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四十年,和嘉生下了次子,丰绅果尔敏。
随着孝慧太子接手了越来越多的政务,福隆安也越来越忙。内务府数次斥责她不守规矩,和嘉再也拖不下去,带着两个孩子搬去了在景山的四公主府。
她心里很不安。他们两个的关系,维持在一种脆弱的温情中。她根本不敢去问福隆安她在他心里是什么,只能用关怀和温柔来弥补她曾经犯下的过错。
福隆安很忙,因此一个月只能来七八次。她体谅他,在他来的时候从不埋怨,将每日都在成长的两个孩子抱来给他看。看到丈夫疲惫的脸上露出的微笑,和嘉就觉得很幸福。
裕光一年的秋天,和嘉病了。
起初是风寒,然后是咳嗽。和嘉怕传染给两个儿子,都不敢过手他们两个的东西。福隆安来公主府请见,也只是派了嬷嬷三言两语拒绝了。
清时的公主和额驸,隔着一座公主府和无数的嬷嬷,倘若公主拒绝相见,那驸马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甚至连对方的消息也探听不到。
就这样,一直到十一月,和嘉的咳嗽好了些,福隆安又要赴盛京勘事。她放心不下,才终于与他见了一面。
一见之下,福隆安才为她的脸色心惊。他急上前几步,却被和嘉呵斥,让人在中间搬了件屏风。
她不愿意染病到他身上,也不想让他看见她这样的容貌。
福隆安忧心忡忡,无奈她语气坚决,精奇嬷嬷更在一边耷拉着脸虎视眈眈。他连声嘱咐她好好养病,临走前,他扭头,隔着屏风望回来。
“和嘉,等我回来。我们好好说说我们的事。”
和嘉在屏风后扬起一个笑容。无论福隆安是在宽慰她,还是真的决定要好好和她在一起,终归这么久的等待,还是求得了一次回应。
她今生再也无憾了。
和嘉很想等他回来,亲耳听到他对她的回应。可她的身体等不了了,千撑万撑,她甚至还用了万年参吊命,也只撑到了十一月的最后一天。
她死前有千言万语想要告诉他,但想了想,也只留下一句。
“抱歉。”
若早知自己命中注定福薄,她就不该厚着脸皮嫁给他,连累他不过几年就成了寡夫。
其实她那般胡搅蛮缠本就不该,只是可惜,她到底还是随了生母的性子,为爱疯魔,不死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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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隆安于十二月还。
这一次精奇嬷嬷再也没有拦他。
他跌跌撞撞走进了挂着白绫的公主府,走进了她生前不许他入内的那间卧房。
和嘉已经入棺,可他没勇气去看。
床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了,整座屋子都空了,只剩下满眼的白,和桌上的一只木雕。
他伸手拿起来。
老鹰栩栩如生,躺在他手心里,散发着冰冷的温度。
十八年前的东西,因为时常被人抚摸,木头都被磨得温润。
现在想来,其实老鹰很合适和嘉的性子,她从来就不是御花园里的一朵娇花。
福隆安露出一个笑容。
可是面上装得再坚强,她心里还是软的、还是怕的,甚至比别人更容易被刺伤。
他们都不是会向彼此低头的人。关系最冷的那一年,她也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软话。
福隆安知道和嘉肯定是爱着他的,但她从来都不会说出来,甚至看她的神色和举动,也绝然感受不出她的感情。若非是她苦求了皇父九年才嫁给他,福隆安都不敢相信她真的有那么爱他。
他们的缘分太短,婚前磋磨了那么多年,婚后也只有几年,这些时间还要被他繁忙的公务和两个孩子分去太多。
额娘在他成婚后叫他去谈过一次。
她告诉他既然都做了夫妻,过去那些就让它过去,要从当下开始活,要放下成见,真正地去审视和嘉。
他做的不好,用了快一年才做到。
和嘉醉酒的那晚,抱着他说了好多话。她怨自己生做了纯皇贵妃的女儿,怨自己让人讨厌,怨自己做的不好。
她只敢伤心他们不爱她,却只敢怨自己。
是他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福隆安想,或许他真的是一个好臣子,也有可能是个好父亲,可他这辈子都不会是一个好丈夫了。
他终身未再娶,守着她留给他的两个孩子长大。
裕光八年,福隆安伤势复发,引起伤寒,卒,年三十九,谥勤恪,与和硕和嘉公主合葬在通惠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