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不急，今天过来主要是向梁姑娘陪个罪。”说着冲夕月作了一揖。夕月和梁王氏皆是一惊，有眼力见的小厮也赶紧将掌柜的从后厨叫出来。
“前头我侄儿高横冲撞了小娘，那孩子性子顽劣，我在这里赔个不是。”说着从小厮手中接过红盒子递给夕月：“这是我家娘子准备的一点薄礼，料表歉意。”
“不用不用，大人严重啦。”梁掌柜撩开帘子就看到这个场景，自家何德何能能够让朝廷命官赔不是，还是自家的恩人。
“大人不用了，你看小女活蹦乱跳，一点事都没有。”夕月也是受宠若惊，内心感叹这刘大人不仅有德有才还礼贤下士，反正所有好的词都能往他身上用。听说对夫人也是一心一意，这简直是男子中的楷模，对他的崇拜都要超过自己父亲了。
“人没事就好，礼物收下吧，是内人的一点心意，我也不好再提回去，夫人会生气的。”看到夕月活泼的样子刘瑾也是哈哈大笑，果然是个有趣的小娘子，记得当初一直是男儿打扮，最近才女子装扮的吧。
想来那酒柜上的题字肯定就是出自她的手了。
却之不恭，夕月看了眼母亲，得到母亲的肯定之后接过礼物，并且再三拜谢。
刘瑾乐呵呵往餐桌走去，并且示意夕月作陪。夕月略有忐忑，倒也是欣然前往，刚好可以斗胆向刘大人请教一二。
怎么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呢，才一会功夫，夕月已经坦然坐在刘大人对面谈笑风生了。说谈笑风生倒也是略有夸张，只不过问问刘大人是否看过《天下郡国行》，向他咨询一些问题。
刘大人学识渊博，不仅读过这本书，还看过其他类型的书，尤其是天下美食录。说出来的故事幽默风趣，深深吸引了夕月的目光。两个人你来我往，居然也是无话不谈。说一句忘年交也不为过。
如果说往常学生们和刘瑾讨论的都是天下大事，想要运筹帷幄的话，现在和这小姑娘聊的便都是零碎琐事，倒也十分对刘瑾自己的口味。不若说对口味，还应该是对自家夫人的口味。
刘大人看这么多风俗志，不过是拿来哄夫人的，夫人自己看的也不少，如果这两个人凑到一起去，估计才热闹呢。
酒足饭饱之后刘瑾留下话，哪天休沐，夕月可以上门来借书，夫人一定愿意和她一起聊聊这汴京之外的事物。
夕月觉得自己的生活必定要丰富多彩起来，刘大人家的藏书必定不少，不过他这随口一说自己到时候真的能够登门拜访吗？这刘夫人会不会嫌弃自己麻烦？
看着女儿皱起的眉头梁王氏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开口道：“改天带上回礼去看看吧。人家送你礼物总也不好只接受不还的道理。”
母亲的话让夕月豁然开朗，自己可以借着回礼登门拜访，再看刘夫人是何态度，如果真的像刘大人说的那般平易近人，再趁机提出借本书也不为过。
梁王氏当然是希望女儿能与刘家多亲近的，不图别的，多沾染沾染书生气也是好事，至少能够将她身上咋咋呼呼的性子收敛收敛。
这两天夕月也不闹着要到店铺里了，一直盘算着三天后刘大人休沐时间自己带点什么东西，自己的言行举止是不是要注意点什么，毕竟自己这性子和那高门大户的小姐差距不是一般大，总也不想冒昧打扰还惹得刘夫人不高兴。
梁王氏看着自己女儿焦躁的样子是既欣慰又好笑，不免打趣她：“现在知道着急了，前段时间和你说找个靠谱嬷嬷教导教导你你不乐意。”
“母亲大人，你就别取笑我了。”说不后悔是假的，看来这女子规矩自己还是要学起来，喜不喜欢是一回事，知道不知道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什么都不知道，难免惹人笑话。看到女儿这样，梁王氏值得宽宽她的心：“现学也是来不及的，只要做到落落大方，进了人家府中不要乱看乱说终归不是错事。”
“回礼我们这样的人家贵重的也拿不起，简单的人家也不需要，如果现在你绣工不错的话自己的绣品也是不错的选择。但是你绣工也不成。”
这哪里是来宽心的，分明又是借机打压吧。夕月现在下定决心，等拜访完刘府回来就请人来教规矩。
“别急，咱们手艺还不错，送点开胃小食也是不错的选择。”梁王氏点拨道。
夕月走过去抱着母亲亲一下：“母亲大人，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去去去，哪里有夸人老的。”说着往外走：“知道现在自己问题多了吧，好在不是见公婆，不然规矩越发多呢。”轻飘飘撂下一句话就走了。
被打击惯了的夕月才不管这么多，先把这关走过去才好。
第11章 你奈我何
这几天夕月一大早就起来做准备了。
怎么在吃食上讨巧这个夕月是最有发言权的。时人多喜欢迎客敬茶，送客端饮料。至于是什么样的饮料，这就是各花入各眼的事情，不同时节往往会用不同的事物制作饮料的料粉。果汁饮料和鲜花饮料都是比较常见的。
