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妾(双重生)——三白天
时间:2022-08-20 06:22:04

  官烨身上难受,说话断断续续,只是却偏偏要将每个字都咬得清楚。哪怕是神智有些不清了,他还记得自己不能在姐姐面前丢丑露怯。
  他一出生,二人的生母便去世了,而父亲又是出了名的纨绔,便只有七岁的官白纻护着初生的自己,他们二人相互扶持,硬生生撑到今日。
  官白纻于他是亦父亦母的角色,官烨不想她失望。
  “便是我,也有错的时候。”
  官白纻自嘲地笑笑,抬手,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自己的鬓角和脸颊,面容温和,眼里的冷意更甚,透着股凉薄。
  她竟是忘了,这个时候——官烨还活着。
  前世,她亲手杀了他,他临死前仍旧瞪大的双眼,现于眼前。
  官白纻靠在马车壁上,素手撩开一角窗帘,月光流泻进来,照亮她的侧脸。一半隐于黑黢黢的夜色,一半展露于清朗的月色之中,这对自己未尝不是一种暗讽。就好像吃人心的妖精剥掉了一直披着的人皮,露出些许猩红的暗色来。
  现下,她的心中不止一次浮现过骇人的念头。
  若是官烨死在了今夜,是不是就不会有前世那发生的种种。她不会再被官烨背叛,再经受一次那般痛彻心扉的苦楚。
  只是,所谓前世种种,到底是真是假,是自己真的回到了过去,还是前世的一切都不过是她的一场梦境。
  那人一直说,杀孽是最重的一种孽,若要动手,必得是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
  她冷眼瞧着半靠在马车壁上,睡得酣熟的官烨,凝视良久,似是在怀疑和审视,判断这人是否真的睡熟。
  半晌后,她放下帘子,努力回想着菊花宴之后的事请。
  那日之后,她似乎听宫人们谈论过,老夫人病危,伯父似乎要丁忧,朝堂上又是一场风云变幻。
  这桩事,似乎可以拿来检验一番,自己是否真的回到了宏化二十二年。
  就在她思忖时,马车停在官家的府邸前。
  不待她下车,就听见伯娘唯一的女儿官念,哭喊着从府中跑出来,在女子伤心的哭喊中,是陆夫人永远温柔平缓的吩咐声:“许老,烦您去一趟普元寺,官家的女眷今夜,要一起前往寺庙,为老太太诵经祈福。”
  “伯娘。”
  白纻撩开帘子,露出白皙如玉的半张笑脸,“子怜醉了酒,正宿在我的车里。烦您叫小厮来扶他回去,白纻随您,同去普元寺。”
  陆夫人一身藏青色儒衫,头发挽在脑后,面上不见分毫慌乱。
  她一边安抚着哭闹的官念,一边安排了小厮,将官烨从马车中扶出,“你且跟紧我。”说罢,又拨了两个护卫,守在官白纻的马车身侧。
  官白纻放下帘子,收了脸上的笑意,冷冷觑视着地上,方才被自己生生扯断,散落满地的佛珠。
 
 
第4章 连环宴(四)
  “爷,夜深露重,何苦今夜前来拜谒。”
  三思一手抱着剑,一手提灯,走在前面。
  夜间的山林中秋霜深重,那人弃了锦靴,脚踏木屐,走在山道上。
  风过松林如涛声连绵,月色冷峭,普元寺中各建筑清肃的形状在夜里变成了黑魆魆的重影。
  饶是三思,也从心底里生出几分寒意。
  “你去后面。”
  男子没有多说,伸手握过三思手中提着的灯笼。
  那灯笼柄触手温润,是上好的白玉。他五指持灯,修长如玉的指尖与那玉手柄竟是融为一体,分辨不清。
  三思看见主子纵使提灯也难掩风姿,于是咧嘴一笑,乖乖跟在男子的后面。
  他们一前一后,上山走到寺院门前。本该清净无人的夜晚,那寺院门口却格外喧闹,灯火通明,夹杂着妇人和幼童的啜泣。有小和尚接待着女眷和幼童们,朝一处佛堂指引。
  三思疑惑,但主子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他也不敢擅自停留询问,只得跟上去。
  有一年轻却气度不俗的小沙弥早早候在寺院门前,见二人后施了一礼,朗声开口:“如一师傅在丈室中恭候二人多时。”
  这老和尚是如何知晓主子今夜会来拜访?
