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三十章风月（1）
自小太子落水事件后，苏倾云一直想找个机遇和季狐狸谈谈心。
虽日日见面一切无恙，但她马上发现了细微的端倪，那就是他一直在有意无意地躲着她。
虽然这样的细微之举让人难以察觉，但敏锐的她还是捕捉到了一些风吹草动。
例如晚膳后，她每每想和季玄说一会儿话，却被他因近日政事繁忙而推却。晚间等他入寝，却发觉他一直处于案台边批阅文稿，最终等不住只得先睡去。
几日过后，苏倾云觉得这样实在是煎熬，今日正巧那狐狸不用去墨成院，便想趁着今日午后好好去安慰他一番。
“苏姑娘，先生正在写讲书，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能打扰。”春蝶站于门边，见苏倾云想推门而入，连忙挡住了她。
她忽而一笑，将春蝶拉于一旁，观望了四周后，小声道：“是先生让我来找他的，今日便给你半日假，你去忙自己的事吧。”
春蝶将信将疑地看着她，脸上尽显为难之色：“可是先生再三吩咐了……”
苏倾云冲春蝶眨了眨眼，神秘兮兮地推了推她：“哎呀，你快去吧，这里天塌下来我顶着！”
“赶”走了春蝶后，她缓缓推开了屋门，看着这狐狸真的在安静地书写，见她进屋神色也未改变一分。
关上门后轻轻咳了咳，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案台边，坐在他身侧，看着他专注的样子，心中细细地刻画了一遍他的轮廓。
“你……一定在生闷气吧，这次确是我擅自主张了。”扯了扯他的衣袖，没有底气地轻声说着，像是在恳求他的谅解。
见他还是未言一语，她顿一顿，手中的衣袖不自觉地抓紧了些，学着其他姑娘一般撒了撒娇：“我发誓以后任何事一定会告知你的，你就原谅我吧……”
季玄依旧阴沉着脸，书写完一段落后，缓缓搁下笔，低言道：“若倾云喜欢，孩子可以再有。只是以后，切忌冲动行事了。”
她听罢眼眸一亮，似乎是抓到了某个在意之处，随即脱口而出：“喜欢！喜欢极了……”
“我觉着萧儿和小阮都很是乖巧，时不时地会想，若是我们的孩子，是否会和他们一般乖巧……若是个女孩儿，你可以教她舞文弄墨。若是个男孩儿，我可以教他舞刀弄枪！”她说出口才想起，如今他还在气头上，怎么自己就这般将心里话说出了。
望着笑靥如花的她，他恍惚间愣了神，方才脸上的阴郁之色淡去。
似是会了意，他的眸中的阴霾褪去，渐渐有了笑意：“好。”
“好？”她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语，小声嘀咕着，“‘好’是什么意思……”
“便是，倾云认为之意。”他浅笑着，侧头兴致盎然地洞察着她耳根微红的模样。
她轻咳了咳嗓子，别开目光：“说话弯弯绕绕的，太难懂了！”
他扬了扬眉，凑近了些，一字一顿道：“你不懂？”
她仓皇地起身，不自觉地后退了些，有些心虚地胡乱应道：“我不懂……”
慢条斯理地再次欺身，他不经意间便让她退到了墙边，退无可退。
他轻轻抚着她发丝，春色撩人，目光从她的发丝渐渐游离到了她的脸颊，似是在有意无意地试探着她：“那倾云，怎样才会懂……”
她看着他眉目如画，自知他在刻意蛊惑，却还是眼光迷乱起来。
世人眼中那般庄重肃然的长言先生，在她面前就是个道貌岸然的黑心狐狸，深知这一点，可她偏偏这般心悦。
“你这狐狸摄人心魄，”她神色飘忽着，话说出口才发觉自己已然动情，“总有一天，我会习得道法收了你。”
“好，季某便等着……”
他俯身而下，吻上她的唇。她顺势闭上眼，睫毛微微颤动着，感受着他墨香气息的侵袭。
不断攫取着她的理智，他的温度融化着她心中的万年冰雪，似一夜骤雨砸在她的心底，在她的心湖上荡开数不尽的涟漪。
她似一片悬崖边的落叶，微风拂过几近飘摇，堪堪抓住他的衣袖，才勉强支撑着自己。
“先生，您要的松烟墨来了。”几下敲门声拉回了她的思绪，门外侍女冬绯轻叩着门。
她正欲作罢，却发现已被他牢牢禁锢着。这个吻循序渐进，令她几近窒息……
思绪缭乱，此刻的她不敢动弹，生怕闹出了些动静让人破门而入，只能任由着他掠夺。
“先生，先生？”敲门声持续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门外的冬绯自言自语地说着，“奇怪……出门了吗……”
