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榆礼坐在这里,属实让她觉得不适应。这样的画面,好像一只老旧的木椟里装进一块无暇美玉。
很养眼,但很难说画风是匹配的。
他的面前是她用了十几年的长书桌,桌面上的书立中嵌着几本近期在读的书。
桌角几支简易的插花,枝茎细长,虚影在墙上,为枯白角落平添几分曼妙。
除了和京剧有关的专业书籍,其中夹着一本《洛阳伽蓝记》。她特意买了和他不同的版本,有点避嫌的意思。
尽管压根没有人会把她和程榆礼联想到一起。她迂回别扭的小心思只会将自己束缚住。
他的那本书是没有注解的,秦见月硬着头皮看得时候觉得十分难啃,频频感叹。可是一想到这些文字也从他眼底走过,竟也就磕磕绊绊这么读了下去。
秦见月掠过这本书,视线再往旁边扫。
她猛然一惊,她那本压箱底的日记,上回看完就这么被她搁在桌上,没再去动它。
距离他未免太近。
好死不死的,程榆礼忽然开口说了句:“有没有纸和笔,我计算个数据。”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拿离得最近的这本日记本。
秦见月眼疾手快飞扑过去,手掌啪一下按在本子上。
同时,哐一声,膝盖狠狠撞击在桌子腿上。
一瞬间的撞击让她疼得差点又要飚眼泪。
“什么东西?用得着这么激动?”程榆礼见她这么惊慌,忍不住问。
秦见月腿疼不已,扶着桌子,抬起那条瘸着的腿:“日记。”
他失笑:“说一声得了,又不偷看你的。”
心里委屈,秦见月看他说:“程榆礼,我撞疼了。”她声音很小,很难得地数落起他,有点撒娇的意味,“你都不起来让我坐。好没风度。”
程榆礼噙着笑:“坐我身上不行?”
她鼓了鼓嘴巴,怯怯地往旁边走,找可以落座的床沿,嘟囔一句:“我很重的。”
两步都没迈出去,腰被某人横截一道,听见他语调里似笑非笑的坏意——“来,我看看多重。”
一下失了重心,跌坐在他的腿上。
秦见月被程榆礼搂着腰,她无处安放的手顺势搭在他的肩上。
距离近得鼻尖将要相擦。秦见月涩涩咬唇,收了视线。
程榆礼很顺利地将她箍住,戏弄良民的姿态。他问:“哪条腿?”
“……左边。”
下一秒,温暖的手掌隔着裤子覆在她左腿膝盖,轻轻地按揉起来。
用力稍过一些,她便打颤。
程榆礼松下一点力度:“还疼吗?”
“好一点了。”她微微摇头。
秦见月垂下视线,仍感受到他炽热的注视。羞怯难当,身子往前倾,想隔他一些距离:“我给你找找纸。”
取出架上的一本书,是一本少女漫,里面夹着几张没用的A4文件,翻开到背面是干净的,她指一指:“你在这算吧。”
程榆礼淡淡的:“嗯。”
随后,他却将这几张白纸放一旁,煞有其事地翻看起她的书来。
漫画是日语原版的,前前后后一个中文字也没有。他好奇问她:“日语看得懂?”
“会一点点。”也是以前因为很喜欢看漫画而学的,并不深入。
“挺能。”程榆礼笑了下,紧了紧搂腰的力度,把秦见月的身子往他胸前压了压,声音低下来一些,“帮我翻译一句话。”
她摇头说:“很专业的词汇我不会。”
程榆礼道:“不专业,很简单。”
“……好吧,我试试。”
尔后,他想了想,组织一番。抬眼凝视着她,徐徐开口道:“月にキスしたいです。”
(我想亲吻月亮)
秦见月的日语没有那么好,她在心底重复一遍这句话。堪堪理解的一瞬,脸红到脖子,满面发烫。
“什么意思?”他催促她回答。明明眼神总这么清淡,却让人揪出几分不怀好意。
“……”
程榆礼感受到手掌心下腰腹的紧缩,纤细的腰脊一点一点绷直。
他乐了,轻轻拍她一下:“没听懂就没听懂,紧张什么。”
秦见月微微启唇,声音小得像小雀嘤咛,不敢抬眼看他:“听懂了。”
程榆礼笑意淡了一些,问道:
“では、いいですか。”
(所以,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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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这样的场面让秦见月觉得好不真实。他们的距离近到她无法看清他全部的表情,眼下只有两道漂亮锋利的眉骨,与一对清隽的眼。
这双眼正久久注视着她,没有如蜜般化开的脉脉情意,只有始终如一的温白开似的一片暖,这样的淡泊平静,却似要将她牵进灵魂深处。
秦见月咬了咬嘴唇内壁,微弱的疼痛提示她,这是真的。
他的拥抱是真切的,时隔好多年,她坐在他的怀里,等待一个美妙的亲吻。
或许,这话换她来问才对——程榆礼,我可以吻你吗?
