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海寄出的三封信——陈本
时间:2022-08-26 06:37:42

  我连忙跟上去,“别气啊,我俩又不是故意的,不然我给你堆一个?”
  “你会吃。”
  “我也可以吃,要不吃你一口?”
  “你现在跟我玩起了情.色交易是吧。”
  “啃你腿也能沾上情.色。”
  “哪条腿?”
  我环住他脖子,他把我抱在石台上,身上凉,我冲他脖子吹气,他把我膝盖蜷起来,往墙上一抵,腾空的位置正好塞得下他的手。
  “天津冷,你们是不是都这么暖手的。”
  把手塞屁股底下是暖手的常态,但没人掌心朝上啊。
  “变态才像你这样暖手。”
  他的手动了两下,加上我穿的毛衣比较软,连我自己都感觉这手感好。他把我往他贴,“宝宝。”
  说完眼神就变,他发疯的时候眼角会泛红,我推他,“我求你了,这里随时都会有人来。”
  他压着我肩膀,调整了呼吸,我问他:“气消了吗?”
  “嗯。”
  “禽兽,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是跟你聊天的过程中消的气,跟这个无关。”
  “什么?”
  “跟摸你屁股无关。”
  “……”
  .
  毕业季很快来临,周屿焕在忙活分公司的事儿,要晚点过来。马金买了一堆露腰的衣服,给我们一人发一套,还必须让我们结伴去拍照,扬言要做校园最靓的崽。
  杨莹莹说:“你腰最黑,那太阳一晒,是挺亮的。”
  被马金追着绕校两圈,回来时热得满头大汗,妆都花了,又叫着回去补妆,我跟孙夏在外面等,周屿焕说他到了,问我什么时候好。我说不知道,在拍照呢。
  好一会儿他才回:看见你了。
  我找了一圈没找到,放弃了,孙夏让我站在钟楼前拍一张,那里的人好多,好不容易等到位置,上阶梯的时候一脚踩滑,被下阶梯的男生扶住。
  他戴戒指,刮到了我的腰,他说对不起,我说谢谢,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我坐在阴影处选照片的时候,心突突地跳了起来。
  周屿焕看见了。
  他看见别人摸我的腰。
  完蛋。
  他最爱我的腰了。
  四周没找到人,给他打电话,铃声在我身后响起,接着被那男生刮到的地方被他按住,我躲,“人家就碰到两秒。”
  他手下用力,有掐我的趋势,“需要露这么多吗?”
  “哪里多,你别老古董好吗。”
  他把我转过来,我穿裙子,他的手从我腰间一路下滑,我吓死,“你不会要在这里吧,你克制一点,道德约束不了你吗?”
  “你想吗?”
  “想你妹啊!”
  “想你妹。”
  他没什么表情,眼神也没什么深意,也不知道是正经怼我,还是不正经暗示。
  赶紧转移话题,聊得天南海北,有件事就要脱口而出,止住,看他的表情,他问:“想说什么?”
  我心一横,“其实最开始,我所有志愿都准备填上海,我从没想过离开你,可是后来……我就想离你远远的。我在天津交了几个好朋友,确定了自己想做的事,喜欢这里的雪,我……”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不打算回上海的话,你还会不会执意要跟我在一起,或者,又把我锁起来。”
  腰间的力道突然松了,我的心也跟着变凉,拍毕业照的兴奋劲儿变成了拉丝的惆怅。
  他准备开口,我几乎已经预感到他要说一些促使我们分裂的话,但他只是轻轻叹口气,“我说过我在上海为你做了很多努力,就可以在天津再为你努力一下。”
  枯萎的力气猛然活跃,“你是说分公司要开在这里!”
  “不然呢。”
  “太好了太好了,我以为我们又要分开了呢。”
  “你怕这个?”
  “嗯!”
  “你知不知道我怕什么?”
  “什么?”
  “我怕你又像两年前一样不声不响地就不要我了。”他低头看我,“那天我一直在等你回家。”
  “别刀我好吗。”我抱紧他,“这种事情我后来也理解了,只是我需要时间,大一的时候,我打听到你出差,回了两趟上海,去了我们的家,我在里面住了几个晚上。”
  “我知道。”
  我惊讶,“怎么会,我处理得这么干净。”
  “我在被子上闻到了你的味道。”
  雪停了,外面白茫茫的,他身上又有了久违的玉龙茶香,“你生气吗,我以那样的方式离开。”
  “我不生气,只是很想你。”他摸我头发,“留在天津做什么?”
