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门,戚厌一步不停地往书院走,路上遇到几个同院的学子,也只是客套地点头打个招呼。
等走进书院,他的手已经僵硬得发麻,用脚踢开寝舍门后连忙走到床边将人放下。
被惊动的宋明渠抬头就看到同窗动作怪异地走到床边,身体僵硬地弯腰好似将什么重物给放到床上。待人站直身体,他眯眼细细看去,并未发现床上多了什么。
后又见对方拉过薄被把空荡荡的床铺盖住,居然还真的笼起了小小的幅度。
宋明渠震惊,对上戚厌转过来目光,他神色稍敛:“以后进门请动作小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门一窗都是学院所有,弄坏了是要赔的。”
“哦,下次注意。”戚厌活动着僵硬的双手,拿盆到院子的大缸里舀水随便冲洗了下,再回房时浑身散着水汽,除了一条里裤,身上只披着薄薄的一层外衫,胸膛袒露,水滴四坠。
“简直有辱斯文。”宋明渠冷哼一声,低头不再看那边的一举一动。
半夜,楚攸棠悠悠转醒,入目一片漆黑不由有些怔然,缓了好一会儿眼睛才慢慢适应。
她偏头朝桌边看去,借着月光看到趴在桌上的男子,之前的记忆犹如走马观灯般地闪现在脑海里,她...她居然看别人做那种事...
看就算了,还被这个人给抓了个现行。
想她堂堂大周公主,居然有偷窥他人那样这样的癖好,眼前这人会怎么想她?会不会认为她是那种无耻放荡的女人?
楚攸棠从床上起来,只觉得没脸再见这人了,一下就飘到桌边钻进了玉佩里。
在她进去后的片刻,趴在桌上的戚厌也睁开眼,含笑地伸出手指点了点玉佩,然后握着玉佩躺在了床上。
次日,也不知是谁向院管告状,说戚厌和那三位公子哥去了香橼楼的事。
身为明山书院的学子,需品学兼优,循规蹈矩,像青楼那种地方,是万万去不得的。
第一堂课,戚厌和三位公子哥就被院管亲自带人给拎了出去。
院管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根几尺长的教尺,在戚厌几人身边来回踱步,那教尺也跟着步伐一摇一晃的,有时擦着公子哥们的衣裳而过,活似要狠狠落在他们身上一样。
除了戚厌,三个公子哥身子都一抖一抖的。
院管的眼睛看似闭着,其实将几个人的神情和反应看得一清二楚。又走了几步后,他停在唯一镇定的戚厌面前,睁开眼打量他:“你可还记得当初院长为何给你取“长敬”二字?”
戚厌回想了下,好像是因为原主刚进院时太过张狂,还在课上质疑一个夫子的话,气得夫子直接摔书本走了。原主自诩学识高,后面和其他夫子也“论”过几句,渐渐原主的名字就在学院出名了。
嗯,出了名的不尊师重道。
后来,原主就被院长找去,两人高谈阔论两个时辰,原主彻底臣服于院长的见识和胸襟,甘愿向之前的几个夫子道歉。
而后院长还给他取了一个字,就是“长敬”。
其意不言而喻,就是希望他能尊师重道,收敛收敛自己的性子。
戚厌这才安静多久啊,就又因为逛青楼被逮着,品行败坏,有辱明山书院的形象。
“你说,该不该罚?”院管用教尺端末指着戚厌的胸膛,一本正经地问他。
戚厌毅然点头:“该罚。”
院管满意了,又看向其他三人:“你们呢?”
三位公子哥自然没有胆量顶嘴,纷纷点头道:“该,很该。”
“既然如此,日落之前,将七个苑的水缸挑满,明日再每人交一份认错书。可有异议?”
“没有!”
还好还好,他们有四个人,挑满七苑的水缸应该问题不大。
然而等水真正挑到肩膀上的时候,一个个叫苦不迭,走一步就洒一些水,好不容易走了半截路,桶里的水都荡没了。
“不行了不行了,我的腰都快断了....”
