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看虞欢兴致盎然,虽然自知已赔本,可并不在意,笑着让虞欢再试试。
虞欢于是拿出要一雪前耻的架势来,捡起一块铜板扣在指间,瞄准瓦盆后,拇指向上一弹。
铜板跃起,跌入盆中,众人齐刷刷探头。
“哟呵,中了?!”
众人刮目相看,伸手鼓起掌来,齐岷看一眼虞欢,不置一词。
虞欢又拿起第二块铜板,目光平静,手法娴熟。
“嘿,又中了!”
众人惊讶,齐岷眉峰微动,眼神开始变沉。
最后一次,虞欢神闲气定,一块铜板被她轻轻松松地抛入瓦盆里,扑开背面。
“中了,全中了!”
摊主很是意外,突然间庆幸自己只给了虞欢十八个铜板,笑着道完恭喜后,请虞欢挑走货车上的一束鲜花。
夏天盛开的花并不多,无外乎是些野菊、扶桑、木槿以及茉莉。
虞欢问齐岷:“大人喜欢什么花?”
齐岷眉眼沉着,不语。
他已反应过来了,她是故意的——她并不是不擅长关扑,恰恰相反,她深谙此道,否则,便不可能在最开始连续扑出五次正面。
她是故意先输在前,诓他帮忙,再使一招“礼尚往来”,要他收下她送来的花。
虞欢从一大捆花里抽出一枝绿叶白瓣、幽香馥郁的鲜花。
“茉莉怎么样?”
虞欢把花送至齐岷面前,熟悉的香气散开,拱入鼻端。
齐岷漠然:“多谢,不用。”
虞欢微笑,才不听,径自把花枝插入他腰间革带里:“来而不往非礼也。”
说完,虞欢转身走入人潮里,齐岷板着脸,伸手放上腰间,最后取下的是一块碎银,放在摊主的货车上。
作者有话说:
茉莉:万万想不到,我还会出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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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在想,把欢欢撩人的本事分指挥使十分之一,指挥使都不至于牡丹到现在(bushi)。
不过,今天还是有点进步的,至少知道要给老婆花钱了。
第十七章
◎“大人,你受伤了……”◎
夜渐深,离庙会结束仅余最后半个时辰了。
大街尽头有人在搭台表演,底下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行人,喝彩声此起彼伏。
一人从人群里挤至齐岷身后,佯装看戏,侧头向齐岷低语:“头儿,驿馆那边一直没动静。”
齐岷看着台上的表演,嗯一声,脸上没有表情。
那人汇报完,附和着众人鼓了会儿掌后,悄然消失在人群里。
戏台上正在表演杂技,节目叫耍花坛,三个身量瘦小的少年耍着大小不一的土陶花坛,轮番用头顶,手抛,脚踢,臂滚……引得下面喝彩不断。
虞欢不够高,看不见少年们矫健的动作,目之所及,除里三层外三层的脑袋外,便是脑袋上空飞起来又落下去的花坛。
这样看杂技多没意思,虞欢忍耐了会儿后,转头看齐岷。
齐岷不等她问,先开口:“看不到?”
虞欢眨眼,表示“是”。
齐岷略一思忖后,居然伸手虚扶在虞欢肩头上,护着她往前挤。
虞欢被他护在臂弯及胸膛前,嗅得他身上的清冽幽香,眼眸发亮。
周围传来不满声,可被挤开的人一回头,都屏气噤声,主动避让,齐岷便只挤了头两步,随后,近乎于散步地把虞欢带至前头。
视野豁然开朗,三个少年耍花坛的姿势一览无遗,虞欢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齐岷看。
齐岷:“看什么?”
虞欢意外的是齐岷居然会护着她做挤人墙这种粗鲁事,很感动:“大人对我有求必应,我心甚慰。”
齐岷瞥她一眼,目光很凉。
虞欢笑。
齐岷提醒:“庙会还有半个时辰结束。”
虞欢没听明白,想了想后,眸光黯下来。
昨天央他带自己逛庙会的时候,她承诺逛完就不再闹,他是在提醒她,她能“闹”的时间不多了。
虞欢整个人显而易见地蒙上一层灰,不再言语。齐岷凌厉的神色动了动,移开眼,也不再多说什么。
戏台上的耍花坛表演结束,接下来登场的是一个头戴方巾,身着长袍的虬髯汉,长相出奇,能说会道,正逗得众人捧腹,倏地从衣袍里变出一支熊熊燃烧的火炬,唬得底下一片惊声,旋即掌声如雷。
这戏法俗称“捞活”,表演者一面同台下互动,一面趁人不备,在台上变出火炬、瓜果盘、盛满水的瓢盆等看起来根本不能藏在衣袍里的什物,乃是戏班子里用来压轴的绝活之一。
喝彩声很快传开,围观过来的行人越来越多,抛进铜盆里的赏钱声不绝于耳。虬髯汉备受鼓舞,昂然道:“接下来给各位看官来一出‘仙人摘豆’,为请出大仙,还得请一位看官移驾台上帮衬则个,不知哪位看官有意襄助?”
