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欢道:“所以,我要来惩罚你了。”
垂在脚踏处的床帐又开始飘动,有衣裤一件件被扔出来,散落一地,虞欢压着齐岷,在黑暗里描摹他的轮廓。
齐岷仰起脸庞,下颔至脖颈的线条像黑夜里绵延的山川,虞欢伏下来,歪头亲上去,齐岷趁势伸手去她后背,勾开那根细绳。
齐岷用手拢住,虞欢深吸一气,撑起来,往上一挪。
馨香袭入心脾,是比栀子花更浓烈、更诱人的蚀骨香,齐岷凝视着那芳香的来源,启唇攀上咫尺间的雪峰,咬上峰尖。
虞欢没忍住,咬住嘴唇,想要逃开,后腰早被齐岷钳住,低头看时,入目是昏昧夜色里,齐岷压满渴念的、锐亮的眼。
“不许看我。”虞欢忽然脸红,娇声呵斥。
齐岷眼底融开一丝笑意,放开她,虞欢趁势逃下来,被齐岷反手抓住。
“跑什么?不是要罚我?”
虞欢被拽回齐岷身上,手攀在他肩头,齐岷坐在床中央,唇凑过来,压低声道:“叫了他多少声‘哥哥’?”
虞欢一下听出那话里压抑多时的醋意,心尖发颤。
“没数。”
“叫回来。”齐岷不容置喙。
虞欢陷在他的攻势里,不甘道:“是……是我罚你。”
“嗯。”齐岷握着她后腰的手不动,然而床幔抖动不停,“罚我听你叫‘哥哥’。”
*
虞欢不记得这天夜里自己喊了多少声“哥哥”,从“齐哥哥”到“岷哥哥”,再到“映浦哥哥”、“指挥使哥哥”,越叫得勤,那人越攻得狠,最后,已弄得她声不成声,调不成调。
次日醒来,窗外天光大亮,虞欢伸手撩开床幔,想喊春白,刚发出一个“春”,就被自己沙哑的喉咙吓了一跳。
“……”
齐岷这坏种。
虞欢腹诽,想起齐岷昨天夜里那坏样,又忍不住羞红脸颊,心旌神动。
又勾人又坏的男人,更可恶了。
虞欢抬手敲打床柱,半晌,可算唤来春白。
齐岷昨夜来过的事,春白至今不知,进来后,便先挂起床帐,正要问虞欢怎么今日格外贪睡,看见她时,大吃一惊。
“小姐,您……”
虞欢坐在床上,被褥已掀,并不遮掩,见春白瞪着杏眼半晌不动,便道:“很好看?”
春白忙收回目光,摇头,又换成点头,最后依旧摇头,满脑海全是那一片暧昧至极的风景,耳朵发热。
虞欢笑,不难为她,道:“黏糊糊的,服侍我沐浴吧。”
皇帝昨夜遇刺,今日必然是忙碌的一天,虞欢猜测齐岷大概会下令赶回威家处理后面的事,没有沐浴太久。
换衣服时,春白目光略过虞欢身上的那些痕迹,越看越感觉有点触目惊心,忍不住关心道:“小姐,疼吗?”
“不疼。”虞欢拢上立领比甲,系上领口盘口,“很快活。”
“……”春白皱眉,半信半疑。
虞欢看过来:“等辛益给你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春白大惊,脸爆红:“小姐说什么呢?!”
虞欢不多言,笑着走了。
*
巳时,外面果然传来军令,要求众人立刻集合园林外,原路返回威府。
虞欢坐在镜台前,坚持不懈地用胭脂粉往眼睑底下扑,迟迟不肯动身。
春白杵在一旁,嘟囔道:“回回都是折腾大半夜,小姐再这样放纵下去,小心以后黑眼圈三指宽,遮都遮不住。”
虞欢瞪来一眼,春白讪讪住口。
巳时二刻,虞欢、春白二人收拾妥当,抵达园林前,登上马车。
齐岷人还没来,想是在忙着正事,虞欢想起昨天夜里二人那么疯狂,差不多快天亮都没睡,不由有点担忧齐岷精神不济。
毕竟自己多睡了近两个时辰,醒来眼圈底下都泛着一层青,何况他还比自己年长三岁呢。
正琢磨着,便看见园林大门内走来一行人,当首的是愁容满脸的威少平,后面跟着辛益,再往后则是齐岷。
齐岷换回了指挥使的赭红飞鱼服,腰佩绣春刀,头戴乌纱冠,棱角分明的脸庞映着秋日,剑眉凤目,挺鼻朱唇,竟是说不出的丰神飘洒,器宇轩昂。
威少平哆哆嗦嗦地走至马车前,要登车时,又回头来看齐岷:“齐大人,今日这……”
“齐某说了,剩余事务回贵府再商议。”
威少平眉间忧愁并不散,点头应是,扶着小厮登上马车。
辛益环视四周,忽然看见什么,回头对齐岷道:“头儿。”
齐岷侧目,顺着辛益示意朝后方看,见虞欢倚在车窗处,正朝自己招手。
齐岷微微敛眸,按着刀走过去。
虞欢看着丰神俊朗的齐岷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齐岷能从她的目光里看出缠绵,抵达车窗前后,问:“何事?”