这金秋时节大致做些金桔茶饮比较适宜吧，不过金桔饮料想来各家都是比较常见的。不过还在南方的时候，家家户户爱做些紫苏叶，用于解暑解腻。来到汴京这些年，紫苏饮倒是不常见。自己要不就做些金桔紫苏饮，倒也算是一份心意。
这些天早早起来摘最鲜嫩的紫苏叶，清洗完毕之后放在炭火烤制的石盘上烘焙，然后用小石磨研磨成粉，再放入密封的陶瓷小罐里。金桔皮同样烘焙干了研磨成粉，和紫苏粉以七三开的比例混合装罐。
辛苦了好几个早上，也不知道这刘夫人能否接受。担心刘夫人不习惯这紫苏金桔饮，夕月又在出门前一天制作了保守的菊花饮，想着实在不行的话，就让刘夫人二选一吧。
睡前还细心检查一番，总是没有比什么事情能够让夕月更上心了。
梁王氏看着女儿房间的灯光迟迟不息，也知道这个小妮子还是上心了。吩咐嬷嬷去将女儿明天穿的衣衫头面准备好。也不需要过于庄重，但是也不可太随意了。
第二天夕月难得任嬷嬷穿衣打扮，最后由小厮驾着驴车出门的时候还是内心有点忐忑呢。说来也是奇怪，当初刘府外送也是去了好几次，之前可是什么特别的感觉也没有。现在倒是有点担心。
按道理应该是梁王氏陪着女儿上门拜访的，但是人家刘大人也没提及自己，索性也就让夕月自己出门闯荡了。
夕月到了门口，这次可是特别小心，在门口小厮向里面通报的时候，紧紧抱着怀里的瓷罐站在屋檐下。现在也不是怕什么，上次被马惊的经验不免浮上心头。心里念叨，可不要再遇见那个纨绔子弟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一声驭声，夕月回头看果然看到个熟悉的人。下意识往边上走了一走。
高横不是没看到那个瘦弱的身影，奇怪最近几次来怎么总是碰到这个人，姑姑姑父最近有这么爱外面打包料理？还总是同一家，就姑父那一张出名挑剔的嘴巴，能够让他几次三番光顾的铺子想来味道也是不错的。
下了马，两步走到梁夕月面前，开口询问：“你是哪家酒楼，可有什么吃食？报上名来，等小爷我有空了给你们赏个光。”
夕月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说话，不过他这语气是不是把前几天的事情忘记了，不仅一点歉意没有，还很自信么。内心可不愿意搭理他，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回公子，民女是汴河边梁家小筑的，一家不起眼的小脚店，倒是没什么独特之处呢。”嘴巴上还恭敬着，内心已经翻了一百个白眼了。
高横原本也是随口一问罢了，没想到她的回答居然有种不屑一顾的意思，这还是神奇了，满汴京还有哪家食肆是不求着自己上门的，上门的就是赚钱，这可不是一般顾客能带来的。
不过现在自己有正经事，不然定要问问清楚，这到底是哪家，有这个本事拒绝本少爷。挑挑眉毛往里走，也没有继续追问。
说来这还是高横这几天初次出府门，出来也是刚好趁着姑父休沐来请教几个问题。高晏也很是诧异，没想到自己这混球儿子还有这么定性的时候。
刘瑾也以为这侄儿不过是几分钟热度，没想到还真是在家读书了。这侄儿和梁家小女同时上门，原本想着让侄儿道个歉，不过高横没有给刘瑾这个机会，见到姑父连忙拉着人往书房跑了。
刘夫人心情很好，这侄儿第一次来是为了读书。真是要怀疑今天的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顺带着见到夕月也是心情畅快。这小姑娘自有一股淳朴的气息，大约小门户人家的女儿就是这样的吧。
两个人聊起来见夕月和自己一般喜欢看游记便让王嬷嬷带着去藏书阁，并大方吩咐：“梁家姑娘，自己去藏书阁挑，喜欢看便带走，看完再回来换。书总是要有人读才有价值呢。”
夕月没想到刘夫人真的像刘大人说的一般，如此平易近人，居然不像传说中的官太太一般盛气凌人，这感觉真的是好极了。原本在门口还有的一丝丝紧张感全然消失不见。
这厢夕月跟着王嬷嬷往藏书阁走了，这厢刘夫人看着夕月送的茶饮便也想尝尝鲜，也不知这金桔紫苏饮是个什么滋味，便也让丫鬟冲泡一杯，顺带给书房里的相公和侄儿送上一杯。
中秋未过，暑气还有一些，想来这个茶饮也是能够解暑气的。
夕月进了藏书阁便如老鼠进了米仓，简直幸福得冒泡泡，虽然很多经书史籍自己不感兴趣，这里可是有大量自己感兴趣的书啊。
这本翻翻那本看看，一下子都不知道选哪一本才好，最后还是稳了稳心神，人家夫人客气，自己总不能还真当这里是自己家了，于是选了一本最合心意的就要出来。
刚绕过书架就碰到了一堵墙，不，是一个人，还是自己不愿意看到的人。
“哟，这商户女也会看书？”高横也是一愣，一句话脱口而出。