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慢慢地收紧,攥住他衬衣的一角。秦见月闭上眼。
心跳提到嗓眼,淡薄的光源在她眼皮上投下昏黄的暗影。
她感知到抱住她的那一条臂再一次收紧。秦见月坐在他的腿上,也倾入他的怀里。
程榆礼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贴近的呼吸暖烘烘地落在她的鼻尖。
亲吻在女孩子心里是多么神圣一件事。
和喜欢的人接吻是什么感觉呢?
是痒的。
唇瓣相贴,小心的触碰轻到让她觉得痒。
像触了一下电,肩膀不由瑟缩。又被安抚的掌按住。
老旧的泛着初夏潮气的卧室里,他们紧拥着。
程榆礼纤长的五指窜入她的发间,扣住她的后脑,将这个吻印到深处。
一点一点把真实归还给她。
“秦见月!你怎么把门反锁了!”
急促的敲门声一下点醒深陷的秦见月。
她猛然睁眼,手掌抵着他的肩,将他往外推一些:“糟了,我妈回来了。”
程榆礼顿了下,不置可否挑一下眉,松开束缚住她的手臂。
秦见月起身准备去开门,红着脸小声说:“你……躲在房间里,不要出来。”
他无奈轻笑一下,点头说:“行。”没有名分的男人,天生就是躲躲藏藏的命。
秦见月下楼去。程榆礼重新散漫地倚在她的椅子上。
他扯过刚才那两张白纸,在上面开始演算。楼下传来母女俩的对话声。
秦见月:“你怎么突然回来呀?”
秦漪:“有点感冒,回来拿点药。”
秦见月有点不满地嘀咕:“去药店买不就好了,还回来拿。”
秦漪:“这不是家里有么,花那钱干什么。”
……
再后面窸窸窣窣的声音盖过攀谈声,程榆礼的笔端走到一半缓缓停下。
有来电,是阿宾打来的。程榆礼放下笔,接通问道:“什么事?”
“程先生你大概几点回?老先生在家候着你呢。”
程榆礼问:“候着我做什么?”
阿宾战战兢兢的,压低声音:“就是退婚的事。”
沉吟几许,他说:“知道了。”
程榆礼没跟秦见月说,他家里最近有些热闹。
程老爷子给程榆礼安排的亲事快黄了。错在程榆礼没给人白家面子,他跟白家那位千金白雪也就堪堪在酒宴上见过一回,过后便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地玩失踪。
那位白小姐是个娇的,却是一眼相中程榆礼,死活非他不嫁。白家又是燕城名门,哪儿能能容得了这种损面子的事。
压力给到了程家老爷子。
程榆礼转了一下手里的中性笔,走神一刻,轻轻抿了一下嘴唇。
给妈妈找完药的秦见月重新回到卧室,她第一时间紧张地看了一眼她桌上的日记。
手伸过去,重新插到书架上。
看着旁边神色淡淡的程榆礼,为了彻底放心,她还是忍不住问一句:“没偷看吧?”
他哑然失笑:“你说呢。”
程榆礼此刻手里握着她的少女漫,正看得津津有味。
“你怎么看这个?”
他淡淡接茬,视线停在书页上:“我看看讲了什么。”
秦见月想了想,说:“就是讲了一个女孩子被一个男孩子渣了。她很喜欢男孩,但是男孩却始乱终弃。”
程榆礼闻言,轻轻放下书本,抬眼瞧着她,好笑道:“指桑骂槐呢?”