虞欢以手支颐,道:“你是吸人精元的狐狸吗?”
齐岷:“……”
第七十三章
◎“去以后的家。”◎
下午, 众人返回威家,齐岷找来威少平,让他先置办两口棺椁给皇帝、崔吉业二人入殓,并强调不可走漏天子驾崩的消息。
威少平自是答应, 道:“那要犯田兴壬呢?”
齐岷道:“找一方木匣, 装人头即可。”
威少平想起昨天夜里所见的那张狰狞面孔,胆寒发竖, 便要走, 忽又想起什么。
齐岷看他一眼,道:“威大人若是有什么想问的, 便问吧。”
威少平本便战战兢兢,想起内心疑惑, 更忐忑不安, 压低声道:“齐大人, 实不相瞒, 万岁爷先前让下官提前在岛上伏兵一百,并强调此事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不知……大人可否晓?”
齐岷眼神微动,道:“当然。”
威少平松一口气,恍然道:“莫非万岁爷早便发现此处有田兴壬出没的迹象, 所以才派下官在岛上伏兵?”
“是。”齐岷略略一顿,道,“前天夜里, 我的人在城中发现了田兴壬的踪迹,为防万一, 我提醒万岁爷增派护驾人手, 并严加保密, 以防走漏风声。”
说着,语气里稍有愧意:“齐某和大人素无来往,要犯田兴壬既然敢出现在安东卫,齐某多少会怀疑他和大人有关联。还望大人勿怪。”
威少平百感交集,想起先前齐岷在园林花园里试探自己的那几句话,忙道:“大人,我和田兴壬绝无关联!他出现在安东卫一事,我一无所知啊!”
齐岷眼神复杂,安抚道:“大人放心,齐某会还大人清白。”
威少平感激地作揖。
齐岷道:“大人可还有什么疑惑?”
威少平摇头,再三谢过齐岷后,这才走了。
齐岷站在原地沉默稍许,转身离开。
齐岷径自前往皇帝生前居住的金玉堂,目光在堂里环视一圈后,走入里间,很快在书案后的橱柜抽屉里搜出赦免虞家及虞欢的那一封圣旨。
圣旨上明言经督查院彻查,虞承并没有参与燕王谋反一案,特准官复原职。而燕王妃虞氏虽然是燕王原配,却在发现燕王谋反罪证后及时告发,同京城里应外合,此次能顺利抓获燕王,燕王妃功不可没,故赦其罪,并册封为康妃。
齐岷看完圣旨,沉默良久,收起来藏入怀里后,转身往外走。
及至外间,撞上进来的辛益。
“有事?”齐岷道。
辛益看一眼齐岷,汇报道:“凌波阁里的侍从全都审讯过了,口供一致,都是说田兴壬假冒威少平面见万岁爷前,二楼并无异动,待他上楼后不久,便听见一声巨响,经查,乃是刺杀发生时屏风被撞倒的声音。”
齐岷点头,道:“匕首上的毒呢?”
“是胭脂红。”辛益道,“我刚派人搜查了他下榻的地方,查到了一瓶开封过的胭脂红。此外,屋里还有一些用来易容的工具,以及威大人、威家小厮的画像。”
齐岷道:“所有罪证一并收齐,带回京城。”
辛益应是,却没走。
齐岷掀眼:“还有事儿?”
辛益一脸复杂,少顷道:“头儿,你怀里藏的,是万岁爷的圣旨吗?”
齐岷眉峰微动,坦然道:“是。”
“您和王妃,是不是……打算在一块了?”
“有话直说。”
辛益抿住嘴唇,回想昨夜至今发生的事,已然觉察出一些内情,比起震动,他内心更多的是一种心疼和唏嘘。
“如今万岁爷驾崩,头儿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回京以后,估计会被那帮朝臣弹劾护卫不周。且……万岁爷来接王妃的事,已闹得满朝风雨,这些,头儿可想好要如何应对了?”
