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起酸酸辣辣的香味。
苏涧回头,看到玉温托腮盯着他看,面上浮现出几分得意。
“你做什么鱼?”玉温问。
苏涧答,“酸辣鱼”。
玉温又问,“不炸鱼吗?”
...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这酸辣鱼是向远教苏涧做的,之前苏涧突然对做菜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向远被迫吃了一星期狗都不吃的黑暗料理。
忍无可忍的向远只好每天回来教苏涧做菜。
经玉温一提醒,苏涧这才回想起当初向远教他的步骤,好像似乎真的是要先用油把鱼皮炸到金黄。
看他脸上那千转百回欲言又止的神情,玉温懂了。
她站起身走过去,重新找了一口锅出来,起锅、烧油,下入处理干净的鱼,滋滋啦啦的油声响起,鱼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黄,鱼肉香味也弥漫开来。
玉温在烧菜,苏涧在旁边打杂,这幅画面是苏涧幻想过无数次的,寻常人家,烟火人生,他想过很多次。
他握住锅铲的手微微颤抖。
玉温提醒一句,“要糊锅了。”
苏涧回过神来,把火关掉。
刚好玉温的鱼炸好捞起来放进大瓷盘里,苏涧把浓稠的酸辣酱汁舀到鱼身上,最后再撒上一小把香菜和小葱。
因为处理漏水的事,两个人都有点累,做完这道酸辣鱼后,玉温就不让他再做了。
两个人就着一盘酸辣鱼吃了点米饭,玉温想到今天是过大年,便又打了些糯米酒出来。
也许是饿了的缘故,这鱼肉竟然意外地好吃,鱼皮酥脆,吸饱了酸辣汤汁,吃起来酸爽开胃。
鱼肉是蒜瓣一般洁白,吃起来又细又嫩,在唇间一抿就化了。
玉温举起杯,笑盈盈地看着苏涧,“新年快乐!”
苏涧也举杯,“以后都快乐。”
两只白瓷杯碰到一起,饮一口酒,酒香醇厚,回味中有糯米的香甜气息。
向远家里做了一桌年夜饭,左右等不到苏涧回来,向远便派张五一和张莉来傣味找。
姐弟俩趴在门缝往里看。
清浅的月色下,院子里的火塘烧得很旺,旁边的矮桌上苏涧和玉温相对而坐,俩人聊天喝酒,丝毫不知道门缝上趴着两只小脑袋。
张五一刚要出声,张莉一把捂住他的嘴,悄声退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火塘烤的,玉温白皙的面颊上浮起两抹酡红,更是衬得人比院子里的山茶花还要娇艳。
苏涧借着酒劲,反手握住了玉温的手。
骨骼分明的修长手指包裹住玉温柔软白皙的手,两个人心跳如擂。
轻轻握了一下在,他又小心翼翼地放开,那双手柔弱无骨,生怕捏坏了,更怕惹得玉温不开心。
苏涧问,“冷不冷?要不要送你回家?”
玉温摇摇头,酒意让她疏离清冷的眸子里泛出一种孩童般的天真,她笑着说,
“我要围着篝火守夜,我们傣族有句话,男人不守夜,田埂就会坍塌,女人不守夜,漂亮的衣服容易坏掉。”
苏涧轻笑,“你们是不是好喜欢漂亮的衣服?”
“嗯,喜欢。”玉温晃着脑袋,模样很是可爱,
“我们还有一句话,太阳歇歇么歇得呢,月亮歇歇么歇得呢,女人歇歇么歇不得,女人歇下来么火塘会熄掉呢。”
“在我们榕林,大多是女人干活,我们和现在许多只知道打扮玩乐的女生不一样,我们既勤劳,也爱美。”
难得听到玉温说这么多话,苏涧就任由她絮絮叨叨地说,自己坐在一边安静地听着。
火塘要熄了,他就添一点柴火进去。
他们真的就这样守了一夜。
苏涧踏着冬日清晨的薄雾把玉温送回家,他还笑着说,“恭喜你,漂亮衣服不会坏了。”
玉温也笑着看向他,“同喜,你家里田埂不会塌了。”
苏涧指指一楼的小院门,“今天还要开店吧?去睡觉。”
怕吵醒玉香,玉温进了家以后没开灯,摸黑换了拖鞋,正准备悄声往房间里溜,大门却在这时候又被打开了。
玉香不知道玉温在门口换鞋,一进门就被吓了一大跳,惊声尖叫起来。
玉温赶紧拉下灯线,厅里吊着的电灯泡亮了,照着母女俩一样惊慌失措的脸。
谁也没心情睡觉了。
在厅里的布沙发上坐下。
玉香先开口,“阿温,你是上哪里去了?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我在店里守夜。”
“一个人?”
