根不会注意到,更不用说收到邀请。
林见白顿了顿,说是不心动是假的,这样交流的机会确实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但林见白依然回道,“这算不算是走后门？“
林见白没能立即等到季明彰的回复，她想，季明彰是不是生气了。明明她自认为没有错,却难得有些无措，毕竟季明彰是好意,林见白对推脱别人的好意总会有一些愧疚感。
却看到季明彰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林见白按下接听键,季明彰的声音很低沉,甚至有些严肃，不过林见白回想，似乎大部分时候季明彰就是这样的音色和语气，什么时候开始她产生了不同的印象，自己也记不清了。
“林老师，我觉得你对我和对这个世界的绝大部分人并不一视同仁。“季明彰笑了笑，”当然，某种程度上，我很乐意。“
林见白有些懵，她以为季明彰顶多再次调侃她古板，或者严重一点，骂她不知好歹，却没想到事情是这个走向。
“你在说什么？“林见白是真的疑惑。
季明彰缓缓解释道，“在父权制社会，绝大多数的社会资本掌握在男性手里，如果这个机会来源于一个你身边的女性同事或者女性领导，你会觉得是开后门吗？“
不会，林见白会感谢，但也会真心认为对方是赏识她的才华，而不是特地给她开后门。
季明彰知道林见白在听，又问，“如果这个机会来自一个没有向表示追求信号的男性领导或者同事，你也会觉得是开后门吗？“
也不会，林见白没有那么自恋。
林见白明白季明彰要说的是什么意思，从这个角度，她确实算是冤枉了季明彰。
“你看，你对我不公平。“林见白莫名从季明彰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委屈。
可惜理工科女生可能会被一时的愧疚迷了心智，但还不至于完全被对方的逻辑带跑，尤其是林见白这样大学时候没事就喜欢刷一刷数学分析证明题练题感的人，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漏洞。
于是，她反问，“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是因为赏识我的才华，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的吗？“
林见白其实到目前为止依然认为这里面有季明彰的私人理由在内，虽然她现在也已经不是很在乎，毕竟某一点季明彰说得确实对，父权制社会里，女性更应抓住能接触到的所有机会，而不是用所谓的谦让主动腾挪出自己的位置。
毕竟，从某种角度上而言，整个父权制社会都在为部分男性开后门。
只是，她还是忍不住刺一刺他，大概是因为正常对话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让她下意识有些不舒服。
她原以为季明彰就算不否认，也会转移话题，没想到对方直截了当地回道，“是啊，不然呢？“
林见白一时间有些语塞，随即便觉得有些脸热。
从小收到的肯定不计其数，大部分时候林见白可以完全淡然接受，偶尔一些时候会有些不好意思，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肯定从季明彰的嘴里说出来，冲击是巨大的。
可能是因为季明彰在她心中远比她以为的重要，只是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也可能是此刻的肯定遥相呼应了过去的自己的一腔暗恋，这比收到季明彰所谓的追求时要激动，因为这不是一个男性对女性的肯定，而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认可。
“嗯。“林见白的语气还算镇定自若。
“所以今天晚上可以赏脸一起吃一顿饭吗？“季明彰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们都已经好久没有见面了。“
哪有好久？林见白掐指一算，也就几天，但季明彰的语气实在太怨念，林见白听得都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眼实验的进度，今天进展喜人，倒也不必急在一时，便道，“好吧。“