  三思缩起脖子,他对神佛向来是敬却不信,第一时间怀疑有人漏了行踪。但见主子一脸肃容,他也不敢出声打岔,只得再次走回主子前面,惴惴不安地为他开路。
  三人穿过喧闹的人群,逐渐向幽深处去了。
  ***
  官白纻照老和尚的吩咐,用剪子将烛芯从中剪开。那火焰似乎分开成两束,又恍然间合为更明亮的一簇烛光,照映着女子柔美的侧脸。
  她不是那种人堆里打眼的美人,只是盛在骨相清逸、眉眼秀美,加上那透着股孱弱的雪肤,才衬出几分姿色。
  如今她半张脸都蒙在昏黄的烛光里,神情温和,唇畔含着柔柔的笑意,竟像是一尊白玉雕成的小观音,笑盈盈地端坐在供奉自己的香火之间。
  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身着褐衣,盘坐在离她不远的一个蒲团上,正凝神端详着手里的竹签。
  “杜曲梨花杯上雪,灞陵芳草梦中烟。”
  老和尚将签子放下,官白纻应声转过身来,依旧面含笑意:“如一大师,请您为小女解惑,这签文究竟是何意?”
  “杜曲乃宴饮之地,杯上凝雪是无人关怀、冷落之兆。”那老和尚神情有些不耐,却还是耐着性子往下说去。
  “前句便是暗指施主姻缘开端于宴饮,梨花色若杯上白雪,则示意此段姻缘,美人终究不得夫婿关照,因而只能凝作杯上之雪,受尽冷落凄凉之苦。”
  “灞陵乃送别之处,含离意,离别之后,则是施主心中向往的更加开阔的如烟芳草。”
  “此签解姻缘,施主若想得良缘,须断爱欲、舍废物、离执念,才有出路。”老和尚说得十分浅白,他咂咂嘴,从身后掏出一把大蒲扇,赶着攀爬到脚边的小虫。
  半晌后,忽然抬头,鼻头耸动,眼皮耷拉着,已是极度不耐的模样,“施主,老衲还有客人,便不留你了。”
  “如一大师,小女今夜叨扰,不是为求姻缘,自然也不是解姻缘。”
  如一闻言,也不抬眼,只是将脚边一条长毛虫掀翻在地,任由它露着肚皮疯狂抖动着几只带毛的细脚。
  “施主可知这签文的由来。”
  “是位狂人的禅诗。”
  “后两句可知晓。”
  官白纻不由地想去捻动手腕上的佛珠,却垂眼瞧见空空如也的手腕,怔然停手,应声答出,“前程两袖黄金泪,公案三生白骨禅。”
  老和尚终于抬眼,仔细瞧了官白纻一眼后,又把眼皮耷拉下来,“施主,您若不问姻缘,这两句诗便是大凶大恶之兆。”
  “两袖黄金泪,便是半生荣华尽付烟云;三生白骨禅,是生生世世,不能得道超脱之兆。”
  “面如观音,心如蛇蝎,身着白衣却两手鲜血,手持佛珠却身负滔天杀孽。”
  “喀嚓——”,烛火的灯芯被拦腰间断,屋内险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官白纻握着剪子,面无表情地看向老和尚,眼神浅淡,辨不出什么情绪。
  老和尚不慌不忙地用扇尖将脚边的虫子翻过身来,那长毛虫得了自由,疯了一样地朝外爬去,钻入地板的一道缝隙中,悄然而逝。
  二人在沉寂的夜色中相对而坐,窗外传来起伏不绝的松涛声,有隐约的钟声和诵经声遥遥传来,那是在大殿为老夫人祈福的官家女眷。
  官家除官白纻之外,所有的人此时都在恢宏的诵经堂内诵经祈福,每人都在一个单独的小隔间里,银栀此刻还守在自己小隔间之外。除了她,没人知道官白纻今夜外出过。
  她侧首,眼睛不再看向老和尚,手指却深深地绞紧,握住那把银质的小剪刀。
  “吱呀——”
  老和尚的房门被推开,年轻的小沙弥走进屋内。
  如一放下手中的蒲扇,官白纻还攥着那把剪刀。
  又进来一个七尺大汉,穿着锦衣,气度不俗,手里拎着一杆白玉柄的灯笼。
  官白纻怔住了,握着剪刀的手开始颤抖。
  最后一人踏着木屐逆着月色走进来,他身披黑色的大氅,更衬得面如冠玉。
  那人进门,在眼睛适应了屋内的黑暗后,借着浅淡的月色,打量完了屋内的情形。
  他经过还发着懵的小沙弥和三思,掠过坐在蒲团上的老和尚,踱着步子,走到官白纻身前。
  男子伸出手来,握住剪刀的尖峰。
  那只手的拇指戴着玉扳指,那品相极佳的扳指与剪刀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相撞之声。
  官白纻抬眼看着他,两眼落下泪来。
  “爷。”
  他听见她这样唤他。
  如此,便是她也回来了。
  “腕上的珠子呢?”
  “断了。”
  “回头再给你送去一串。”
  他说的这般熟稔轻巧,就好像他与她不是隔了整整一个前世今生,而是昨日才匆匆分别,今日便恰巧遇见。
  他们都不是情绪外露之人,对彼此的熟悉又都深入肺腑,官白纻抬眼,恰恰对上殷俶黑深的眼眸。
  二人在明月松声中对视,只一眼,便似千言万语,都以互相知悉,不必赘言。
  他从她手中接过剪子,放到一边,“如一大师,这里还有烛火吗?”