  “老师,你期不期待?”
  “我很期待。”
  “谢谢你的期待。”我笑,“我的大熊。”
  .
  我在天津做了一名小学老师,每年寒暑假的时候我们都会回上海看看,有一年周阿婆给我打电话,说想让我回去吃顿芹菜饺子,我那会儿当班主任,学校事情特别杂,就拒绝了,没几天周屿焕匆匆地赶回去,当晚,他打电话来说:“外婆没了。”
  我当时在批改作业,红笔掉落在作业本上,划下一条红线,“什么时候?”
  “傍晚,高血压犯了,她没吃药。”
  我立马买票回去。
  周家的气氛很沉重,经历了两个老人的葬礼,让我对这些流程已经不陌生,可是想到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走了,心里难免喘不过气来。
  老人去世之前,都会有预感,她在弥留之际还想着给我包顿饺子。
  我没吃到。
  琼姨这个人,伤心也不放在表面上,但她有两个晚上哭晕了过去,剩下的事就被周屿焕全权承包。
  忙完一切后,他把自己锁在房间,我靠在门外,一个小时,三个小时,二十四个小时。意识到这样下去,他身体会垮,我只能振作起来。
  回忆着跟周阿婆在一起包饺子的日子,做了一顿荠菜饺子,敲他的门,门开了,里面气压很低,没开灯,窗帘拉得很紧。
  我把饺子放在桌子上。
  “抱我。”他低着头,身上所有的神采全都熄灭,“抱抱我。”
  我抱紧他,他的身体很凉,声音低沉:“怪我,我早就知道她没吃高血压的药,我应该强硬一点的。”
  “不怪你,外婆的性格你知道,她认定的事谁都改变不了。”
  他头压在我肩膀上,不重,他的气息很微弱,我从没见过他这么伤心欲绝的样子。
  “吃点饺子好吗,荠菜馅儿的。”
  “你不喜欢,包那些干嘛。”
  “你喜欢,我知道的。”
  那段时间,他状态不太好,但工作不能放,每天晚上回来还要熬夜看文件,胃又疼了,我干脆辞了职,在他某个晚上回来的时候拦住他,“周屿焕,我们结婚吧,我会的东西不多,但至少能保证你晚上回来胃是暖的,好不好?”
  他紧紧地抱住我,“好。”
  .
  守孝期结束的那天,我接到了我爸电话,他说他跟我妈几年前就离婚了,后来遇到一个女人,很照顾他,他俩在去年冬天领的证,今年,她怀孕了。
  我并不是我爸唯一的孩子这件事,比我妈举起棍棒对准我还要可怕。是一种被亲情纽带彻底割裂的痛感,是一直以为不会变的事情突然转了弯,我不适应,就睡不着,抓着周屿焕的衣领,“我从出生起,上天就跟我作对,慢慢拿走我所有想要的。”
  他亲我额头,“拿不走我。”
  我在他的诱哄下慢慢睡着,第二天我爸来接我,周屿焕站在门前,我说想去看看让我爸定下心来的女人长什么样子。
  他就去给我收拾行李。
  我爸开车回的哈尔滨,我坐副驾,问他:“几个月了?”
  “刚查出来。”
  很久无言,我拽着衣摆,喊:“爸爸。”
  “嗯?”
  “爸爸。”
  “哎。”
  “爸爸。”
  “怎么了?”
  “多叫几次,因为九个月以后你就不是我的了。”
  “米米,我永远是你的。”
  没有人会永远属于我。
  这么丧的念头刚出来就被一股强烈的爱意给击退,人的情绪分好多股,我总是会用尽全力把周屿焕对我的好平摊到各个不顺畅的领域。
  车子上高速时他说:“他对你好不好。”
  “他很好,不会让我在冬天吃冰激凌,会对我做所有的事都抱有期待,会给我做饭,会给我留灯,我很爱他。”
  “那就好,我总是怕我跟你妈的关系会影响你将来择偶,怕你对爱情不抱希望就不愿意尝试,现在爸爸很欣慰,你值得最好的爱情。”
  “那你呢?”
  他双手放在方向盘上,笑,“她对我也很好。”
  .
