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延嘉动了动屁股,忍不住道:“哥,今天是周律师生日啊?那不是跟你……”他瞥见江向怀的眼神,又改口了,“难怪我见你在行李箱里装了好几个礼物,她就一个生日,你也不用准备五份吧。”
五份?
周律师和他哥分开正好也是五年,所以是补礼物啊。
赵延嘉叹气:“原来夏 par 说你后悔了,爱而不得,是真的,不过,都五年了,周律师怎么没有跟别人结婚生娃呢……”
江向怀闻言,眼神凉凉地盯着赵延嘉看了两秒。
赵延嘉识相地不吭声了。
开伦律所太子爷,何开伦律师的儿子,何砚铭一开完庭就直奔周家,他从叶白那听说了,北城大律所来的律师敢看不起他们开伦律所,气得他差点就直接抄家伙来周家吃席了。
他顾虑到澄澄生日,家伙没带,但气势不能少,一屁股坐在江向怀的身边。
慢条斯理地脱掉西装外套,解开衬衫的领口扣子,挽起袖子,看似不经意,却每个动作都经过了精心设计,完美地露出了他的猛男肌肉块:“你好,南日县第一律所,开伦律所第一律师,何砚铭。”
江向怀沉默:“你好,明迪律所,江向怀。”
何砚铭自觉已赢一回合了,掏出烟盒,递给江向怀,下巴扬了下:“来一根?”
江向怀看了他一眼,虽然戒烟了,但还是礼貌性地接过烟。
何砚铭咬了根烟在嘴里,低头用打火机点烟,流里流气,浑身透着不好惹的气息,看着不像一个律师,倒像是干催收的黑社会大哥,他正想着这根烟抽完就逼问江向怀还敢不敢瞧不起他们开伦律所!
一道女声忽地响起:“何砚铭。”
他手里的烟还没点着,就被人夺走了。
周织澄换了条裙子,刚从二楼下来,就看到何砚铭又要在她家抽烟,以绝后患,她又拿走了他的打火机,说:“说了别在我阿公这抽烟,他身体不好。”
何砚铭的黑社会气势一下就弱了:“澄澄,你干吗呢,他们都看着呢。”
周织澄没理他,还是没收了他的烟和打火机,只问:“今天开庭怎么样?”
“相当顺利。”何砚铭又膨胀了,“我是谁啊,第一大所的第一律师,一出手那就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叶白立马反驳:“何律师,众所周知,第一律师是我们周律师。”
何砚铭今天第二次被打脸了。
何开伦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到了,正好听到了这句话,损道:“何砚铭,赶紧掂量下自己几斤几两。”
他带了意大利咖啡豆和一瓶别人送他的红酒,热情道:“我听澄澄说,大律所律师都爱喝那个 caffè,我特地买了一个 coffee 机,以后办公的时候,你们可以泡,还有这瓶 red wine,今天大家一起喝啊,不醉不归!”
短短一句话竟能掺杂了方言和发音怪异的英语、意大利语。
何砚铭心服口服:“哟,爸,你还会说多国语言呢,那你必须 call 他们 lawyer 了。”
周织澄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顺手一捏肌肉:“你这几天有举铁吗?肌肉又大块了。”
“举了,要不要看看我腹肌?这几天状态特别好,澄澄,这就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等一会。”周织澄没拒绝。
江向怀抬了抬眼皮,目光在何砚铭身上多停留了一瞬,他们的关系挺亲密的,周织澄的手还放在何砚铭的肩膀上。
他抿起唇,神色冷淡了几分。
“上菜咯。”周国华准备的都是当地特色菜,冷盘前菜是土笋冻、卤肉和咸腌红膏蟹,主食是特色卤面,热菜便是清蒸鱼、荔枝肉、炝肉、椒盐虾姑、鲍鱼排骨炖罐和龙虾等等,色香味俱全,颇有曾经叱咤南日县农村流水席的大厨风范,甚至还周全地准备了豆粉裹汤圆做饭后甜品。
他们这一桌人还没开吃,旁边两桌已经开动了,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和周家的亲友。
赵延嘉瞥了眼那边,很沉默。
他们吃饭都没用公筷,每个人都把沾满自己口水的筷子伸到菜里面去,吃得满嘴油光,又在饭桌上吆喝着喝酒,不知道喷了多少口水进去。
他都受不了,那有轻微洁癖的他哥肯定更受不了。
好在他们这桌有公勺和公筷。
何开伦父子都是爱喝酒的,何开伦今天带了优雅的红酒,怎么说都得喝得文雅些,他说:“澄澄,去拿几个高脚杯过来。”
何砚铭两手夹着两瓶啤酒,听到这话,怎么说今天有外人在,还是文明些,也装模作样道:“澄澄,那也帮我拿个开瓶器过来。”
周织澄装听不见,只拿了高脚杯,还对何砚铭眨了眨眼,问:“你不是有开瓶器吗?”
