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亭中主仆谈话。
看着荷叶接天,菡萏袅娜,竹石气的丢下石子,“郎君,谢侯爷欺人太甚。”
“若不是看在先生的面上,我杜安定不会理会这一个废物。”杜安此时出了一口恶气,但还是想不通,谢栾如此谪仙怎么看得上孙妙灵这种貌丑无盐,心思恶毒的女人。
“你收收你的手脚,这是定远侯府,不是杜府。”杜安斜了一眼竹石,后者无奈的收起手里的石头,“等接了孙妙灵回去……”
“相公。”
身后的娇啼声让杜安身躯一震,他冒出一股莫名的气意,“孙妙灵我和你说过几次,不准……你,你是谁?”
预料之中肥壮的婆娘没见到,等到的却是个隆起小腹,温柔可人的娘子。她身着荷衫,踏着莲步上前,眸子温顺疑惑,“相公,我又怎么了?”
“你叫我什么?”杜安不敢置信,这是孙妙灵?
孙妙灵身侧的绿檀白了一眼,“郎君真是厉害,不过几月没见,不认识我家娘子了。”
杜安从震惊中回来,“你真是孙妙灵?”
“嗯。”孙妙灵神情疏远,淡淡笑道,“几月前有人假借你的名义接我回杜府,实则是想害我性命。我与绿檀被义兄救下时奄奄一息,养了好几月,这才救回来一条命。相公,听你说来过好几次,并非是我不想跟着你回去。”
她眸中有水光,稍一晃,杜安瞧不见了。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你……”杜安才想问出口,孙妙灵已经接上,“这些日子我已想明白,强扭的瓜不甜,等回去杜府我就与祖父去说,我们和离吧。”
说罢,她转身离开。
身影不拖泥带水,根本没有一丝以前的样子。
杜安愣在原地,心绪复杂。
他试图找到一点当初孙妙灵的影子,但没变的只有绿檀。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郎君,郎君,夫人走远了,我们要跟上吗?”竹石询问道,心中却在嘀咕,郎君的魂都快跟着夫人走了。
杜安瞥了一眼,朝着孙妙灵的背影跑去。
和离?
不可能!
她想的倒是美,有了别的男人就想一走了之。
他们离开后,柳云芝和翟紫兰凑在一起。
“孙娘子真要和离?”
“暂时不会,孙姐姐肚里的孩子还没出声,更何况,李丽娘害她的仇还没算。”
“那她这是……以退为进?”
“自然自然。”
谢栾:……
他从轮椅上起身,上去就提着柳云芝的后脖领,“少管闲事,你该练字了。”
一晃半年过去,杜府喜得麟子,备了满月酒,邀了定远侯府去。
这夜落雪,柳云芝提着灯笼到谢栾书房,送北地的军文。
要走时,谢栾叫住了她。
“明日的满月酒你去。”
柳云芝扯着嘴角,高兴的嗯了一声。
瞧着她背影都欢快了,谢栾摇着头。可打开军文,脸色一沉。
“云娇还真是不死心,竟想动我北地的主意。”
阴影之中,翟紫兰起身,身上护甲发出沉重的声响。
“让我去。”
贺粲忙,阿宋小,可信之人都在北地,却都被监视着。只有她去,才能破局。
谢栾轻笑,“不用师姐,我有个好人选。”
“谁?”