像是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季明彰终于挂了电话。
林见白又在实验室耗了许久，她一专注起来便容易忘记时间，等回过神来，已经比平时晚了一个小时，林见白想起季明彰说要一起吃饭，忽然间意识到忘了问时间地点。
打开微信，没有新消息进来，林见白一手还要拄着拐杖，发消息不方便，打算先出校门再说。
她没有迟到的经验，这回是真的有些心虚，一面又安慰自己说不定季明彰也忙得忘了时间，走得到底是比平常匆忙了一些。
林见白到了校门口，见停了一辆车，她搭过几次老李的车，不至于认不出来，竟没想到季明彰自己来接，难怪没有告知时间地址。
不知道等了多久，林见白瞄了眼半黑的天色，难得有些心虚。
林见白打开车门，车后座放了许多文件，季明彰正低头看材料，像是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人上来。
“你近视？怎么戴了眼镜？“林见白承认自己有些没话找话，不过确实是第一次看到季明彰戴眼镜。
大概是读书不需要用功，季明彰的视力在她印象里一直很好，眼睛也很好看，眼尾有些上挑，细看有些丹凤眼，也就是平常的气势让人很难去关注他长相的细微处，现在戴了眼镜也好看，林见白很少见到戴眼镜这么好看的人。
她想，她可能是有点颜控。
“嗯。有点散光。“季明彰合上文件，实在不是高兴的表情。
林见白有些不好意思，“我今天忙得忘了时间。“这算是解释，毕竟人家应该在车里等了许久，一个解释是应该的，不然也显得不尊重。
“知道你忙，你忙工作我没有意见，但是你也不能忙得忘了吃饭，长久下去得胃病怎么办？“季明彰叹了口气，伸手要握林见白的手。
林见白任他将自己的手指揉来揉去，不明白手有什么好玩。
更没想到，季明彰的重点竟是忙得忘了吃饭这件事，她以为是她让他等得不耐烦。
在开车的老李表情一言难尽，经常因为工作忙得忘了吃饭的人究竟是谁，喝酒应酬得胃病的人又是谁，二少爷教训人倒是一套一套的，他怎么不想想自己，每回都不听劝。
老李为后座的林小姐哀叹，二少爷现今为了追人本性还暴露得不够彻底，等林小姐真的和他在一起，怕是会被一本正经的人的孩子气惊到，到时候就不知道是谁劝谁要记得吃饭了。
“知道了。“林见白应道，见车开回去的路很眼熟，问，”我们去哪里吃？“
季明彰笑，终于想起问这个问题，他有些无奈，却很享受林见白有时的迷糊，觉得很可爱，而且很大程度上满足了他的掌控欲。
“先去超市买点菜，然后回去我做给你吃。“季明彰淡淡道。
“买菜……你会做饭吗？“林见白有些惊讶，她很难把季明彰和一个会做饭的形象联系在一起，可能是这人平常留给她的少爷做派印象太深。
“你好像对我有很多误解。“季明彰挑了挑眉，捏了一下林见白的手指以示惩罚，却没有多做解释。
到了超市，看了看物价，一卷白菜二十块钱，林见白觉得自己的误解也不是很深。
如果有一天季明彰失业，或者破产了，她觉得以她微薄的工资可能养不起他。
两人的出身背景不同、生活习惯也不同，不用说两个人现在还没在一起，便是以后在一起了，就算她习惯节俭，也没有勉强对方改变的道理，因而即便这些菜贵得咋舌，林见白也不置一词，只是在心里默默感叹。
反正不是她付钱，也就是替季明彰的钱包心疼一秒而已。
“这些菜是有机的，农药残留物少，一般郑姨有信得过的买菜渠道，没有这么贵。今天临时起意，才要来超市一趟。“季明彰似是在解释，又在一一比对肉质的新鲜度，林见白是看不出什么差别。至于牛排是原切还是整切，她更是不关心。
相比起季明彰对食物的挑剔，林见白觉得自己真的很好养活，堪称活得粗糙。
林见白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在超市这种地方浪费这么多时间，往常她都是怎么简便怎么来，她擅长熬汤，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熬汤的时候，她还可以看看文献。
但现在看着季明彰一个一个得往购物车里扔东西，时不时征询一下她的意见，旁边有一家人出来采购，形形色色，偶尔感受一下烟火气，感觉好像也不错。虽然，林见白毛估估算了一下购物车里的总金额，她心算很快，烟火气的代价有点大。
第40章
