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妾(双重生)——三白天
时间:2022-08-20 06:22:04

  “到时候,莫说五千万两,便是连五两都难找到。”
  官烨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抬脚,从另一个方向踱步离开。
  只是这样,可是远远不够。
 
 
第64章 西南遥(九)
  夜半子时, 正是万籁俱静。
  临阳吴氏的大门被轻轻推开,有小厮探头出来左右张望。
  见四下无人,他即刻缩回脖子, 复又合上房门。
  不知又过了多久,令人牙酸的推门声缓缓响起。先是几个擎着火把的小厮打头出来, 接着是几辆马蹄上都包了棉布的马拉着的马车。那车轮都被牛皮裹着。纵然拉的东西不轻。可愣是没有什么动静。
  吴家兄弟一前一后守在队伍首尾。
  直至走到临阳城门口,城内仍是风平浪静,不见丝毫波澜。
  吴二从队伍后面走到队前, 吹了声口哨。看守城门的人早已被打点好,闻声立时将城门升起,留开足够他们出入的缝隙。
  “兄长,一切顺利, 看来我们多虑了,陈宝儿他们并没有料想到我们会连夜转移辎重。已然到城门口, 我们还要继续往前吗?”
  “既然是瞒天过海,这戏自然越足越好, 他们现下不出手, 只能说明陈宝儿那行人里有高手,能耐得下性子。要是我们现在返回, 不等于明摆着告诉别人我们不过是幌子吗?继续出城!”
  吴二撇撇嘴, 还是选择了听哥哥的话。于是这支队伍顺顺当当出了城,又走出一里地, 正来到城郊的密林附近。吴家家主是经历过风浪的人,他眼见周围密林环绕,悄无声息, 心头不由一跳。
  下一秒, 他悄无声息退到队伍后面, 拽着吴二悄悄离开,避到一隐蔽处。
  不待他说话,四周陡然火光四起,无数蒙面人擎着火把从密林中跳出。他们手持雪亮的长刀,先是砍掉几个小厮的脑袋,震慑住众人。所有人都抱头跪在原地,不敢动弹。
  那些人见状,吹了声口哨,更多蒙面人从密林里跳出来,将吴家车马上的箱子卸下来。
  众多箱子方一落地,吴二忽然大喊一声,那些巨型箱子的箱盖陡然被掀开,里面有手持□□的健壮家丁倏然跳出,几个瞬息就射杀大半蒙面人。
  原本跪在原地瑟瑟发抖的小厮也陡然换了面孔,从腰间抽出短剑,与蒙面人厮杀起来。他们个个出手狠辣,极为骁勇。
  吴二扶着吴家家主站起来,往地上啐了一口,“真当我们是泥捏的。”
  常年在海上经商,海上多海盗,所以他们吴家但凡运过货、上过海船的,都是敢打敢平、见过真血的狠角色。
  这个道理其实西南的税监也都明白,这也是他们为何放着商户这样的肥肉不吃,偏偏去啃老百姓那干巴巴的一身骨头的缘故。
  “这次也算给西南税监一个震慑,想要随意拿由头发落商户,可要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吴家家主冷下脸朗声道:“别杀绝了,留几个活口,到时候免不了要对簿公堂。”
  他到要看看,抓了陈宝儿的人,拿住他们的把柄,这税监署如何继续把这场戏唱完。
  *
  “大人,就是这里。”
  小厮抹了把脸上的汗珠,小心陪着笑。
  官烨踏了踏脚下的土地,抿唇道:“挖。”
  随着他一声令下,站在四周、手持铁锹的壮汉们即刻动手,吭哧吭哧挖起土来。
  陈宝儿站在边儿上,不甚乐意:“就算能挖到,他们也定是把大半都连夜转移走了。千户,为何我们不亲自去劫?”
  “公公,在下同您保证过,要将整个西南吴家的根都刨干净,自然不能拘泥于眼前得失。我们之所以要打草惊蛇,不过是要将这两兄弟骗出吴宅,好方便我们动作。只是些蝇头小利,牺牲掉也无妨。”
  官烨眼睛斜瞟着,有意避过陈宝儿的视线。只是专心致志地盯着这些人挖掘的进度。
  自从有了要对吴家下手的心思,他便同陈宝儿要重金买通吴家下人,知道了吴家素来藏储现银的地方。
  随着厚厚的土层被铲除,有五十余箱木箱被陆陆续续挖出。陈宝儿看直了眼,要知道这可是有差不多五万两银子了,且都成色极好,他就是自己留一半儿,剩下的交给皇帝,这一年的税收也尽够了,陈海亦会非常满意。
  “这这……这吴家怎会有这么多银钱?”