他见她分心似有些不悦，抬手固定住她的颈部，毫无余地让她彻底沉沦。
他在洞察人心上滴水不漏，她的心绪在他面前一览无余。他总有办法，让她眼中唯有他一人。
门外隐隐约约地传来侍女的对话，周围的一切渐渐模糊，她屏息沉浸在属于他的温柔里。
“春蝶，你有看到先生出门了吗？”
“没有呀……这个时辰，先生应是在屋内写讲书的。”
“奇怪了，先生好像不在。我这般进去会不会太没规矩……”
“冬绯，我觉着还是不要冒然了，先生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晓，若是恼怒了，谁都救不了你。”
“那……那我过会儿再来……”
门外的人声逐渐远去，留下了无人打扰之境。
她艰难地推开他，微微喘着气，脸涨得通红：“狐狸，不能再继续了……”
目光轻飘飘地望向案台，回想了下方才冬苓的话，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迟疑道：“我似乎是打扰到你了……”
“这么后知后觉，已经迟了。”他轻描淡写地说着，眸色若明若暗，流淌着淡淡的情愫。
她心下一横，大胆地长袖一挥，将案台上的纸张尽数似花瓣一般挥洒在空中。纸张纷乱地飘落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和眼前人融为一幅水墨画。
看着纷飞的纸张，她眼含笑意，雀跃地上前抱住他，悠然道：“既然迟了，那就随它去好了。”
她亲吻着他，似是还沉浸在方才的心弦撩拨中，喃喃低语着：“狐狸，或许你不信，从我第一眼见你，我就喜欢你了……”
“有多喜欢……”
“总是让我揣测你，这次要换你揣测了。”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彼此彼此。”
……
那一日她们翻云覆雨了许久，像是发泄这段时日的郁结一般，总是觉得还不够。
他们在唇齿间的追逐下势均力敌，她暗暗想着，平日里忍受着他的阴晴不定已经够多了，在某些时刻她一定要“欺负”回来。
这样便是和解了吧……
她靠在他的怀中意犹未尽，见他沉默了许久后起身，淡然自若地穿上锦袍，然后他细心地帮她披上寝衣，耐心地帮她系上衣带。
看着他这般举动，她的心里忽觉一阵温暖。
“我去让人……备温水沐浴。”他终于开口，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见他正欲离去，苏倾云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角：“你这算是……原谅我了吧。”
他没有言语，看了她片刻，忽然淡淡笑了。
她跟着浅浅一笑，看来撒娇这一招对狐狸还是很管用的嘛，果然如曦月所言，狐狸终归是个男子，对美色还是抵挡不住的。
第60章 第三十章风月（2）
苏倾云故作娇羞状，神色略带委屈地看向季狐狸：“喂！公子哥，奴家还想让你再抱一会儿……”
眸色中流淌着笑意，季玄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她：“从哪学的？”
“软香阁呀，”她撇了撇嘴，“我看里边的姑娘都这般。”
他无奈地笑了笑，随即缓缓开门叫来了正巧路过的夏苓，吩咐道：“给苏姑娘沐浴更衣。”
目光又落在了满地的书籍纸张上，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将屋内收拾一番。”
“是。”夏苓恭敬道。
见季玄离去后，夏苓走进屋内的那一刹那，震惊了半晌。
屋内一片狼藉，满地的纸张凌乱着，上面全都是先生流畅精妙的字迹。
目瞪口呆地望了一阵子，夏苓转而将目光看向坐于床边的苏倾云，见她穿着寝衣略显单薄，才忽然回过神来：“苏姑娘果真……好生厉害。”
回想起方才和他的那番热烈，她后知后觉地面红耳赤起来，转而又看了看凌乱的床榻和纸张纷飞后的地面，羞愧地不敢见人：“是……是吗……”
夏苓轻笑出声：“能让季先生乱心者，苏姑娘乃是世间第一人。”
“你们在先生身边待久了，怎么说话也这般文绉的。”她红着脸，轻轻咳了咳，悄悄裹紧了衣裳。
本以为舒坦的日子即将到来，她与季狐狸之间也有所升温，这一切都预示着美好的未来。
可第二日清晨的一道惊雷打在了她的心上。