“我!”
“我愿意!”
“……”
底下应和声此起彼伏,虬髯汉偏不立刻点人,忽而看看左边,忽而看看右边,更惹得戏台底下哄声似浪,一波又一波。
虞欢正循着虬髯汉的目光东看看,西看看,忽听得齐岷在耳边问:“想去吗?”
虞欢一愣。
齐岷并不看虞欢,注视着台上的虬髯汉:“上台给艺人搭把手,一般都有彩头。”
虞欢心头微动。
虬髯汉一只手搭在耳边,歪头听了会儿喊声后,正要伸手请一人上台,忽见一物朝自己抛来,忙探手接住。
“家有小妹,愿尽绵薄之力,还望阁下赏脸。”
齐岷说完,四周一下安静,虬髯汉看着手里硬邦邦的一块官银,再一看齐岷跟前的虞欢,又惊又喜:“恭请,恭请!”
虞欢显然想不到齐岷会来这样一出,诧异地看向他。
齐岷淡然:“去吧。”
声音、表情都没什么异样,仿佛就是大发慈悲,要帮她给今夜的庙会收一个圆满的场。
虞欢不疑有他,走上台。
所谓“仙人摘豆”,便是艺人假仙人之名将一些豆粒由有变无,再从无变有的戏法。道具很简单,两个碗、五颗豆,艺人先从碗里拿起一颗豆,然而一捏即无,等把五颗豆逐一“捏”完后,再大手一挥,变出满满一碗的豆粒。
虞欢要帮衬的头一个忙,就是替台下观众检查那些被“捏”走的豆粒是否有被艺人藏在指缝、手缝当中。
戏法开始后,众人屏息以待,一半人是紧盯着虬髯汉的双手,生怕错过一处细节;另一半人则是盯着台上姿容出尘的虞欢,感慨世间竟有如此绝色。
齐岷人在台下,目光在虞欢身上。
虞欢向来是备受瞩目的人,早已习惯这些注视,不过齐岷的不一样,齐岷人是出挑的,就连目光也是人群里最令人心动的存在,虞欢能清晰地感受出究竟哪一束是来自于他的,那目光大胆又直露,一动不动地封锁着她,令她既鄙薄,又欢喜。
虬髯汉“捏”没了一粒豆,伸手来让虞欢检查。虞欢心不在焉,敷衍地看了一番,虬髯汉又摊开另一只手来。
虞欢探头,便在这时,齐岷眼神突然一锐。
一支暗箭从暗处激射而来,目标正是虞欢头颅,齐岷神色骤变,闪身跃至台上。
虞欢只感觉臂膀被人用力一搂,紧跟着天旋地转,摔倒在戏台上。
“有刺客!保护大人和王妃!”
底下传来锦衣卫的号令声,人群大乱,有数条黑影趁势冲出人潮,向着戏台杀来,被潜伏四周的锦衣卫拦在台下。
打斗声激响,虞欢从惊恐里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整个人被齐岷紧搂在怀中,倒在戏台角落。
虞欢心口怦动,然而下一刻,脸色很快变化。
齐岷的左臂上插着一支利箭,虞欢心疼道:“大人,你受伤了……”
“嗯。”
齐岷面无表情,眼盯着一处。
虞欢跟着看过去,见那表演戏法的虬髯汉正茫然无措地杵在台上,虎躯抖着,无数豆粒从袖口唰唰地砸落下来。
齐岷内心打消怀疑,拔掉臂上利箭,便要扶着虞欢起身,又一波箭雨朝着戏台上飞射而来。
齐岷抱紧虞欢就地疾滚,一脚把吓呆在原地的虬髯汉踢下戏台,虞欢再次被齐岷按进怀里,又被他翻身压过。
耳边是箭矢飞射的“嗖嗖”声,虞欢心里想的却是:齐岷的身体,可真硬啊。
齐岷躲过箭雨,顺势抱着虞欢跃至台下,很快有锦衣卫围拢过来,把他二人护在中央。
虞欢被转得头昏目眩,拼命地抓紧齐岷,待得回神,四周的打杀声已平息不少,仅剩一些微弱的残喘声。
虞欢抬头,惊见眼前惨状,数个身着黑衣的尸体躺在血泊里,原来热闹哄哄的街头已是一派狼藉。
“结束了?”虞欢怔然。
“嗯。”
“你刀都没拔。”
“……”
有锦衣卫过来向齐岷汇报,道:“头儿,统共抓了六个,舌头底下都藏了毒,就截住一人,现在昏过去了。”
“带回驿馆。”
“是!”