  “他们要批订材料,还要与海上各国交易,比起银票,自然是金银更加方便。”
  官烨早就打探清楚他家藏银,因而没有露出什么讶异的神色。他略略看了看,粗粗估计片刻,忽而勾起唇角。
  看来这吴家家主倒是有点脑子,只是可惜。
  他扫了眼天色,转身向陈宝儿躬身作揖,“公公,请叫我们的人进来装下这些银两,即刻从东门出城。”
  临阳城有四门,南门常年是供常人出入,西门与北门常年封锁,战时方启用。而东门因更为宽大,适宜达官贵人的车马出入,久而久之,变成了只有官僚显贵才能出入的城门。
  “从这东门出去后,不要遮掩车辙印,在半道上将银两卸下,换上同等重量的石块,继续往前拉。”
  他从袖中掏出一张写好的纸,递给陈宝儿,笑道:“只需将这些车马分别拉到下官写好的地方即可。”
  陈宝儿笑得眼睛都要没了,他拍着肚子,满口答应下来。
  “公公,之后的所有事,便可一一告知王大人。也请您同大人说几句好话,在下实在是没多少见识,所以此次才如此谨慎行事。”
  陈宝儿静默半晌,收了脸上的笑,严肃下来:“千户,咱家纵然不及你们这些读书人脑子灵光,可还不是个蠢的。是奸是忠,咱家心中都有数。你与连川乃我的左膀右臂,今后更要好好相处,精诚合作。”
  他拍了拍官烨的肩膀,用兰花指捏着官烨写下的那张纸,转过身,边哼曲儿,边悠哉游哉地离开了。
  官烨一人站在遍地狼藉的吴家院内,面上不见喜色,一双眼只是沉沉地看着地上那一箱箱被打开的银两。他走过去,俯身拿起一块,掂了掂,复又仍会原处,眼角眉梢透着股子嘲讽和悲凉。
  钱权,真的便如此重要么?
  **
  官白纻汗涔涔地从梦中惊醒,马车摇晃一下,慢慢停下来,照入车内的月光清清静静。
  她擦了擦眼角,发觉有些许湿意。
  银栀把脑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睡得正香。这丫头执意要随自己入西南,官白纻劝说无果,只能仍旧拎上这个拖油瓶。
  将银栀的脑袋小心移到马车垫上,官白纻提起衣裙,掀开车帘,从车里款款走了出去。她甫一出马车,倒是愣了一瞬。
  在不远处,较高的小山坡上,正有一人端坐的背影。她思量再三,还是抬脚走了过去。
  殷俶见来人是她,作势要解身上的披风,却被官白纻用手轻轻按住。她从袖里抽出帕子垫到地上,也浑不在意地坐下来。
  月下,女子曲起双膝双臂环住,眼里难得流露出些许脆弱又伤怀的情绪。
  “怎么不睡了?”
  这是头一回殷俶挑话,官白纻擦了擦鬓角的冷汗,随即盯着蒙上一层亮光的手心,苦笑道:“不过是做了场噩梦。”
  她偏头:“爷怎么也出来了?”
  “自然也是做了场噩梦。”
  他说得坦然,仰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眼里却看不见什么胆怯之意。殷俶不打算细谈,遂侧过脸询问道:“是什么梦,不妨说与爷听听?”
  事关前世,怕也只能说与他听。官白纻踌躇片刻,终于还是吞吞吐吐地讲了出来:“鸦娘梦见了前世,官烨死时的情景。”
  她以为自己是不会在意了,可是这样的梦境总是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永远不可能忘记。
  殷觉起兵造反、兵败,官烨要死,她特意去殷俶面前求了恩典,赐他一杯毒酒,而不必受更多折磨。那夜,她提着酒去见他,他还是那副年轻又傲然的模样,好像世上什么事都难不倒。
  幼时每每远去读书、后来的科考,他永远都是信心满满、成竹在胸。那夜见送酒的是自己,他没有任何讶异,依旧是早就料到的神情。
  饮下毒后,不知过了多久,他半靠在桌上,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她,一边笑,一边往外咳着黑血。
  她纵使恨毒了他,却还是哭了出来,砸碎手里的酒杯,探过身去将他再次搂在怀里。
  她能听见,他仍旧在一声一声唤她阿姐,声音愈来愈低,最后逐渐没了声息。官烨临死前,流下的泪,还湿湿地存在自己掌心。
  官白纻怔怔凝视着自己摊开的掌心,其上现下正落了满掌的月光,她却看见了未干的泪痕和水迹。
  许是今夜的梦太过悲凉,触动了她的心绪。又或者再世为人,官白纻终于能更为坦然地面对前世种种。
  她叹一声,终是道:“我恨官烨,只是恨他的背叛。”
  她冷下脸,眼角眉梢具是彻骨的寒意:“他是我曾认为的,世上最亲近之人。为了我二人的前途,我不惜犯下滔天罪孽;为了能攀附权贵助益他的仕途,我不惜出卖自尊和清白;可他最后说离开便离开,要背叛便真的不留丝毫余地。”
  是官烨亲手斩断了与自己的情分,亦是他亲手将官白纻在这世间最后一丝眷恋都彻底耗尽。
  高年那日的话,官白纻听进去了,也想了很久。自己前世,前半辈子更多是为官烨活着,后半辈子更多是为殷俶活着。