  老和尚悄无声息地佝偻下腰背,遮掩寒湿的后颈。
  被一介女流吓出一身冷汗,这种事传出去,他也不必在佛林中继续混了。
  老和尚没好气地指派小和尚去取火烛,三思则被主子打发出门外,站在不远处,迷迷瞪瞪地盯着天上的月亮。
  小和尚重新点亮火烛,又殷勤地看了茶,官白纻坐在火烛一侧,殷俶自然地在另一侧落座,离她不远不近。
  那老和尚坐在蒲团上,也不摆弄蒲扇了,只是仍旧耷拉着眼皮,恶声恶气地问道:“施主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这难道不是大师在侯的客人?您既邀人前来,何必出言为难。”,官白纻出言冷嘲道。
  老和尚瞥了眼官白纻,又看了眼老神在在饮着茶的殷俶,面上一哂。
  “你们也不必在这里一个白脸一个红脸的唱和,老衲今夜只解两签,之前已给这位姑娘解过一签,已是泄露天机,险些招惹杀身之祸。”
  “鸦娘行事冲动,冲撞了大师,叔远替她给大师赔不是了。”
  “老衲福薄,受不得殿下一声歉意。”
  他此语一出,官白纻迅速看向殷俶,却恰好看见对方转过来的目光。殷俶不再遮掩,从袖口掏出一道签文,官白纻顺势接过,恭恭敬敬地递到如一手中。
  九月初九,大病初愈的皇长子再睁眼时,他却已经不再是他了。
  初醒后的皇长子一共只做了两件事,第一件,是以雷霆手段处死了跟在身边多年伺候的太监阿福;第二件,便是求签。
  如一凝神看去,只见上面写着“换麻得丝,系人双足,要见分明,因灾得福”四句。看了半晌,问道:“殿下要解什么?”
  殷俶面容沉静,“还请大师解惑。”一个皇子不便说出口的,自然是自己是否有缘于帝王业。
  如一抬眼觑他,“殿下不是早已知道结果,何苦问我。”他拿出身后的蒲扇,摇了两摇,“殿下,您今世之孽,在因缘。”
  言罢,竟是直接推门而出,将两人留在了自己的屋里,端的是高人的潇洒快意。
  殷俶闻言,端茶的手指微凝,眉宇间多了几分迟滞,似是在思量什么。
  官白纻拿起那把小剪刀,一下一下地剪着面前烛火的烛芯,眼睛却藏在火光后面,偷偷觑着对面男子的神色。
  见他正空空地望向一处,慢慢地转着手上的扳指,便知他在思忖今晚的所见所闻。
  那灯烛跳出几朵小小的火花,官白纻摊平手掌,接到手心里,面上露出一抹真心的笑意。
  再一抬眼,就见那人正眉眼温和地看向自己,嘴角是清浅的笑意。
  “爷,您也回来了?”
  “是。”
  殷俶抬起茶碗饮下一口,变凉的茶水干涩滞苦,他懒得在官白纻面前装模做样,索性眉心一蹙,将那碗茶丢开手,“九月初九重阳赏菊宴,我醒在那日。”
  这是在向自己解释他回来的时日了,官白纻眉眼一弯,“鸦娘也是那日回来的。”
  她停顿了半晌后,有些难堪地加了一句,“爷,那日鸦娘去浮碧阁寻你了。”
  殷俶闻言,轻叹一声,却并未点破。
  “鸦娘没有见到殿下,而在床榻上见到了昏迷的三殿下。”
  殷俶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就好像他早就料到官白纻会有这样的行动。
  他也没有因为官白纻撞破浮碧阁中的情景而生出任何的慌乱,是全然的放心与不在意。
  “我杀了阿福。”他眼中闪过一抹不加掩饰的阴郁,“当日,原是他在我宴会上饮用的茶水中做了手脚。我将所有心神放在提防酒水吃食上,却独独漏了他宴会开始前端来的茶水。”
  “阿福的幕后之人已经有些许眉目。”
  “是恭妃。”
  殷俶轻轻一笑,“你为何这般猜测?”
  “恭妃与那位官眷同时离席,若与她无关,以恭妃谨慎的个性,断然不会与那位官眷同路。”
  其实这个理由只能用来解释猜疑的理由,却不能当作证据。真正让官白纻确信是恭妃的,是殷俶。
  她一直思索今日宴会为何与前世不同,如果是殷俶也回来了,这一切便有了理由。
  他知晓先机,自然会有所防范,甚至还会提前布置。而照他的性子,如若恭妃无辜,他是不会将恭妃推入必死之局。
  后妃与皇子有染,那位妃嫔无论如何,是留不得命在的。
 
 
第5章 连环宴(五)
  官白纻眨眨眼,还是有所不解。
  “爷,恭妃与您无冤无仇。”,对方也没有任何子嗣,为何要设局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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