“崔则。”
第29章 宋家二郎
二月十五
杜府满月宴,柳云芝赶早备礼。
香车宝马,她们坐于其中。
翟紫兰大咧咧坐着,见柳云芝往外望,忍不住道:“杜安这混东西,要不是孙娘子送来信,我们都不得知他们要办满月宴。拖了大半月,这才慢吞吞送来请帖,合着就没有个诚心。”
说到后头,眼猛地瞪大,怒火中烧。
柳云芝放下帘,将嘈杂的声音隔绝在外,她笑笑然,不在意的道:“他们诚不诚心左右也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他们不请,我们也是要去,杜家怎样我不关心,此时最重要的是孙姐姐……还有杜安调换礼单的证据。”
鸿胪寺掌朝会、宾客、吉凶礼仪。凡国家大事,外吏朝觐,诸藩进贡……都得是经这。
陆宜为寺卿,年四十,与定远侯府有旧。岁正,鹿国来外吏朝觐,带来罕见银鹿,朝野称奇,更是被誉为祥瑞之兆。陛下龙颜大悦,将这银鹿圈养在司马处,鸿胪寺寺卿陆宜携少卿杜安一同定回礼礼单。
可这礼单呈于陛下前却不见了,陆宜被判失职,贬官在家半年。而杜安临危不乱,背出所有回礼,力挽狂澜,不日将成杜寺卿。
陆宜之妻陈氏当街痛骂杜安,差些被抓。谢栾路过救了她,才知当晚杜安曾来找过杜宜。他们把酒言欢,醉了一夜,第二日礼单就没了。陆宜明白自己是被算计,却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此次来,就是替陆宜来找杜安偷盗礼单的证据。
满月宴,杜府书房守卫松,正是潜入好时候。
“好了,快别想这些了,翟姐姐喝茶。”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翟紫兰火气消了大半。
是啊,杜安打不打算都没用。
他们现在是孙妙灵的娘家人,还能拦着不成。
天儿虽冷,但在马车之中,火盆烧着,还有些干。她特地备下了花茶,倒入杯中时,泛开的涟漪,连带着香味冲到翟紫兰的鼻子里。
她接过饮尽,感受到腹部的暖和,忍不住打趣了声,“你的茶是什么灵泉?我每次喝了,都觉得身子暖洋洋的,比什么仙丹妙药还管用。”
柳云芝笑笑不语。
可不就是灵泉,就是靠着这个救了谢栾的命,还让她成为衡都风头无两的风致君。
想起风致药局,她长叹一口气。
前俩日去了药局,小石拉着她说好几月没去坐诊,客都要气坏了。她推说,天寒难起床,实际都是被谢栾一大早拉着,练了快好几月的骑马射箭。
为的是三月的春猎。
她捂着额头,脑海是小石那张决绝的脸,“东家,你要明日再不来,我就带着药局的人全跑了。”
果真是内忧外患啊。
一炷□□夫,杜府到了。
来贺喜的人不少,在看见定远侯府马车时,忍不住驻足。
柳云芝与翟紫兰下车时,杜府的小厮立即上前引进府里。
内院不准外男进,她如今用的是阿宋的身份,只能留在外院。看向翟紫兰,她点点头,将柳云芝给的东西都握好。
外院待客的是杜安,杜老太爷近来身子不大好,怕把病气过给孙子,就留在院子里不出来。
杜复海胸无大志,早早赋闲在家。他生的有些像鲶鱼,两侧的发如鲶鱼须,垂下两根在手中把玩。
见到柳云芝,他立即拉来杜安。
杜安甩了甩手,不解的看向父亲,“作甚?”
“你这孩子,就不爱与我亲近。”杜复海收回手,背到身后,用下巴指了指柳云芝所在门口。“那个是谁,脸生,我不曾见过。”
她生的芝兰玉树,一表人才,一来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看穿着,锦衣裹身,腰间白玉带缀着金虎,趣味十足。发间又是莲花冠,高高束起,瞧不出是何年龄。
杜安望了一眼,便认出这是定远侯府上的阿宋郎君。
不曾见过,却有所耳闻。
侯府上有位郎君,生的一副好相貌,更是惹的三公主清月芳心暗许。还开了衡都最赚女人钱的药馆,化名作什么风致君。
他其实并不上心,但府里一个两个都拿风致君挂在嘴边。
就连以前他看不上的孙妙灵,也常常往风致药局去,他这才察觉到这个风致君的不对。
他眯起眼,不善的看着来人。
生的女相,骨子里就是媚主的玩意儿,哪有一点风骨在。
还敢自称风致君,呸,果然是不要脸的。
“爹,他就是定远侯府里的奴才。”
话音落下,杜安才觉自己是咬牙切齿,恨意毕露。
他为什么生气?
想起孙妙灵的脸,顿时啐了自己一口,难不成是因为她?
不可能!
他眉头下压,将脑海里的念头一一甩去。
抬头去看,杜复海已经到了阿宋的面前,他心觉不好,以为是父亲是要替自己出去。
可这到底是侯府的人,不能打不能赶。
急忙走过去,却听见爽朗的笑声,“侯爷有心了,我们大娘子有你们这干亲,真是福气。”
“你快上座,”杜安愣在原地,不明白为何父亲会和定远侯府的人相谈甚欢,他正要说什么,被一把拽了过去。“稳之,还愣着做什么,快些来请阿宋郎君去坐。”
随后一记白眼,将杜安看的懵了。
这还是他爹吗?
