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普通朋友——青耳
时间:2022-08-25 07:37:01

  赵延嘉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蜡烛,一边被土到,又一边觉得新奇,极力克制着内心想录制视频的想法,他想发个朋友圈,这蜡烛还会唱歌呢,他的兄弟们肯定也没见过。
  周织澄在生日莲花和众人的歌声中,闭眼许愿,她睁开眼的时候,隔着烛光对上了江向怀漆黑的瞳眸,若隐若现的火光在他眼底,他在笑,轮廓柔和,专注地盯着她。
  她移开视线,却在想,今天也是他的生日,但在场的人,除了她之外,似乎也没其他人知道。
  赵延嘉也不知道么?
  赵延嘉对这个充满色素添加剂的蛋糕不感兴趣,但对莲花蜡烛很感兴趣。
  蔡梅把这个“高级”蜡烛擦干净了,送给他。
  周织澄看他那沾沾自喜的模样,咽下了原本想劝阻的话。
  大家聚餐到了晚上十点多才散,节目组和明迪律所的人都住在县城唯一的“大酒店”里。
  周织澄接到姜黎电话,姜黎祝她生日快乐,她一边接电话,一边跟众人道别。
  最后一个离开的人是江向怀。
  他路过她身边,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垂着眼睫,视线笼罩在她身上,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什么,两人擦肩而过后,他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句,很轻很轻的“生日快乐”。
  他回过头,只看到周织澄的背影,她似乎是在对电话里的人说话:“嗯,生日快乐……快乐,你也吃蛋糕了啊,好的,那你别工作太辛苦了啊……”
  她的声音渐行渐远。
  江向怀低眉,忽地自嘲一笑,眸子黑压压的,胸腔里的情绪汹涌,那些被他压制下来的执念又几乎按捺不住。
  他的澄澄这样好,被他伤害过,还会祝福他,而他却那样狼狈、自私又阴暗。
  姜黎听着周织澄突如其来的“生日祝福”,沉默了几秒:“这什么?怎么突然祝福我生日?那谢谢了,好姐妹,谢谢你提前两个月祝我生日快乐。”
  “不客气。”
  周织澄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明明可以大大方方祝他生日快乐的,都五年了,她也早已放下了,开始了人生新的篇章,不该再耿耿于怀了。
  于事业上,她放弃非诉,在诉讼的赛道上跑了起来,于爱情上,她也跟何医生谈过又分手了。
  她面对江向怀,应该更平常心一点。
  电话里,姜黎问她:“明迪来的实习律师怎么样?”
  “挺好的。” 周织澄笑,“就是老样子,干诉讼的瞧不起非诉,非诉瞧不起诉讼,明迪的硬件条件更好一些,他们有优越感也是正常的。”
  “非诉除了给钱多,一样把人当奴隶使唤。”姜黎叹气,笑道,“太年轻了,什么律师都是搬砖工,看起来再高大上的业务,实操起来也没什么体面,我现在做并购案,一样要去蹲人家仓库点货,法律女工罢了。”
  姜黎又道:“上周我们团队去校招,学生问我们干非诉需要什么条件,我想了半天,只能想起身体强壮这一条,我们隔壁团队老板还会教育新人,当律师就别想着玩,工作日记没写满 13 个小时,都不配叫律师。”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资本家还是人吗,要不是穷,谁来干非诉?我就不明白江向怀家里那么有钱,怎么还干非诉律师?”说到了钱,她才来了点激情,一甩刚刚的颓丧之气,又变得元气满满,“不想了,赚钱就是我的使命。”
  周织澄开玩笑:“没事,坚持不下去就回来吧,我养你。”
  “好啊。”姜黎捏着嗓子撒娇,“富婆,饿饿,饭饭。”
  但周织澄也知道,她再累再辛苦,都会在北城坚持下去的,早年她还会压力大到半夜崩溃哭诉,现在也熬过去那个阶段了。她家里的情况比较复杂,她好不容易才走出去,怎么也不可能再回到镇上,回到姜家那个令人窒息的牢笼里。
  姜黎:“对了,说真的,再次见到江向怀,你什么感觉?”她语气暧昧,“讨厌还是喜欢?”