夕月以为碰到他就是糟心事了，没想到他这么口无遮拦，一句话就把夕月臊得耳朵发烫，瞬间觉得自己和他们的差距真的是□□裸存在的，自己拿着书本的手不免抓得紧紧的，情急之下回了一嘴：“鱼目里头有珍珠，大米里边也有老鼠屎。”
说完便连忙往外面走去，外面的王嬷嬷和小厮不免也听到了这句话。原本应该是不高兴的，但是听到表少爷吃瘪，这也是让人十分愉快的事情。
王嬷嬷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还是蛮有骨气，从上次的不卑不吭，这次的伶牙俐齿，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这边高横也是气的不行，等这小姑娘出门才反应过来她居然说自己是老鼠屎？
一天被这姑娘气两回，还真是记住她了。等着，等自己空了再来会会是个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正面交锋啊。
第12章 后悔莫及
夕月出了藏经阁就后悔了。自己真的是太冲动了，真当这里是自己家，简直是口无遮拦。夕月六神无主之下还是向看向王嬷嬷，在想怎么样开口才好。
王嬷嬷自然是能够看出夕月的窘迫的，也不是不知道那天的那一出，今天这个事情自然是自家表少爷的错。姑娘怼的话让表少爷吃瘪大快人心，不过这心直口快的性子确实不合时宜。
想来小姑娘已经知道错了，便也准备开导一下，当初府门口那一幕自己处置不够妥当倒是被夫人记着了。
“梁家姑娘，有句话不知我当讲不当讲。”嬷嬷故意顿了一下，想要继续看看小姑娘的反应。
夕月见嬷嬷开口，连忙站住并且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谢嬷嬷教诲。”
王嬷嬷看她虚心求教的样子倒也顺眼，也愿意接着提点一二：“今天这话属实不合适了。”
夕月连忙称是：“嬷嬷，小女也是一时情急，以后一定谨言慎行。”好不容易白回来的耳朵又红起来了。
“倒也不是指责你，我们这表少爷委实是个爱捉弄人的，很多时候行为也乖张了一些。不过人生在世什么样的人也是能够遇到的，碰到这些人，我们总也不能对着干。表少爷虽然嘴巴爱损人，倒也不是个性子恶劣的，如果遇到个做事情不讲究章法的，今天的事情就不好这样过去了。”
嬷嬷的意思夕月哪里有不明白的呢，今天的事情好歹那个公子不追究，自己算是逃过一劫。不过对于自己的身份地位还是需要再次清醒认知。这刘府是他的姑姑家，总之是常来常往的，自己以后如若再来借书交际的话，难免碰上。
每次碰上似乎都没什么好事情，以后还是少来为妙。自己这莽撞的性子，不要招来什么祸患为好。
“谢谢嬷嬷提点，夕月知道自己错了。”顿了一顿：“这书能麻烦您替我还回去吗？”想了想还是把手中的书递给了嬷嬷。
“这书是夫人答应的，和表少爷没关系。况且我们老爷夫人都是爱读书之人，有个合眼缘的也是缘分。”王嬷嬷推拒。
“刘老爷和夫人都是顶好的人，我来汴京这些年，也碰到过几个官老爷和夫人，都没有像刘老爷和夫人这样平易近人的。”夕月笑笑：“也是我孟浪了，老爷夫人与人为善就不知所谓了。这书也是顶好的，不过家里小生意繁忙，估计我也没有太多时间看，铺子里油污杂乱，怕是会脏着这书。刚才是我思虑不周，真的麻烦您帮我放回去吧。”
夕月说着不□□露出一丝撒娇的意味来。现在的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再也不要来了。
王嬷嬷看着她态度坚决，知道小姑娘脸皮也是薄的，表少爷的一句话委实伤了她的自尊心。也是没有法子，接过书来，任她匆匆离去了。
嬷嬷想着小小年纪的商户女知此进退，倒也是个有前途的。可惜了，如果是生在官宦人家，这气度、这样貌加以提点训导，以后做个大户人家的正头娘子也是使得。
使唤身边的小厮将书还回去，自己也需要去夫人那里汇报一下。
这厢刘夫人喝着夕月送来的金桔饮倒也是安逸，没想到单纯的金桔饮加一点紫苏末，平白在酸甜之中增加了点清冽，味道居然不错。
丫头说，老爷也觉得这个口味不错，别有一般风味。
看见王嬷嬷一个人回来倒是诧异，以为夕月在藏书阁被书迷住了，没想到嬷嬷说人已经走了，且一本书也没有带走。
听着嬷嬷将事情洗洗讲述一遍倒也理解，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自尊心还是很强的，那混球侄儿也是嘴巴没个把门的，不过这个事情很快大家就将它抛之脑后。
身份不同的人终归不会有太多的交际，一个是未出阁的姑娘，一个是侯府少爷，以后不会再见也不用过多去追究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