齐岷默然,知晓辛益的担忧。如何向前朝后宫交代皇帝死讯是一回事,如何公开自己和虞欢的关系又是另一回事。这两件事,稍有一件处理不慎,他和虞欢依旧难以修成正果。
齐岷道:“我自有打算。”
辛益又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虽然头儿下令秘不发丧,但万岁爷驾崩的消息迟早会传入京里。如今淑妃膝下养有一名皇子,皇后又身怀六甲,储君之争,必然要引起一番风波。再者,田兴壬一案牵涉着程家,若是皇后因为这些恨上头儿,借头儿和王妃的事大做文章……头儿又该如何是好?”
齐岷淡然道:“若她能诞下嫡子,皇位由嫡子继承;若她不能诞下嫡子,皇位由庶子继承。无论是谁登基继位,她都是太后。”
辛益哑然。
“至于程家——”齐岷眼神微利,严肃道,“我会跟她谈。”
辛益点头。
“后悔了?”齐岷忽然问。
辛益一愣后,皱眉道:“我是担心头儿!”
烟波阁一案固然算是天衣无缝,可是朝局的利益相争、波云诡谲,又岂是能轻易应付的?
辛益毅然道:“头儿,有些事你虽然没说,但我能懂。我辛益发誓,愿意跟头儿同舟共命,生死不负,要是回京以后遇上麻烦,还请头儿及时相告,不要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扛!”
齐岷看着他,静默稍许后,道:“怕我坑你?”
“头儿!”辛益委屈。
齐岷笑笑,伸手在他肩上一拍,郑重道:“多谢。”
二人甫一走出金玉堂,便见前面走来一人,正是威少平。
“齐大人,您先前的吩咐下官都办妥了,接下来又该如何?”见齐岷、辛益二人过来,威少平忙迎上来问。
齐岷道:“准备入京,如实汇报东厂要犯弑君一案。”
威少平“啊”一声,跟着齐岷往外走,惶急道:“那……那下官该如何是好?万岁爷在安东卫界内出的事,这要是追究下来,那下官岂不是……”
“责任不用你担。”齐岷打断道,“护驾不周,是我失职,你在朝堂前如实上报案情即可,一应后果,由我来担。”
威少平如蒙大赦,感激道:“多谢齐大人,多谢齐大人!……”
*
虞欢坐在花园水榭里喂鱼,听见春白兴致冲冲地汇报打探来的消息。
“齐大人已下令明日回京,奴婢问过了,从安东卫到京城,走水路的话,最快八日便能到!”
虞欢抛洒鱼食,看着水里争抢进食的鲤鱼,道:“万岁爷的后事都处理妥当了?”
“嗯,威大人刚派人给万岁爷、崔公公入殓,还命人砍了田兴壬的人头装进木匣里。明日一早,他便会同咱们一块启程,入宫上报万岁爷遇刺一事。”
“先前被抓的侍从呢?”案发后,齐岷以调查岛上有无田兴壬同伙为由,抓了一大批相关的侍从严加审讯。
“差不多都放了,不过听说有两个承受不住锦衣卫的严刑,还没挨完审讯,人就没了。”
齐岷行事向来周密,知晓田兴壬背地里效忠于皇帝的人或许并不止崔吉业一个,那所谓承受不住“严刑”的两人,多半便是和田兴壬相关,又或者是因难以取信齐岷而丧命的了。
虞欢看着碧波里成群拥挤的鱼群,无声一叹。
反戈上位的指挥使齐大人,果然是个行事狠戾之人哪。
“噗”一声,水里突然落下一块石子,惊得鱼群散开,涟漪圈圈,虞欢抬头,看见湖对面立着一人,轩眉朗目,身姿挺拔,正是那狠戾的指挥使齐岷。
虞欢脸上心虚地一热。
齐岷扔完石头,看来一眼,而后转身走进了花厅后的假山洞。虞欢会意,把手里的鱼食交给春白,道:“你来喂吧,我又要去私会了。”
春白忙朝左右看:“不用奴婢守着吗?”
虞欢朝水榭外走,又叹一声气:“来吧。”
暮色四合,花园里并无外人,虞欢绕着湖走半圈,抵达花厅后的假山洞里,没走几步,便看见了倚靠在石壁上的齐岷。
他仍是早上那一身官服,几缕浅金色的暮光打在身上,陡然增添几分落拓气质,虞欢想起先前调侃他的那一句“吸人精元的狐狸”,心神微动,走过去搂起他脖颈。
“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光明正大地见面?”虞欢嗔道。
齐岷在她腰后一揽:“快了。”
虞欢似信非信。
“想回京吗?”齐岷忽然道。
虞欢一愣,很快明白什么,道:“你不想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