  她付出一切对待的官烨,却轻而易举的背叛了她,因而叫她全然失去了对自己的信任。连官烨都能背叛,还有什么人是她能留住的。
  所以,她才会那般疯狂地扎进对殷俶的情感中,诚惶诚恐。对方的一点好,她都视若珍宝,对方偶尔的冷淡,她又视若无睹。
  是她的心里先生了病,所以连带着,哪怕是爱人,都透着股病态和偏执。
  更可悲的是,明明想清楚了,她还是逃不过、摆不脱。
  官白纻默默抹去两眼落下的泪。
  殷俶见状,神情微凝,片刻后,静静侧过脸,“你还有我。”
  “若有一日,高年也弃了你,你便只管回来。”
  他半阖上眼,神情中竟然透着几分笑意:“爷这里,是你永远的归处。”
  官烨算什么东西,高年又是什么玩意儿。殷俶只消看一眼她递过来的眼神,就能掂量出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他要她生她便生,要她死便死,官白纻只能依附着他活。
  纵使她枝干再粗壮,根却扎在他的掌心上。
 
 
第65章 西南遥(十)
  地上陈列着一排的尸首, 吴二搀扶着家主走到近前。家主瞧见地上人的装扮,眉心一沉,下一刻, 他俯下身不管不顾地扒开其中一个人的上衣。
  尸首敞露出胸膛,在左边锁骨有一不规则的圆形疤痕, 像是烫熟了的火炭留下的印痕。
  家主膝盖一软,半跪在地上,抖着嗓子:“不是他们。”
  “兄长, 你说什么?”
  “快回去!快!”他双眼充血,死死看向身后的临阳城,“是我大意了,快回府!”
  左边锁骨下有圆形火炭烙印留下的疤痕, 这是虎山匪盗的印记。
  这些人不是陈宝儿派来的。
  若他们今夜不打算劫留自己这一行人,那么现下, 他们只可能在一个地方。
  家主趔趄着往临阳城跑,失去了素来的从容。吴二和众家丁见状, 连忙跟着。
  “咚——咚!咚!咚!咚!”, 五更天,打更人敲着梆子, 从吴家大开的正门前踱过。吴家家主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来, 就见一青年长身玉立于门前,隐在清晨还未完全消散的夜色里, 跟着更夫慢悠悠地念着: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他从阴影里走出来,明明是很年轻的面容, 却愣是带来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压迫, “家主, 您回来了。我家公公同县令薛大人,已经侯在正堂里了。”
  这次抄检,没有在吴家找到一文钱。然而他们却找到了吴家主家立给庶子的收据,五千万两白银,白纸黑字、不容质疑。
  更有甚者,吴家院里的土表被整个挖开,露出一空空如也的巨坑。县令叫一身高有八尺的衙役跳进去,那坑深竟可以堪堪超过衙役发顶。
  薛七声俯身捏起把土揉碎,片刻后沉声道:“这坑是新抛开的。只是从这四周的土量看,此坑之前定存储过大量的物品,这些挖出来的土不过是覆在表面上。况且你们看,这土坑的内壁浑圆光滑,不见丝毫赘余,定是长年累月的搬运存储方能磨出这样的内壁。”
  他绕着这坑走了几步,又看到地上几道车辙印,眉心深锁。片刻后,抬头看向吴家家主:“空有窖仓,不见货物。连夜挖掘搬运,依本官看,这里藏的不是别的,恐怕正是你们私吞的那些银钱。”
  况且又从吴家翻出了真切的收据,此事已有定论。
  官烨走进来,闻言神情中也露出些许义愤:“大人,看来当日吴家小公子所说,句句属实。这吴氏兄弟二人,当真是罔顾人伦、见钱眼看的禽兽之辈。恳请您做主,为这为小公子追回赃款。”
  陈宝儿见状,不待薛七声回应,立时说道:“既然是咱家小友有难,咱家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薛大人日理万机,这追讨赃银的事情,便由咱家代劳。到时咱家追回多少,直接还给小友,也省去薛大人的麻烦。”
  薛七声闻言,沉吟片刻,终是摇摇头,朗声答应下来。
  几行车辙,不知要跑到那里去。五千万两白银,就是把整个西南的吴家都搬空,怕也凑不够。
  他不是蠢人,却只能在此时做个蠢人。薛七声清楚地知道,这一夜后,盛极一时的西南吴家,恐怕就要迎来灭顶之灾了。
  嚎哭、尖叫、咒骂。
  无数的奇珍异宝被从府门中抬出,跟在这些人后面的,有步履蹒跚的老人,也有哭嚎着的妇人和稚儿。青壮男子,则都被拉去开矿抵偿债务。
  人们眼睁睁看着曾经富贵非常的商族吴家,转瞬分崩离析。
  庶子慢慢放下马车车帘,用帕子捂住嘴,闷闷咳了几声。官烨坐在他的对面,掏出几两银子递过去。
  那庶子哂笑一声,没有接,“将死之人,要这些银钱作什么。”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