“我也是,腿没力气了。”
都是没有捱过苦的富家公子,哪里会做挑水这活儿。
只有戚厌,挑着满满的四桶水稳稳当当地从他们身边走过,那桶里的水只因为微晃荡出来几滴,羡慕死人了。
三个公子哥对视一眼,一拍即合,叫住戚厌道:“长敬,要不你帮我们挑了吧,我们给你钱。”
反正叫别人帮忙也要给钱,还不如给长敬呢。
戚厌脚步停下,挑着水转身,眉梢一挑:“十两。”
十两对三人来说只是小钱,正要说成交,又听好友道:“一人十两,包认错书。”
三人惊呆一瞬,回过神来纷纷向戚厌竖起大拇指:“趁火打劫还是得看你,真特么狠。”
最后自然是成交了。
山路上只剩戚厌一人来来回回,还好大半的路都有树荫,不然这天气还真受不了。
公子哥们还是很有良心,午时还知道过来给戚厌送饭菜。
戚厌坐在树荫下吃完饭,将碗筷一放,起身准备继续挑水。蓦地,放在胸口的玉佩一烫,下一瞬小阿飘就出现在了树下。
没想到现在是白日,楚攸棠有些不适应地抬手挡了挡阳光,可惜阳光直接穿透她的手,根本没用。
“公主还是回玉佩里吧,现在正热。”戚厌站到太阳照过来的地方,高大的身躯一下就为少女挡去了所有炙热。
楚攸棠抿唇,慢慢后退到树荫下,低头不敢看戚厌,手指揪着裙带道:“里面太闷了。”
戚厌沉吟片刻,让楚攸棠待在树荫下等他。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看到戚厌拿着那天买的红伞回来了。
“公主试试?”戚厌把伞递给她。
楚攸棠抬手去握伞,第一次没有握住。戚厌提醒她:“专心,凝结意念。”
楚攸棠似懂非懂,紧紧地盯着伞柄,然后再次握了上去。
“握住了”楚攸棠兴奋地看向戚厌,那副又惊又喜的表情让戚厌不自觉笑起来,夸赞道:“嗯,公主真厉害。”
楚攸棠这才发现面前的人前襟散乱,露出了大块蜜色胸膛,汗滴滚落,美景难收。
她猛然低下头,不自在地转身往山路下的河边走,眼神心虚地四处乱瞄,就是不敢看身后的人。
戚厌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偶尔提醒她一句“小心”,除了挑水,便把心思都放在了她身上。
这条山路除了平时来挑水的杂役,一般都没有人会来这里。
所以一把悬空还会移动的红伞,除了隐藏在暗处的暗卫,没有其他人看到。
第41章 放荡不羁的书生(6)
过了几日, 太子殿下再次来到明山书院,还点名要见戚厌。
目的不用多猜,戚厌已经带上小阿飘, 跟随带路的人来到一间把守森严的屋子。
“公子进去吧,太子在里面等你呢。”说话的人声音尖细, 应是皇宫里的公公。
得知皇兄就在里面, 楚攸棠已经迫不及待地穿门而入, 高兴地向自家皇兄扑去了。
戚厌与公公道了声谢,低头理了理袖口的褶皱, 这才推门进去。
楚元熙背对着门口欣赏着墙上的墨画,听到声音慢慢转身看去, 之前就听闻明山书院有两大才子,却是今日才见到真人。
“草民戚厌,见过太子殿下。”
“你就是戚厌?呵呵, 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和传闻中的倒是有点出入。”原来能把夫子气到摔书的人也是长得一表人才风度翩翩, 当真是出乎人意料。
楚元熙笑着抬手示意一旁的座椅:“坐吧,本宫来的目的你应该已经知晓了。”
戚厌瞥了一眼还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小阿飘, 点头道:“草民明白。”
那怪异的一眼让楚元熙若有所思,偏头向旁边看去,试探喊道:“长乐?”
“是我呀皇兄!”楚攸棠着急地看向戚厌, “有什么办法让皇兄看见我吗?”
戚厌从怀里摸出准备好的纸笔,意思不言而喻。
“对哦, 我怎么没想到。”楚攸棠跑过来,尝试着握起笔, 试了三次终于成功, 兴奋得手都在颤抖。
“这...”楚元熙看着笔腾空立起, 震惊地起身,随即看到一个接一个落在纸上的字迹,惊喜道:“真的是长乐!”
“皇兄,长乐好想你。”楚攸棠在纸上写道,将近一年来的辛酸皆倾诉在纸上,戚厌则在一旁体贴地帮忙换纸。
楚元熙的眼眶也慢慢泛红,哽咽地回着纸上的话:“嗯,都好,父皇也想你...”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而戚厌带来的一叠纸也写完了。
楚攸棠眼睛早就红得不成样子,要是有眼泪估计衣裳都能打湿,现在也是一抽一抽的,看得戚厌有些心疼。
“戚厌,长乐要多久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楚元熙把布满字迹的纸张一一收好,珍贵地放在怀里,抬头声音沙哑地问:“需不需要请术士或者准备其他的东西?”