季明彰洗菜、切菜,刀工很不错，林见白原以为季明彰说的会做饭不过是煎个牛排，炒个小菜,但如今看这架势，她好像低估了季明彰的厨艺。
林见白想帮忙，在一旁干等着实在无聊，主要她不习惯别人做事她闲着，被季明彰推出去。
“这里油烟大,你可以去找本书看，或者看我。“季明彰神情看起来很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林见白瞟了眼油烟机,这油烟机的功效不错，找个时间她给自己家里也换一台，抿了抿嘴,正欲转身去客厅找本书。
季明彰又问,“有没有口味偏好？‘
季明彰买菜的时候就问林见白,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大有林见白想吃什么他就能做什么的趋势,林见白当时摇了摇头，她对食物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基本都能吃。
季明彰当时大不认同,“是人就有偏好，没关系,就让慢慢试出你喜欢什么。‘
也不知是在说菜,还是在说人。
偏偏这人看起来很正经。
“都可以,最好清淡一点。“
这一点倒和季明彰的口味很相同,他也更喜欢食物本身的口感超过调味料的刺激。
季明彰若有所思地望向客厅里的林见白，她已经找了本书，在沙发上坐下，翻页的速度不快，时而皱皱眉，总归是已经完全忘了还在为她做饭的人。
调味料的刺激就像两个世界短暂碰撞擦出的火花，也就霎那间好看，再多些时间不是熄灭便是焚烧殆尽，那不是他想要的，他更想要侵入进她的一整个世界，只有真正的互相融合，才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为此，他愿意多一点耐心，再多一些等待。
季明彰将菜端出来，脚步声才算是把林见白从书的世界中唤出来。
餐桌上的菜中西结合，有牛排，也有炒菜，当真有要试出她偏好的意思，“这么多，我们吃得完吗？“林见白问。
“吃不完放冰箱里。“
林见白有些讶异，季明彰怎么也不像是能接受剩菜剩饭γιんυā的人。
果然，接着听季明彰道，“给郑姨家的动物吃。“
看来季明彰对郑姨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林见白总算是找到了一个两人的共同点，都不喜欢浪费，虽然解决浪费的方式大不相同。
季明彰受不了身上的油烟味，往常他回家就会冲澡，“我先去冲个澡，你先吃，不用等我。“
林见白洗完手回来，觉得季明彰真是不拿她当外人，还好冲完澡出来的季明彰衣着还算得体，只是换了一身家居服。
夹了一口青菜，不焦不嫩，火候刚刚好，以林见白不挑剔的口味来说，和餐厅没有什么差别，甚至因为没有太多调料，或者说，因为菜质更好，味道也更清新。
季明彰不时抬眼望她，似乎是在等她的评价。
林见白点点头，“很不错。“
季明彰展颜一笑，看起来是真的为林见白喜欢而高兴。
“刚刚在看什么？“
季明彰平常吃饭不喜欢说话，但在林见白面前，总喜欢破例，想碰碰她，想和她说说话，想让她的注意力挪一点给他，最好是全部的心神，偶尔，季明彰意识到会控制一下，不符合他的教养，怕让她觉得冒犯。
但大部分时候，他不想控制，也控制不了。动作和言语总是先于意识发出，初始他还会懊恼，如今他接受得坦然，只等林见白的回应，好让他更放任自流。
“一本讲风电整机发展趋势的书。“
果然，一本和林见白专业相关的书，如果是别人，季明彰难免觉得此人无趣，但放在林见白身上，只觉得对方刻苦且可爱。
“叫什么名字？“季明彰随口一问，有一整块书架里放的都是电相关的书籍，有些他已经读过，有些刚买，还没时间看。
能被林见白选中的书，他莫名也想读一读。
“逆全球化背景下的风电自研。“林见白回道。
季明彰挑眉，实在是很巧，这本书他原就打算这个礼拜拿出来读一读。
底楼客厅书架里有上百本书，便是风电领域，没有一百也有几十本，但偏偏是这一本。
季明彰假作若无其事地接话道，“风电行业的核心部件的核心技术目前主要掌握的国外手里，“季明彰的语气倒是没有太多不甘心，纯粹在陈述一个事实，”国内企业也在为叶片、齿轮箱、发电机这些核心部件的研发做出努力，但是你也知道，技术不是一蹴而就，道阻且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