怎么同他的敌家笑颜逐开的。
“请吧,郎君。”他生硬的将人请上座,柳云芝四顾,杜府满月宴请来的人不多,都是些亲近的人。好巧不巧,她竟看到了熟人。
人群之中,一人须髯长垂胸前,手中杯盏推来换去。
痛饮一口后,大呼过瘾。
边上有人劝道:“宋兄少喝些,这酒是杜府珍藏,喝时不烈,醉后无神啊。”
那人大笑,“怕什么,老子千杯不醉。”
杜安脸色一变,正要过去,就被杜复海拦住。
儿子瞪了一眼老子,“爹,今儿是周儿的满月宴,若是有人闹事,别怪我将人赶出去。”
杜复海干笑两声,宋行是兴安伯府的二子,做过几天将军,但因为差点死了于是被兴安伯求了回来。如今在禁军当值,算是个小头领。
平日爱喝酒斗蛐蛐,和杜复海臭味相投。
今日孙子满月,他一高兴请人来这了。
想着毕竟是自己兄弟,总归儿子得给几分面,一只手暗暗拉着杜安,眼神示意:“你给你老子一个面子。”
不为所动的杜安扭头,冷言说道:“爹,你不说就只能我去了。”
杜复海啧了一声,小子越长越大,一点面子也不给老子留。
好在踌躇了一会儿,杜夫人抱着杜周出来。
孙妙灵一身狐裘,手中抱着汤婆子。头戴帽,兔毛蓬松,将她的脸圈成一圈鹅蛋。两颊微粉,大约是太热了,她身侧的绿檀连忙用绸扇扇了凉风,她这才好受些。
见到柳云芝,她细眉一挑,眼眸都亮了许多。
张嘴欲言,就被杜安扯了一把,差点汤婆子都摔在地上。
“孙妙灵,你别忘了,现在你还是杜家妻。”他凑近孙妙灵的脖边,咬牙切齿,眼神却如同毒蛇,盯着柳云芝。“就算要找男人,也不是现在。”
换做以前,孙妙灵还会苦笑。
此时切了一声,将手拔了出来。
杜安惊讶之余,孙妙灵斜眼睨了他一眼,冷如西北之风,“杜安,你难道忘记你那娇滴滴的外室还等着你的怜爱了?”
“你提丽娘作什么?毒妇,难不成是你又想……”
话还没说完,杜安就发现孙妙灵白了自己一眼,转身往上座去。
那儿正是定远侯府阿宋所坐之地。
“好啊,我就知道那是奸夫□□。”
他脱口而出,未曾想绿檀还未走,耳边立即听得一声唾沫声。杜安讶异的看着小跑离开的绿檀,低头一看,靴面上一口黏糊糊的痰。
该死的,连个下人都敢折辱他。
他怒目圆瞪,不远处的人相谈甚欢,根本没有在意这些人。
孙妙灵一坐下,便听到柳云芝问翟紫兰,她压低声音,“正在后头歇着。”
不过,她的目光落在喝的脸红脖子粗的宋行,不由得皱起眉头。
孙妙灵夹起桌前的羊肉,放入柳云芝的碗中。不远处是婴孩的笑声,杜母和乳娘正同人四处介绍。
她收回眼神,见柳云芝未动碗筷,有些惊讶,“瞧什么?”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孙妙灵瞧见个粗鄙大汉。
这人倒是眼熟,时常来杜府讨酒喝。起初她以为是个无名浪汉,久了才晓得他是兴安伯府的宋二郎。
“他看着性子野,实则是个好心的。”孙妙灵叫来绿檀,“去厨房叫吴娘准备碗解酒汤,还有备些银钱到时给宋二郎带去。”
说罢,她叹了口气。
心智最快的绿檀说道:“还是娘子好心,兴安伯府如今落败,老的老,病的病,如今就剩个宋二郎在家,不去做活只知来喝酒讨钱。真是不要脸。”
才完,绿檀就发现阿宋郎君盯着她看。
“什么意思,兴安伯府怎么了?”柳云芝一直不曾关注过兴安伯府,一是不想自己之后的举动牵连到外祖家,二则是她与阿娘太像了,若是去那边转一转,怕是都会认出她。
好在二舅喝迷糊了,眼中除了酒再无其他。
孙妙灵打发绿檀走,解释说道:“两年前,兴安伯府宋三郎在外云游染病去世。兴安伯夫人得知,发了急病,兴安伯散尽家财保住了那条命。却也要一直拿药吊着,宋大郎集钱时做苦活被砸了腿,一个家雪上加霜。只剩下宋二郎一人苦苦支撑,但闻说前些日子,兴安伯府就剩下了个空宅子,半丝钱都没了。”
“兴安伯要与宋二郎分家,说是不要连累他。”孙妙灵唏嘘一阵,看着宋行,也知为何他执意酒醉。
世间苦事太多,一醉能解千愁。
前世的柳云芝心中除了顾寒便是顾寒,从未想过其他。外祖家如何,她也不曾打听过,依稀记得下场不好。
她心猛的揪疼,那边的吵闹越发响。
是宋行闹着要喝酒。