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月光——怀南小山
时间:2022-08-26 06:54:50

  “……嗯。”
  她看着齐羽恬红晕渐消的脸,她正自若地吃着荔枝。
  齐羽恬挑一下眉,转而问道:“欸,你跟程榆礼到底什么情况?不跟我解释一下?”
  她不是不想说,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齐羽恬概括他们悬而未决的关系。
  齐羽恬坏笑着说:“这叫什么啊,拉高岭之花下神坛?”
  秦见月被她逗得笑了下,蜷着膝盖坐在沙发上,手乖巧地搭在膝头:“没有的事。”
  齐羽恬不再戏弄她,两人坐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网剧。看着看着,齐羽恬就累得倒在她身上。秦见月敛眸看着她的睫,有一年夏天,在体育课的时候。
  齐羽恬也是这样,从后面抱着见月,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视线穿过空旷的操场,落在很远处的某一个身影上,拖着调子说:“见月,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
  秦见月淡淡“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齐羽恬抱了一会儿,又离开她,托着腮闷闷道:“你不知道,你不懂。”
  不懂?她怎么会不懂呢。
  秦见月吮着勺子上的冰淇淋,默不作声。
  她们躺在草坪上,彼此沉默地看仰视状态下像罩子形状的天空。
  那时觉得时间很漫长,如今回首,很多记忆被过滤掉。
  还剩下什么呢?天空、操场、少年,被浓烈耀眼的色彩涂成一副鲜艳的画。画中的一切统统都在改变,都在往前。
  而无法被绘下的,那些年许许多多闷沉得无法言说的心事,仍然一如往昔。
  秦见月晚上和齐羽恬一起睡,好久没碰头的高中同学聚在一起,就是没完没了地聊过去。聊到夜里两点,齐羽恬是个八卦小能手,提了很多秦见月早就淡忘的名字。虽然与她无关,但她安静地听完了那些八卦。
  直到齐羽恬突然问出这么一句:“对了,你还记得夏霁吗?我听说她回国发展了。你去给钟杨过生日,她去没?”
  听到这个名字,秦见月整个人被雷电击中一样,从心到身躯都免不了战栗。一瞬间手心涌上擦不完的汗。
  她吞咽一下口水,努力镇定下来,说:“没见到。”
  齐羽恬手肘撑在枕头上,看她说:“哦我忘了,你是不是不认识她啊?”
  “我有点困了,睡觉吧。”
  “好嘞,那我关灯了。”
  “……嗯。”
  又是一个睡不踏实的夜,秦见月没有再梦到程榆礼,而是梦到一道久远的声音。
  只是声音,很刺耳,很尖锐。
  她看不清那个女孩的样子,因为她始终低着头。
  “长这么丑也配喜欢阿礼啊?”
  “快拿把镜子给她照照。”
  “做的什么丑东西也敢送,人家给你眼神了吗?”
  “怎么可能啊?这不扔地上了吗?”
  “笑死人了,脸皮怎么这么厚。”
  没完没了的笑声挤压着她。
  越来越沉,让她快要无法喘息。不住深陷,溺入水中。
  ……
  ……
  “秦见月!”齐羽恬喊了她足足一分钟,才把秦见月叫醒,一脸不可思议,“我靠你做什么梦了,怎么还哭了?”
  秦见月慌忙坐起来。
  齐羽恬抽了几张纸丢给她,“快擦一下,我给你煮了饺子。起来吃吧。”
  秦见月“嗯”了一声,“你吃什么?”
  齐羽恬要减肥,她说:“我吃黄瓜和鸡蛋。”
  “谢谢。”她说话声音颤抖着,擦一擦眼角的泪渍,也擦一擦手心的汗。
  一个梦魇,犹有余悸。
  -
  秦见月回到家里,因为那个梦境魂不守舍,最终被执念催促着,她翻箱倒柜找出来一件东西。
  那是她的高中日记。
  尘封多年的册子重见天日,掀开一瞬,回忆翻滚扑面而来,酸涩跟痛楚再一次变得鲜活。它们从未走远,重重压迫在她的身上。
  最后的文字,是她以写信的形式给他的留言。
  只是,这一封留言,永远不会被知晓。
  被她的眼泪与暗无天日的喜欢封禁在此处。
  【程榆礼,你是光,也是深渊。
  从此以后,我不再期待拨云见月,不再望你回头看我。
  我只祝你此生应有尽有,愿你永远繁盛光明。
  再见了,程榆礼。
  多谢你如此精彩耀眼,做我平淡岁月里星辰。
  2010年6月2日
  秦见月】
  手指打着颤,她不忍心多看一眼将其阖上,但随之而来攀附在身上的陈年痛楚,却再也无法被轻易剥落。
  作者有话说:
  文案要小改一下,日记不是写了八年,而是停在了某一天
  多谢你如此精彩耀眼,做我平淡岁月里星辰。——陈粒《远辰》
 
 
第11章 
  连雨不知春去,秦见月坐在沉云会馆的轩窗前赏柳。她换好行头,水袖堆在身前,咬了两口菠萝,觉得口涩。听闻身后陆遥笛又在讲“程公子”有关,连同心也涩。
  咀嚼的动作变慢,她悄然听着这些不知道传了多少人之口的小道消息。
  “所以程榆礼最近为什么不来了?”陆遥笛问的。
  “听说恋爱了。”南钰说。
  “啊?她女朋友谁啊?”