  周织澄没说话。
  姜黎:“我是认真的,只要你不认真,跟他玩玩感情游戏就算了,他既然来南日县了,那他肯定对你有想法的,他更老,更耽误不起。”
  赵延嘉回酒店的路上还在研究那个会唱生日歌的莲花灯,他把花瓣掰来掰去,嘴里还跟着哼起了“祝你生日快乐”的愉悦腔调。
  陆合拧眉看了他好几次,目光也多次沉沉地落在那盏莲花灯上。
  赵延嘉捧着灯跟进了他的房间,道:“哥,生日快乐啊。”
  江向怀扯了扯嘴角,眸色难以分辨,没应声。
  “我妈让我祝福你的啊,知道你不过生日。”赵延嘉小声补充,“还挺有缘的,你跟周律师同一天生日,正好借用一下她的蜡烛,这蜡烛挺神奇的,又会唱歌,又会发光。”
  “喜欢就拿回你房间。”江向怀嘴角弯起小小的弧度,眼底没什么笑意,显然情绪并不好,“别后悔就行。”
  他说完,耐心告罄地把赵延嘉赶出了房间。
  赵延嘉也不介意,美滋滋地捧着莲花灯回了自己房间。
  直到凌晨三点多,他睁着困得无光的双眼,死死瞪着那个都被他掰断花瓣,还在坚不可摧地唱着生日歌的七彩莲花生日蜡烛,他困得不行,却被吵得睡不着。
  他求救地发了朋友圈:“救命,怎么关?为什么踩烂了还响?”
  很快有人回复他:“少爷,家里破产了吗,生日蜡烛这么接地气?”
  “关不了,认命吧,一年响一次,一次响一年,我奶奶生日从春天唱到了冬天。”
  这一个晚上,赵延嘉在梦里都有个女鬼追着他唱生日歌,还要逼着他张嘴唱。
 
 
第07章 生日快乐
  与此同时,赵延嘉没发现,他那个很少发朋友圈的表哥,甚至在他记忆里从不过生日的表哥,难得发了一条朋友圈,只有短短的四个字:“生日快乐。”
  评论里自然是一水的祝福:“江 par,生日快乐。”
  “哇,江律师生日,祝江律师财源广进。”
  唯一有所不同的一条评论来自明迪律所的另一个合伙人,夏明宁,他也是周织澄他们参加的这档法律节目的制片人丈夫。
  夏明宁:“是你生日快乐,还是澄澄生日快乐?”
  江向怀没有回复,他退出朋友圈前,看到周织澄的哥哥周秉澄给他点了赞,评论:“谢了,兄弟,真有心,你还给我妹祝福。”
  第二天,赵延嘉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出现在了开伦律所,精神萎靡,如同被吸干了精气,他身上还传出了幽幽不断的“生日快乐”歌。
  他快疯了,眼巴巴地看着周织澄:“救命。”
  周织澄还没说什么,江向怀直接拿过了赵延嘉手里的莲花灯,熟门熟路地用一张小卡纸,垫在了接触开关那,恶魔一样的莲花灯终于停止了唱歌。
  “表哥,你居然会关?!”赵延嘉目光哀怨。
  还有下一句话他没说出来,会关为什么不帮他,让他遭受了一晚的折磨。
  赵延嘉瘫在了软沙发上,他问:“周律师,我们今天要做什么?”
  “你们先看这两个案子的材料吧。”周织澄示意叶白将早已准备好的材料分发给几人,厚厚的一叠,有好几个类型不同的案子。
  陆合和赵延嘉快速地浏览了一遍,然后两人又不约而同地重新审视了一遍,有点不敢相信,周织澄和他们接下来的日子里要处理的就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小到甚至都算不上案件,不是村民离婚,涉及财产只有一个农民房,律师费只有三千人民币,就是两人斗殴,责任分明,几乎没有律师可以发挥的空间,律师费也少得可怜。
  陆合皱眉,抿着唇,他想象中的诉讼业务,至少也是影响力相对重大的刑事案件,或者能提供给律师较大辩护空间的民事案件,看到这些没有丝毫难度的案件,失落和荒唐的情绪萦绕在他胸口,这么简单的案子,其实根本就用不到律师。
  “不是吧,被偷了几只鸡鸭,这才值多少钱啊,这也要找律师吗?”赵延嘉瞪大了眼睛,“这警察也立案了么?达到立案标准了吗?这不是浪费司法资源么?”
  陆合面无表情,把材料往后翻了一页:“还有邻居吵架,迁坟争执。”
  周织澄笑,反问道:“那你们觉得地方所律师的诉讼业务应该做什么?”