戚厌摇头:“殿下不必担心,公主的魂魄愈见稳固,大概三四个月就可以自主回归金躯了。”
三四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一年都等过来了,从希望渺茫到现在可以亲眼看到长乐写字,楚元熙已经看到了希望。
他不敢太急,只能叮嘱道:“我会暗中派人保护你,你若有什么需求尽管跟他们提,请务必将长乐的魂魄保护好。”
楚元熙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戚厌对母后说的那些话,但是他和母后也是一个想法,不敢真的把玉佩抢过来。
好不容易等到这个希望,要是因为他们的冲动伤害到长乐的魂魄,那就真的追悔莫及了。
不过他对戚厌也不是绝对信任,不然也不会派人在暗中监视。现在还把监视说成保护,也是在侧面警告戚厌,让其不敢动歪心思。
戚厌也是个明白人,但也没有反感这种监视行为。换做是他,估计得把人监管在密室里才放心。
“草民先谢过殿下,草民这里还真有件事需要殿下帮忙。”
闻言,楚元熙反而松了口气,放心了些。
“不知殿下可否借草民一点银两?”
洗耳恭听的楚元熙:??就给我听这个?
就连还在伤心中的楚攸棠也不由愣下来,傻里傻气地问:“你很缺钱吗?”
楚元熙也问了一个同样的问题。他是知道明山书院前三苑待遇的,而且书院里有吃有喝有睡,内还有藏书阁,这钱还能花到什么地方?
忽然,楚元熙想到之前查到的信息,他脸色一黑,眉间微拧道:“本宫得提醒你,香橼楼那种地方最好不要再去,不然若是你今后中了贡士入朝为官后,这些可能都会成为你的把柄。”
“等等...”楚元熙说完又想到什么,盯着戚厌咬牙道:“你上次去香橼楼的时候,长乐不会也....”
戚厌心虚低头。
“好你个戚厌,竟然敢带长乐去那种地方!”楚元熙气极,想说点什么,又顾及身边还有一个看不见的妹妹,只能将喉咙的话咽下去。
眼里充火地对戚厌道:“再让本宫发现你去那种地方,腿给你打折。”
“皇兄!”楚攸棠急了,咋就升级到要打折腿了。
她急也没用,楚元熙还是那副恶狠狠的表情看着戚厌,质问道:“你借钱不会就是想....”
“不是不是,殿下误会了。”戚厌连忙否认,尴尬地咳嗽两声道:“有时候会带公主殿下下山,集市上的那些东西....”
话不用说得太明白,楚元熙已经懂了。也是,皇妹自小就极少出宫,对宫外的东西好奇也是自然的。
想着,他从腰间取下一个精致的钱袋子,递给戚厌道:“可够?”
戚厌起身双手接下,那沉甸甸的重感让他小幅度勾了下唇,感激道:“够了,谢谢殿下。”
山下那些小东西值不上几个钱,偏偏那些最贵的玉佩首饰的,楚攸棠连一眼都不带瞧的。倒是几文钱一个的糖人,能让她开心上好几个时辰。
可见,他家棠棠是真的好养活。
扣扣——
“殿下,贺小侯爷过来了。”刚刚带戚厌过来的公公在外面敲门,嘴里提到的贺小侯爷贺霄是楚元熙的好友,是来书院的路上的遇到的。
贺家的二公子,也在明山书院。贺霄这个做哥哥的,每月都会来探望弟弟一眼,主要还是看弟弟在这里听不听话。
虽不知太子来这里的目的,但贺霄心里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估计又是与长乐公主有关,不然也不会是这阵仗。
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
贺霄面露笑容正要说话,看到紧随太子身后的人时一下愣住。
“那你就先回去吧。”楚元熙侧身对戚厌道,留恋地看了玉佩最后一眼。
“那草民就先告退了。”戚厌将玉佩揣进怀里,躬身告退。路过下面的年轻男子时,他脚步微微一顿,心里奇怪。
贺霄的眼神一直在戚厌身上,直到他走出院门看不见身影才收回视线,眼里若有所思。
“怎么了?你认识他?”楚元熙走下台阶问道。
贺霄回神,笑着摇头:“怎么会,第一次见,只是觉得他长得像一个人罢了。”
“那倒是有缘。”
“呵呵,是啊。”
*
自从见完皇兄,小阿飘明显就有些闷闷不乐的。
就是戚厌下山给她买好玩的东西,也提不起她三分兴致。
“要不我给你吹首曲?”
在槐树上荡秋千的楚攸棠低头,好奇道:“什么曲子?”
“保证你没听过。”戚厌坐在槐树不远处的石凳上,起身在旁边的树上摘了一片树叶,放在嘴边试了几个音调。
片刻后,一首节奏欢快的曲调从叶子间溢出。
一开始不在意的楚攸棠慢慢听得入神,心情也跟着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