玉温面不改色地点点头,“是我一个人,苏茶去苏泉的学校了。”
玉香将信将疑。
“那你又是怎么回事?歌舞团聚餐聚到现在?不要撒谎,阿妈,你一撒谎就脸红,我看得出来。”
玉香想了想,反正这事迟早要说破,干脆一咬牙说了真话,“玉温,我...我...我可能要结婚了。”
一向面不改色的玉温,嘴巴张成了一个可爱Q弹的“O”型。
她其实并不排斥玉香找老伴,阿妈现在还算年轻漂亮,阿爸已经没了,她还应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只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玉温需要一个消化的过程。
消化到一半,玉温突然想起什么,又张大了O型嘴,“阿妈,你们俩昨晚上该不会是...”
实在说不出口,她把两个拇指对在一起,做了一个亲亲的动作。
玉香的脸臊得通红,骂道,“你别瞎说,我们就是一起守岁,连手都没有牵,我们很传统的,没有领结婚证前都不会那个的。”
说到这里,玉温突然有点脸热,玉香比自己还纯情,自己昨晚...或者今天凌晨是和苏涧牵了手的。
但牵手和结婚比起来,显然结婚这事更大。
玉温又追问,“那人多大?是干嘛的?你们怎么认识的?”
玉香想了想,老老实实地回答,“他48岁,身体健康,是中医院的中医,我找他看病认识的,他女人死了十几年了。”
“看什么病?”
“不是什么大事,之前唱歌岔到气了,你也忙,我就没告诉你。”
把男方的基本情况都了解得差不多了,玉温稍稍放下心来,对方身体健康,有固定工作,玉香应该不至于上当受骗。
临睡前,玉温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句,“阿妈,我不要干涉你谈恋爱,但你们都要谈婚论嫁了,我和他是不是应该要见一面?”
“要的要的。”玉香慌不迭地答,“他说元宵节请你去家里吃饭。”
请去家里,估计就是还得见见对方的孩子什么的。
玉温点点头,表示答应了。
改革开放以后,生活水平提高了不少,过年过节饭桌上的大鱼大肉便少不了。
玉温便想着增加一道“撒撇”菜,撒撇有健胃、消食、败火的功效,最适合在春节期间肉食吃多了以后食用。
在傣族菜中,撒撇又分“牛撒撇”、“猪肉撒撇”和“鱼撒撇”三种。
牛撒撇是黄牛肉加牛脾脏捣碎,再加入牛苦肠水做成,味道发苦,吃起来有青草的味道。
这道菜玉温之前做过,店里一众小二,也就小苏泉能吃,其余几个都吃不来那苦苦涩涩的味道。
所以她今天并不打算做牛撒撇,而是做口感酸甜清脆的猪肉撒撇。
作者有话说:
玉温,“阿妈学坏了...”
玉香,“成年女儿一夜未归,操碎老母亲的心。”
第44章 猪肉撒撇
三肥七瘦的五花肉先放到火上炙烤, 烤到猪皮爆开。
猪肉浸进热水里,将表面炭火烤出来的焦黑色炭末用小刀刮掉。
之后再将猪肉和猪皮切成块状,放入石臼中捣成肉泥状, 加入莴笋、番木瓜、包菜叶、腌菜水倒入肉泥碗中一起拌匀。
吃之前用大蒜、芫荽、香菜、辣椒调一碗清爽酸辣的蘸水,便能沾着肉泥吃了。
玉温在做猪肉撒撇的时候,张大军和沈帅帅围在一旁看。
看她将做好的猪肉撒撇端到藤桌上, 俩人面面相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沈帅帅率先发问, “老板,这里面的猪肉貌似是生的。”
之前玉温确实是把猪肉放到火上炙烤了, 但明显是为了烧猪皮,猪肉部分根本没怎么烧到, 她在切猪肉的时候大家也看到了,猪肉还是新鲜的粉红色生肉。
玉温招呼他们过来尝,“猪肉撒里面的猪肉就是生吃的,来,尝一尝。”
张大军还是沉得住气, 先用筷子挑了一筷放进嘴里,抿了抿嘴, 没吃出生猪肉的肉腥气,倒是酸甜爽口, 口感极好。
看张大军吃了又吃,本来害怕吃了会拉肚子的沈帅也着急了, 赶紧也夹了一点猪肉撒放进嘴里。
他年夜饭被父母逼着吃了太多大鱼大肉,今天本来是一点胃口都没有的, 连早饭都没吃。
神奇的是, 吃下这猪肉撒以后, 胃口好像被打开了似的,瞬间就想吃饭了。
猪肉的口感也不像想象中的发腥发腻,而是酸辣清爽,带着一股果蔬的清香气。
沈帅和张大军不知不觉间就吃完了这碗猪肉撒,根本忘记自己刚才还在嫌弃它。