  “替大公司企业打知产案件,替富豪打离婚、继承案子,替穷凶恶极的犯罪嫌疑人做无罪辩护。”叶白抢答,“我上大学时就是这么认为的,觉得自己将在律政界叱咤风云,像电视里的律政佳人那样。”
  赵延嘉说:“如果你在明迪的争议解决部门,那你的确可以当你想象中的律政佳人,既可以上庭唇枪舌战,又可以纵横国际大案。”
  叶白托着自己的下巴,想象了下那个画面,忍不住笑了,可惜她的母校并不符合明迪的招聘要求。
  周织澄把自己散落的头发随意地束了起来,她笑:“那要让你们失望了,我们开伦的业务没有惊心动魄的大案,没有曲折离奇的案情,家长里短和鸡毛蒜皮才是我们的日常。”
  她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又要开始灌鸡汤了。
  “或许你们都认为,法律是有门槛的,但在这里,在中国的很多县城,法律从业者就是和无数的普通人打交道,为他们降低法律门槛,县城律师就是为无数的普通人提供法律服务,你们觉得几只鸡、几头牛不值钱,但在来寻求我们帮助的当事人眼里,却很值钱。”
  她又道:“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神圣高贵的是法律,而不是律师,律师的存在,就是为了在法律和普通人之间建立起桥梁。”
  陆合唇线抿直,眉峰微拢,显然有不同的看法,他瞥了眼周织澄,又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没跟她争执。
  他告诉自己,忍忍吧,反正就一段时间的节目录制罢了,他很快就能回到明迪继续为大企业服务,继续和有素养的当事人打交道,这些小地方的法律工作者的思维也充满了小家子气,不挑食,什么案子都接。
  赵延嘉只好奇:“最后那句话是哪个法学专家说的啊?”
  “周专家。”
  “谁?”
  “我。”
  赵延嘉:“……”
  他在来南日县之前,没接触过县城律师和律所,他身边的法律精英大多出身良好,毕业后也都留在大城市的大律所里工作,服务的也都是所谓的中上层的人,收入优越,地位较高,在这样的环境下,法律自然蒙上了一层“贵族”气息,能看懂他们底稿文件的人也是专业人士,他并不知道在下沉的县城世界里,律师又是如何工作的,但突然看到这些业务,难免觉得低端且不入流。
  “周律师,那你处理这些没有技术含量的小案,你不觉得浪费么?”赵延嘉有困惑。
  “付出了很多努力,毕业自法学名校,享受优越的法学教育,自然应该在更广阔的天地里完成法律的使命,不浪费自己的才能。”赵延嘉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道,“这是我的教授跟我说的,他还说,律师不能停止学习,不进则退,一直做没技术含量的案子,就容易自我满足,磨灭志气。”
  周织澄已经在南日县工作了几年,她早就想明白了这些问题,名校毕业后在小县城里栖息落地,就是辜负了期待的逃兵么?就是浪费自己所学的法律么?就是只想缩在安逸壳子里的丧失志气的无能者么?
  当然不是。
  她没有多说,温和笑道:“小县城也需要律师,律师为客户提供服务,这里一样有很多客户,我一样在当律师。”
  陆合眉间的折痕越发深了。
  赵延嘉是觉得有些可惜,他总觉得周律师如果在明迪,应该迟早也会当上合伙人的。
  叶白笑眯眯地应和:“就是,在县城当律师也很有成就感的。”
  陆合无声地扯了扯唇。
  叶白知道,他脸上就写满了对学渣法学生的歧视——“学渣法律人做这些低级县城农村业务,当然很有成就感。”她好想挖了他那双总流露鄙夷的眼睛。
  “按照你们这么说,县城农村的法律环境就不需要人才来改变了吗?”叶白不服气,“周律师不伟大吗,她跟你们一点都不一样,她知道我们这不好,就努力地去改变,她接受过优秀的教育,决意回馈家乡,帮助地方法律发展和完善,弥补法律空白,而你们呢?不帮忙就算了,还要高高在上地踩我们县城一脚……”
  她还没说完,陆合和赵延嘉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赵延嘉没有恶意,他就是觉得好笑:“叶小白,你在这背政治呢?官方不官方?”
  周织澄也笑,她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光环这么伟大,她笑:“小白,我就是个普通人,回来南日县工作,是为了陪在阿公阿嬷身边。”
  “叶小白,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吧?”赵延嘉笑得就差拍大腿了。
  叶白轻哼了一声,转向了在场唯一没有笑的人,问:“江律师,你以前就认识周律师,对吧,你说周律师的工作难道对南日县没有贡献吗?”
  江向怀偏过头,去看周织澄的眼睛,他的瞳仁背光,显得越发深邃,很认真地思考了叶白的问题后,郑重地点了点头,给出了答案。
  叶白得到了肯定,越发得意,下巴对着赵延嘉和陆合扬了起来:“看到没?你们合伙人都这么觉得。”
  她继续道:“周律师回南日县独立办的第一个案件,危险驾驶罪的案子,直接就促进了我们县医疗系统和交通系统的整顿!”
  “怎么说?”赵延嘉来了点兴致。
  周织澄原本想阻止叶白继续吹捧她,但突然来了电话,她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还能隐约听到叶白还在替她吹牛。
  电话是林桃打来的,周织澄静静地听了会电话里的哭泣声和抱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说:“那你下次要来律所之前,提前跟我说一声。”
  她刚挂断了电话,身后就突然传来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不说说你做的那个危险驾驶罪的案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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