“我哪有?”
叶白秒懂,凑了过去:“何律师,你以前不都是用牙齿做开瓶器吗?”她说着,还模仿起他的经典拿手好戏,用牙齿啃开瓶盖,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何开伦吐槽:“你这就是狗头上长角——羊(样)的,装吧你。”
何砚铭装不下去了,气得直接撸起袖子,转头,干脆利落地就用牙齿咬开了一瓶啤酒,他吐出瓶盖,也不用杯子盛酒,直接对着瓶口仰头就“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还享受地“啊”了一声。
周织澄让他慢点喝。
江向怀看着,只觉得胸口微闷,莫名一阵苦涩。
宴席过半,周家的亲友过来找江向怀喝酒了,人多吵闹,唾沫四溅,喝到兴起时,不少大爷就对着他勾肩搭背,有些唾沫带着酒气喷到了他的脸上。
江向怀避无可避。
“我们两个是喝过酒的交情,以后你在南日县有什么事,报我周方林大名!”
“江律师,你是大律师,你是不是就是那种从来不会输的律师啊?”
“澄澄说他是什么非非……什么律师,不去法庭的。”
“不去法庭那是假律师,澄澄天天打官司,哪里有律师不打官司的啊?”
江向怀并不介意这些人对他职业的误解,眉眼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很配合地跟周家亲戚碰杯,看似应对自如,但认真看,才能发现他早已背脊僵硬,下颚线绷紧着,极力忍着周家亲戚对他搂抱的亲昵举动。
他面对案值数十亿的案子应酬时,也没有像今天这样不自在过。
但这都是澄澄的亲戚,不能乱来。
“你小子挺会做人的。”这是周织澄的小叔公,“有女朋友了没?”
江向怀笑着回道:“没有。”
周织澄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瞬,很快又移开。
陆合来县城后,奔波了一天,正低头给好友发消息:“这里的人挺无知的,说律师就都是干诉讼的,不打官司、不上法庭的就不是律师,言语里都瞧不起非诉,但普遍来说,非诉的门槛和收入比诉讼就是要高。”
好友回他:“普通人一般接触不到非诉律师,会这样认为还挺正常的,诉讼领域更鱼龙混杂,但也有不少赚钱的大牛,话说回来,让你一个金融领域的非诉律师去县城干鸡毛蒜皮的诉讼,大材小用,肯定无法适应。”
陆合扯唇,正想回什么,忽然发现叶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旁边,一边倒红酒,一边看着他的手机屏幕。
他神色冷了下来。
叶白立马声明:“我没偷看哦,是我在倒酒,你手机就在我面前,光明正大看到的。”
陆合冷笑:“你法学教授没教过你要尊重别人隐私权么?”
“那你父母没教过你,不要背后说人吗?”
经过这一天的相处,叶白对他也没什么好印象了,她说:“你这人鄙视链还挺多的啊,你以为你站在金字塔顶端吗?你好了不起啊,你歧视我们小律所律师就算了,你还歧视诉讼律师!周律师说了,这些都是偏见,你们非诉做金融,就觉得自己业务高端啦?都是打工人,你还当精神资本家了?我还说你是资本市场螺丝工、律所民工呢。”
陆合拧着眉头:“你有什么资格……”
叶白打断他的话:“是是是,我没资格,你们非诉大所门槛高,超级精英才能进,我这学历去刷马桶都不行,你们商业律师赚钱多,一年级律师就月薪好几万,我们实习还要倒贴钱,是是是,你们纵横高楼大厦间,动曳抬手就是震惊国际大并购,我们就是鸡毛蒜皮,业务低端,救你伟大厉害,行了吧?”
她把陆合要说的话一股脑像倒豆子一样吐了出来。
陆合愣怔住,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
叶白也用鼻孔出气,斜着眼睛睨他:“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你那么厉害,那你来我们这干吗啊?因为周律师,我一直有名校滤镜的,认识了你,我才知道人品是名校带不来的。”
陆合气得冷笑。
她嘴硬又有什么用?职场本身就充满各种歧视,学历歧视,收入歧视,不然为什么大家都要努力地往上爬?更何况,是他没礼貌吗?明明是这群无知的人先瞧不起非诉律师。
诉讼律师就是相对门槛低,比如像她这样的,过了法考就当律师,水平参差不齐,还有一些把自己包装得格外高大上的讼棍,乱收费、乱办案,水平低下,欺骗外行人,到处毁坏律师形象。
另一旁的赵延嘉没管他们的诉讼、非诉之争,他偷偷摸摸地拿出手机,做贼一样地偷拍了张江向怀被周家热情的亲友们勾肩搭背、围着喝酒的狼狈模样,发到了他的家族群里,并手动提醒了所有人。
他姐赵延婷很快就回复了。
赵延婷:“表哥去见家长了?新女婿上门被女方亲友灌酒?”