眼看要到晚饭时间,玉温招呼张大军和自己进了厨房,沈帅自觉地走到门口,在小黑板上添上今天的新菜——猪肉撒撇。
“撒撇”两个字他不会写,还专门又去后厨问玉温一趟。
饭点一到,虽说是大年初一,可店里还是坐得满满当当的,玉温之前还以为大家伙儿要去拜年,没工夫出来吃饭。
看到今天顾客盈门的景象,这才惊觉现在经济条件好了,“下馆子”这个词在街坊领居意识里都已经是稀疏平常的事了,有亲戚来拜年,约好一起“下馆子”,既方便又有面子。
晚上8点来钟的时候,店里依旧座无虚席,玉温在后厨也忙得脑袋发晕。
昨晚没睡好的缘故,她今天精神状况不是太好。
沈帅帅跑进厨房,大冬天的,也是忙得一脑门子的汗,“老板,外面有人找你。”
玉温将手里做包烧的芭蕉叶交给张大军,洗了洗手出了厨房。
走进餐厅一看,站在收银台前面的居然是邓太太。
邓太太披着一件黑色的皮草,脖子上耳朵上依旧挂满首饰,站在收银台前的灯光下,像是个行走的首饰架子似的。
玉温走上前去,邓太太抬起头,面容有些憔悴。
“玉老板。”邓太太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只是要在你这边吃点东西,刚服务员说今天不接待了,这才不得已麻烦你。”
玉温抱歉地对她一笑,
“现在已经8点了,今天是不接待了。”她环顾一圈,“再说这会儿也没位置。”
“我可以等的,麻烦你通融通融。”邓太太赶紧说。
玉温见她孤身一人,又非要吃傣味的饭菜,便觉得有点奇怪,狐疑地打量她一瞬。
邓太太有点不好意思地指了指门外。
玉温顺着她的手看出去,见门外停着一辆奔驰车。
邓太太解释道,“家里保姆做好饭菜,我...我儿子一口不吃,气得他爹把桌子都掀了,问他要吃什么,就说要吃傣味的香茅草烤鸡,我这不没办法,只有带他过来了。”
“你等等,我上后厨看看香茅草烤鸡还有没有,可以给你打包带走。”
玉温的话音刚落,沈帅帅端着一只切好的烤鸡走出来,飘过玉温身旁的时候扔下一句话,“最后一只,2号桌的客人点了。”
邓太太闻言,委屈扒拉地看着玉温,感觉都要哭出来了。
玉温只觉得奇怪,孩子挑食打一顿就好了,邓太太这眼睛红红的是要做什么。
这时候正好1号桌的客人结账走了,玉温看邓太太并没有走的意思,只好请她先到1号桌坐下。
现在店里还剩一份猪肉撒撇,一份菠萝饭,最多还能再拼出一份牛干巴,玉温问邓太太够不够吃的。
邓太太赶紧起身走到停在外面的车旁,好像和坐在车里的人在商量什么。
过了大约一刻钟时间,奔驰车的后门打开,下来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年纪虽小,却也是一身贵气,身上的小西装一看就是高级定制。
小孩儿撅着个嘴,一脸不高兴。
沈帅帅把菜端出来放到桌上,小孩儿一一看过去,看到没有香茅草烤鸡,他的表情就更生气了,瘪着嘴,大声嚷嚷起来。
“姓肖的,我要吃香茅草烤鸡,你不给我买,你就是虐待我!”
邓太太尴尬地朝玉温挤出一个笑容,脸上白一阵红一阵。
她好言好语地劝着继子,可对方根本不买账,一哭二闹,搅得店里天翻地覆。
眼看已经影响到其它客人了,玉温不得已从厨房走出来,把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小孩儿提起来,威胁道,
“小朋友,你现在的行为已经影响到其它叔叔阿姨吃饭了,你再这样我要报警让警察叔叔来带你走了哈。”
屁小孩根本就不害怕她,还朝玉温身上吐口水。
“你敢叫警察来抓我!我爸爸是富豪,他叫人杀了你!”
虽说童言无忌,但这么小的孩子说出这么凶残的话,还是听得玉温一阵心惊。
“谁要杀·人?”一个清澈干净的嗓音在身后传来,玉温一回头,“苏涧?”
之前还嚣张跋扈的小屁孩儿看到身着警服的苏涧后,屁都不敢多放一个,自觉地往邓太太身后躲过去。
苏涧大步走过来,在小孩儿面前站定,“小朋友,刚是你说要杀人吗?”
小屁孩大气都不敢出,不敢承认,更不敢当着警察的面撒谎。
邓太太替他打着圆场,“警官,您就放过我儿子这一次吧,他下次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