众人开始善后,虞欢环顾四周,惊讶地发现,换上布衣的锦衣卫竟有二十多人……
正疑惑,一人从长街那头跑来,报道:“大人!驿馆遇袭,是周全山的人!”
齐岷立刻上前,发现手臂还被虞欢抱着。
“?”齐岷低头,眼神明显很冷。
虞欢放开他,神色亦如凝霜。
*
周全山的人手是在庙会结束前半个时辰突袭驿馆的,辛益早有防备,是以非但没让周全山得逞,反而又一次杀得他们措手不及。
被活捉的暗卫一共有十一人,其中一人乃是周全山亲信,辛益趁齐岷还没回来,先把人关押在室内审讯。
“又是偷袭驿馆,又是派人刺杀王妃,兵分两路,声东击西,你们倒是挺聪明。”
齐岷与虞欢在街头遇袭的消息已传来,辛益鄙薄之余,着实也有几分佩服,夸完以后,却见对方眉头一皱。
“什么声东击西?”
“?”
辛益一愣,反应过来后,眼底哂笑消失:“在庙会上刺杀王妃的,不是你们的人?”
那人脸上满是不屑,嗤一声:“我们要的是公子,杀王妃做什么?”
辛益凛然,先前来传话的同僚说齐岷、虞欢在街头戏台遇袭,刺客藏在人群里,发射□□射杀虞欢,如果那些不是周全山派的去的暗卫,那会是什么人?
“都这份儿上了,抵死不认,可没意思。”辛益威胁。
那人笑出一口血淋淋的牙:“哼,谁稀罕赖你们那破账么?!”
辛益突然意识到事态似乎超出了他们的掌控,掉头去找齐岷汇报,却见屋外已站着一人,身形魁岸,剑眉凤目,正是齐岷。
“头儿!”
齐岷举步入内,眉眼阴沉,显然已听见了刚才的对话。
作者有话说:
划重点:今天贴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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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取玉佩。”◎
辛益完全想不明白,如果在庙会上刺杀虞欢的人不是周全山豢养的暗卫,那还会是什么人呢?
审讯完那名亲信后,齐岷走出房门,径直朝走廊另一头角落里走。
辛益跟在后面,整张脸被齐岷的阴影罩着,能明显感受到他身上的戾气,饶是平日里跟他亲近,也愣是一声都不敢吭。
走廊尽头是另一间临时囚室,关押着的正是在庙会上活捉回来的那名刺客,二人正要入内提审,却见一名锦衣卫开门出来,撞上二人,神色一震。
“头、头儿……犯人刚刚、咬舌自尽了!”
齐岷刹住脚步,整个人的气压一瞬更低。
“废物吗?!”辛益恨铁不成钢地瞪那人一眼,阔步入内。
屋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那身着黑衣的刺客倒在角落,脸上又是水又是血,想来是被冷水泼醒以后,趁着锦衣卫审问时咬舌自尽的。
这批人行刺时舌头底下俱藏了毒,乃是抱着行事不成则必死之心,这样的刺客,决然不是一般的暗卫。
辛益上前搜身,里外翻了个遍,没能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物件。
“扒开。”
正欲起身汇报,忽听得齐岷吩咐,辛益忙又蹲下来,扒开那刺客上身的衣服。
黑衣底下是一具劲瘦的身体,胸前有伤,肋骨突出,脖颈、肩膀、后背等处除一些旧疤外,并无什么可疑的痕迹——便是半块纹身都没有。
齐岷漠声:“再扒。”
辛益低头,抓着裤头往下一扒,看见以后,眼睛唰的瞪大。
“头儿?!”
辛益看向齐岷,心头惊愕。
这名刺客年纪约莫二十上下,面白无须,体型精瘦,上身并无任何可疑之处,然而底下缺着物件——乃是个货真价实的阉人。
大周养着阉人做杀手的地方就一处——东厂。
辛益难压震惊:“头儿,是冲你来的?”
半年前,齐岷奉圣上密旨暗杀冯敬忠,拔掉东厂后,顺利接管锦衣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