  “跟他联姻的白家那个吧,不确定。不过除了白雪他还能跟谁谈?”
  其实是因为出差了,人没在燕城。秦见月有点想开口插一嘴,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没让她搭上话。
  作罢。
  陆遥笛又说:“我那天总算打听到一个消息,跟他初恋有关的,想不想知道?”
  秦见月放下手中的竹签,坐回她的梳妆台前,对面是在畅所欲言的陆遥笛。
  她说:“我听说,他有个青梅,跟他一个大院里长大的,叫夏什么——夏——”陆遥笛说着,在名字上面卡壳半晌。
  南钰说:“不会是夏霁吧?”
  “欸对对,就是这个。”
  “我天,他居然跟夏霁谈过啊?”南钰惊得戴头饰的手都停下了。
  “我是听——”
  陆遥笛说到一半,后话被人截去。
  很轻软,但很有底气的一句:“没有。”
  是秦见月,她说:“没有谈过,是别人乱传。”
  陆遥笛和南钰齐刷刷转头看向她。
  陆遥笛问:“你确定?”
  秦见月点点头:“嗯。”
  是程榆礼亲口说的。
  不过,并不是向她解释。只是阴差阳错被她听见。
  秦见月刚刚入学没多久,程榆礼和三中校花夏霁的绯闻就传得人尽皆知,而秦见月在看到那个长相美艳的女孩子总是跟他出双入对之际,她的脚步也开始渐渐往回收。
  当然,她的一切行为都不重要,因为她压根不存在于他的世界。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那对俊男靓女吸引去。
  据说他们是青梅竹马,也有很多人说,他们天生一对。
  秦见月一度以为这是真的,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有心上人那种感觉,数不清的夜里心碎欲裂。
  她自私地觉得,即便得不到也好。一想到他也会像她一样满心想着一个人,像她一样夜不能寐地思念,他的方方面面被另一个人占据。
  她承认她阴暗,无法接受。
  可是这一天终会到来,总有一个人会成为“程榆礼的女朋友”。
  不管是夏霁或是别人,总有一天他会热烈疯狂地爱上一个人。
  她何来办法抹去他生而为人的七情六欲呢?
  程榆礼又不是真的和尚。
  秦见月自虐一般看着夏霁对他走到哪跟到哪。那是一个扎着高马尾的高挑的女孩。她每一天都化着精致妆容,青春活泼的外形,浓烈而鲜辣的个性。是淡如死水的校园生活里一抹色彩,无论这颜色美丽与否,它都惹眼诱人。
  某一次和她在楼梯口相遇,夏霁身上一股馥郁的香在楼道散开,笼住了贴着墙低头行走的秦见月。秦见月听着她张扬说话的声音,终于还是忍不住抬头看她一眼。
  和这个高一的平平无奇的小女孩对视上,夏霁天生锋利的眼神削上她的脸,秦见月慌忙闪躲。
  其实压根就是陌生人,她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走出去很远一段路,秦见月才偷偷回头看她。
  无论如何,那是程榆礼眼中美好的象征,那是他喜欢的女孩。
  她急于找到她们身上的共同点,从头发到脚,会不会有什么地方,也是她有机会能够被他留意到的呢?
  没有。
  她们天壤之别。
  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她的日记没有更新。
  秦见月用这一个月的时间企图将程榆礼忘记。
  不再心机满满去制造偶遇,不再喜欢他。遁入空门念经打坐,远离红尘,一心只读圣贤书。
  只是费劲心力筑建起的这一堵断绝情爱的高墙,都在食堂偶遇的一瞬间崩溃坍塌。
  那日,他在她的身后落座,和一个男孩子。那顿饭秦见月将心脏吊起,只没精打采地吃了两颗花菜。
  她努力地绷紧了脊背,想让自己看起来身段好一些。
  不管他有没有大发慈悲分给她一丝一毫的视线。
  身后人的谈话声被她听去。
  和他一起的同学问:“你跟夏美人好上了?”