“……”
“你给我好好说,讲的是这个吗?”
秦见月支支吾吾:“差不多吧。”
打量半晌,程榆礼开口问她:“知道联姻的事?”
秦见月闷着头,不吭声了。
他似是看穿什么,淡淡一笑:“果然是忌惮这个。”
秦见月很别扭:“因为你都不和我说。”
程榆礼语气笃定:“不和你说是因为我能摆平。”
他讲话中听,很轻易地就让她找到了丢失的安全感,秦见月没出息地对此表现出一点释怀。她手捏着书页,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
说不清心情是高兴还是什么,总之轻松了很多。
她低头看到他写了满满的演算稿纸,轻咬唇瓣,想到他们方才没有进行下去的那个吻。
她没有任何表现,程榆礼也没再提。
两个人的关系似乎也没有亲密到,一碰头就能二话不说抱在一起亲的那种程度。
可是那点戛然而止的痒还有一下没一下地诱着她的心尖。
“妈妈还在?”他开口又问。
“已经离开了。”
程榆礼玩笑说:“行,看来不用我跳窗逃跑了。”
秦见月被内涵了,也腼腆笑了下:“我哪有那么过分。”
程榆礼没再说别的,他站起来,慢条斯理地说:“那我回去了。”
她顿了顿,藏起视线里那一点落寞,点头说:“好,你路上开车小心。”
他轻声淡然地应:“嗯。”
程榆礼好像从不会急着做什么。
对他来说,没有事情是非做不可的。只有他乐意不乐意,从不争抢时间。
包括他们未完成的吻。
秦见月沉默地目送他往外面走。
忽然想到什么,她又追上去:“对了,大门的门锁有点旧,你可能不会开,我帮你开。”
程榆礼止了步子,“好。”
让路给她,秦见月走到前面去。
院落里飘逸着复杂的花香。程榆礼款步跟在她的身后。
秦见月的头发很长,墨黑一片满满地覆在后背。她从小学戏,身段极好。步子踩在地上轻盈而飘逸。风掀起长发一边,皎白的脖颈若隐若现。
她抬手去拉大门厚重的木制插销。
下一秒,男人宽厚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
插销怎么拉出来的,就被他给怎么送了回去。
将要敞开的门,因为这一锁又给紧紧阖上。
秦见月错愕地回身,被扯进他的怀里。
一瞬间,一个偷袭的吻毫无征兆落下来。她被箍紧腰身不由踮脚,无措的手臂羞涩地圈住他的后背。
和他往日的作风不太一致,这个吻热烈而持久,凶猛且桀黠。
秦见月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股热潮猛烈吞噬了。
吻毕,她被放开,呼吸缠乱在一起。
眼皮颤着,怯于看他。
程榆礼却直直盯着秦见月,终于,漫不经心地笑了下。
有点小脾气的语调在她耳边响起,低得只剩一道气音:“就一句挽留的话也不会说是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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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抓心挠肝的痒变成了持久的酥麻,秦见月抿了抿唇上的水渍,热度还久久残留,她弱弱地开口:“我还以为你……”话只说到一半,另一半被吞回腹中。
见她支支吾吾,程榆礼问下去:“以为我什么?”
秦见月这才接着说:“以为你……不想亲我。”
他笑了笑,语气温和道:“不想亲你我来干什么?我缺一个地方坐着看书?”
程榆礼的语气懒懒散散的,他说戏弄人的话时眼神都那么清白。秦见月鼓了鼓嘴巴,说不出话来。羞耻于原来这家伙是有所预谋。
程榆礼松开搂住她的手臂。秦见月后退一些,呼吸新鲜清凉的氧气。少顷,她又糯糯开口,语气羞赧绵软:“那你要留宿吗?”
“留宿?”程榆礼闻言,不怀好意打趣说,“什么皇帝待遇,我还能在这儿过夜呢?”
“……”
原来这样的男人也有浑不正经的时刻。
是她误解了他挽留二字的意义。秦见月用手指无措地蹭了蹭自己的脸,热热的。下一秒,柔软脸颊又被他用手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