清晨的雾气还未消散，冬绯便急急忙忙地跑来，推开门望见睡眼朦胧的苏倾云，也顾不上礼仪，上前在她耳边低语了一番。
苏倾云瞬间清醒，瞳孔紧缩，立马换上衣裳向御政殿的南书房快步狂奔而去。
御政殿是皇帝批阅奏折之处，也是传召各大群臣之处。她不顾一切地跑到殿前，望着那道身影恰好从殿内走出，从殿前的阶梯缓步走下。
她定定地看着，见来人神色淡然地看着她，一贯的从容之色在此刻却令她感到害怕。
伫立在原地，她仰望着他，话语露着些许急切：“以五千敌两万兵力，根本不可能！况且，让太师一人率兵，陛下摆明了是在刁难！”
说罢，她伸手挡住他的去路，长袖拦在了他的面前，微微低眉，脸上写满了藏不住的担忧：“你不能去！是因蓉妃的缘故吧，陛下的爱妃惨死，柳昀多疑，定不会放过你，我怎么把这一点忘了……”
“我去和皇帝说，此事都是我一人指使。”她有些心慌，目光望向她面前的御政殿，作势上前。
“倾云，你觉得柳昀会信吗。”却在他轻飘飘的一句话中停下的脚步，她伫立在原地，双脚似是再也移不开步伐。
双手握紧了拳，她心中有无尽的悲愤却无从释放，沉默了良久后，终是化为了锋利的刀刃，刺在了心口。
她笑着回头，轻声说着：“非去不可吗……要不，我和你一块儿去吧。”
“战场非同儿戏，”他似是料到了她的话语，让人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你若依旧执意，那季某只能另寻法子。”
言下之意，便是这趟险途不会让她跟着，纵使她去意已决，他也会有千万种办法让她留下来。
委屈地红了眼眶，可她明白他在一些底线上不会心软，所以她只有默默妥协，别无他法。这样的无力感让她无所适从，让她心烦意乱。
看着她惴惴不安的样子，季玄伸手想将她拉入怀中，却最终停在半空中，随即放下了手，耐心地用低沉的嗓音说着：“蓉妃暴毙虽让柳昀痛心，但宴陵之战始终是他的心患，此次令我率军，若是胜了，归功于他用人之道，若是败了，算是为蓉妃报仇雪恨。”
她猛地抬头，忽然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淡淡笑着，他像是很认真地在思索她的问题，然后不紧不慢地回答着：“三成。”
“这个给你……”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苏倾云取下佩剑上的白玉剑穗，万分珍视地将它放在他的手心上，“这白玉吊坠是小时候师父送我的，一直保我左右，护一方安宁，如今我把它赠予你。”
他看着手中的吊坠，眼中有了笑意，抬手轻轻用折扇敲了敲她的头：“现在有五成了。”
她哭笑不得，不知该以怎样的心境去面对这晏陵城之战。常人看来毫无胜算的一战么……她虽相信第一先生的谋略，可……她不愿去接受那些个万一。
她不喜离别，不喜那些离别时说着各种承诺的话语，就好似离人再也不会归来。
他离去之际，她索性没有送别他，自己一个人跑到曾经他赠予的那一片桃林。
应是他派人专门打点，这桃林如今依旧灼灼芳华，桃花映人，而人却形单影只。
苏倾云伫立于桃林中，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上她的肩上，落在她的发梢上，阳光不刺眼，柔和的光芒倾洒下来，给桃林笼罩了一片金光闪闪的色彩。
如果……如果那只狐狸真的回不来了，她就去找他。如果找不到他，她就去黄泉陪他。
她这般想着，心绪忽然就平静了许多。这世上许多事物，本就没有缘由，便不用再去深究什么。
“打扰姑娘，小生是一名医者，能否在这桃林中采摘一些桃花瓣作为药引？”
一句清澈的话语在她身后响起，她听着声音有些熟悉，转身之后愣在了原地。
来人也愣住了片刻，似乎也在他的意料之外，脑海中倒放着无数个回忆画面。
她望着他依旧一袭白衣，干净地不染一丝尘埃，依旧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也许是彻底放下了，他的眼中较曾经多了一份清明。
沉默了许久，苏倾云下意识地望了望他的身后，空无一人，咳了咳嗓子：“慕……慕灵呢？”
“今日没有让她跟着来，”温止陌还是如从前那般，有耐心地回应着她的每一句话，柔声对她说着，“云儿这些年，过的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