  程榆礼懒洋洋“嗯?”了一声:“哪个夏美人?”
  “夏霁啊,谁都看出你俩有一腿。”
  他冷笑说:“别无中生有。”
  朋友道:“真没有?那我去追她了啊,你可别吃醋。”
  “祝你成功,求之不得。”
  程榆礼的声音让她听出一些不堪烦扰的不耐。
  那是她没有从他身上遇到过的一种消极情绪。
  而后清淡的烟气溢出来。秦见月惊讶地回头去看,程榆礼衔了一根烟,在她转头之际,他也顺势看过来。他们隔着缥缈的烟尘对视。
  第一次见到他吸烟。
  明明是他觉得困扰烦闷的时刻,她反倒不厚道地在心里乐开了花。
  饭吃了还没几分钟,余光瞄到正款步往食堂门口走的少年。
  秦见月速速起身,对面的齐羽恬:“诶诶你干嘛呢?”
  她说:“我回去做午练。”
  “着什么急啊?”齐羽恬一头雾水,也草草扒了几口饭,快速跟上。
  在江湖传说里,除了夏霁。程榆礼女朋友的席位始终是空缺的。
  他身边不乏莺莺燕燕,但程榆礼似乎不会给任何人眼神。
  秦见月宁愿见到他像和尚般清心寡欲的一面。既然是她摘不到的月亮,那就永远在天上。
  那天秦见月回到家中,重启了封存了一个月有余的日记,在上面写下八个字:【我好开心。我好卑劣。】
  ……
  哐哐敲两下门让几人交流的声音变小。
  孟贞走了进来,中气十足讲:“准备上台了啊姑娘们,别聊天了。”
  陆遥笛应了一声:“好了好了,来了!”
  ……
  秦见月是第三个上台的,捻着飘逸的水袖,款步挪到台前光下,她瞧着底下观众,讲着台词。
  直到看到最后排的男人。
  他闲散地贴墙站着,方才进来不久的样子。也没找位置,随时要走却又忍不住多看一眼的姿态。程榆礼遥遥望着台上的见月。
  她稍稍一顿,一时紧张忘了词,口中絮絮念了两三遍,才磕绊地接下去。
  秦见月看见暗处的男人若有似无地轻轻笑了下。
  -
  卸妆准备下班之时。
  程榆礼发来消息:在等你。
  秦见月旋即珍重捧起手机,双手打字:什么时候回来的?
  程榆礼:刚刚。
  她不免笑,秦见月:那我快一点。
  程榆礼:不着急,我就是支会一声。
  秦见月:好。
  于是她便悠悠闲闲磨蹭了半小时有余。
  沉寂的手机再次有消息传来——
  程榆礼:还是快一点吧,很想见你。
  秦见月莞尔,她加快步子往外面走。
  程榆礼刚从外地赶回来,家也没回,就赶来戏馆了。送她回家,他连开车都是悠闲缓慢的。
  秦漪今天没回来,秦见月按照礼数该请他去家里坐一坐。
  程榆礼也没客气。
  第一次来她的家里,他像男主人一样走在前面。
  秦见月将院门反锁上,心脏莫名跳动得很厉害。
  程榆礼走到一半,回头看她:“你住哪间?”
  秦见月顿了下:“楼、楼上。”
  见她紧张到说话都结巴,他忍不住轻轻笑着,迈步往楼梯走。
  程榆礼进了屋,当自己家似的很熟练地扯过一张凳子坐下。
  毕竟是住了二十多年的老房子,秦见月的房间不大,因而东西堆多了就显得很拥挤紧凑。她很难为情地去收整床上的几件随手摆放的衣物,连歪斜的枕头都要很刻意置放平整。
  她的虚荣频频在他的面前被放大。担心任何不够光鲜的一面变成扣分项。
  具体细致到地板上两根缠绕的发。
  秦见月迅速捡起来,丢进垃圾桶。
  程榆礼却没瞧她,他一只脚踩在地面,另一只腿叠着悬空,整个人倚在她的那张老旧的旋转座椅上,在三四十度左右的夹角里,悠闲地来回晃动。
  手指在滑动手机屏幕,处理信息。
  能进秦见月房间的男人,除了爸爸也就只有秦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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