  再次回到哈尔滨,免不了要跟小胖和顾江述聚一下,我跟他们说朱令在上海过得很好,他们问哪方面,我说工资高待遇好,再交几年社保就可以在上海买房,他们问还有吗,我说有。
  “还有爱情。”
  他俩抱在一起吐苦水,长这么大,没享受过正儿八经的恋爱,然后化悲痛为食欲,吃掉我一千八。
  饭后我们看电影吃夜宵打游戏,小胖打了第六个哈欠时问我:“锁儿,你不回家啊?”
  一个大招没打出来,死了,把手机搁膝盖上,“再等等吧。”
  小时候最羡慕的就是被人欺负了有人撑腰,妈妈会拉着你的手带你去讨个说法,爸爸会站在你身后让你打回去,出了事他来扛,漫长的心理过渡让我放下很多东西,但没人能拒绝得了母爱。
  我挂了机,翻看我出门时的那条信息。
  【米米你好呀,我是你小青阿姨,晚上出去玩注意安全,多晚都给你留门哦~】
  怪不得我爸会喜欢她。
  回到家已经凌晨一点,客厅到我的卧室一直开着小灯,我走过去,一盏一盏关掉,主卧的门突然打开了,她长得很漂亮,年轻,不施粉黛皮肤也白得发光。
  “回来啦?”
  “嗯。”想想又觉得要说些什么,“吵醒你了?”
  “没有,刚怀孕不太适应,每晚都失眠呢。要不要喝点东西?”
  “不用了,我先回房。”临关门前对她说,“你也早点睡吧。”
  她笑:“好嘞!”
  天津的工作辞了,上海的简历还没投,在这过了一段空闲日子,周屿焕一天三个电话,问我在这儿好不好,开不开心,不适应的话他立马来接。
  我想说是有点不适应,好久没跟我爸待在同一屋檐下了,更是对陌生人感到惶恐,但打完这些字,小青阿姨给我端了一盘水果,该切的切,该剥的剥,我又把字全删掉,回了一句:挺好的。
  端午节那天,小胖喊我出去吃大肉粽,我问他从哪买的,他说朱令从嘉兴寄过来的。我连吃了两个,他没得吃了,就掐我胳膊,没怎么用力的,但我被周屿焕训练得耐疼了,我不喊痛,他就不松手,直到后来他觉得真的拧重了,才揉揉我胳膊,“呀!青了!还肿了!”
  “没事。”
  “没事?你脾气这么好了?”
  “不是,我在家经常被打。”
  他撸起袖子,“他敢打你?什么时候!”
  “上床的时候。”
  “……”
  .
  吃饱喝足回到家,我爸招呼我去吃蛋黄粽,小青阿姨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说饭菜马上好,但折回去的动作突然停,走到我面前,看着我胳膊,“谁打你了?”
  “我……”
  她立马把围裙摘下来,拉着我的手,“走,我带你去找那人算账,在哪里被打的?还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吗?”
  “不用阿姨,是不小心弄到的。”
  “真的?”
  “嗯。”
  花了点时间跟她介绍了小胖这个人的性格,以及我跟他的关系,她才放了心。
  吃饭的时候,饭桌上的蛋黄粽没人碰,她夹给了我,我说我不吃,她跟我爸对视一眼,我以为她无声地传递我难搞,可饭后她带我看了一段录像。
  我五岁那年,生日是我爸给我过的,我们两个买了一个四寸的蛋糕,菜很简单,有两个蛋黄粽,我连蛋糕都没吃,只吃了蛋黄粽,我爸让我慢点,端午节还有的吃。
  我一手拿着一个蛋黄粽,“爸爸,每年端午节我都要吃蛋黄粽。”
  “吃多了会腻的,你长大就不喜欢了。”
  “不会的,我肯定喜欢,爸爸你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
  原来他不是记错了,他只是从来没有食言。
  小青阿姨陪着我看完,摸着我的头,“米米,我知道你有要见的朋友,但是聚会结束就回家来吧,外面黑,家里有灯。”
  脸颊不知不觉地湿润了,她拿纸给我擦,又拿我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阿姨这个孩子是试管得来的,是女孩,希望她长大后能像你一样,眼里有光,活泼善良。”
  在不停地被否定的成长过程中,鲜少有这样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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