他妈:“这是去参加法律节目,还是去参加相亲节目?”
赵延嘉:“不,这是爱情保卫战,大龄都市富二代苦追貌美村姑前女友。”
第06章 感情游戏
和周织澄想的一样,喝酒最积极的就是何开伦父子,最先喝醉的也是他们俩,父子俩已经搂抱成了一团,脚边横七竖八地躺倒了不少酒瓶,两人面色通红,嘴里还嘟囔着要继续喝,喝倒明迪律所的合伙人江向怀,打倒资本家,迎接开伦律所的大胜利!
周织澄沉默,江向怀是喝不倒的,因为他喝的是饮料和矿泉水。
她再看过去,江向怀已经应付完周家的那些亲友了,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不知道赵延嘉在跟他说什么,他时不时地点下头,算是应声了。
他似乎察觉到周织澄的视线,抬起眼眸,分明没有喝酒,黑眸里却似乎染了几分醉意,他单手撑着右脸,姿态也不如方才板正,冲她弯着眼睛笑。
周织澄收回了视线。
另一个喝醉的人是叶白,她醉得东倒西歪,周织澄连忙扶住她,她像是找到了亲人一样,一把抱住了周织澄,红了眼眶,呜呜道:“周律师,周律师……”
她也没说什么,就是一直叫着周织澄。
周织澄好笑,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温柔地应着她。
叶白却哭得更大声了:“周律师,师父,我好喜欢你。”
“你是我遇过最好的师父!”她呜咽着哭。
“你到现在为止也只有一个师父。”醉鬼何砚铭也听到了,用最后一丝理智提醒道。
“我不管,她过去、现在、未来都是最好的。我找工作前,听师兄师姐说,律所的实习生就是律师的出气筒和工具人,是没有感情的复印装订机,开车司机和跑腿,他们还说很多实习生做牛做马,不仅没有钱,还要倒贴钱谢谢师父带自己,而且律师都不会用心教实习生。”叶白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江向怀知道,有些小律所的律师,的确会这样做。
有些律师还会直接招聘要求律师助理既要会开车,又要会打扫卫生,还要会做两到三人的饭,一度成为业内的笑话,连带着外行人都误以为律师助理和实习生天生就得干端茶倒水的打杂活。
叶白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我都做好被压榨的准备了,可是师父不介意我学历不好,给我开了实习工资,更没防着我,很耐心地教我,带我去现场取证,教我跑流程,帮我修改诉状文书……她怎么能对我那么好……”
何砚铭一毕业就跟他爸干了,没经历过这些,但他浆糊一样的脑子想起了他们招聘周织澄的时候,他爸贴了个离谱的招聘。
他说:“老头之前只想跟我两人单干,就要求律师助理既能当司机,当厨师,还能当保姆,还没工资,就差倒贴了,结果,澄澄傻乎乎地就来了。”
他打了个酒嗝:“但是最后生气的还是老头!他面试的时候,骂她读书读傻了,这种应聘也敢去,愚蠢,然后又骂骂咧咧地给她开了实习工资。”
其他人都在笑,赵延嘉还追问:“那周律师到底图什么?图给别人打工的快乐吗?”
江向怀却笑不出来,那时候他们刚分开,她刚被他伤害,周阿公又生病了,她离开北城回到南日县工作,她强迫着自己适应工作的落差,找律所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把期望放得很低,低到让他心疼,好在她遇到了好师父。
叶白还在抱着周织澄哭,她说自己幸运,一工作就遇到了这样好的师父。
周织澄无奈,拿着纸巾给她擦了擦眼泪。
蔡梅从屋子里端出来一个生日蛋糕,喊道:“来,大家吃蛋糕咯,祝我们澄澄生日快乐!”
醉鬼何砚铭和叶白撕一起扯着嗓子吼:“对,生日快乐!”
“周律师长命百岁!”这是叶白说的。
“周律师寿比南山。”这是何砚铭喊的。
“福如东海,万寿无疆!”这是何开伦吼的,“儿孙满堂。”
周织澄听着,怀疑自己过的是 72 岁生日,而不是 27 岁。
蔡梅买的蛋糕就是小镇里最常见的那种普通款式,蜡烛则是那种五彩缤纷的莲花形状生日快乐蜡烛,点燃了之后,莲花瓣随着音乐缓缓地绽放,一簇火焰猛地在蜡烛中间亮了起来,照亮了几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